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熹看着着急应下身份的顾璟初，用开玩笑似的口吻问道：
“答应的这么快，就不怕我也是坏人？”
“您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的人的人，璟初相信您是好人。”
顾景初不假思索说出来自己的答案，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讨好。
“当时璟初已经被逼入绝境没有任何办法，如果您真的怀有不轨之心,那璟初也认命……嗷！”
“永远不要‘认命’。”
路明熹用毛栗子强行打断了顾景初略显丧气的话语，用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提点刚认下的便宜徒弟。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回想起先前的种种，思索片刻后决定将舌尖上的话咽回去。
她的徒弟并不缺乏勇气和决心，只是需要与之相匹配的力量。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汗水。
擦干净脸，换了身衣服，可怜兮兮的狼崽子倒也有了点修行者的模样。
“人靠衣装”这句话果然还是有几分道理在的。
路明熹满意地点点头，看着顾璟初现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本就宽松的练功服加上过分瘦削的身材，让自诩成年的顾璟初看起来更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师尊……”
顾璟初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衣袖，袖口处锁边的迎春花刺绣蹭得她的手心痒痒的。
“噗，抱歉抱歉。”
路明熹帮还没完全适应新衣服的狼崽子挽起过长的衣袖。“先坚持一下，等到家了就给你做新衣裳。”
“有些事情我要提前和你说清楚，玄烛宗现在比较困难，可能会和你想象中不一样。”
话说出口的同时，路明熹瞟了眼顾璟初的脸色。
妖族对“家”的概念看得极为严格，像她这样直接把顾璟初划入“家人”范围的举动在妖族眼中其实是非常没有边界感的行为。
好在顾璟初神色如常，身后的尾巴小幅度晃动起来像朵稀疏的蒲公英。
“我们该走了，趁阴沟里的老鼠还没有反应过来。别担心，他们不会找到我们。”
路明熹拍拍便宜学生手感很好的脑袋，看着狼崽子身后逐渐停下来并往里缩的尾巴，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可怜又可爱。
“而且缩在屋子里可没有办法学新东西，就像这样。”
说罢，路明熹朝着顾璟初的毛茸茸的大耳朵上吹了口气。
顾璟初先是感觉耳朵一凉，接着头上便轻了许多，她下意识伸手摸上自己的脑袋，除了头发外再无其它。
耳朵尾巴都不见了？
路明熹翻出角落里的镜子，让顾景初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中倒映出的是一个人族女孩，一个走进人群眨眼间就会消失不见的普通女孩。
“怎么样？厉害吧。”
路明熹满意的看着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的顾璟初，语气中带着一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得意,低头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容貌，让两人看起来更加相似。
“记好了，如果别人问起，就说你是来投奔我的远房亲戚。”
路明熹顺势把手搭在顾璟初的肩膀上，在狼崽子的耳边悄声叮嘱。
“如果我说错了呢？”
两人挨的距离很近，只要顾璟初微微侧头就能撞上路明熹的喉咙。
狼崽子舔了舔嘴唇角，她闻到了师尊身上极淡极淡的香味，甜甜的，有点像糕饼店里的点心。
“错就错呗，有为师在怕什么。”
“就算你把天捅了个窟窿我也会帮你想办法补起来。”
路明熹说话的语气自信又张扬，似乎在她口中补天就和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顾璟初相信，师尊真的能做到。
*
月亮带着星斗们隐于晨光，天空泛起鱼肚白。
早市永远是一座城镇中最先苏醒那部分。
“都来看看啊新鲜的白鱼！刚从湖里捞出来的！”
“香椿头！马兰头！卖完这茬就没了！”
“磨剪子嘞——戗菜刀——！”
空气中的气味很杂，顾璟初紧跟在师尊的身后分辨着不同气味的源头，用警惕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路明熹在和摊贩讨价还价的时候还不忘安抚有些过度紧张的狼崽子。
“放轻松，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顾璟初接过还带着余温的烧鸡腿，试探性的下嘴。这还是她第一次尝试大块完整的肉食。
鲜嫩多汁的鸡肉加上酥脆微焦的外皮，足以抚慰一个彷徨饥饿的灵魂。
不等顾璟初细尝出味道，她手里只剩一根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见新认下的弟子对人类食物接受良好，路明熹松了口气。先前屋子里的糕点糖果顾璟初一口没动，联想到她先前糟糕的生存环境，路明熹还以为她对人类食物产生抵触情绪了。
顾璟初实在是太瘦了，路明熹真的很担心突然来阵风就会把小家伙给吹跑。
给狼崽子买肉补补总共是不会出错的。
半炷香后，路明熹左手半扇猪，右手一只鸭，带着快把烧鸡啃完的狼崽子还有大大小小的油纸包满载而归。
这是一次值得庆祝的买卖经历，路明熹用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成功让商贩给她便宜了整整三文钱！
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
路明熹哼着小曲，带着顾璟初往没人的小道上拐。
蜿蜒的小道通往山林深处，在林中转悠了几圈，路明熹带着顾璟初在一棵模样奇特的老松树前停下。
眼前需要几人合力才能抱住的大树，整体姿态好似腾云而上的巨龙，树冠为龙首，遒劲的树干为龙身，深浅不一的树叶是围绕其上的云雾。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松树自上而下的漆黑痕迹，几乎要把整棵树一分为二。
见路明熹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顾璟初凑近嗅了嗅，闻到了松木燃烧过后特有的味道。
这是一棵在雷击中存活下来的树。
“接下来看到什么都不要太惊讶。”
路明熹说着，用佩剑规律的敲击着树干中空的部分。
咚咚，咚咚……
随着她的动作，树干的空心处竟然像是被风惊扰的湖面那样泛起阵阵涟漪，隐约倒映出一条通往未知方向的青石板路。
“璟初你也来试试看，但要小心别掉到其他地方去。”
路明熹想让自己的徒弟凑近点，但下一秒她感到后背那股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拉力消失了。
轻拽着她衣摆的那只手松开了。
路明熹意识到不对转头，可她的身后除了几个散落在地上的油纸包外再无其它。
她学生呢？
“璟初！！！”
凄厉的尖叫划破树林，惊起一片飞鸟。
“啊啊啊——！”
顾璟初正在下坠。
狂风撕扯着她的四肢，教尚未反应过来的狼崽子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顾璟初很快镇静下来，尽自己最大努力睁开眼，拼命挥动双手，企图找到控制身体的办法，宽大的衣袍被吹得鼓起来，某些程度上减缓了下降的速度。
她注意到自己的下方闪烁着水面独有的粼粼波光。
可以赌一下。
顾璟初屏气凝神，变回了原形——一只有些瘦弱的白狼。
白狼叼着衣服，护住脑袋闭上眼睛，做好了入水的准备。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很长，顾璟初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乌烟瘴气的黑市，新认下的师尊，刚吃完的烧鸡。
还有已经模糊的故乡。
好像在小时候，她也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过
如果那时能有人拉住她……
“抓住你了！”
在即将接触水面的瞬间，路明熹及时接住了下坠的狼崽子。
“对不起。”
路明熹抱着顾璟初，原本清亮的嗓音此刻却格外沙哑。因为变回原形后身高上的差距，顾璟初自然没有办法注意到师尊泛红的眼眶。
明明顾璟初才是那个莫名奇妙自由落体的倒霉蛋，可差点被吓哭的人却是路明熹。
“对不起。”
顾璟初的毛绒绒的大耳朵被迫贴在路明熹的心口处。师尊的心跳声已经盖过这世间的一切声音。
“没关系的师尊，额，您看，我好着呢。”
顾璟初真觉得没什么，比这更棘手的情况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师尊御剑冲向她的那一幕还挺……令人印象深刻的。
狼崽子注意到师尊的眼睛，“师尊？您，是流眼泪了吗？”
“不。”
路明熹捂住鼻子，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为师只是刚刚太用力，撞到了。”
似乎是被徒弟的话感动，路明熹说话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轻佻又浮夸，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手帕，装模做样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没让自己的好学生觉察出不对劲。
“呜呜呜，我的好学生，放心，为师会把所有看家本领都交给你的。”
“走，现在就带你去完成拜师礼！”
路明熹推搡着贴心的好徒弟往宗门的方向走，殊不知，她们的所有举动都被暗处一双无悲无喜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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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注意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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