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娘问起这事的时候醒。想要胡编乱造的故事还没出生,就被迫转世投胎了。
姜野只好当着几人的面,一五一十坦白。不过她怕爹娘担心,一字未提追杀之事,还特别强调,“他只是不小心受了伤,是个好人!”
谢无羁心领神会,气息虚浮地开口,“在下欲去往广县,不慎迷路,误入深山又遇到土匪,这才受了伤,多亏姑娘搭救,不胜感激。”
为给他们留下好印象,谢无羁算是装得柔弱,披了一张本分的皮。
姜父姜母是心善之人,虽未细究,也不想惹麻烦,“你且在这里养伤,待伤好之后离开便是。”
谢无羁谢过之后应下。
接下来的日子,姜父姜母大多时候,不走亲戚就是出门做活去,留下姜野收拾自己招惹的烂摊子。
彼时并无那些个男女之别,只以救人为重。她照着大夫的方子,每天进进出出,亲自为谢无羁熬药换药,晚上就自己打地铺。
谢无羁见她在地铺上冷得缩成一团,关心问她,“你还好吧?”
姜野嘴硬,“一点儿也不冷”,下一秒就阿啾阿啾地打起喷嚏了。
“好吧。”姜野无奈,算是扛不住了。
她抱着被子,噗嗤噗嗤从谢无羁身上翻过去,睡在里面,嘴里还捣鼓着,“这床真小,以后要让我爹给我换一个大床。”
谢无羁动不了,他看着姜野从自己身上翻过去,近得离自己只有一指距离,连呼吸都不自由,脸色顿时变红。
姜野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二人像两块硬木板,各自躺着,一动不动。
谢无羁身体虚弱,很快便睡着了,但姜野睡不着。
之前的土匪,还有谢无羁被追杀的画面在她脑子里盘旋,挥之不去。
她想象中的江湖是快意恩仇,是刀光剑影,是行侠仗义,却不是烧杀抢掠、以多欺少。
但是,这些并没有打消她想行侠仗义的心,反而掀起狂风巨浪,令她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
不过,怎么取得爹娘的同意?姜野辗转反侧,想不出好办法,最后目光落在谢无羁身上。
之前忙进忙出的,没仔细瞧他。现在才发现他眉眼还算生得俊朗,只是可惜,不能留下来代替自己照顾爹娘,还是没用。
姜野直摇头,手放肚子上,心放肚子里,睡去。
过了些日子,雪开始融化的时候,谢无羁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开始下地。
这段时间,除了姜野,姜父姜母也没少照顾他,拿他当亲儿子对待。
那卷布匹,最后做成了他身上的衣裳。姜野拿回来的猪肉,最后也被姜父喂到了他的嘴里。
起初,姜野怕他不适应,还带着他一起去杀猪。他不等姜野指挥怎么下刀,哐哐几下胡乱劈成十几大块。
他还有些得意,“怎么样,我的剑快吧。”
姜野瞪大眼睛,怒气冲天,“谢无羁!谁叫你这么砍的,我砍死你。”追着他满院子跑。
主人家过来一看,慌张得很,“我这肉是分了的,你……你们这,我怎么给人家送去啊!姜妹,你先别打了,你先看看这怎么弄啊这。”
怎么弄,能怎么弄,只有两个法子。
第一,道歉。
姜野追着他横踢竖砍,然后拉着他鞠躬,“对不起,我们错了。”
第二,赔钱。
姜野掏出自己袋子里仅剩的几枚铜钱钱奉上,“哥,我不收钱了,这也当我们的赔罪。我重新改刀了,虽然肉是碎了些,但不耽误分肉。”
最后,二人出工一趟,不仅分文不取,还倒贴几文。
回家路上,姜野想起铜板便心痒痒,一直追着谢无羁,左右伸手,“还我钱,还我钱。”
谢无羁无赖,“呐,给你。”
两手伸来摊开,空空如也。惹得姜野又追着他打一路。
不过姜野没处撒气的是,虽然他不听姜野指挥,但上道太快,很快俘获了姜父姜母的心。
姜母补衣,他便上前帮忙理线。
姜母直夸,“没想到你还有耐心干这种细活儿,不错。比我家那个好多了,她一天天的,只会跟她爹舞那两把刀。”
姜父劈柴,他便抢过斧头,一下午劈了一大摞的柴。
姜父欣慰夸奖,“真勤快啊,要是我的亲儿就好了。”
姜野都惊呆了。
这不是想偷梁换柱、李代桃僵、移花接木、取而代之吗!到底谁是谁的爹?谁是谁的孩儿!
她一直忍,忍到某天吃晚饭的时候。
待爹娘都坐下,姜野拿出主人姿态,筷子一搁,对谢无羁说道,“你到底伤好了没有,好了就快点走,你忘了当初怎么答应我爹娘的了?”
谢无羁刚端起饭碗,又缓缓放下,像被训的小狗,可怜巴巴,不敢吃饭。
姜母一看,筷子头使劲儿戳姜野,“你就是这么对客人的?别忘了,土匪那事儿还没找你算账呢,老实点儿。”
姜野不敢反抗母亲,但是恶狠狠地盯谢无羁一眼。
“来,吃这个。”姜母视若无睹,又夹菜给谢无羁。
谢无羁撇见姜野生气的脸,让他想起前几日随姜父抓的野兔。
野兔虽然暴躁容易生气,但狠起来也还是可爱的兔子。
姜野无奈,转而找姜父,“爹,娘凶我。我太可怜了,你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吧。”
姜父那时为了娶亲,曾在外面当镖师,所以姜野经常缠着他讲自己的所见所闻,百听不厌。
姜野虽然没见过他们,但姜野听完那些故事,大侠的英姿却在脑海里十分清晰。
他们皆是侠客装扮,斗笠、佩刀,一个不少。见着不公,他们第一个站出来。见着作恶,他们第一个出刀。
其中姜野最崇拜的,便是取得‘青玉牌’的踏玉侠。姜父一句“那时踏玉侠……”姜野便听得入了神。
用完饭后,天已经黑了。
姜父姜母睡下,谢无羁则主动揽上洗碗的活儿。
姜野无事可做,一个人爬到屋顶。
远处是稀稀点点的小镇灯火,再远一些,才是她想去的外面。
“好远好远......”姜野伸手打量着远到看不见的远方。
谢无羁擦干手出来,见她在上面自语,也从梯子爬上来。
他靠着姜野坐下,“干什么?不高兴了?爹娘不过是玩笑几句罢了,难不成还真能更喜欢我这个外人。”
得了便宜还卖乖,姜野简直想一拳打飞他,气咄咄地,“都叫上‘爹娘’了,你还知道自己是外人?你不会是想赖着不走了吧。”
谢无羁认真的语气,“是啊,爹娘对我这么好,我当然是要留下来报恩了。”
姜野不乐意了,“救你的人是我!要报恩的话,也是报答我吧?先还我钱。”她要钱的手又伸出去了。
谢无羁躲开手躺下,看着天上星辰,“钱我没有,换一个。”
姜野稍加思索后,期待地看向他,“那……那爹娘这么喜欢你,你就帮我劝劝他们,让我出去闯荡江湖吧。”
谢无羁虽然有时候无赖,但也有所为,有所不为。
“外面危险,且不说僭寇猖狂,土匪颇多。就是那些个江湖骗子、势力斗争,遇上一个,你就死翘翘了。更别说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岂不是帮凶?这不行。”他很坚决。
姜野垂头丧气,手在茅草上搓捻,“难不成我一辈子都不能闯荡江湖吗......”
谢无羁眸子一沉,四顾而自言,“一辈子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亲人就在眼前,虽然清苦,却被幸福围绕。若不是神功还未寻到,自己真的想永远在这里。
不过那些酸疙瘩话他没有说,他告诉姜野:“爹娘是为你好,若你真想出去,何不坐下来跟他们好好谈谈。你涉世未深,他们怕你被这世道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若你明知外面九死一生,也觉得好过在这里一辈子,他们未必不会同意。”
姜野觉得谢无羁所说有理,但此事她不知道怎么跟爹娘开口,转而问起谢无羁,“说起来,你之前为什么被人追杀?”
他回答,“我就是他们门前贴了张纸,他们便雇人来杀我。不过,只要我不再出现,杀手能交差,他们便不会再来找我。这是江湖规矩。”
说起江湖,姜野一下子兴致高涨,“你懂那么多江湖规矩,那你给我讲讲,怎么才能得到青玉牌,怎么成为踏玉侠一样的大侠。”
说到谢无羁熟悉之处,他知无不言,“踏玉侠我从未听说,但是青玉牌,我还是知道的。”
“江湖上有一民间榜单,称作百侠榜,流传在市井百姓之间。榜单以侠客行侠仗义之迹排名,从一至百变动。坊间传闻,若在榜前三,则有机会得到陛下亲赐的‘青玉牌’,得无上荣耀。不过,虽榜单常在,但当今天下,真正拿到青玉牌的人不多。”
姜野一边听一边记忆,“那你呢,谢无羁是多少名?”
谢无羁笑得自信,肯定地比出手势,“一百,零一名。”
姜野眼神从崇拜变成疑惑,“不是只有一百吗?”
事实可证,人在捉弄别人的时候格外开心。
谢无羁一想到要说的话,就笑了,“所以我的名字没在榜上。”
姜野被捉弄,撇嘴,“想来也是,你要是厉害,也不会被那么多人追着跑了。你也就是比我厉害那么一丁点而已。”
谢无羁一阵苦笑。
第二日清晨,一只鸽子落在窗外。
谢无羁避开他们,取下信:杀手至广县,已引走。神功有讯,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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