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要说?”
闻渝将木盒塞回抽屉,屋里的人陆陆续续出门,游峰还杵在原地没走。
他转身坐在床沿,剑斜于身侧,冷眼瞧着游峰。
方才看完图案,众人便商议好明日启程去郝玉国。
闻渝等游峰出声附和或反对,而他却一言不发,现在留下来,似乎想单独聊几句。
昨夜偷听对话后,闻渝其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人。
怨怼有之,愤懑有之,感激有之,惘然有之。仿佛游峰在他眼中变得透明,但恍惚里又显得捉摸不透。
游峰道:“邓兄伤势未愈,此时再前往郝玉国,恐怕伤及根本。”
果真是来劝他缓几日的。
闻渝回想起游峰对李天说那句“如今的天渊派,是他的家。”心中不免冷笑。
天渊派和幕后黑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至郝玉国查找真相,天渊派大概也会变天。
游峰到底以为他有多脆弱,才会觉得他经不住这种打击。
“不用,”闻渝道,“邓轩会留在府邸上,有医师照顾着自然能好。”
游峰:“但手刃敌人,应该是邓兄心之所愿。”
闻渝:“青梧已为他亲手所杀。”火气旺盛,他报复似的拐了话题道,“怎么真相越近,你越打起退堂鼓了?”
像是被堵得哑口,游峰干脆伸个懒腰,朝外边走边道:“嗯,今天日头不错,适合晒太阳暖和身子。”
闻渝本欲恶劣继续追问,见对方背影削瘦纤弱,那股怨怒裹在冷雨中,逐渐削弱。
等事情结束。
闻渝看着倚靠腿边的无镜,恶狠狠地咬住牙。
绝对不能放过他。
郝玉国死士来源不明,然背后之人俱位极人臣或权倾朝野。幕后黑手识得他们的面容,少不了乔装打扮。
李钰提前令人购买石膏。
易容术法子良多,广泛用猪皮制成的人皮面具,李钰是决计不能忍受的,而这易容术很容易被高手看穿,他们索性换成石膏塑型。
这厢闻渝易容后,同李钰一起,在京都寻到个镖局。
这镖局恰好需要护送批货物到郝玉国,货物珍贵,雇主千叮咛万嘱咐需得全须全尾送达。但走镖凶险,而有几名镖师护送上批货物时受了伤,急缺人手。
镖头舍不得大生意,然做镖师都有个规矩,叫“镖行天下,义字当先。”若是货中途出问题,砸了招牌,得不偿失。
李钰身为世子,脾性顽劣可说话作数,有大柱国将军做担保,且推来几个武林高手填补人手空缺,无异于及时雨。
镖头一番深思熟虑,试过闻渝身手,暗中叫绝,终于答应下来。
思园中,应觉瞧一群人忙里忙外,逮住段天佑道:“你们何时启程去郝玉国?”
段天佑疑惑:“明早出发。”
应觉凝视邓轩休憩的房间良久,又望向满院来去匆匆的人,顿时脸色难堪。
“你留下照顾邓兄就行,无需纠结。”来人手搭在应觉肩上。
两人回过头,一张雪白如纸的年轻面孔浮在旁边,像只鬼魂飘着似的,皆惊愕万分。
应觉警觉拔刀道:“……你谁啊?这里可是大柱国将军的府邸,你怎么进来的?”
青年抬手戳脸,目光讶然,随后称赞道:“看来闻渝的易容术练得不错。”
段天佑从茫然中醒神,新奇地围着他转两圈:“游剑首?”
游峰点头:“嗯,是我,”他拍了拍应觉肩膀,“郝玉国如龙穴虎潭,慕容兄辞世对邓兄打击甚大,你待在他身边,比与我们通行更好。”
应觉默然片刻,道:“可是宗主和同门的仇……”
游峰:“你未经世态炎凉,当行力所能及之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养精蓄锐,方得周全。”
应觉抿唇垂着脑袋,旁边的段天佑帮话道:“对啊,万一你出事了,你师兄不得伤心欲绝。”
游峰叹口气,手指轻轻点下段天佑额头,摇头笑道:“让小友他自己选择吧。”
夜晚,待闻渝给剩余两人易完容,大家都早早歇息,寅时就准备离府前往镖局。
应觉决定照顾邓轩,前来府门送别。
老吕头装满大袋包袱的零嘴,嗓音带着哭腔道:“我的世子爷,您从小就在南燕,哪儿去过其他地儿,吃不惯那边的吃食如何是好。老奴给您准备了点瓜子儿花生,还有糖包烙饼,路上吃着倒不会无聊。”
言辞恳切,令人感动落泪。
李钰站在旁边,咬牙切齿看着老吕头道:“瞎眼的,本世子在这儿,你面前站的是闻兄。”
众人:“……”
老吕头:“……哎唷,闻公子易容术实在是极好,恕老奴眼拙,竟分不清谁是谁。”
天色未亮,府中仆人牵着马匹,四人翻身上马,蹄声哒哒,把老吕头的声音甩在后侧。
走镖队伍早早列好队伍,护送的货物装在镖车之中,镖师骑马分立四周。
镖头刘庆满,人送称号“冷面铁拳”,手提长枪,满脸遍布疤痕,一条条肆意横亘贯穿黝黑肌肤。
“诸位乃世子殿下推举而来,我等会遵守诚意,带你们入邻国,”刘庆满两手抱拳高声道,“也请各位谅解走镖的规矩。三不住,三不离,三种忌讳,进店三觊。”
段天佑从没听说过这些,小声询问游峰:“游剑首,是什么意思?”
“不住新店、易主之店、花店,睡觉时武器不离手,马不离院,衣不离身,”游峰解释道,“忌讳问货物、中途求财、与雇主妻妾接触,进店观异相、异味、异风。这些都是规矩,担心被盗贼盯上。”
刘庆满侧耳听见,满意颔首道:“看来有明白人,既然如此,在下不再多说,诸位请。”
镖师熟谙各个道路,循着他们的指引,闻渝等人骑马一路往西北去。路途遥远,整日前行,亏得都是些习武之人,皮糙肉厚不至于半途晕倒。途中只有游峰腰酸背痛,嘴唇青青白白反复变色。
闻渝找刘庆满拿到些瓷瓶装的外敷膏药,喊段天佑带给游峰,顺带捎话让他每晚敷在酸胀处,以手搓揉。
等到达郝玉国的边城,温度降低些许。环城绕行一条河流,其上搭座石桥,往后遥望,平展地铺出去,远方耸立着小小的山巅尖角。
比起南燕国的葱葱郁郁,郝玉国多浅草黄沙,大风干燥,卷起大片的朦胧沙幕。
城门犹如虎口之利齿,坚硬慑人,门外重兵把守,带着锋刃梨花枪,各个面色肃然。
闻渝仰头,发觉城墙上挂了个圆滚滚的东西,墙壁上凝固着暗红。
他眯了眯眼,隔得再近些,骤然眼底翻起冷光。
那是颗男人的脑袋,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睁开,睁开的眼睛没有眼球,剩个黑洞洞的窟窿,表情痛苦狰狞,头发像蓬松枯草,纠缠着沾满污秽。
独眼!被枭首示众的居然是独眼?!
闻渝目光霎时停顿在游峰身上。
他仰着头,闻渝只能看见他的半张脸,微微皱眉,抿着唇,再没有更多神态。
“闻兄,城墙上的挂的……我没看错吧?”后面的李钰拉扯缰绳,马蹄拐弯靠近闻渝,他惊魂未定道,“独眼?”
闻渝没说话,只轻微点了下头。
城墙高耸且灰暗,巍峨挺拔,半敞开着,人进人出,透不出一丝明亮,压得人胸口沉闷。
马匹镖车将近城门,守门士兵涌上来,梨花枪直指刘庆满,厉喝道:“什么人,从何处来,车中装了何物?”
刘庆满纵身一跃下马,拱手行礼道:“军爷,小人是南燕国金堂镖局的镖头,接了雇主的生意,护送货物到贵国。这是小人的令牌,请军爷查看。”
领头士兵目光森寒,扯过刘庆满双手捧着的木质令牌,看了两眼,又扔回去:“这么多人护送?”
刘庆满道:“雇主提及这货物珍贵,十分重要。小人不敢马虎,故多携带了几人。”
“珍贵?”士兵冷哼,“我倒要瞧瞧是什么稀世珍宝,若是藏了人……拆封条,开箱。”
刘庆满收敛笑意:“还请军爷通融通融,镖行的规矩不能破,若货物未到雇主手中,绝对不可开箱。”
其余士兵纷纷向前,梨花枪如同乌云压下来,抵在刘庆满四周,下一秒就能把他捅成筛子。
“开箱!”士兵喝道。
刘庆满咬牙道:“军爷,金堂镖局乃南燕国大学士执掌的,望军爷给小人面子,也免去桩麻烦。”
领头士兵露出个极为古怪的笑意:“哈?给你面子,南燕国自身难保,你当自己是何人物,让小爷给你面子?”
闻渝在后面听着,缰绳磨得手心生疼,余光瞥向游峰。
郝玉国与南燕国果然出事了。游峰和李天签订的协约到底是什么?
“是啊,小人们怎敢与军爷您斗,”游峰扶着马背跃下,恭敬地行礼道,“可这雇主是位高权重的,不知到时候问起来,军爷如何自处?您给个方便,届时我们也能为您美言几句。”
士兵抬起下巴:“你又是谁?”
游峰挺直身,微笑道:“惭愧,小人也是名镖师,不足军爷挂齿。”
那名士兵大抵觉得有理,口气放缓许多:“近来独眼盗窃皇室宝物被斩首,故而查得严,用以震慑。喏,脑袋还悬在这儿呢,”他手往城墙上指了指,“不过宝物已被官府收回。想来你们也不敢造次,那就进去吧。”
镖师们连连道谢,俱牵马进城。
边城人稀少,街道上的屈指可数,皆用各种颜色的纱巾包着头部。
一行人寻到家歇脚的客栈,点了桌菜,大家围坐在桌边,还未休息安顿好,刘庆满突然嗅到丝异样感。
他谨慎地微偏过头,店中一位客人正朝他咧牙笑。
坐在对面的闻渝忽然身体略动,手臂上屈,众人定睛一看,他修长指缝间夹枚锋利的茶杯碎片。
“流年不利啊……”李钰话未说完,店中进食的人哗啦啦站起身来,将他们围在中央。
“花店”是旅馆、青楼二合一的客店,嗯,没错,作者又跑去找度娘求学了T-T
大概还有七章,开启倒计时(点头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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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枭首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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