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衡之剑已在手,骑虎难下,只能应声道:“好!我便与你比这一场,免得让人说我白梅山庄,欺负你一个小女子。”
闻言,顾岑风不由嗤笑一声,“霍少爷口才不错,就是不知这身上的功夫是否也跟你的嘴一样硬?”
顾岑风转而倒满一碗酒,对着归寒烟遥遥举起,随即一饮而尽。
归寒烟心领神会,这是为她助威的意思。
“你现在就喝庆功酒,会不会早了点。”她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中,归寒烟手持一支玉笛,身姿如竹如松。她目光坚定,双眸亮若明珠,面上亦毫无畏缩之色。还未出手,气势上先压倒对面三分。
顾岑风不觉莞尔,在他眼里,别说霍衡之,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个。
银光忽闪,是霍衡之翻转手腕,起了剑势。接着,他对归寒烟轻蔑一笑,“我让你三招。”
归寒烟翘起嘴角,只道:“不必,免得让人说我胜之不武。”
霍衡之瞬间沉下脸色,眨眼间,他人已飞身挽剑上前。
归寒烟看似慢一步,实则却是故意卖他个破绽。待他出剑之时,归寒烟先是俯冲几步拉近二人距离,旋即脚步微侧躲过一剑。正当此时,她看准霍衡之中门失守的空档,手持玉笛骤然刺了过去。
霍衡之不防归寒烟上来便是一招奇袭,他急急收回剑势,旋身躲过这一击。一口气还未出顺,余光便见归寒烟复又攻上,竟是不给他一丝喘息之机。
“这一招虽险,却是险中求胜。不知是该说这小姑娘鲁莽,还是该说她颇有胆量。”
仪红玉感慨一声,腰间系着一把空荡荡的剑鞘。她转头看向身旁那位坐着轮椅的女子,笑道:“她倒和你年少时候有些相像。”
喻问骞乜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向那正比试的二人身上,淡淡道了一句,“她很聪明。”
“你可别逗我了,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也不为过。哪个聪明人会将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喻问骞却摇摇头,“不是说这个。”她指了指归寒烟,“你看她身法灵活多变,并不拘泥于某一招一式。霍家那小子不知她下一招落在哪里,便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只见此时,二人一连十几招对过,霍衡之已被归寒烟牢牢牵制。可他犹不甘心,此刻长剑一挥,翻身一记横扫向归寒烟迎面而去。归寒烟仰身一闪,顺势绕至霍衡之身后,手中玉笛一记重劈,当下就要了结此局。
仪红玉沉声道:“看来胜负已定。”
二人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场上局势却已瞬息万变。
在众人眼里,霍衡之连续被归寒烟压制,已然式微。即便这一招堪堪躲过,接下来三招之内,他也必输无疑。却不料,霍衡之不躲不闪,左手反撩而上。
倏忽一道剑影乍现,归寒烟始料未及间,竟被一柄短剑刺穿衣袖。
刺啦一声,是衣料断裂的声音。归寒烟刚刚后仰避开,便见霍衡之双手执剑向她猛攻而来。二人之间,形势急转直下!
霍衡之一手长剑,一手短剑,双剑互为攻守之势。长剑将将平扫一招,趁归寒烟以玉笛拨开剑身之际,短剑已向归寒烟腰腹处抹去。归寒烟飞身一脚踢开短剑,那方长剑又顺势劈来。
眼见霍衡之铆足了劲要让她一败涂地,手下剑招也越来越快。归寒烟左拨右挡,打得好不辛苦。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却也苦于在霍衡之一攻一守的双手剑之中,找不到可以近他身的时机。
可再这么耗下去,七分胜算也得耗成三分,须得速战速决!任凭霍衡之如何,他也绝对料想不到方才那一记险招,她此刻还敢再用一次!
想到此处,归寒烟眸中寒光闪烁,脚步微动就要变招,却听顾岑风急急喊了一句,“阿烟,稳下来!莫要被他短剑迷惑!”
话音刚落,便见霍衡之面上一派阴鸷之色。他狠狠瞪了顾岑风一眼,手中双剑攻势却又更加狠厉起来。
归寒烟格挡之际,不忘向霍衡之左手看去。又是几招下来,她忽然明白了顾岑风说那话的用意。
若霍衡之惯用双手剑,为何开始不用,非要趁她放松警惕,以为稳赢之时,才亮出来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是她,若是想以短剑出奇制胜,定是因为她根基不稳,越是久战越是会暴露破绽。
否则,上来直接打便就是了,何须搞这些花里胡哨。
察觉到这一点,归寒烟立即变换打法,开始采用“拖”字诀。她施展轻功,身形便如鬼魅一般,来去自如。
那头,霍衡之已知晓归寒烟看破了他的弱点,也不欲再拖,当下便使出一记杀招!
只见他于掌中凝聚真气,使双剑周身骤然爆发出一道剑气。长剑连扫带劈,短剑却在他手中飞转出去。双面辖制之下,归寒烟不得不稳住身形,费心躲闪。
眼见那短剑环绕一圈,又被霍衡之以长剑接住,顺势于剑尖旋转几圈,又被他猛地朝归寒烟掷了出去。
短剑先攻,长剑后到,这一招已是无处可逃。
喻问骞看在眼里,不由奇道:“这招是——孤星伴月?”
仪红玉点点头,也道:“想不到岳家这么看重这个女婿,竟把看家本领都教给了这小子。”
“可看样子,他是只学其形,却未得其神。”
仪红玉看向喻问骞,不在乎地笑了笑,“即便如此,也够这小姑娘喝一壶的了。”
说着,二人又再次看去。只见归寒烟也调动全身真气,施加玉笛一道凛冽罡风,连奔两步借力旋身而起。她眸光一动,玉笛一扫一撩,直将地上红毡齐齐割断,又将其卷至半空。
短剑先划破红毡,霍衡之携着长剑继而跟上。那块红毡再抵挡不住这道剑气,瞬间四分五裂。
一招既定,场上鸦雀无声。众宾客只瞧见霍衡之剑尖已点在归寒烟脖颈之处,再进分毫,归寒烟便要血溅当场。
仪红玉不由叹了口气,“不过一支玉笛,能与双手剑打成这样,也算这小姑娘有几分本事。”
喻问骞不语,双眼只牢牢看向那二人。不过一瞬,她眼中忽然有了神采,惊叹一句:“快看!”
仪红玉诧异看去,却见霍衡之神色凝重,额上已渐渐有汗珠滴落。再细看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归寒烟手中玉笛早已点在了他肘下一处大穴,让他进退不得。
哐当一声,霍衡之手中宝剑掉落在地,胜负就此分明!
顾岑风嘴边噙笑,不疾不徐饮尽手中那碗早已准备好用来为她庆功的酒。
宾客之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便立马被身旁之人使了个眼色。顺着那人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在一旁的角落中,谈逸仙陪着霍豫和霍老爷子二人已不知默默看了多久。
霍衡之扶着右臂,面上仍不服气。他上前两步,却被一人阻住去路。抬眼一看,正是谈逸仙。
“让开!”霍衡之态度十分不客气。
谈逸仙却神态凝重,言辞恳切,“表弟,伯父和外祖父都来了,你莫要再闹了。”
霍衡之闻言,当即冷冷瞪了谈逸仙一眼,“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手?!”
他一把推开谈逸仙,却听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随即传来,“衡之。”
霍衡之顿住脚步,停了一瞬,这才转过身去低声行了一礼,“祖父。”
见霍定业并未应声,霍衡之忍不住抬了抬眼,却见他这位祖父正沉着一张脸,看向他的目光之中除了责怪,亦不乏失望。
意识到这点,霍衡之咬咬后槽牙,又将眼睛垂了下去。
此时,霍豫大步走来,嘴上嗔怪一句霍衡之,手上却一把扯过他的袖子,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诸位,实在是抱歉。小儿酒后误事,让诸位见笑了。”
霍豫强撑笑意,对着宾客们连连作揖。随即,他转过身去瞪了一眼霍衡之,“不走还等着在这里丢人现眼?”
“慢着!”归寒烟喝了一声。
霍豫闻声看去,虽仍是笑着,但那目光之中却骤然冷淡了几分,“姑娘若还有事,不如一起,咱们私下里再商议。”
这厢霍豫话音刚落,便听接连两道极为微小的声音擦身而过。他眼随声去,却见是两颗花生一左一右地击在了自家儿子的腘窝之处。
霍衡之猝不及防遭这一击,双膝顿时一软,跪在地上。
“若顾某没记错的话,方才比试之前,便说了谁输,谁就磕头赔罪。霍少爷不记得无妨,顾某提醒你便是。”
顾岑风恣意一笑,手里正端着个盛花生的小碗。此刻他指尖在花生里来回拨了拨,似在挑选大而饱满的。随即,他手中便又多了几颗花生。
察觉到归寒烟的目光扫来,顾岑风立即摊开手掌,双唇微动做了个口型,“吃吗?”
归寒烟不由展颜,却又在意识到此刻场上气氛不妙时,立即低下头去,压住这抹笑意。
霍衡之将顾岑风与归寒烟旁若无人的样子看在眼里,当下便怒喝一声,“岂有此理!”他站起身,立时就要找顾岑风算账。谈逸仙连忙拉住了他,手下用了几分真力,叫霍衡之挣脱不能。
“我知晓你为何如此,可这并不是归姑娘的错。”谈逸仙低声道了一句,却听霍衡之冷哼一声,并不买账的样子。
谈逸仙皱了皱眉,怕再闹下去更难以收场,只好又劝道:“权当是为兄的不是,我向你赔礼道歉,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
此时,却见霍老忽然上前来,对着归寒烟诚心诚意道了一句,“来龙去脉老夫皆已清楚,是我霍家教子无方,老夫这便替我这不孝孙向姑娘赔礼了。”
说着,霍老拱起手便是一拜。归寒烟不敢拿乔,当下便也深深鞠了一躬,还了此礼。
眼见霍衡之虽不忿,却在霍豫和霍老爷子二人威势之下,只能夹起尾巴狼狈而去,归寒烟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归寒烟移开视线,恰好见地上还孤零零地躺着一把宝剑。她连忙过去将剑捡了起来,又环顾一周。只见此时宴席之上,人皆三三两两散去,唯有不远处两位女子正并行向她而来。
只见那二人,虽看着有些年长,可眉目之间却无沉郁之气,反倒多些疏朗豁达,倒与寻常江湖人士不同。
归寒烟只略瞧了那二人一眼,便将那柄剑双手奉上,“多谢前辈方才借剑。”
仪红玉潇洒笑笑,“好说,好说。我方才还说霍家那小子忒没风度,打输了就跑了,竟连我的剑也不顾了,好在你还记得。”说完,她手便轻轻搭在剑柄之上。
归寒烟刚感到手上一轻,那厢她已收剑入鞘。速度之快,让归寒烟始料未及。
她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双手抱了抱拳,向那二人道:“剑既已归还,晚辈这便告辞。”
“若输了,磕头赔罪的人就是你了。你不怕吗?”喻问骞突然问道。
归寒烟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那人,只见她面容清癯,目光淡然,不仅可见年少时的清秀之色,亦有种穿过风雨之后,看破世间虚幻的宁静。
“没什么好怕的。”归寒烟淡淡道:“这是我为我自己争取来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承受。胜也好,败也罢,我都认。”
喻问骞难得笑了笑,“你这孩子没说实话。你嘴上说都认,可若输了,你心里真的能服气吗?”
归寒烟不由一滞,想不到她与这人第一次见,这人便如此直白地戳破自己的阴晦心思。可不知为何,归寒烟非但不反感,反而坦然一笑。
“不敢瞒前辈,我自然不服气。”
她停顿片刻,又道:“若我输了,那便是今日的我技不如人,结果我认。可自今日之后,我必勤加苦练,日夜不辍,每日都进步一点。日积月累下来,我亦不是今日的我。到那时,胜负又怎可知?”
闻言,喻问骞缓缓点了点头,“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归寒烟微微一笑,再次抱拳向那二人辞别。可她心里却想,人海茫茫,等离开了白梅山庄,又上哪儿再见去。
待归寒烟离开,喻问骞这才不觉失笑一声,“红玉,你说的没错。她的确有些像我——像年轻时候的我。”
仪红玉却收敛了一贯的笑意,一语不发地看向归寒烟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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