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带着满腔的怒意向房门而去,不过走了几步路,又折返了回来。
她来到姒婴身前,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将装满银票的钱箱从下人手中夺来,讽刺道:“殿下心口不一,为温宁平生所见第一可恶之人!”
姒婴冷笑:“只怕心口不一,背信弃义的另有他人。”
温宁将眼一瞪:“殿下是在说温宁?”
姒婴冷声道:“孤所言之人,明日自见分晓。”
温宁怔愣一下,莫名想到了庾景逸。
姨丈的圣旨下达后,她闻听表哥回了京,可表哥并未前来询问她。
她抱着钱箱,笃定道:“殿下错了,表哥绝非是个心口不一之人。”
姒婴看了她一眼,轻易识破了她的故作坚定。
他拿起桌上她按压了指印的欠条,仔细看过一眼,淡淡道:“猫宁,人心易变。”
感情最是经不起人性的试探,他不信,明日后的她还是如此相信庾景逸不会变心。
温宁凝了他一眼,他坐在光辉之中,面容的轮廓很是模糊,她纵与他面对面,却看不清他心中所思。
他是个极有手段的人,似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背后必有意图。
这个殿下,陌生得让她心生距离感。可回头想去,他这样的转变,皆因她的亲人夺走了他龙椅。
温宁看着他,皱紧了眉心,发自内心地问:“殿下,那个位置真的就那么好吗?”
那个位子冷冰冰的,人要坐在上面,无依无靠,必要比那位子更冰冷不可。
她分明记得,他是个温暖之人,身处充满阴谋的皇宫,从不屑与他们为伍。
姒婴眉眼骤冷,看向身侧:“送郡主出府。”
温宁不发一言,转身而去。
她清楚,他赶自己离去,是因为自己言中了他心中所求。
回平王府的路上,她很是沉默,回到王府后,将钱箱交给自己父亲。温宁看着喜笑颜开的父亲,对比姒婴,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所有人都想让她置身事外,可所有人,也选择利用她,去达到自己所求。
她身为子女,身为郡主,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权柄带来的尊贵,无权指责任何人。
次日,兆帝下发圣旨,又是一道赐婚圣旨,却是为庾景逸赐婚。
要过年了,她的表哥二十有二,要娶妃了。
温宁得知赐婚圣旨后,一连数日不肯踏出骄阳殿半步。
得益于此,她也看到温府的权势到底有多大。
两朝的更迭,温府始终屹立不倒。不管是心向前朝的,还是心向当朝的臣子,几乎所有大臣的后眷,都来到了平王府。
几位庾姓王爷的王妃便不提了,她在平城时,每年都有各府王妃送她的礼物。
各国公府的诰命夫人,往年都是亲往平城,今年免了车马劳顿,倒像是商量好似的,扎堆儿全来了。
或紫或红的锦盒堆满在王府正殿的桌几上,正殿坐满了人。
温宁坐在母亲身侧,听着不重样的吉祥话,显得兴致缺缺。
平王妃忙碌之中,不忘教着:“这是陈国公的夫人,陈国公早先与你父亲同在朝中为臣,与你父亲有旧交,若论起来,你还应叫陈国公一声叔父。”
陈国公夫人忙道:“妾怎担得起。”
便起了身,向温宁欠身行礼。
温宁忙道:“夫人请起,都是亲戚不可外道了才是。”
她说出口,竟有些意外,这样的话,会从她口中吐出。
平王妃则是看着她一面满意。
这才是她的女儿。
陆续还有其他国公府的夫人前来叙话。温宁陪同母亲一一接见过,粉饰太平的吉祥话,她一一脱口而出。
送走她们,温宁也茫然了。
她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成了她们之中的一员?
曾经她最为厌恶这种人情往来,却刻意忽略了,她本就是她们之中的一员。
她疲累了一日,回到骄阳殿后,泡在浴水里视线有些放空。
翠微连日知她心情不好,此时见她安静待着,心中五味杂陈。
谁也没想到,郡主与殿下情投意合,会走向各自嫁娶。
她踟蹰许久,还是开口道:“殿下,周莲毕竟不是正妃。”
周莲身为东伯府家的小姐,做太子妃还是够格的。万岁却下旨,让周莲做侧妃。
那正妃之位,只能是为殿下所留。
她不过是个奴婢,虽长在宫中,对朝中之事略通。毕竟不曾在朝中之官,对于两人突来的感情转变,只能理解为,纵有坎坷,终究是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温宁道:“姨丈要我与表哥在同一年完婚。”
她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姨丈只有表哥这一子,表哥这样的年岁,本就该成婚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没有后嗣。
纵表哥娶了周莲后,与周莲鸾凤和鸣,她也不怪表哥。
周莲是个好姑娘,既然嫁了表哥,她又怎好让表哥疏远她。
她只是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这样通情达理,会这样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的安排,已然足够圆满了。
她抬眸看着晴岚,问:“晴岚,我是不是也变了?”
晴岚跟随她的时日足够长,故而清楚,她家小姐从来都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
她温润着眉眼道:“小姐,您在平城的那七年,不是日思夜想着,云毓殿下还活着吗?”
来到京城的这一年,出了许多事,她家小姐有了一只猫,因这只猫,喜欢上了太子。
少女芳华正茂,谁不曾春心萌动过。
与喜欢之人长相厮守,是件极其难得之事。
要她看,万岁这样的安排是极好的。
她家小姐最开始惦念的人,本就是云毓太子,现在峰回路转,一切回到原点,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温宁见她避而不谈,轻叹道:“晴岚,我只是奇怪,得知表哥要娶周莲,我心底为何不生气哪?”
周莲忙道:“殿下,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哪朝哪代的帝王不是三宫六院的?”
她闻前朝暴君也曾许过前朝皇后一世一双人,后来还不是专宠了万皇贵妃?
只要殿下还能做皇后娘娘,太子娶了谁为妃,殿下何必为此生气。
她相信平王同意殿下的婚事,只是权宜之计,两年后,不管用什么法子,殿下还是要嫁太子的。
至于姒婴,他身为前朝太子,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晴岚看了翠微一眼,对她口中哪朝哪代的帝王不是三宫六院的说法,嗤之以鼻。
她毕竟不是温府的下人,不知温府下人,乃至温府的骄傲。
她下入池水,来到温宁身后,为她揉捏着肩背,轻声道:“小姐何需多想什么,老爷自有安排。”
温宁侧眸,皱紧了眉。
父亲自然安排她的未来路,可那条路真的是她想走的吗?
她真的要与其他贵女一般,来日在后宅之中,昏昏沉沉度过余生吗?
次日,天才亮,温宁连早膳都未用,喊了穆朝,直奔西街而去。
明日就是大年三十,学子胡同处处张灯结彩。
顺天府的人,自来看中学子胡同。赶上节庆日,唯恐出了什么乱子,殃及学子们不能安心读书,竟派了三队人马,来回巡街。
马车里,炭盆烧得极暖,温宁待久了,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才撩开车帷,意外看到一个熟人。
那人身着丹红官袍,腰身劲挺,身前立着一群顺天府的官差,似正在叮嘱交代着什么。
温宁眸眼一亮,忙喊:“李时!”
李时循声看去,便见平王府的马车,赫然出现在胡同口,驱赶马车的是位眉眼英俊的少年。
此人他是认识的,正是身有军功的穆朝,正五品的小将军。
他定睛再看,朱红帷幔撩开一角,一张芙蓉面,惊魂动魄,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
李时心底一惊,忙上前行礼:“郡主殿下。”
温宁笑眼看他,问:“李时,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时诚实道:“回郡主殿下,还有三个月便要开恩科了,李时也是监考官,特来学子胡同一观。”
温宁倍感惊讶。
想了想,李时是大商第一个状元郎,被点为恩科监考官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想到温芷,温宁笑道:“李时,本殿下要带你见一个人。”
李时顿时一脸惶恐,忙道:“郡主殿下,李时还有公务在身。”
事实上,温芷住在这里,并不是件隐秘之事。只是温芷有平王那样的一个伯父,哪怕是他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身为监考官,本就不应与考生私下有联络,更何况温芷的身份过于特殊,顺天府还在因她身份积压着一件旧案。
徽州府尹,为了儿子,不少在京城联络旧交,他与徽州府尹,同为平王的门生,何止是相识。
对于自己门生的儿子被羁押在顺天府,平王始终不肯多做关照。
中间又有姒婴,他也很是为难,因老师的态度,只能装作不知。
温宁听他不肯,将脸色一沉,冷冷道:“这是命令。”
李时见她霸道,只得将求救的视线投向穆朝。
郡主殿下怕是不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穆朝身为他老师的属下,定不好让他为难。
谁知穆朝对上他求救的视线,冷冰冰道:“李时,小姐的命令,你照做便是。”
温宁早知穆朝是与自己站在一起的,脸上的沉色一缓,道:“本殿下难得见李大人一面,李大人有什么公务,也不比本殿下的这件事当紧。”
她的姐姐是考生,很巧,李时是监考官,她一向认为李时不比自己姐姐的学问好,聊胜于无,用他一用,又有什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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