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掩月,夜色沉沉。
白夙恭敬地跪伏在地,身前是一个血气森森的法阵。法阵上诡异的纹路流动,像是与另一个世界连通,不断从中传来幽冥鬼声般的窃语。
光是泄出的一点上位魔族气息,就让白夙忍不住战栗,血脉沸腾。
下一瞬,窃语骤歇,阵眼处震动的血剑突然停下,空气凝滞。安静过后,像是有什么东西降临,剑上气息猛地变得危险而幽远。
一道巨大的虚影在剑后张开,威压极强的眼眸居高临下。
白夙面露欣喜,按捺住情绪,毕恭毕敬地叩拜相迎:
“魔尊大人!”
.
传说,两百年前魔尊九嶷被仙门设伏,一剑封印于幽冥,魔界自此失落。
此后魔界道统断绝,灵气凋敝,渐渐成了现在魔门林立,纷争不休的样子。
白夙谦顺地低着头,掩住眼里癫狂的情绪。
谁能想到,似星河那一击不仅没把他杀死,反而让他得到一个巨大的机缘。身困幽冥的魔尊神识有所感应,恰好借机与外界相连,而且……
头顶上方传来玩味的声音,邪肆戏谑,充满上位者的气息:“做得不错,不愧是本尊的血脉。”
没错,他一个魔族血脉驳杂,被欺辱着长大的凡人杂役,竟然是魔尊九嶷流落在外的子嗣!
白夙得到认可,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低下头露出脖颈:“是父、魔尊大人神通广大,教导有方。”
少年抬头,圆杏眼里写满了病态狂热的崇敬和依恋。父尊被封幽冥,神魂撕裂流落在外,竟让卑贱的凡人女子有感而孕,这才有了他。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和那些低贱之人都不一样。
白夙脸上的表情似乎让那人觉得很有意思,虚影变换姿势,凑近看过来。
大魔的威压,光是靠近,就让神魂在罡风中穿行一样疼痛。
白夙咬牙,额头渗出涔涔的汗,讨好地抬着头。
“好了。”虚影看了两眼,懒懒地靠坐回去,声音乍然失了意趣,“剩下的杂碎都汇聚过来了,那些人太吵,你随意料理。”
“——至于似星河,”那人兴味地将名字在舌尖一绕,冷酷地隔空一掌,按向白夙,“这个地方有固魂草,把他的剑引到此处,他,我留着还有用处。”
灵气直接将定位打入神魂,便不需要地图的指引,也不会认错地方。唯一的缺点是,承受者需要忍受巨大的痛楚。
白夙诧异抬头,猝不及防接下按在额头的一掌。如同钻入神魂的痛楚让他咬紧下唇,额头脖颈青筋暴起,才不至于立刻在地上翻滚起来。
等固魂草和似星河的位置在脑中逐渐成型,白夙已经整个人压到了地上,水涔涔的,维持不住恭敬的跪姿。
虚影仿佛视若无睹,衣袖一拂,冷漠地靠坐回去,支着额头眼看就要消失。
法阵灵光渐黯,眨眼便要断开与幽冥之间的通道。
白夙狼狈地抬起头,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心底一点不甘,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尊也对似星河感兴趣:“魔尊大人,似星河若是死了不是更——啊!”
血色瞬间在脸上褪尽,于筑基期而言,光是靠近的一点威压就足以惩戒,让他错觉即将死去的是自己。
汗水不断滑落,脖子仿佛回到断裂时,喘不上气地疼。白夙忍不住抬手抓向喉咙,恨不得将喉咙挠开。
但下一瞬,痛楚又潮水般收去。那人漫不经心地收回手,依然端坐高处,好像只是随手丢下的惩戒。白夙再不敢有多的心思,跪起来恭恭敬敬地趴伏在地。
“魔、咳咳咳,魔尊大人,我会按照您的交代,把剑引入这里的,至于似星河,是您的猎物。”
虚影挑挑眉:“不错,活的自然有用处。”
“至于你,干好了会有奖赏。”消失之际,他留下一句似笑非笑的呵声,“本尊的……好儿子。”
.
山谷入口处,似星河脚步突然一顿。
“怎么了?你们这秘境还有花样?”燕岂名警惕地看了眼天边骤然染红的月亮,翻了个身,剑尖贴上去问。
满月带血是邪异之相,今天还没到满月,但观月相就是明天的事了。
似星河居然没怼他,摇摇头,皱着眉捂住胸口,灵识下沉,似乎在感应什么。
月亮里的血色不过半瞬,如来时豁然褪去。很快,一轮银月重新挂在天际,快得像是错觉。
似星河松开手,脸颊白了三分。
刚刚一瞬间,他感受到非常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很可怕。
陌生,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
熟悉,就像是血脉里涌出来的联系……
燕岂名瞄过去一眼,见少年抿唇掩下神色,眼里晦暗不明,不知怎地看起来有几分惊惧。他翻了个身重新躺下,声音懒洋洋的:“小崽子,快补点灵力吧,你要是被人弄死,我在这鬼地方再待二十年可受不了。”
语气稀松,好像方才的异样都没有发生。
居然什么都没问。
似星河走了两步,忍不住皱眉:“你不好奇?”
平时剑不是最喜欢叽叽喳喳,蹦来蹦去,没个消停的时候。
燕岂名卷卷剑刃,猛地一拍少年。魔门归魔门,等他解了血咒有大把时间去查,至于小崽子,身上藏了许多秘密,警惕得和只刺猬小狗一样,不想泄露一点,以为他看不出来?
懒声反问:“你难道会说?”
少年果然沉默了下来。
燕岂名撇撇嘴,剑刃摆了摆。看吧,不说还问。
一行无话,等进了灵谷,幽暗没有月光,狭隘的两侧山体相错,茂密高大的林木彻底遮去了月光。
这种黑黢黢的环境不宜生火,会把剩余的人引来。
但似星河显然并不在意,亮起先前搓好的火折子,一路直行到了灵谷正中。这里有一汪亮亮的潭水,像一颗黑亮的眼睛。
似星河把兔子放下拴好,依旧生了火,盘腿坐下。
这些时日,他做这些已经越发熟练。
不过这次他坐下没有闭目调息,而是从怀里掏出一颗圆润的珠子。
咦?剑软了剑身,搭在旁边的兔子身上哈欠连天,斜眼看小孩手里的珠子。
之前那群人追上来,说似星河从废掉胳膊那人手里抢了个东西,难不成就是这个。
透亮一点,有点像流影珠。但瞧着空荡荡的,毫无灵气,没什么稀奇的嘛。
燕岂名把追着草走开的兔子往回扯了扯,整柄剑瘫上去,兔子被压得“叽”一声。
似星河突然开口:“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燕岂名敷衍地嗯到一半,差点闭眼睡下。猛地抬起剑尖,嗯?
少年轻轻丢下一句,就止住了话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抿着嘴唇沉静下来,黑眸看着珠子,又仿佛是透过珠子在看更远的地方。
燕岂名也没有接话。
晶莹琉璃的珠子映着月光,人影剑影和兔子,隐隐流溢着一种安谧,是魔界少有的安谧。
似星河突然问:“清寒?”
燕岂名头皮莫名发麻,强撑着平静:“嗯?”
似星河微偏着头看火,轻描淡写:“明日秘境开,你会和我一起出去吗?”
燕岂名心虚地答:“那当然啦!出去之后,你得给我弄个雷击木的剑架。”
剑滴滴溜溜地从兔子身上爬起来,盘在一边的布垫里。
出去必定是要一起的,他收罗了一石头的那些草药里,还缺一味最紧要的固魂草。没有固魂草,强行解了血咒倒也可以,他左右受点伤,小孩作为剑主,受点反噬可能就没了。
但一起出去之后,他肯定会想法解了血咒,联系宗门。
天衍宗一到,这个破烂魔门,都不需要如何出手,就能捅个稀巴烂。
燕岂名想了想,严肃地跳到小孩身边:“似星河,你答应我一件事,明日争斗,只求自保,不再主动出手,大开杀戒,你能做到吗?”
剑立在潭边,映着水光如一捧新雪,一扫平日懒散的样子。
看起来竟然很认真。
他无端提出一个可笑的要求,似星河可笑地想要应下。
黑色琉璃般的眼睛和剑对视,良久,郑重地点了下头:“嗯。”
剑身一软,在地上滚了一圈,精准滚进自己的布垫里。哎了一声,突然抬起剑尖:“明天可以再煮点野麦粥吗?好香啊,想吃。”
他后来在野外看见野麦,才反应过来煮粥的不是什么米,但配上小崽子的手艺,确实很香。
似星河:“……”
燕岂名认真地眨巴:“主——”
似星河咬牙:“闭嘴!”
最厉害的剑得到野麦粥的许诺,滚进干净的布垫里,裹着皂角味沉沉睡去。
最厉害的剑修瞪着火,无声叹了一下,取出之前搓揉好的干草叶,偷看了剑一眼,背过身,结结解解,磕磕绊绊地编了起来。
等一个丑丑的梅花络形状成型,他皱着眉,没有拿剑送他的那颗石头,而是把之前的珠子放了进去。
月亮升到高空,离圆月越发近了。
似星河给络子收上最后一道结,举起来看了看。
要是敢嫌丑,就把剑插进土里!
但他没有想到,第二天一早,火堆熄了,身前空空如也,剑没了,兔子跑了,锅也不见了。
似星河脸色一变,摸进衣襟,他贴身放着的那颗小石头,也不见了!
白夙,你要不再猜猜那个是谁的渣爹[坏笑]
嘿嘿,熬夜给老婆做定情信物,老婆跑啦![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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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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