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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男子在何秀金走出秋湘园后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何秀金在心内打了半天的草稿,想委婉地让男子不要再来秋湘园,免得给他惹上麻烦这话也就未来得及说出口。

本是有些惆怅,但摸到袖间的银锭,何秀金的步伐顿时变得轻快起来,他把银锭拿出来对着月光看其反射出来的亮锃锃的光,渐渐笑起来。

他看银子看的痴迷,冷不防撞到身前一人,却是来找他的冯安,何秀金见着他,顿时没了笑,将银锭急乱地塞进袖口。

冯安向他微微屈身,道:“据说小公子这几日住在秋湘园内,怎现在还在外面。”

何秀金诚惶诚恐地也躬身弯腰,道:“我正要回大房睡。”

冯安勾起唇角,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伸出单臂示意何秀金跟着他走,仰首走在何秀金前面,状似无意地道:“秋湘园内素有怪乱之说,阴森凄荒,小公子被安置在这样的地方,怎不早些告知少爷,免得如今受这份苦。”

何秀金抿唇,只是将头低下,而不言语。

冯安道:“近日太爷离府,少爷比前段时间自由许多,是以之后便能常来找你。”

何秀金闻言踌躇地抬头,对着冯安的背影欲言又止。

冯安似有所觉地回头,对何秀金道:“怎么了?”

何秀金摇了摇头。

冯安却看破他心中所想,临到张爻门口,他将何秀金一把推入门内,道:“小公子不必在意我与少爷有什么,少爷心内有你,一被太爷放出来便紧赶着来找你,我看得真切,如今也要渐渐松手了。”

什么松手。

何秀金被推得一个趔趄,跑回去推已被紧锁住的门,他现在还记着张爻是怎么看冯安的,那张爻......那般看冯安,怎还会有冯安松手的份?

他二人纠缠着,怎还要他一个小奴才在其间受夹板气?

何秀金推门不成,侧首看见张爻正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看着他,他只得向张爻走过去,坐在张爻脚下,外面的寒气渐渐化去,湿漉漉地裹在何秀金身上。

张爻垂首抹了把何秀金潮湿的脸,道:“你们在说什么。”

何秀金抖了一下,道:“我什么都未说。”

张爻静了片刻,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何秀金心内升起不妙,抱住张爻的大腿慌道:“你要去哪儿。”

张爻笑了一声,弯腰将何秀金横抱起来,扔到床上咬了口何秀金的耳朵道:“一会儿我回来,不委屈你。”

说罢背过身大跨步离开,一把推开门将站在门外的冯安拽进来。

何秀金一只脚已经下地,看见张爻风雨欲来的眼神,吓得又缩回到床上。

冯安便被按在他旁边,挣扎间侧过头,眼睛远没有他刚才和何秀金说话的语气那般柔和,明明压制他的是张爻,他却冷冰冰地看着何秀金,眼神刀子一样剐在人身上。

张爻大手撕开冯安的衣服,何秀金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看张爻变了个人似的凶恶,爬到大床的角落一个劲儿地哆嗦。

冯安挣扎着翻过身,推拒着在他脖间吸舔的张爻,趁着松动一脚踹在张爻腿侧,张爻被踹开,站直身眼神黑沉沉地看着冯安。

何秀金第一次见有人敢在少爷面前这般放肆,看着陡然静下来的张爻,吓得魂都快飞了。

千万不要牵连上他,何秀金对他二人哪儿还有怨恨可言,现下只恨不得磕头祷告这二人万万不要注意到他,让他安安稳稳地渡过今夜。

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何秀金吓得将自己蜷成一团,压着浓重怒火的张爻侧首看向他,粗声出了一口气,俯身将何秀金拽着手腕拉到床边。

何秀金怕到要死,像是待宰的羔羊尖锐大叫,踢踹着腿求张爻放过他。

张爻觉得他吵,捂住何秀金的嘴将他的脸压在被褥间,何秀金呼吸不畅,摇头挣扎的动作渐渐微弱下来。

张爻凑在几乎窒息的何秀金耳边,压低声音道:“闭嘴,不要出一声,听见了吗。”

何秀金绝望地瘫在床上。

张爻这才松开手,何秀金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攥着被褥面色惨白往床下爬。

张爻将何秀金拽到身前道:“怕什么,我爱你疼你,你怎还养不熟似的,躲我干什么,嗯?”

何秀金惶然摇首,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惊慌的说不出一句话。

张爻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道:“冯安乐见我与你在一起,他自小便是这般豁达,那我便成全他,明日将你接进府内如何。”

接进府......

这本是何秀金梦寐以求之事,有多少次夜晚,他梦到自己终于脱掉破旧肮脏的下人服,跟着张爻住进县太爷府,当个小主子,住暖房吃热食,走起路来趾高气扬再不用卑躬屈膝。

他总自这样的梦里笑着醒过来,待看清身边还是拥挤窄小的通铺后便忍不住的失落,由此更盼望着张爻将他接走。

可是千想万想,万没想到是今日这般的景象。

待张爻走后,何秀金猛地趴到床上,直直看着冯安,一双眼睛哀哀的。

“他喜欢你。”何秀金伤心欲绝地道。

冯安笑了,他的脸上滑下两道泪,慢慢从床上坐起,对上何秀金的眼睛。

何秀金随着他的动作仰起头。

冯安在何秀金的鼻尖点了一下。

“你,我,”冯安道:“我们是一样的,你和我一样,只是这些公子哥床上的一样玩物,他们性质来了,会对你闻言软语,好声讨好,一旦他们当下没了兴头,便会将你扔至一边,去找下一个更称意的。”

冯安道:“你怎相信他有真心呢?”

才不是一样的。

何秀金自己能感受到,张爻对冯安是不一样的,他对冯安话说的那么狠,可等到冯安说疼的时候还会放轻动作。

冯安在的时候,张爻的眼睛和心,也都在这个人身上。

何秀金在张爻眼里,相比较冯安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是以哪怕自己痴痴地说过“爱少爷”“想和少爷永远在一起”,张爻也要在今日,不管不顾地要冯安。

就因为冯安说放手,张爻慌了。

明明冯安也喜欢张爻,他在张爻这里获得了同样的心意,可他还要自怨自艾,在这里把自己和他放在一起,可怜着,哀怨着,自贱着。

相貌、地位,张爻的喜欢。

何秀金看着这个比自己拥有了太多东西的冯安,忽而就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厌恶,他慢慢攥紧拳,狠狠地推了一把冯安,站起身跑了出去。

他跑离的时候与为走出多远的张爻擦肩而过,张爻在他身后大喊着“何秀金”,何秀金恍若未闻,一股脑扎进黑暗里。

他想起自己的被褥还在秋湘园内,忘了男子对他的劝告,失魂落魄地回到秋湘园内。

睡在凄清寒冷的屋内,何秀金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冻得手脚发疼。

在睡梦间一双温暖的臂弯悄声拢住他,隔断扰人清梦的寒冷。

何秀金睡得睁不开眼,寻着本能往温暖更近处靠近。

我也有神仙保护了吗,何秀金迷迷糊糊地想,真好啊,醒来后快带他离开这里吧。

何秀金被推门声吵醒,他从地上惊坐起,盖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宽大衣袍,像只警醒的动物看向门口。

蒙面男子自走进来后阖住门,投以何秀金淡淡一瞥。

何秀金放松下来,他看了眼身上的衣袍,不好意思地把滚到他身下的部分拽出来,道:“这......这是你的吗?”

男子颔首。

原来昨日是他睡在自己身边。

何秀金不由自主在男子的肩膀扫了一眼,为了遮掩心中萌生出的不自然,微微鼓起脸。

何秀金站起身将尽是褶皱的衣物递给男子。

男子似要拒绝,何秀金连忙道:“这是第二件衣服了,外面天寒地冻,你还是穿上吧,我不要。”

男子接过衣物道:“我记得昨日与你说过,不要在此处留夜。”

何秀金嗫嚅道:“我的被褥在这里。”

他自己不知他此刻在男子眼中的狼狈模样,除却凌乱的头发,更引人注意的是红肿的眼睛,还有手腕、脖颈上若隐若现的淤青。

这奴才身上总是伤痕累累,着满了暧昧痕迹。

男子不着痕迹地收回眼,见何秀金躬腰收拾被褥之时,男子找一处坐下,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何秀金抬起头,迷茫了一阵道:“十七......”

男子蹙起眉。

何秀金不知男子为何问这个问题,但一夜下来,何秀金对这人充满了感恩与信任,只要是他问,何秀金就会殷切地回答。

这人是待所有人都这么好的吗。

何秀金忍不住偷偷看男子,在男子敏感地捕捉到自己的目光后又迅速心虚地移开眼。

过了一会儿又轻快地抬起脚,把褥子卷起来。

昨夜经历过的伤心、屈辱还有愤怒,都因为男子给予他的温暖体温而消散了。

何秀金将东西收拾完,出门前对男子轻声道:“倘若你白日无处可去,也能待在这里。”

说罢唯恐男子会拒绝似的,快速关住门。

午时冯安来找何秀金,站在秋湘园门口看着何秀金慢吞吞地走近。

何秀金昨夜推了冯安一把,还违背了张爻直接从屋里跑了,何秀金心内怀着怕,忐忑地走到冯安面前。

冯安却好似昨日什么都未发生似的,如往常般面色淡淡,给何秀金一个手炉,头眼微低:“秋湘园内寒气深重,少爷体恤小公子,特差我将这物给你,小公子小心收好。”

何秀金愣了愣,犹豫地将手炉手下,手炉躺在手心内,温暖自掌心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何秀金道:“太贵重了,我平日拿不出的。“

这眼见是金枝玉叶的主子们用的东西,他一个下人,被人看见拿着这个手炉,定是要被质问是不是偷了主子的东西。

“这是少爷要给你的,”冯安道:“小公子若恐惹来麻烦,只在人没时偷着用即可。”

若是往日,何秀金定然欣喜地收下了,但是人总有几块硬骨头,何秀金咬了咬唇,将手炉重新塞给冯安,转过身匆匆离开。

张爻的东西他不想要,碰过冯安手的,他更不想要。

身后没有传来冯安的声音,何秀金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冯安竟也不恼,好像是瞧见了手炉的精巧之处,正站在原处低头摆弄。

夜间何秀金便又被召唤到了张爻屋内。

桌子正中放着的便是何秀金午时推拒不要的手炉。

何秀金便不该硬气这一回,张爻近日本就被满身都是倒刺的冯安搅的心神不宁,烦躁不堪,现在何秀金竟也学起了冯安装清高这一套。

冯安便就算了,何秀金往日又不是未奴颜婢膝巴结过他,现如今又立什么牌坊?

张爻抬起何秀金的下巴,强迫他抬头,道:“怎么,还因昨日之事,心内怨怼?”

何秀金懦弱,一见张爻动怒便浑身由心到骨软了下来,他躲着张爻的眼睛,道:“没,没有。”

张爻将手炉单手拿起,道:“那我给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要。”

何秀金找补道:“物件太过于贵重,拿在手里恐被旁人看见,再去告管事的,说这是我偷来的。”

张爻冷哼了一声,何秀金软语求道:“我无心的,少爷送我什么,我都欢喜,只这明显贵重的玩意万万不能拿在人前。”

张爻闻言,渐渐松开手,低头看着怕得眼眶发红的何秀金。

半晌张爻忽然笑了一声,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好以整暇地敞开外袍,露出腰间清翠通透的玉佩。

“好,那香炉便不要了,”张爻把香炉放回桌上,指着玉佩道:“我将这玉给你。”

何秀金见过这玉,是当年契丹富商进中原,途经魏县时进献给县太爷的宝物。

据说这一块玉,值半座魏县。

何秀金顿时直了眼,定定看着这块价值万金的美玉,干咽了一下,一时间竟忘了惧怕与一进来时自哀自己被人糟践的悲情,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上去。

张爻在半空中拦住何秀金的手,一副不出自己所料的模样,吊儿郎当地笑道:“一只手炉尚且觉得烫手,这玉便想要了?”

何秀金半面顿时涨红,颇为羞耻地低下头。

张爻将玉解下,塞在何秀金的掌心,循循道:“知自己该怎么做吗。”

何秀金攥住温凉的玉石,面目发红,这次却是激动至此。

他的心脏怦怦跳,在张爻的低声中起身跨坐在张爻腿上,颤颤巍巍地解开自己的衣物。

张爻抱着何秀金去了床上。

何秀金在握住玉后便忘了很多,他忘了自己的“硬气”,自己的“委屈”,心甘情愿地在床上与张爻翻云覆雨,一直到张爻喘着粗气瘫在他身上停了动作,何秀金的手里还死死握着那块玉。

哪儿有人不爱银子啊,有银子就有吃的,有吃的便有自由。

爱银子便是爱自己。

何秀金自张爻这里讨到好处,怀里揣着的玉佩像烙铁一样烫在人心口,自那晚他从张爻出回来,便几夜几夜的未合眼。

他更不敢回通铺睡了,将旁人不让他在秋湘园留宿的劝告当作耳旁风,心神不宁地在园内渡过几夜。

未出几日,何秀金在上午趁着做活,借口买菜偷遛出府,走至门前便被侍卫拦下,侍卫认得他,犹疑看何秀金,道:“你不是在秋湘园收拾,怎现在又为厨房做事?”

何秀金低下头,眼神四下游离,支支吾吾地道:“厨,厨房那里的人差遣我的。”

料想是这窝囊废又被人使唤做活了,侍卫哼笑了一声,不再盘问何秀金,放行道:“行了,出去吧。”

何秀金如蒙大赦,疾步出府,他一步三回头,假意往市场走出,见着侍卫的身影进入吕府,何秀金脚步一转,进了一侧的“徐氏当铺”。

进了当铺,何秀金等着当铺内人都离去,拿出怀内包裹严密的麻布,掌柜的见惯了来这里的人这类模样,在何秀金里三层外三层拆开麻布后,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包裹在其内的物什。

只看一眼,兀得变了面色。

何秀金未见得他的神色,手细微抖着,约莫是店内炉火过旺,不消片刻何秀金额上便布满一层细小的汗珠,汗珠顺着脑门滑到眼皮之上,浸湿不长不短的睫毛。

他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在掌柜面前,这才抬起头,低声道:“能帮我......看看这个吗。”

掌柜“啊”的一声回过神,目光将一身灰衣灰裤,苦兮兮干巴巴的何秀金自上打量到下。

何秀金忐忑地别开脸。

掌柜心中有了计量,将玉佩放在手中细细端量,对着太阳看玉面上晶莹灵活的光点。

“啧,”掌柜爱不释手,在何秀金巴巴的眼神中却是面色越加凝重,道:“是块美玉,做工却有瑕疵,价值便减了大半。”

何秀金面色也跟着变了,紧张地道:“怎么就减半了。”

“若是本能值千金,经这粗糙的手艺打造后,便只有百金,着实是可惜啊。”

“百金......”纵是未有想的那么多,何秀金又何曾见过这么多钱,他目光追逐着玉佩,道:“这玉,当真是真的?”

原这是个不识货的。

掌柜的手一顿,悔自己说早了,他缓声道:“真是真......可再细看,玉面上似乎还有裂痕。”

何秀金来意本就是想确认张爻未诓骗他,知道了玉是真的,心内便松了大半,不待掌柜再详说别的,他已将玉一把夺下,飞快地重新裹入麻布,道:“谢谢,我赶着时间回去,便看到这吧。”

“欸,”掌柜拦住他,道:“小伙子,你这玉,不当给这里?”

何秀金紧紧握着玉,闻言犹疑道:“你们收得?”

这玉价值不菲,一家小小的当铺能有钱收下这块玉吗?

掌柜笑道:“比你这物什金贵的东西,我们都收得,如何收不下你的一块玉?”

掌柜方才看玉便耗费了不少时间,何秀金说是买菜,再不回去便该挨罚了,他来不及思虑,匆匆道:“我改日再来。”

说罢将玉佩塞入怀间,拿着菜篮离开。

掌柜看着何秀金离开的背影,渐收起和善的笑容,半晌叫来一旁伙计,附耳说了几句,伙计点了点头,出门远远跟在何秀金身后。

这二人本不怀好意,欲将何秀金家底探清,好晚间窃玉,未曾想何秀金在菜市场匆匆拿了几根萝卜,竟回了吕府。

掌柜心内计较,便说这小东西衣衫破旧,灰头土脸,哪儿来的这么金贵的物件,想来是手脚不干净,自主子处偷来的。

这玉价值不菲,非寻常玉石,吕府又家大业大,更有权势,掌柜恐吕府日后来寻麻烦,彻夜思量,二日寻伙计与他一同前往吕府,向吕府管事通报此事。

适逢吕老爷诞辰在即,晋城贵人不日便要来府,管事忙得脚不离地,听下人说来找他的是当铺掌柜,自觉无要紧事,便先忙着手头的事,让人在外等着。

二人在外等候期间,伙计闲暇间四下张望,未几对掌柜的附耳轻声道:“掌柜的,我看吕府好似未发觉府内丢了物件,既然这玉是下人偷来,我们便更无忌惮,直接将其自小奴手内抢走,他不敢声张,届时只能咬破银牙和血吞,将此事瞒下,这对我们不是好事?”

掌柜亦低语道:“那玉色泽通透,雕刻的技艺巧夺天工,远比你我估量的金贵,吕府今日虽不知,但总有一日会发觉东西丢了,届时一一盘查下来,只这偷玉的奴才来咱们这儿问过,于咱们而言便是大祸,是以这才要趁着这玉未被小奴出手,流失在外,赶紧来找管事的说明。”

伙计闻言,心内还是遗憾,道:“全怪这奴才,平白将东西偷出来,勾我馋念,现下要我眼睁睁看着到手的肥羊遛走。”

伙计愈说愈恨,咬牙道:“这贱人——我望着他被打死!”

秋湘园内做活的何秀金却对这对主仆的遗憾与愤懑一无所知,他将玉贴身放于身上,在院内扫地扫得大汗淋漓,怕自己感冒,一放下扫把便小跑进屋,蹲在火炉前取暖。

他脸被冻得红扑扑,将头上御寒的破旧毡帽摘下,小心翼翼拿出玉放在掌心细瞧。

这是自他得到这玉以来最常做的事,昨日听当铺老板道这是真玉,而非张爻诓他特意拿出的假物,何秀金彻底安心下来,看着玉的时间越发长。

直到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何秀金才收起玉,又自鼓囊囊的怀里逃出一卷半旧的地图——这是昨日他在市场买回来的。

地图极为粗糙,在魏县周边只简单标注邻县位置与名称,而魏县中则大概画了显眼楼市与山水的布局。

“怎未画晋城在哪儿呢。”何秀金最先在地图上寻的便是晋城,未想晋城离魏县极是遥远,未显在地图之上,他抿了抿唇,开始看魏县布局,寻摸自己的出城之路。

城门周便不再有楼阁亭榭,三面都是荒僻山石,只一处为平路,不远处有水,可租船而行。

届时不若就从水路到离魏县较远的阕阳,虽然水路比之陆路不好走,但水阔路远,一路碰见的人亦少,倒不好叫吕府的人追踪而来。

何秀金将各处行路一一比较,最后在地图上用木炭歪歪扭扭画出一条行迹,这才满意起身,往炉中添了几块炭火。

他自认盘算的缜密,却还是吃了年少的亏,顾此失彼,只想着一进水路就难有人可查其踪迹,却不想自吕府至通阕阳的泛鳞湖,只有一条路可走,若吕府人追出来的时间早些,稍一打探何秀金逃往的方向,便知该从何处追捕何秀金。

再说当铺掌柜与伙计在吕府外终于等到吕府管事出来,天寒地冻里恭恭敬敬一拜,将吕府中一位小奴拿着贵重玉件来当铺之事详细说予管事。

说罢小心翼翼问道:“不知是不是吕府,近日丢了什么珍贵的玉件。”

管事蹙眉摇首,再听当铺掌柜言那玉件价值千金,他不由面色微变,不敢轻怠此事,问道:“张掌柜可还记得来典当的奴才,长什么模样,什么口音,身量年纪又是如何。”

“干瘦,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将将至我脖颈高,听口音便似本地人,”掌柜一边眯眼细想着,一边依着记忆渐渐抬起手,二指按在自己的额角,道:“这里有一块疤,不打眼,但是细瞧便能看见。”

掌柜闻此,面色忽的又变得古怪起来。

去年少爷发怒,用檀木盒子在何秀金头上砸了个铜币大小伤疤,正好是在这个位置。

“那倒是个会偷东西的,”管事的嘟囔了一声,展臂将掌柜引入吕府,道:“若是这人,那还真是件麻烦事,有劳掌柜与我去见我府少爷,你在他面前,务必谨慎有礼,问什么,答什么便是。”

掌柜与伙计对视一眼,犹疑道:“这......”

“这下贱东西向来手脚不大干净,前些日子还偷穿主子的衣服——便在我们少爷屋内。”

管事不好直言是吕修一直让他留心何秀金,但凡行事起居有异便要汇报,便在张掌柜面前佯叹了一声,谎道:“下人屡次犯戒着实不应该,但他是少爷身边的人,是以今日今时,我需把你带去少爷这边,让少爷自己盘查。”

张掌柜闻言连忙道好,愈往府内走愈见富贵,他平日少去这样的贵府,便抻了抻自己略有褶皱的衣摆,以此压下心内的忐忑。

管事来报时,张爻恰在吕修屋内,二指夹着一颗黑子,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

吕修正在思虑间,被“嘟嘟”声搅得烦乱,怠怠抬眼看张爻,道:“张少爷这心思还在棋面上吗。”

“我在,”张爻直起身四下望了眼,道:“你屋里烧了几处炭火,热得人昏昏欲睡。”

吕修终于下了一子,道:“该你了。”

张爻跟着落下黑子。

一时无语,二人交互几次,张爻看了眼懒恹恹的吕修,笑了一声,半晌道:“你给何流生送出的数十封信皆为由大海,石沉大海般,可是灰心了?终于倦了?”

吕修面目顿时冷了下来,冷看向张爻。

张爻兀自下棋,道:“何流生心性冷硬,但对亲眷还有些在意,怕是只有何秀金寄信过去,他这才能诚心诚意地回一封信。”

吕修已无心下棋,放下棋子拿一旁的手帕净手,道:“我叫管事盯着何秀金,却也未发现他二人有书信往来。”

张爻与吕修的目光对上,亦放下指尖把玩的黑子,道:“盯着?”

吕修哼了一声,挑眉道:“我倒是奇怪,便是挑人玩,你怎么能挑到何秀金这种人身上?左右近有一年,一个贱奴,你竟食髓知味了?”

张爻勾唇道:“是你给我下的药,又是你将何秀金送到的我屋内,如今问我怎么挑到的何秀金,岂非无理?”

吕修悻然地向后靠在椅背之上。

将何秀金送向张爻榻上确是他所为,何秀金貌丑卑贱,他本想在作弄张爻睡了何秀金后,以此在众人面前取笑张爻,看他恼羞成怒,未想他竟未露难堪,还真将何秀金当作个可玩的玩物。

张爻这般坦然,反而让人没心思嘲弄,好端端一个逗乐,叫厚皮厚脸的张爻搞得一点趣味都没了。

吕修哼笑道:“谁知你不挑食呢。”

张爻收回眼,半晌未言,神思似有些飘远:“貌美之人总多尖厉,何秀金......倒是乖巧听话,不失为可取之处。”

吕修道:“是在床上听话吗?”

张爻便笑了,示意吕修继续下棋,将目光重新放回棋面,道:“你自去叫何秀金过上一夜,尝试一番,便什么都体会到了。”

吕修不屑冷笑,重新拿过棋子,与张爻一同看像棋盘。

屋内再度寂静下来,吕修盯着棋面,思虑的却非黑白两子,许久他道:“你说,倘若我在信中道何秀金私通张府少爷已有一载,何流生可会回信过来。”

“如何不会,”吕修行惯了此类缺德事,张爻已是习惯,面色不变地道:“怕是随信而来的便是杀手,今时不同往日,何流生已握人生杀之权,怒极之下,你当他不敢杀你?”

吕修被戳中痛点,手指死死扣着棋子。

“不过一个何秀金......”吕修兀的掀翻棋盘,一时间黑子白子劈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吕修面目阴沉地侧看向张爻,咬牙切齿地道:“他当真投了好胎,让何流生看得他一眼。”

吕修盛怒,张爻举杯抿了口茶,正欲说什么,吕修身旁的近身丫鬟晓春自外走了进来,道:“少爷,冯管事带了一人过来,说有事禀告您。”

吕修蹙眉道:“何事?”

晓春看了眼张爻,见吕修不避讳他,只好道:“约莫与何秀金有关。”

吕修还当管事自何秀金那里得来何流生的消息,怒火微敛,道:“让人进来。”

不消片刻管事携人进来,看见满地散落的棋子,微微躬下身子,张掌柜自也会度势,跟着哈腰走在管事身后,在吕修未张口问话前,不敢发一言。

屋内有张爻在,管事有些犹疑,站在吕修身侧附耳低语几句。

吕修微微挑起眉头,看了眼张爻,挥手让管事退至一边,对着掌柜扬起下巴,道:“你说,他拿了什么东西到你那儿?”

掌柜闻言将腰折得更低,道:“回张少爷的话,是块美玉,青透灵秀,通体不见杂色,其上雕刻的松菊模样,菊花镂空。那奴昨日才到我店里估量价格,约莫着偷来不久,不知少爷——可对这般的玉有什么印象。”

吕修垂首看了眼自己腰间的玉佩,又看向管事。

管事道:“方才在路上问过了老爷夫人院里的下人,皆未听说有丢什么贵重物什,只看少爷您这处......”

“总归不是他的,”吕修道:“秋湘园荒废多年,不定是前人落在里面的东西。叫他去收拾园子,他竟去拾财当物了。”

“这,”管家顿时惊道:“秋湘园平日里便有鬼祟在其间,哪儿将里面的东西带出来的道理,当年死在那里的人本就未得厚葬......”

“混账!”吕修眉心一跳,厉声呵住冯管事,听及秋湘园中的死人,面色顿时白了一半,他狠厉看着冯管事,倒像是一个厉鬼,道:“人死便如灯灭,这世间从未有鬼,你犯什么蠢,在这里和我这些?”

冯管事连忙噤声,垂首将余话吞入肚中,不再言语。

张爻将一盏温茶递到吕修面前,道:“何秀金怎么了。”

吕修面色还有些白,推开张爻让过来的茶,道:“何秀金偷东西,你听半天未听到?”

张爻转向掌柜问道:“结绳间是否还穿着有三粒玛瑙珠,略有瑕疵。”

掌柜奇道:“还真是,我当时还在奇怪,怎么如此一块玉佩,配上这样的玛瑙。”

“觉得颜色好看罢了,”张爻道:“是我给何秀金的玉。”

掌柜干咽了下,站在原地有些束手无策:“那我......”

“他来店里时怎么说。”现下换了张爻盘问。

掌柜道:“便是——让我看了下玉的真假,估量了个价格出来。瞧他意思,似是想找一处将玉当了。”

吕修已缓下面色,闻此眉眼间浮现鄙夷之色。

“他若来找你当玉,你便将玉收下。”张爻抛给掌柜一袋银钱,道:“勿向旁人提及今日之事,此后何时收下玉,何时来张府告诉我。”

掌柜将银钱袋子接下,诚惶诚恐地应了。

吕修看戏般在一旁坐着,待管事带当铺掌柜离开,勾唇道:“真不知是何人教养出了这对何家兄弟,弟弟磐石一般冷硬,哥哥又阳奉阴违转首就能将赏赐之物当去——这便是你说的乖巧听话?”

张爻擦了擦手,将手帕随意扔在桌面上道:“找个人时刻盯着何秀金,看他要做什么。”

吕修道:“我府内无人有这般闲心。”

“何秀金安分多时,现下要银两必有用处,不定便与何流生有关,你不是本就让冯管家盯看着他,现下怎么会找不到人。”

吕修面色变了变,让晓春找两个下人藏在秋湘园外,专盯着何秀金动作。

不出几日,果然听到何秀金正四处找人打探水路,且时不时假借采买之名出府,朝泛鳞湖走去。

吕修将张爻叫到吕府,指着地图上的泛鳞湖激动地道:“他要去阕阳,你看他每日踩点,何秀金这蠢物,如何能有这般缜密的心思?必是背后有人指点,那能有谁指点何秀金?除了何流生还有谁?”

张爻神色平淡,手指在地图上沿着道路画了一条线,道:“往泛鳞湖就这一条路可走,倒是好拦。”

二人定好了在道路间的山庙之上拦截何秀金,派人手将何秀金看得更严,只待知道何秀金何时出府的消息后,将人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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