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羁将回信卷好,放飞信鸽,回头便看见姜野不知何时醒了,脑袋正搭在床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你......”谢无羁心头一跳,手指连忙抵在唇边。
姜野眨巴眼睛,往前凑了凑,压着声音,“你要走了?能不能带我一起。”
谢无羁没有应声。
次日清晨,谢无羁早起收拾好东西,想着先跟姜野告别,但他等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人影,便主动向姜父姜母请辞。
“爹娘,我要走了。”
彼时二人正围着灶台欢声笑语,听说他要走,说话声戛然而止。二人放下手中的擀面杖和锅铲,手忙脚乱地要为他装点什么。
姜母转身,拿出整整一布袋的干粮,塞进他怀里,“这些个东西你带着在路上吃,千万别饿着了。若是累了苦了,不要逞强,吃饱才是最重要的。”
姜父则拍拍他的肩,嘱咐道,“外面不比家中,一定要万事小心。那些不好惹的人不要去惹。我们永远给你留一副碗筷。”
谢无羁心中感动不知从何说起,郑重许诺,“我去广县寻一样东西,待我寻得,一定回来。”
绝尘山的大雪已然消融,春意正显,姜父姜母提出送他下山。他笑着应了,还是趁他们进屋时独自转身。
他们殷切的眼睛,是他未曾体会的牵挂与温暖。
行至半山腰,他伸手取出一个馒头,却摸出姜野的钱袋,打开一看,里面竟真装着碎银。
他还来不及感动,后面便传来奔跑的脚步,还伴有人声,“等等我,等等我啊!”
姜野本就比他后走,为了追上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娘说了,让我同你一起。你可不许......不许丢下我。”
她抢过钱袋,“既然我与你一起了,那这个就不作数了,我来保管。”
谢无羁啃两口馒头,往山下走,“那你就守着银子过吧,爹娘给的干粮,我就一个人享用咯。”
说完,谢无羁趁她喘气,拔腿就跑,姜野在后面拼命追。
“你......你给我站住。”
二人你追我赶,裙裾飞扬,吵闹声在山间回荡。
……
姜野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要去哪儿。她只是听谢无羁安排,带着他径直往镇上去。
到了镇上,谢无羁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一家贩马之处,开始挑选起马来。
此处偏僻,贩马的不多,马自然也是良莠不齐,好马极少。谢无羁走了一圈,直摇头,最后在中间停下来,“这个还算勉强,我要了。”
马贩子一瞧,生意来了,脸上乐开花,“好嘞,公子您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这儿唯一一匹上等好马,最重要的是,它价格也合适,只需十两,二位谁付钱?”
“十两?”姜野后退几步,露出与我无关的神情,“我没这么多银子。”
“那怎么办?不买马我们怎么去广县”,他指了指旁边的鞋铺,“要不你去鞋铺,也是一样的。”
姜野不明白,“买鞋做什么?”
谢无羁思索着,手指凭空打起算盘,“我算算啊,马少说可以日行六十里,若换作步行,少说得走好几天。从这里到广县,估计得磨破十双鞋。万一运气不好,像我一样迷了路,那就更得多走些了。依我看,买二十双,足矣。”
骑马是快些,姜野何尝不知。可是这一来,没有银子,二来,自己不会骑马。眼看这江湖之旅才刚走到家门口,就要原地遣返了。
她忍下这口舌之气,“可我真的没有这么多钱,那怎么办?”
“你没有,我有。”只见谢无羁掏出银两,扔给小二。
谢无羁在江湖可没少劫富,银钱自然是不缺的。只是许久未曾出山,身上大多银两悄悄留给姜父姜母,也就留下十两买马钱。
他翻马而上试了试,欲乘马而去,忽而想起来还有个人呢。
独行惯了,差点把姜野丢下。
他主动伸出手,“我骑马带你。放心,我的骑马技术一流,保你平安。”
姜野正不知如何开口,下意识接收邀请,“谢谢。”
谢无羁控制缰绳,姜野坐在谢无羁前面。他起初还留有速度,而后便全力赶路。
姜野虽是初次乘马,却一点儿也不怕。马在风中穿行,任风吹起头发,这种自由洒脱,反而让姜野更兴奋。
马踏尘埃,二人一路疾驰。
七日后。
谢无羁在广县外停下,将马拴在路边树上,往树林深处走,像是在找什么。
姜野跟在他后面,“谢无羁,我想学骑马,你教教我。”
二人惊扰了树上的蛇,它刚有些要抬头的苗头,谢无羁便察觉,出手扼住它喉咙,扔得远远的。
他停下回头嘱咐,“有毒蛇,小心点。以后找机会教你。有人在这儿等我们,先找到他再说。”
姜野四顾,这小树林里除了树就是树,没见着人,有些怀疑,“你确定他在这儿?也太不合常理了。”
谢无羁十分有把握,露出一笑,“在,就看在哪棵树上吊着了。”
姜野不解。吊?人要是被吊着,怕不是一命呜呼了。
“难不成我们是来替他收尸的?”说完,她双手合十,“若是您真的在此,我冒犯了,入土为安入土为安。”
姜野跟在后面张望着,没走多远,果真发现有一人在树上吊着。
远远的,姜野看见粗长的树干上挂着白布,白布中间是一个人脑袋。那人穿着满身白衣,背对着,看起来甚是凄惨。
“我看到了,在那儿。”姜野小心指了指。
谢无羁朝着那边过去,姜野小心地跟在身后。等到靠近些,她才发现,原来那人脚下还有个石头。
她如释重负,大口呼吸起来。
谢无羁好似早有预料。
他不慌不忙地靠在树边,什么也不做,就看着他,“越渡,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随地大小死的毛病。你死在我面前,陈舒又知道,不会为你伤心,更不会记得你。你这一死,可就是白死了啊。”
谢无羁完全没有要救人的意思。
越渡被他几句话说得愣住,一瞬后闹起来,“陈舒她再也不搭理我,我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就要上吊,言语激动,“你别拦我,我要去死,以死谢罪!”
姜野看他的脚都快离地了,下意识要去拦,却被谢无羁拉住。她眼看着越渡踢开那石头,脑袋吊在白绳上。白衣与白布相连,他的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
姜野快要按捺不住,声音着急,“再不出手,他就真死了!”
几乎在她着急的同时,越渡利落地解开结,整个人掉落到地上咳嗽不止,抱怨道,“你竟然不拦我,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简直没天理了!以后你就别想找那个什么神……”
话未说完,谢无羁赶紧捂住他的嘴,威胁的笑,“没看见这儿还有人吗?我的事,咱们私下说。”
谢无羁显然有事瞒着姜野,她也不恼,毕竟二人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她更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在树旁边踱步,眼睛一直打量着那白布,“我明明看见是一个死结,你是怎么解开的。”
越渡自然不会告诉一个陌生人,语气淡淡地回道,“这是秘密。”
但转头,他见谢无羁威胁自己,立刻改了主意,秒变笑脸,“除非你跟我讲讲,你和这个没良心的是怎么认识的。我就将我家祖传的解结术教与你,如何?”
姜野愣了愣,“他……这恐怕不好吧。”
越渡收起白布,嘿嘿一笑,拉着姜野的手就往外走,像个话痨,“这有什么不好的。我跟他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事我全知道。说说,你是怎么这么倒霉,认识他的……”
越渡方才还要死要活,现在竟像镇头那说书匠一般,嘴里秃噜秃噜地冒字儿,不停歇。
江湖果真物博,什么人都有。
姜野一路走,一路将二人如何认识,又如何同路之事说与他听。他时而惊讶,时而捧腹大笑,二人交谈得甚是欢喜。
谢无羁则跟在后面,牵着马,像个仆人,面带笑容注视着二人。
快到广县城下,越渡主动结束攀谈,从包袱里掏出三块通行令牌,分给二人。
姜野拿着令牌翻过去翻过来看,上面写了一个广字,铜制的,稀奇得很。
越渡告诉二人,“广县近日来了位神医,据说他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为了保护他,县衙将整座城戒严,只有持令牌者可自由进出。如今这令牌,除了籍在广县的百姓,还有周边常做买卖的商户,像你我这种外来人,已经搞不到了。”
谢无羁看了看,“那这个是假的?”
越渡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能力,“你是不是被人追杀,脑子也弄丢了。这都是我花了大价钱找那些商户买的,可不容易。原本有一个是给陈舒准备的,先给你恩人用了。”
姜野道谢一声,擦擦上面灰尘,更加珍视手中这块小小铜牌了。
交代完,三人行至广县城下。
青天白日,城门果然如越渡所说,半掩着,只留下一条可供马车进入的通行道,左右还有值守的士兵,负责查验所有出入之人。
三人排后面,随着队伍一点点往前挪,也紧张起来。越渡很快顺利通过,接着是姜野和谢无羁。
士兵看了看姜野的令牌,又上下打量几遍,露出怀疑之色,“你这,不像是广县的,怎么拿到令牌的?”
姜野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谎话编到嘴边,仿佛一下子被看穿了,“我……我……”
谢无羁见其不对劲,圆场道,“她是梁州西边入云镇的一小姑娘,都与我们广县儿郎定亲半年了,也算是城中人,你问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士兵不为难普通百姓,两句吉祥话后放二人进去。
一进城,姜野紧张的阴霾扫去,被广县繁华的街道吸引。
从城门开始,小贩与商铺一直往里延伸,各种姜野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在这里皆是寻常。
越渡一路带着她逛,香球、袖鼓、玉连环、走马灯…令她应接不暇,二人快陷进去了。
谢无羁不与二人同,找到一处衣铺,将二人拉进去,让姜野挑选。
店里全是绸缎丝锦,姜野用手触摸,是冰凉之感,迎光看去似乎泛着微微浮光。更不用说上面的刺绣针脚严密,无论花团还是鱼鸟都栩栩如生。
漂亮是漂亮,但姜野从未见过,也不知如何挑选。她摸摸自己腰间的刀包,简直不敢想,这些像是名门贵女才穿的衣裳配上两把杀猪刀是什么样子。
谢无羁见她迟迟不拿主意,指一件蓝色云衣,“这件如何?”
姜野面露难色,看向谢无羁。
他一身紧练黑衣,腰带和里衣点缀少许金色,倒是颇有侠客风范,她打起了谢无羁这身的主意。
“你这个……我可以穿吗?”
谢无羁好像被偷袭一样,囫囵回答,“你穿我的,那我穿什么?”
越渡看不下去了,“你看姜野,她像是喜欢这些花俏衣服的人吗。她的意思是,她不喜欢这些衣裳,她喜欢你身上这种,让掌柜的拿一件不就行了。”
掌柜极有眼力见,立刻找来一件,不过不是黑色,而是纯白,其间些许赤红,倒是给这衣裳添了生气。
姜野甚是满意,立刻换上出来。
谢无羁和姜野站在一起,越渡总觉得画面似曾相识,思索良久后,他灵光乍现,激动地开口。
“我知道你们像什么了!一黑一白,黑白无常!”
不出所料,一顿暴揍,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