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毙而亡是假,真实目的在杀人灭口保全计划。
正因如此,才令人心慌。
闻渝:“弟子名册中有记录内鬼详情吗?”
邓轩如实回答道:“姓张名天映,客岁拜入师门。籍籍无名,平日并没亮眼之颜色,与其往来的同门屈指可数。”
寡淡得像个极其普通的习武者,没有任何异样。
闻渝皱眉:“暴毙的原因呢?”
邓轩:“毒发身亡,是砒霜。”
“看来事先就有准备。”闻渝瞥眼游峰,果然如他所说,这张天映是个鱼饵。一旦作废,必死无疑。
身后之人心狠手辣,毫不拖泥带水。
这一瞥尚未收回,游峰微微转过头,两人视线相撞。
闻渝道:“你有法子了?”
游峰摇头微笑道:“法子称不上,不过想到个疑点。砒霜剧毒,短时间取人性命,故他定然在地牢才中毒。可入宗门牢前需要搜身,张天映不可能带毒药或毒针,双手反剪以绳捆绑,怎么做到的?”
除非其他内鬼昨夜暗潜过。
如今证人已死,若要顺藤摸瓜,必须从地牢细节查起。
地牢位居宗门东南,外建小屋供弟子休憩,俱藏匿在荫浓草木间,难以察觉。砂石粗粝硌脚,至弟子歇息室时,地面铺就白石砖,这才好上许多。
这歇息室摆了茶桌小榻,桌面有盏烛灯,积攒层灯油,香味扑鼻。室内连地牢,中间以铁门隔开,挂锁三个,几名武功高强的弟子把守在外。欲进地牢,必须所有守门人同意,方可开锁放行。
邓轩与他们说明了情况,又问过昨晚来过地牢的弟子,并没有发现异样。
看守弟子打开铁门,邓轩带路,经过长长一道下行的楼梯,两侧石壁豁然放宽,搁放高挺的铜器,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寂静中噼里啪啦地炸出微响。
张天映的尸体被搬到医馆,昨晚收押他的牢房逼仄窄小,成半圆拱形,墙壁往内迫压,弥漫股恶臭与潮湿霉气。
整个房间仅有一张石床,一套腐烂桌凳,还有靠墙角的一只夜壶。
闻渝站在游峰旁边,余光斜过去。对方两指并和,指腹抹了抹桌面,轻轻一捻。
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态度,闻渝却越发不自在,按住他肩膀旋过半个身,附耳低语:“我有件事不明白。”
游峰拍散沾满手指的灰尘:“什么?”
闻渝道:“血尸案如果是引我们入局的线,为何会持续整整两个月?”
游峰笑道:“两码事,时间自然对不上。”
闻渝心中惊涛骇浪,终于摸清情况:“布局归布局,邪功归邪功。”
先前他将前因后果梳理成一件事,合二为一,反而被堵住。
剥皮取血的确从两个月前开始,非掩人耳目的迷障。局是临时设的,不过用邪功做了文章。
他们没有充实的信息,只能顺着血尸查,势必发现邪功,张天映顺理成章成为替罪羊。他一死,线索全断,就是彻头彻尾的邪功案。而这场局,包括做局人,就能得心应手地避开嫌疑。
内鬼设下的局才是关键。
“你说过内鬼无论如何都要露面,”闻渝道,“那何必大费周章做局?”
游峰:“一本万利。钓鱼水花小,摸鱼水浪大。钓鱼,更能全身而退。”
闻渝听懂意思了,颇有些意外地挑眉:“他们想要避开北龙骨宗弟子对我们下手,你就把水搅浑,闹大整件事,让内鬼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今日宗门弟子知道昨晚的事,是你传出去的?”
游峰垂下眼睑,事不关己道:“段天佑醒得早,出门两个时辰,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狐狸,阴险狡诈。”闻渝客观点评。
游峰惭愧道:“谬赞谬赞。”
闻渝:“……”
他心中尚有疑问,譬如祁听白是否知晓内情。但眼下并非良机,隔墙有耳,言多必失。
倾筐倒箧翻遍牢房,没有丝毫怪异,内鬼踪迹处理得相当干净。
段天佑吐口浊气:“抓铁有痕,踏石留印。大活人走来走去,怎么可能连点痕迹都没有?”
应觉丧道:“对啊,莫非练的话本里的来去无踪的影子功。”
查找毫无进展,他俩一言一语,惹人心烦意燥。旁边的李钰恼声道:“哪里来的影什么功,肯定不够细心,所以没找到,你……”
“殿下,”游峰突然打断他,“还请让两位小友继续说。”
李钰火气上卷:“我没说你,你还找上门。刚才你就在那里又抹又擦的,忙里偷闲!”
游峰道:“世子殿下,随便冤枉人可不是好习惯。”
见李钰怒目圆睁,张嘴欲骂。游峰开口堵住他话头,平静道:“各位,能做到这个地步,说不定真是影子功。”
众人瞪直眼,活似见到开棺起尸。
游峰微笑:“当然并非话本里的影子功。我的意思是,类似影子功。与其说来去无踪,不如以示假隐真。”
邓轩道:“何解?”
游峰手指茶桌:“北宗多水,地牢潮湿,木头容易腐朽发烂。这烂掉的木头,按理说该带点甜味。可我方才闻了闻,似乎不太对。”
“况且张天映只待了一夜,”他温声细语道,“诸位没觉得味道太过浓了吗?”
邓轩脸色铁青道:“牢房被刻意处理过?”
闻渝拧眉:“但砒霜中毒,会眩晕呕吐。”
游峰道:“从中毒到身亡,用时过短,不至于此。内鬼要掩盖某种味道。那个味道,就是踪迹。”
邓轩:“再如何,总得进地牢。守门弟子……”
他猛地消了声,仿佛被人掐住颈项。
是守门弟子出了问题。
邓轩艰涩道:“他们三人,我结识好些年。”
游峰道:“邓兄,你可记得歇息室桌上的残蜡?”
他当然记得,满盏浓香灯油。
游峰:“我曾经走江湖时,听闻过一件宝物。郝玉国皇室有蜡,香味迷人,以火点燃,嗅之不分虚实,是为‘醉生梦死’。而‘醉生梦死’还有个非常厉害的,衣袍染香,久久不散,缠绵中所经之处,会留有余味。”
众人脸色格外难看。
若真的守门中某位弟子是内鬼,他们到地牢,堪称羊入虎口。
“走!”闻渝当机立断,一行人撤出牢房,脚步匆匆往外奔。
路程还未过半,暗处一条两指粗的铁链凌空袭来,强劲的风扑灭几根火把,直直缠向段天佑。
闻渝横剑格挡住,徒手抓住链端,厉声道:“谁?”
昏暗中,安静得仅闻呼吸声。所有人背靠背围成个圈,紧绷心弦地提防。
“啪啪啪”远处响起又清又脆的鼓掌声。
地牢显出个高挑纤细的身形。
那是个黑衣红裙的女子,眉眼俏丽,笑容明媚,脚腕圈两环铜黄铃铛,走起路来竟听不到丁点声响。
方才他们在歇息室见过面,但女子门服已经换下来。
她身后跟了十多个人,俱是肌肉虬结,彪形大汉。
邓轩咬紧牙:“青梧!你要做什么?”
“大师兄,莫非是游剑首没讲明白,”女子悠然梳理发丝,“需要师妹我再解释一遍?”
邓轩高声呵斥:“另外两个守门弟子呢?”
青梧娇俏俏地“哦”了声,对后侧一名大汉道:“大师兄问呢,还不快让他看。”
大汉闷闷上前两步,右手猛力丢开,两颗头骨碌碌地滚到邓轩脚边。
邓轩瞧清人头的模样,霎时睚眦欲裂,提刀朝青梧砍过去。游峰伸手拉他,却没有拉住。
青梧单手环腰,一手慵懒地挥动,登时冲上几名壮汉和邓轩厮打在一起。
应觉心急,脚底踏风想扑进人堆里帮忙,却被条铁链攀着肩膀绑住,一扣一锁,捆得结结实实。
青梧狠踹他背部,像蹴鞠似的,把人踢到闻渝面前。
她抬脚踩在应觉脸颊上,红唇上扬:“闻大侠,真是幸会呀。剑眉星目,面若玉冠,好一个俊俏儿郎。想到要杀你,我还有点于心不忍呢!”
闻渝拔剑冷脸对峙:“做局原因?”
青梧我见犹怜地叹息摇头:“难怪长得俊,却没几个姑娘想嫁,硬声硬气的,真不讨喜。我还是找游剑首。”她偏头想看后面,闻渝登时挪身挡住游峰身形,剑尖直指青梧喉咙。
“哎唷,护得这么紧?可我听说,天渊派的游峰和闻渝向来不和。”她面上笑意单纯,似乎很好奇,脚却施压得更紧,疼得应觉倒吸冷气。他从没受过这种屈辱,眼眶红得仿佛滴血,疯狂扑棱身体。
闻渝感觉到有股力拽了拽他的袖口,回过头,听见游峰轻声道:“没事。”
沉默片刻,闻渝挪出位置,让游峰露面。
游峰走了两步,手腕突的冰凉,他顺着看下去,是闻渝的手。
“小心。”闻渝低声说。
嘶哑轻颤,就像五年前游峰在天渊派牢中,他去探望时的嗓音一样。
那只手很快收回去。
游峰心里好似落空了小块。他稳住心神,笑道:“青梧姑娘想聊什么?”
青梧满意点头:“游剑首经过打磨,果然温润得多。比起鲜衣怒马,我更喜欢你现在这样。”
游峰目光微微下瞥:“青姑娘,大人说话,小孩不宜听。再说教训孩子应该张弛有度,想来他吃了苦头,不如让他去旁边自省思过。”
青梧捂嘴娇笑道:“游剑首话说得可真好听,那好,就依你。”
她松开踩压在应觉脸上的脚,当胸一踹踢到远处,段天佑忙把人拖到闻渝后面。
“妖女!我要杀了你!”应觉浑身发抖,双目赤红,白皙的脸红肿大片,全是泥泞。
游峰道:“天佑,别让他说话。”
听到一声是,他才面朝青梧道:“青姑娘,想要什么,还望直说。”
青梧:“游剑首,你是个聪明人,我懒得打谜语。鬼王鼎在哪里?”她收敛笑意,“你若说了,诸位可留全尸;你若没眼力见,生不如死的招数多得是,就怕小孩子承受不住。”
来晚了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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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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