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晓依然想不通秉烛书生掳走丁美德是为了什么,不过对方动机的缺失并不妨碍他做应做之事。
应做之事,何谓应做之事?崔晓心底觉得自己并不真正知晓。
毕竟事情涉及丁美德,铁衣门的人是因为匆忙焦急之下找不到外出聚集青山剑派的丁厚,方才一路冲回了韦左思的宅邸。秉烛书生杀死另一个弟子,留他一命,约是因为传话只需一人即可,但他自己却又什么消息也没传达,铁衣门弟子只回来告知了已发生的事实,也挺奇怪。
什么也没提,所以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所在,只能徒劳奔波。崔晓叹了口气,终于在第三个昨日原青衫剑派青年提过的地点,找到了正带人向街道上走的丁厚本人。
“丁叔!”崔晓远远打了招呼,近来轻功又有精进,也不怕泄气。
丁厚听了招呼,站停脚步,向旁边的人侧首,说了什么,是在介绍崔晓。
看来是青山剑派的人,但他们未着青衣,第一眼便着实难以认出。
崔晓渐近了便刹停脚步,小跑过去,事情着急,也顾不得青山剑派弟子会如何想了,将丁美德的事情三言两语说给他知道。丁厚听了两句便已着急,这是理所应当,崔晓已准备好了安抚话语,却未曾想,旁边几个青山剑派的弟子竟也接口。
“让我们也一同去吧!”着白色短衫的弟子愤慨道,“方才丁门主与向兄弟给我们将事情都说了个大概,秉烛书生将我们门主骗成那副模样……此时若不前去,日后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中立足!”
另外四人附和。他们都是青年人,与丁厚最初自山上带下来的那批人不同,是在与铁衣门相别回山门后又再带出来的年轻一辈。他们在沅城被门主莫名其妙地遣散,正一肚子怨气,秉烛书生的所作所为,令他们的这股愤怒有了可以倾泄的地方。
比起道义,实际更像是正当化的发泄,这样究竟好是不好?
崔晓道:“啊,丁叔……你们已将人找齐了吗?”
“没有。”丁厚道,“零零散散的不好找,这样,不如我先去找美德行踪,你们继续找人,多增些人手,可好?”
“……行。”崔晓稍一犹豫,点了头,丁厚便急匆匆地快步钻进小巷,好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施展轻功。
由于沅城将办的庆典,往来商人实在不少,半数是被张全义拉关系请来,半数是游商散客,赶在近日,却实在忙上加忙、乱上加乱。光是在街上站了这么一会儿,崔晓就已经听到有两三个人在抱怨,抱怨这儿唯有两个能临时住人的地方,竟一个损毁一个闭门谢客,广受好评的酒楼也已不成样子,哪儿是能办得起庆典的样子!
听到旅舍闭门谢客,崔晓是有些在意,但还得帮忙找人,于是他暂且只是将事情记下,只待解决要紧之事再去瞧瞧。
“我们往哪走?”崔晓向姓向的青年询问。
青年刚欲回答,却忽而一怔,向街道对侧望去,抬手挥了一挥:“金、金师兄?!”
这当然是晋狐狸扮演的金师兄。
金师兄是张扬又矫揉造作的性子,于是晋狐狸也用这种语气说话:“呦,这不是阿向吗,竟也来了沅城?着实好着实好,得见熟人我很激动啊。”
向姓青年实际打完招呼心下便后悔了,他已经被赵重诲收进青山剑派,现在又欲要转投铁衣门,实在是不该打这个招呼的,心下直怪自己做事不动脑子。但招呼已打出去了,也没法再收回来,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寒暄:“金师兄才是,上次……上次,不是和另外几个师兄弟说要去鬼市吗,之后就几个月都没见踪影。方才见你,我才更有些兴奋呢。”
这时,崔晓也已想起来了,他曾经在清水镇下的鬼市见过此人。不过当时,由于去跟踪了张瑶,因而错失了晋狐狸暴露本性的一幕,并不知晓这位金师兄是人假扮。
不过这也太巧了。基于桓温佘的教导,崔晓更相信世上没有巧合。人们的行动总是有趋向性,出现在一个地方在做什么事情,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原因,无论当事人是否意识得到。将鬼市与现在情况联想,崔晓暂且只想得到骨粉,便猜测:莫非这位金师兄是为了骨粉来这儿的?但在此兜售骨粉的焦钱已被赵重诲杀了,这等害人的东西他也接触不到,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
向姓青年毕竟还是记挂着眼前事的,紧接着向金师兄点点头,又说:“金师兄,我这还有些事情,我们不如日后再聊。”
“什么事情?”晋狐狸却做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反而几步走得近了些。
不好推脱,于是向姓青年将事情大致一说,早已知晓的晋狐狸又假装恍然大悟,道:“竟然出了这等事情,不如我也来帮个忙,你们一起去找,我跟……这位小兄弟一起,兵分两路,岂不更好?”
崔晓被伸手一点,有些疑惑:“我?”
“对,我们不是在鬼市见过一面吗,刚刚好。”晋狐狸道。
嗯?崔晓一怔,他不记得自己有和这位金师兄打过照面。
向姓青年实在是等不得了,顺水推舟:“这样好!多谢金师兄了,刚好还剩下两个地方没跑,你们跑近的吧,然后我们再在这里会合!”
接下来便是交谈地点、向姓青年带其余人等快步走了,崔晓并未反驳他们的行动计划,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待青山剑派的人皆已快步走了,方才道:“金师兄?”
“你叫我老金得了,客气点什么。”晋狐狸一下揽住崔晓肩膀,笑眯眯状似和善地带着他向前走,“怎么了,崔少侠?”
崔晓眼皮一跳,方才青山剑派的人走得急,考虑不周,并未介绍他的名字。
“……我们在鬼市见过吗?”他问。
“见过一面啊,崔少侠忘了吗?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吃的饭。”
“怎么没见当时和你同去的同门?”
“他们啊,都在另一个地方歇着了。”晋狐狸说道。
晋狐狸比崔晓稍高半头,揽住他一点也不费力。同崔晓说着话时,搭在崔晓肩膀上的左手已缓慢下移,状似亲昵地握住他的左手臂,补充道:“崔少侠有所不知啊,我们青衫剑派地处中原西北,近来……十月时吧,回鹘被黠戛斯打散,诸部奔逃,他们都回去看热闹去了。”
实际上他们当然已没法看所谓热闹。
离得还远得很,看什么热闹?即便不知情,崔晓也不由得腹诽一句。
“这地界的主人——节度使,差不多也换位喽。谁知道接下来又是什么状况呢?江湖又会有什么变化?”晋狐狸嘴上说着有关无关的事情,一把寒芒闪闪的短匕已缓慢地自他袖中滑出。
晋狐狸善于掩藏杀意,况且他也不总想着杀人,遇到年轻人时,他更喜欢先跟他们好好玩玩,再考虑杀人与否。于是这刀尖上虽然涂抹了些东西,却并非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他现在手上拿得最多的东西,捣磨研制过的骨粉。这般刺中与令人吞服,效果也没有太大差别,晋狐狸很期待身旁这位少年日后求药不得的表情。
他滔滔不绝地同崔晓讲话,将他的注意力引在自己身上,左手则实际已离了崔晓左肩、臂膀,缓缓下滑。不知不觉间,短匕已然被他握在掌中,被袖口遮掩,便是自身旁擦肩而过的行路人也断然察觉不了。
晋狐狸左手握着这柄短匕,却能做到身上眼中一丝杀气也无。在外人看来,他与崔晓就像是一对亲昵的朋友,谁也没法想到,一柄利刃正缓而坚地向崔晓腰后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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