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龙殿静得落针可闻,裴年晟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龙榻上躺着的那个人的身上。将那人的身体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看得裴年晟眼眶酸涩。
瘦了。
曾经精干的躯体变得单薄,袒露出来的肌肤上是数不胜数的伤疤,旧的新的交错纵横。
裴年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林寒身体上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可怖的伤疤的来源大部分都是因为他裴年晟。
裴年晟坐在床边轻轻抚摸林寒的躯体,好像一模就能摸到硌手的骨头似的。
太医在一旁诊断完后起身退到一旁,微微叹了口气。
“林寒如何?”裴年晟轻声开口,他其实有点不太敢问。
“回陛下,影卫大人受的大部分为内伤,行刑前也尚有旧伤未愈,新旧叠加。再说刑堂阴暗潮湿不适合伤者久待,老臣只能尽可能给大人疗伤,但有很大可能留下无法根除的后遗症。”
裴年晟听完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好一会才开口。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陛下可否让照看的侍人进来,老臣一一交代于他们。”
裴年晟摇了摇头。
“和朕说便可。”
太医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却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了,上一任皇帝继位时他就在担任太医院总管。
这宫里的人,妃嫔也好,皇帝也罢,甚至是宫女太监,都有**。
有的是迫不得已,有的是甘之如饴,但却很少有人能始终如一。
他看得清楚看得明白,一个人是不是爱另一个人,一眼便知。哪怕是天子,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爱一个人的眼神也藏不住。
皇帝爱上一个人再正常不过了,却从来没有只爱一个人的先例,但如果这个人是一直伴裴年晟左右的林寒,那也不算奇怪。
有这样一个人,他为你付出一切哪怕自己的生命,他抛去身份也能甘愿对你俯首称臣。哪怕你对他冷眼相对,他也甘之如饴,能永远待在你身边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任谁都会忍不住想对他好,想将一切美好都带给他,天子也不例外。
太医交代完剩下的注意事项就自行告退了
这时门外传来的声音说有暗卫求见,裴年晟让进,转头将被子拉到了林寒脖子下面。
“主人,刑堂那边如何解释。”
裴年晟皱了皱眉,刚才他只是想赶快带走林寒,却忘了还有这事。
宫里规矩森严,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哪怕有特殊原因,只要用刑量没达到受刑人的极限,不管那个人是否犯错,都不会停刑。
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裴年晟以往也觉得正常,那些暗卫都只知道绝对服从,哪里会为自己辩解什么。
上位者从来不会在乎下人的死活,也就裴年钰会对自己府中的下人那般好,皇帝对待下人都还不算太苛责。
其他的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哪个不是拿影卫当消耗品,根本就没把他们当成人看待过。
这些以前看来平常的规矩放到如今这个情况来看,却令裴年晟觉得,是不是该废掉这些规矩了。
“你就说,林统领数日前重伤未愈,朕怜他年岁较高身体根基有损,为保他以后能尽力为朕效忠出力,故免除后几日禁闭思过。”
说完裴年晟不禁心里苦笑,他如今坐在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受无数人敬仰爱戴,却无法名正言顺地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生在帝王家,处处都是限制。
裴年晟一边说一边给林寒掖被子,刚才太医进来给林寒上药的时候被子只盖住了他的下半身。
那个影卫听完应了一声后便迅速飞身出了栖龙殿。
林寒尚未醒来,裴年晟坐在床边摸了摸床上那人的脸颊,换作平常,那人早该察觉到了,如今却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裴年晟本来想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林寒的手,但是他忽然想起,林寒的手指也受伤了。
绞指刑,十指连心,很难想象有多难熬。
“很疼吧,但是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裴年钰缩回了手。
毕竟你受过的苦难,远比这多得多。
“因为你从来都不会喊一声疼。”
是感受不到,还是根本不在乎。
你不在乎自己疼不疼,也从不为自己开脱责任,即使责不在你。
裴年晟俯身轻吻了一下林寒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是受伤引起的低烧。
他贴近林寒的耳边,低声呢喃。
“对不起,是我醒悟得太晚,才明白自己对你的心思,是我明明顾全得了所有人,却独独忘了自己最亲近的人,是我伤你太深……”
裴年晟一个人说着,他不求得到回应。
就像林寒曾经无数次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却从未想过要得到回应一般。
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在心爱的人面前,也会露出如犯错的小孩一般无措的模样,只是他想求得原谅的那个人始终都保持着沉默。
或许林寒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主人,他信仰的神明,会如此低头只为得到他的原谅。
如果林寒听到了,肯定会立刻原谅裴年晟。
因为他根本就从未怨过他。
裴年晟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这些话再不说,他就说不出口了。
在林寒面前,这些肉麻的话,他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他起身去倒了杯茶,余光扫到桌边放着的一个锦囊上。
那锦囊皱皱巴巴的,还有些血迹干涸在上面,是从林寒手中拿出来的,明显是被大力蹂躏过。
裴年晟很好奇里面装着什么,能让林寒这么执着,将这个小物什视为阴暗里的一束光,受罚都紧攥着不放。
打开锦囊后,他怔了好久。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缕发丝,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裴年晟突然想起,自己与林寒行刑前见的最后一面,林寒问他要了一缕发丝,当时他只觉得奇怪,如今想想确实心酸至极。
林寒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的禁闭室,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怕也是知道自己受完刑后无法担任统领一职了,所以才向自己提出了如此要求。
裴年晟将那脏污的锦囊认认真真地收好,心中苦涩蔓延不止。
林寒尽心劳苦几十载,最后求的却仅仅只是一缕发丝。
你明知就算你无法担任统领,我也不会将你抛下的。
“贪心点好吗?林寒,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裴年晟坐在床边低声说。
如果林寒的手此刻贴近裴年晟的胸膛,他就能感受到。
那里跳动着一颗鲜活的心脏。
“哥哥,你说得对。”
“我确实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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