今日一个清晨就发生了如此又多又乱的事情,沅城无论是县令、县丞、主簿、县尉这样的官员,还是其下吏、役,都忙得一塌糊涂。
辰末,崔晓与颉莱刻去远远看过了一眼,对于县衙的忙碌程度大为震惊与汗颜。
颉莱刻嘟囔:“这儿的县令还挺能干的嘛。”
“是啊。”崔晓点头,顺口便与他提了提几个月前同样发生在沅城的“野兽”食人一事。
“真稀奇,为什么这个张全义直接就能担任县令?”颉莱刻听了,觉得奇怪,“一般不是要……呃,总之当官什么的很麻烦吧?前不久刚学,但我没仔细听先生讲课,想不起来了。”
“沅城在魏博地界……或许他是墨绶的官,也就是,地方节度使‘辟’的官,而非朝廷委任。”崔晓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果然很厉害!”
“不,我只是最近几个月跟我师兄多少又学了些东西……”崔晓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们在这里好像也帮不太上忙,先回去吗?”
颉莱刻本来就只是想来看个热闹,当然没有异议。
关于秉烛书生似已离去的事情,颉莱刻已然告诉崔晓,崔晓对秉烛书生的感觉有些复杂:在再荣镇相处之时秉烛书生表现得十分温和有礼,像个有趣而又靠谱的江湖前辈,何况此前又在继德山上帮过他与乌刃。
然而,秉烛书生的名声之恶崔晓并非没有耳闻,从再荣镇堤坝到如今青山剑派的事情,他似乎又变得像是一个与传闻一般的恶人,目的也令人捉摸不透——不,目的崔晓倒是已经知道了。乌刃同他说过,秉烛书生的执念是一个人,他妄想将其复活。
什么人?重要的人?家人、朋友、爱人?无论怎样,任何人将一个执念持续惦记了几十年,想必都已经很难抑或不能放下。
颉莱刻含糊地说,秉烛书生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所以走了,可是木刻不是还在陈拙手上吗?
崔晓在听别人说话时愣了神儿,于是说话者——韦左思,不得不拍了拍他的肩膀。
韦左思很关切地看着他:“崔晓?”
“啊,抱歉!”崔晓猛地坐直,“呃,抱歉,不好意思,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卡拉。”乌刃答道。
他们三人围坐在一张矮桌旁,韦左思与崔晓面对面一左一右,他们的另一侧坐着乌刃。
已经到了辰末,人们大多早已起床,吃饭、做事,韦左思院子当中聚集了这么多人,昨晚虽然拿路上剩的干粮将就了一下,但毕竟不能一直这么将就下去。不久前,颉莱刻已自告奋勇地与丁美德和另两个铁衣门弟子一起去买些食材回来。
乌刃就是在这之后找来的,他走路时左脚明显拖沓,有些跛行。韦左思跟他相互认识,陈拙去确认县衙情况外加帮忙,丁厚也正出门去与原青衫剑派的青年找寻青山剑派其余人等,于是免去一番介绍,坐在屋中,韦左思将前夜在县衙殓房当中的事情说与了他们。
提到陈拙给殷亦安,殷亦安又不愿拿着,转手扔给了韦左思的一小盒卡拉后,乌刃微微叹了口气,道:“是我的。”
确实是秉烛书生自他这里拿走的铁盒,除去里面卡拉少了两块,丝毫没变。
崔晓开始愣神儿的时候,韦左思刚将铁盒递出,乌刃接过收起。
“关于这个……”崔晓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卡拉与骨粉有什么关系?在再荣镇时,秉烛书生似乎对卡拉并不陌生,并且他也是鬼市中人,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清烨山庄,但我的师兄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鬼市……”
当时乌刃也在,于是他微微点了点头。
“而当时,在那一处鬼市当中,我记得好像就已经有骨粉……或者是形似骨粉的东西了。那还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崔晓将话说完。
“的确有可能,说不定这就是他的作品。”韦左思道,他真正想说的却不是这个,“比起这种事情,我更在意一点:监安司怎么对此没有作为?难道你们故意的,还是没人可用了?人都哪儿去了?”
“你又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韦左思揶揄地说:“我良心好啊,步温司直。”
算来算去,这已经是崔晓听到的别人称呼乌刃的第三个完全不同的名字了,他不由得道:“你究竟有多少个名字?”
“很多。”
“哪一个是真的?”
“或许都不是。”
“你有真正的名字吗?”
“或许没有。”
在旁,韦左思讶异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回近似拌嘴——崔晓单方面拌——地对话,摇摇头又点点头,刚想将话题扯回正事上:他一直想跟崔晓谈谈他的亲生父亲。
然而他这个想法又落空了,因为屋门忽被铁衣门弟子一把推开。
真是没个安生时候。韦左思不禁想。
铁衣门弟子完好无损,但仅有他一人狂奔而回,直喘粗气,衣衫凌乱。于是崔晓霍然站起,意识到另外三人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他们、他们——”
两个人同时开口,继而,铁衣门弟子急切道:“美德、美德被,被秉烛书生带走了!另一个红头发的小家伙,颉莱刻,追上去了……”
“还有一个人呢?”
“死、死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
秉烛书生还想做什么,还是想要拿走陈拙手里的木刻不成?
关于不知晓陈拙手里的微雕木刻有什么作用这点,秉烛书生自然而然令人难以察觉地说了谎。
说谎对他而言和呼吸一样自然又简单,就像随着心情更换不同的态度与随手杀人一样,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关于秉烛书生的执着一事,崔晓一开始便往深厚的感情上去想,更是大错特错。他极度漠视他人,缺乏同情与感性,为达目的几乎不择手段,根本不会为崔晓猜测的诸多理由如此执着。
带走丁美德的时候,秉烛书生心情好极了,因为这轻松而又容易,并且能够令他顺利地达成目的。将追上来的颉莱刻击晕后,他的心情更好,决定将他一并带走,因为若是如此,同在沅城却一直未曾真正现身的蒲悠或许也会前来。
秉烛书生立足于旅舍门前。这间旅舍内的衙役因人手不足已全抽调走了,且本留宿于此的旅客商人也已被清扫一空,整个旅舍除了一群衣衫各异、神态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阴阴森森的江湖人之外,已再无活口。
这当然就是崔晓熟悉的那间旅舍。沅城太小了,城内除了这里,就只剩一间已成废墟的客舍供人留宿,除此外就只能选择留宿民家。
“鬼首。”他一进门,晋狐狸就谄媚地凑上前来,他这次的扮相依然是青衫剑派的金师兄,同上次一样。
秉烛书生已不打算,也不觉得还有必要再遮掩身份,于是他动用了鬼市的人,亲自破了鬼市一年只得出入一次的规矩。
“鬼首,您先前说的那个少年,怎么样,会加入我们吗?要留手吗?”晋狐狸说。
晋狐狸说的人是崔晓。或许是因为近来在清水镇下的鬼市待的时间最长,与原本是个真学子真书生的晋狐狸也最能说得上话,秉烛书生依然喜欢将他留得近些,闲来无事便随口谈上几句,与他说过崔晓。
“嗯,不,他应该不会为我所用。”秉烛书生想了想,道,“杀了吧,没关系。既然是场鬼捉人的娱乐,玩得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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