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江陵似是想到什么，微挑了眉，说：“难道郡主今夜在此等候微臣，是为着此事？”
戎朝鹤摇了摇头，说：“关于此事，我已经与云大人有了商酌。”
霍江陵抿唇片刻，说：“那郡主等在此处，是为何？”
“我方才看到霍大人和秦家大公子坐在一起。”戎朝鹤放下手臂，坐直了身子。
霍江陵一怔，想起三楼那略略停顿的影子。
“不错，微臣今日是赴了秦在渊的邀约。”霍江陵点头，不期然就想起秦在渊提及的美眸图，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
“霍大人当朝权贵，又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与秦家大公子还是不要深交为好。”戎朝鹤没有注意到他的眸色变化，语重心长，神色颇为认真，“他非朝官，言行举止不受言官约制，若和霍大人待在一起消遣时做了什么，到时候受参的就只有霍大人，何苦来哉。”
霍江陵挑眉，“郡主这是在担心微臣吗？”
“我入京时，霍大人要我记着你的恩情，我莫不敢忘。”戎朝鹤看着他，语气轻缓。
“报恩可以换一种方式。微臣一言一行皆有思量，关于此事，郡主倒不必为微臣忧心。”霍江陵扯了唇角，将另一个手臂也撑在石桌上。
“聊表关心罢了，自然不能称之为报恩。”戎朝鹤放下手臂，说：“听闻霍大人和秦大公子最近走的很近，秦大公子在这短短半年内，宴请霍大人无数。他父亲是刑部尚书，外爷是大理寺卿，无论玩的多凶，犯了何事，案子报到哪里，都有人给他摆平，所以他平日里傲睨自若，甚少与其他朝官相交，与霍大人从前关系也一般。而近来一反常态如此殷勤，我猜，秦大公子有事相求于霍大人。”
霍江陵眸中溢着浅笑，盯着戎朝鹤，“不错。”
戎朝鹤看着他，又说：“比起秦大公子，霍大人在昱京更是贤身贵体。霍大人次次都接了秦大公子的邀约，被言官参了好些回，如今连小倌楼也照去不误。你二人如此一反常态的聚首，想来霍大人也有求于秦大公子。”
“郡主是想说微臣和秦在渊是狐朋狗友相聚首，互相算计吧？就不能是相见恨晚，互相引为挚友吗？”霍江陵笑意不减，双臂收回，坐直了身子。
“想过这个可能。否决了。”戎朝鹤如实答道。
霍江陵唇角僵了僵，看向河面上漂过的花灯，说：“郡主调查的这么清楚，又特意在此拦路，想做什么？”
戎朝鹤看向他看的方向，水面波光粼粼，揉皱了影子，“以秦大公子的人脉，能让你出面要他办的事无非出自刑部或者大理寺。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与霍首辅在政见上多有出入，不会毫无顾及和回报的相助于霍大人。霍大人便只能在秦大公子的身上寻找突破口。他品行不端众所周知，霍大人就不怕他来日连累于你。”
霍江陵叹了口气，“互惠互利罢了。他想要的我恰好可以做到，我想要的他也可以做到。至于他拿去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必管。我能拿出来，就不怕来日此事被翻出来。”
戎朝鹤闻言笑了笑，点头，“霍大人痛快。至于霍大人想要的……”她停顿了几瞬，重新看向他。
“嗯？”霍江陵也移过了目光。
戎朝鹤探指在石桌上虚画了一个圆，点了点，说：“谢氏军粮案是大案，所涉卷宗只有皇上御笔朱批才能重现人前，私自调度给旁人，就算是大理寺卿池大人也付不起这个责任。你让秦大公子去做这件事，要么无果，要么事情败露，霍大人同罪。无论哪一个结果，应该都不是霍大人想要的。”
霍江陵双眸缓缓沉寂，一向散漫的神色褪去，嗓音低沉，“郡主足不出户，消息倒是灵通。”
戎朝鹤摇头，淡笑道：“非是我消息灵通，猜一下就知道了。霍大人这些年洁身自好，摆袖却金，与任何一桩案子都没有过牵扯。如今想要伸手刑部或者大理寺，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谢氏军粮案。”
“何以见得？”
戎朝鹤似回忆了一下，说：“当年江州灾情，霍大人为着受灾百姓少受冬雪之苦而冒雪奔波辗转多城，可见仁义之心。江州的账目和实情根本对不上，又有谢明回京之后便反口认了所有的罪名，自杀于牢狱之中，霍大人心中必定存疑至今。如今秦大公子主动送上门来，以物换物，何乐而不为。”
霍江陵笑了笑，“所以……”
“所以，我可以帮霍大人名正言顺的拿到审查三法司会审卷宗的御笔朱批。”戎朝鹤语气依旧轻缓，仿佛只是探囊取物般轻松。
不单单是谢氏军粮案的卷宗，而是审查三法司会审卷宗。
这意味着什么。
霍江陵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沉静的女人。奇异的是，他觉得她越是认真沉静，他就越觉得她的眼睛更加勾人。
“郡主想要什么？”霍江陵食指指腹轻敲着桌面。
“三年前教坊司出了一起多人命案，因为涉及谢氏家眷和秦大公子，皇上为了让刑部和大理寺避嫌，交由了诏狱审查。我要此案的卷宗。”戎朝鹤伸手捻了下袖间红枫。
春蜩蓦地后退一步，一把捂住前襟，看向戎朝鹤的眼睛直瞪着。
霍江陵指尖顿住，“郡主要此案的卷宗做什么？”
“霍大人方才说了，互惠互利的事，还是不要问这么详细。大人今日会见秦大公子，想来已经将此卷宗随身带着了。”戎朝鹤意有所指，看向春蜩，目光和善。
春蜩顿觉胸口发烫，又退了一步，险些踩到青缇的脚，赶忙收腿。
戎朝鹤站起身，水面扬起夜风，将她束发的带子吹至身前，垂在薄薄的腰侧。河面上橘色的灯芒笼罩过来，与她衣裙上熟透的枫叶交相呼应。
戎朝鹤看向霍江陵：“大人意下如何。”
霍江陵的目光往上移，微仰头看她，说：“郡主的腿伤好了吗？”
戎朝鹤一怔，抿唇道：“能走。”
霍江陵顿了一瞬，“没有办法恢复如初吗？”
戎朝鹤一哂，声音很轻，“四年前的那一战，北寒部在箭上淬上了蚀骨水。被刺中后便会血流不止，伤口难愈。若非师父，我早就死了。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已是幸事，不敢奢求能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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