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路明熹来说，将她从睡梦中叫醒的不是诗和远方，而是玄烛宗的KPI指标。
吾日三省吾身：
宗门建筑重修了吗？
灵石赚了吗？
有新人加入吗？
玄烛宗掌门捂住脑袋，太阳穴剧烈的疼痛时对她昨晚只浅眠半个时辰的惩罚。
“嗒嗒嗒。”
在路明熹准备翻身接着眯一会时，细碎的敲门声赶跑了本就少得可怜的睡意。
是谁在敲门？
云生？
不对，这小姑娘最喜欢偷懒。要是路明熹哪天说不需要练晨功，肯定就属她溜得最快。
“马上就来。”
路明熹对着门外的人有气无力的敷衍道，随后闭上眼睛，准备继续拜会周公。
听到路明熹的声音后，敲门声停顿片刻后又继续有规律的响起来。
啧。
扰她清梦的家伙最好有要是有要事相谈，不然她绝对会把始作俑者吊在瀑布旁的歪脖子树上。
带着睡眠被打扰的怨气，路明熹像是生前受尽酷刑的冤魂那样四肢并用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蠕动着艰难地打开房门。
毛发略显稀疏的白狼蹲坐在门前，她似乎没想到路明熹会突然开门，抬起的爪子还保持着敲击的动作。
路明熹缓慢且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与埋在地下几千年的礼器生锈成度差不多的大脑努力思考。
哦，她是收了个徒弟来着。
“啪！”
路明熹用力合上门，片刻后又重新打开。
“抱歉，久等了”
路明熹扶正头上的发冠，穿戴整齐的玄烛宗掌门完全看不出刚刚不修边幅的模样。
“师尊说笑了，璟初也是刚到。”
顾景初抖抖耳朵变回人形，拿出藏在身后的食盒。
“璟初做了些早点，师尊请用一些吧。”
顶着学生充满希冀的目光，路明熹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糕点，扑鼻的米香夹杂着丝丝清甜。
“谢谢你璟初，做得很好。”
路明熹已经愧疚到会半夜睡不着对着自己扇巴掌的程度了。
“璟初是按照云生前辈的建议做的，师尊喜欢就好。”
少女乖顺的模样令路明熹有些难办，说实话她更情愿自己的学生是个不服管教的刺头，这样相处起来可能还容易些。
将剩下半块糕点塞进嘴里，路明熹决定先不追问为什么这些糕点的味道与自己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
“深呼吸，感受灵气游走于你的经脉，最后汇聚丹田。”
“就像喝凉水时能够感觉到水顺着喉咙往下一样。”
“没错。”
毫无疑问，顾璟初是个很有天分的学生。路明熹只需要她稍稍点拨两句就能举一反三。
“在到达练气期之前，你需要先想想自己想往哪方面发展。”
路明熹欣慰地拍了拍学生的脑袋，假装一点也不突兀的揉搓着狼崽子Q弹的耳朵。
“丹修悬壶济世，剑修仗剑走天涯，符修笔下定乾坤……”
玄烛宗掌门幻想着自己的学生功成名就的样子，她似乎已经看到宗门光明的未来。
“师尊您呢？”
顾璟初微微后仰，让师尊不管是揉耳朵还是编头发都能更省力些。
路明熹撩起学生鬓角的碎发，在学生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鄙人不才，恰好都会一点。”
轻轻揪了揪学生耳朵尖上的聪明毛，路明熹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路明熹的物欲不高，之前玄烛宗只有她和云生的时候凑合一下还行，但现在有顾璟初的加入，有些地方可不能随便。
玄烛宗说的好听点是百废待兴，前途不可限量，直白点就是现在三个人（妖）住在废墟和危房里。
可以说是从零开始重建宗门也不为过。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璟初想和师尊学剑。”
回想起师尊挥剑时的模样，狼崽子的眼中满是憧憬。
即使知道这是个在意料与情理之中的回答，路明熹依然会为此感到雀跃，这对她来说也算是变相的认可。
“拿着这个，先试试看将灵力凝聚在指尖，然后刻下自己的名字。”
路明熹递给学生一块巴掌大的腰牌，“带着它下次出入宗门，就不用担心被突然甩出去了。”
温润的羊脂玉牌在顾璟初的手里像块烫手山芋，她反复把玉牌举起又放下，迟迟无法动手。
看着抓耳挠腮的狼崽子，路明熹刚想提点两句，就发现顾璟初指尖的灵气已经凝聚成型。
单灵根真不愧是上天追着喂饭的宠儿。
“不用担心刻坏，玉牌有很多。”
路明熹以为顾璟初只是担心自己犯错，但随即她又想起了另一种可能。
“璟初……”
路明熹轻唤学生的名字，声音平静。
“你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对吗？”
看着耳朵下压默默移开视线的学生，路明熹只能在心里感叹：
重振宗门之路道阻且长啊。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部巨大的话本，
别人都是：
第一章：收徒
第二章：修炼
第三章：成圣、成尊
而路明熹和顾璟初则是：
第一章：收徒
第二章：修炼
第三章：识字
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这让路明熹坚定了先修复藏书阁的决心。
*
若算上已经损毁的部分，玄烛宗的藏书阁有三层，面扩四间。
一楼还算整洁，大部分保存还算完整的书籍都存放在这里。二楼随处可见大块的石砾和倒塌的柜子，断裂的梁木挡住了通往三楼的道路。
至于三楼，像是被外力直接掀开，除了几根柱子外再无其它。
路明熹拿着云生的开蒙书带着顾璟初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还好，她的学生还是认识几个字，不算是睁眼瞎。
路明熹踢开挡路的石头，小心避开云生的“宝藏”堆，用随手折下的树枝充当笤帚。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玄烛宗的藏书阁除了书以外什么都有。
几把缺了剑的剑鞘，少了封面的小人书，只剩架子的纸鸢……
下次要提醒云生，要是再不收好，她就把这些东西全扔了。
路明熹心里愤愤想着，顺手把这些东西擦干净，放在原来的位置。
修复藏书阁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路明熹只是需要一个能让她动起来的外力。
比如说在比狗屋还乱的屋子里找到训练木剑。
看着二楼的满地狼藉，路明熹决定节约时间。
“璟初。”路明熹轻唤学生的名字。
“把桶里的水倒出来。”
顾璟初低下头，端起提前准备好的装满水的木桶，又看看满地的典籍，犹豫片刻选择按照师尊的话来做。
路明熹挥挥手，流水随着她的动作裹挟住灰尘与石块，没有沾染纸张分毫。
接着师徒二人合力将梁木帮开，扶正柜子。
眨眼间，凌乱的二楼恢复如初。
除了剑谱和训练用的木剑，路明熹还拿了几本字帖。它们被压在角落，看起来和刚买回来时没有任何区别。
“师尊，那个……能不能先练剑。”
仅仅是瞟了几眼顾璟初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在狼崽子的眼里字帖密密麻麻的字和天书无异。
相比之下画有小人的剑谱看起来就亲切许多。
“行啊。”
路明熹答应的爽快，还加了个附加条件。
“你的剑被我挑飞几次，就写几页毛笔字。”
一个时辰后，顾璟初大口喘气瘫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厚厚一沓的宣纸和气定神闲连汗都没有出的的师尊，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
云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
“大师姐，练习多，厉害。
小狼，练习少，弱。
我，练习很多，特别厉害！”
“师尊……”
瞪大眼睛的狼崽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去吧。”路明熹正用唯一完好的砚台磨墨头都没抬，也不知道是在嘱咐谁，“小心衣服别打破了。”
顾璟初就不相信了，师尊能把她按在地上打，这个能单手抱起来的小丫头总能好好过几招吧。
顾璟初站起来了！
顾璟初向云生的方向走过去！
顾璟初又倒下了！
狼崽子捂着头上的包，化作原先眼泪汪汪的缩在盘腿而坐的路明熹身侧，和得意洋洋看起来尾巴要翘到天上去的云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能撑这么久已经很好了。”玄烛宗掌门变戏法似的从衣袖里拿出药油，扒开顾璟初身上的白毛给她细细涂上。
“云生不会太会和别人对练。”路明熹思索片刻，再补充道：“这丫头通常直接下死手。”
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才加入玄烛宗的狼崽子只有挨打的份。
不想打击学生的积极性，路明熹拿出一张摸起来和砂纸无异的符纸，“来，璟初，我再教你点别的东西。”
“看好了。”
特质的粗粝符纸摩擦过剑身，瞬间在顾璟初的眼前燃烧起苍白的火焰。
路明熹拉着学生的爪子往燃烧的木剑上按。
对火焰的恐惧让顾璟初的身体条件反射似的一颤，但对师尊的信任让她没有抽出自己的爪子。
不烫？
“这种特殊的灵火能保护我们不受瘴气与邪祟的侵扰。”
路明熹握住剑，轻轻抖抖，火焰便慢慢熄灭了，木剑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顾璟初变回人形迫不及待坐起身，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童，学着师尊的动作依葫芦画瓢。
木剑上留下深深的擦痕，白色的火焰“呲”的一闪而过像是无声的嘲笑。
“可以在脑海里想象出一盏灯，符纸是灯芯，剑是载体，灵气是帮助火焰燃烧的灯油。”路明熹又拿出一叠火符，“来，再试一次看看。”
终于，在路明熹写完半本字帖后，顾璟初终于用最后一张符纸成功点燃了木剑，整整十秒。
师尊会失望吗，会生气自己浪费这么多符纸吗？
顾璟初放下手里的剑，朝师尊尴尬的笑了笑。
然后……
被路明熹抱起来转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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