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尽欢正胡思乱想着,街道上却传来了一道男声。
“月姑娘好雅兴,对月独斟呢?”语气中是有些戏谑,更多的却是偶遇的惊讶。
探出头去看了看,原来是汪量。月尽欢失笑:“汪公子说笑了,屋子里有点闷,我上来透透气。公子忙完了?可有兴趣赏脸一起喝点?”
月尽欢原本只是客气一下,却没想到汪量竟然答应了:“嗯,刚忙完,小酌几杯没什么问题。”
“……客栈门在南面,你就说是天字二号房的客人邀你上来就好。”月尽欢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伸手入怀摸出了荷包抛出,青色的荷包划了道弧线落到了汪量手中:“公子自己买些吃喝带上来吧,正好也让小女子答谢白日相助。”
“再帮小女子带一壶桂花酿吧,这壶喝完啦。”月尽欢捏着壶盖把壶翻了过来,一滴酒都没流出来,显然是已经喝的干干净净了。
汪量听出了女子语气中的醉意,有些失笑:怪不得这姑娘的举止多了些潇洒气,看样子是酒意上头了。
抓着荷包挥了挥,汪量笑着说:“姑娘稍等,一会儿就来。”
…………
不多时,清脆的瓦片破裂声响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吓得几对小情侣转头查看。月尽欢正闲得拿着酒壶上下观摩,汪量走到了她旁边,看着她不知道在数什么。
“干什么呢?”汪量疑惑地问。
月尽欢挥了挥手示意别打扰,汪量盘腿坐下等月尽欢忙活完。
“……四十二。”月尽欢放下酒壶报了个数字。
汪量一头雾水:“什么四十二。”
“……酒壶上有四十二朵青花,不然呢,世间谜题的最终解吗。”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月尽欢开起了玩笑:“汪捕头轻身功夫不太好啊?怎么还把人家的瓦踩碎了呢。”
汪量神色讪讪:“确实不太擅长提纵之术,从年轻时就老吃亏。”
顺手把荷包递了回去,月尽欢接过。看他只拿了两壶酒来,月尽欢皱了皱眉:“跟我客气呢?怎么不来两碟酱牛肉什么的下酒?”
汪量递过去一壶酒,说:“在府衙吃了东西了,这会儿不饿。”
“倒不是饿不饿的,喝酒怎么能少了下酒菜呢。”月尽欢叹了口气,把花生米和豆腐干推了过去:“来点火腿吧。”
汪量面露疑惑,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还是这姑娘已经喝醉了?看着汪量恍然大悟看着自己的表情,月尽欢幽幽的说:“我没喝醉……花生和豆腐干一起吃有火腿味。”
按照月尽欢所说往嘴里放了几粒花生米一块豆腐干,花生米沾了盐粒合着花生的油脂在嘴里散开,并着豆腐干柔韧的口感,确实有几份相像。汪量咽下食物,笑着说:“你别说,还真是。看不出来,姑娘小小年纪就已经是酒中老饕了?”
月尽欢笑了笑,有点失落:“那倒不是,只是我爹以前半夜喝酒会这么吃。虽然想要的话厨房也有肉食,但是父亲总是吃点花生豆干就满足了,还老是开玩笑说:‘若是能让天下人都吃上花生米豆腐干,那不就像是让天下人都能吃上火腿一样吗。’”
“哦?令尊还真是妙人。”
“嗯,然后妙人就被我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被指着鼻子念叨没志气,怎么不想着让天下人都吃上真的火腿。”月尽欢想到了什么,咯咯笑着,“我爹说,那得杀多少生啊。他嘴是爽快了,我娘当晚气的开始来跟挤着我睡了好几宿。”
汪量想笑,但是感觉如果真笑出声有些不太礼貌。月尽欢喝了口酒继续:“我娘气性大,好几天不见我爹。最后我爹没办法,把我抓过去给我一盘蜜汁火方,让我送去给我娘。”
“但是他犯了个最大的错。”月尽欢沉痛地说。
“什么错?”汪量被勾起了兴趣,暗自猜着是不是月尽欢娘亲不爱吃甜口的,这时听到了月尽欢公布了答案。
“他让我送的。”月尽欢大笑出声,“我跟我娘一样爱吃蜜汁火方!”
“……你偷吃了多少?”汪量感觉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还是捧场问道。
“你该问还剩多少!”月尽欢手一挥,“不跟你卖关子,我端的空盘子去!”
汪量憋笑憋得脸都红了,问月尽欢:“那你娘不得更气了?”
“我娘当场把拎去找我爹,说他年纪越大越糊涂了,怎么找狗送肉包子。我爹看了我两眼,叹着气拿出个食盒,里面除了蜜汁火方还有几份别的我爱吃的。然后我爹跟我说:本来打算让我去送完回来把这些吃的都给我的,这下只能都给我娘了——他一开始就知道我肯定会偷吃,早防着我,还拿话调侃我。”
月尽欢边说边笑:“后来我爹娘说要给我治治嘴馋的毛病,断了我三天点心。”
笑着出了眼泪,稍微擦了擦,月尽欢感慨道:“诶,真好啊。”
“……想爹娘了?”吃着花生米偷笑的汪量感觉姑娘有些不开心,出声询问:“想他们了就早些忙完回去看看吧。”
月尽欢没接话,看了他一眼。
汪量看她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明白了什么意思,有点尴尬连忙换了个话题:“桂花酿不错,喝点酒吧。”
月尽欢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当即就着酒壶来了一口,被辣劲儿呛到:“咳咳,这酒怎么比我之前喝的烈了这么多。”
汪量又喝了一口,没好意思说这酒根本不烈,甚至蜜糖加的有点多感觉更像是糖水:“还好吧?许是他们看我是男子没给我掺水?”
月尽欢的耳朵突然变得通红,汪量叹气:这是上头了啊,这姑娘易容也没卸掉,耳朵红的像紫心萝卜,脸上脖子上却还跟个白萝卜一样。
越发不忿,把酒壶往托盘里一放,月尽欢就要起身下楼找店家算账:“合着这家店欺负我是个女人就给我兑水?不行我这就得去给他们上一课……之前余杭那边的店小二就是给人喝了掺水的酒,被晃点着学了几式花拳绣腿就出去找人打架,被打的人都傻了连老婆都忘了!”
汪量急忙抓住她的手,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是他真的怕月尽欢真的酒劲上头下楼打砸。月尽欢也没意料到汪量会抓住她的手,这下也愣住了,耳朵更红了。
“松手。”月尽欢小声说,有点害羞了。
“……先坐下。”汪量手挪了一下改成抓住了月尽欢的衣袖。
月尽欢依言坐下,汪量才慢慢松开手。二人都有些尴尬,各自找了一处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开始仔细观察。两人都没有说话,却使得氛围更加尴尬。
最后月尽欢受不了了开始没话找话:“何二黑那边安排好了?”
“……嗯,回城直接关起来了,我和府尹交代完了情况之后,带着人出城把睡着的那些摇醒押了回来。”月尽欢是知情人也是始作俑者,汪量没有隐瞒的必要便一五一十说了,“你那药效还真不错,那么多人愣是睡得连身子都没翻。”
“那是,那药可是我的自信之作,连我师傅都中过招。”月尽欢得意道。
汪量转头看了眼笑的龇牙咧嘴的姑娘,忍不住出言问:“怎么还带着□□呢,不难受吗。”
月尽欢一僵:“……忘了。”
汪量正要调侃她怎么连这也能忘,就听到月尽欢笑着问:“汪捕头这么在意小女子的□□,总不能是对小女子的真容感兴趣吧。”
这才是自己认识的月尽欢嘛,从不吃亏。
“对呀,万一你是什么被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呢?我不就可以立功升官了?”汪量大喇喇地开着玩笑,却没看到面具下月尽欢脸色微变。
月尽欢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问汪量:“汪捕头,你说真的有阴间吗。”
“嗯?你问这干什么。”
“我在想桂花和桃花姑娘,还有别的离世之人。你说我们觉得可以了,满足了他们的遗愿了,他们满意吗。”
“月姑娘,”汪量盯着月尽欢的眼睛,叹了口气说:“这么说可能你不爱听,但是你有这样的担心不好。”
“哪怕同为活人,人与人之间也总是会有不同的利益冲突:各人有各自的欲求,也会下意识希望别人能够满足自己对他们的期待。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立场,这种期待始终是源自他人。作为被期待的人,你得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能接受什么,然后才能判断是否要满足这些期待。能做到不一定想做到,想做到不一定能做到,他们期待是他们的事情,你能不能做到去不去做是你的事情。”
“你不要去想会不会让谁失望,你不可能同时满足所有人的期待,你只要在不辜负自己的前提下,适当满足在乎之人的期望就可以了。更何况,真的在乎你的人,只会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只有别有所图的人,才会不顾你在完成他们期待的路上受多少苦。”
汪量说的口干舌燥,喝了一口酒。月尽欢静静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汪量看她有些怔愣,补充道:“说的有些绕,但是姑娘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只是我的意见罢了。”
“……不,汪捕头说的很中肯,受益良多。”月尽欢的笑容里掺杂着些说不明道不白的情绪,像是如释重负却又像是纠结,“可能是喝酒喝的有些多,我差不多得回去休息了。”
“嗯,确实不早了。”汪量看看月亮,已经快行至中天了,“这些东西我来收拾就好,姑娘回去歇息吧。”
月尽欢也没拒绝,确实是喝的有点晕了:“那我就不推辞了。”
指了指一边的竹梯,月尽欢笑着说:“有需要的话可以用那个下去。”
汪量面无表情:“不用不用,不飞檐走壁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江湖儿女呢。”
月尽欢一愣,转而失笑,摆了摆手走到屋顶边缘,蹲下身抓住屋檐,自己轻巧的一荡就落到了二楼走廊,径自回房了。
有点晚了,月尽欢也不想打扰师傅休息,更何况这一身酒气要是被老不修看到了不知道又要被念叨成什么样子。月尽欢果断选择踮脚回了自己的客房。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神思短暂的清明了起来。
月尽欢喃喃念叨着:“在乎的人……平安喜乐……有所图…………那如果为了在乎的人不得不去做有所图之人让我做的事,又该怎么办呢。”
“算了,还是睡了,明日再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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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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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月下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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