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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红面食肆识乐融

暂且不提施州大峡谷的结果。

时间回到六年前。

此时秦府尚未破灭,顾明远寄居秦府,单姓一个古字,取双木为名。少年心性跳脱,桀骜不驯,和六年后内敛深沉的掌教判若两人。

清水村,红面食肆。

这是古林滞留食肆的最后一天。

约莫两个月前,秦府的老爷子派了个寻宝的任务给古林。而依惯例,秦望海在古林出发前迫使古林签了三月之期的生死状。既是迫使——这薄薄一张生死状的背后,是秦老爷用毒药牵制古林为自己效力的暴力手段——古林总要在自己的限度内反抗一二。

他循着线索到了清水村,潜伏加试探,于数日前完成了任务。但他不想秦府那老头过早得意,总要拖到最后一刻才离去。

今日是最后一天。古林很清楚,晚了便赶不回秦府,只能等着毒发。

却也是这一天,给了他机会结识王秀新。

这天和往常相同,古林嚼了半张饼子应付了午饭,之后便跑院里的旗杆处倚着,边晒太阳边打盹。

这地方偏僻,至于这时间点能等来某位旅客,古林不会因为食肆三天没开张而被黑心肝的老板克扣了工钱就瞎祈祷。他很清楚,既定事实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热情就改变,于是打算日头偏西一寸再去马厩旁的土墙上蹲守今天的来客。

但今天大不相同。他才眯上眼睛,斜对面就传来一声怒吼。

“臭小子莫要装死!给老子滚出去守着!”

食肆老板姓蒋,说是家中排行老四,所以他爹给起了个蒋老四的名字。蒋老板长得粗短难看,还粗话连篇,却有个模样周正的孙子。也是承继老子的优点,蒋老板给孙子取名蒋小五。平日里,这食肆便是爷孙俩经营着。今日清早蒋小五悄悄去了白曲镇,走前告诉古林去取给他爷爷定制的“好东西”。

蒋老板也没过问蒋小五的情况,一大早就捡回条死狗摆弄起来。

现在他这个时间点找古林做事,后者纯当耳聋,竟背过了身去。这可把蒋老板气得两眼冒火,直接骂道:

“你小子聋了啊!今天这客人敢从眼皮下溜了,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古林腹诽蒋老四聒噪。

但老板下了通牒,他这小厮也不好继续装没听见。

古林睁眼想了想,然后模仿前些天在食肆歇脚的一名脚夫。不仅口音,连笨拙、迟钝的反应都一样,他开始反驳蒋老板。“恁冤枉我撒,我啥时就漏了一个客人撒?恁讲良心,啥狗子病死路头有三五个天哩,恁把这发了臭生虫的肉给路人吃,恁不怕吃死人,恁是怕恶心不死人撒。”

蒋老板啐一口少年撒泼的作态。“臭小子,屁话多还想着偷懒,仔细你的皮!”

古林也啐一口。

少年还真不是蒋老四以为的偷懒耍滑头。早在潜伏的头两日,他就摸清了人流往来的规律。

清水村偏僻闭塞,向东九十里与杨家湾接壤,向西九十里直达白曲镇。这村上唯一的食肆就成了连接东西两镇的重要枢纽。而杨家湾,抑或是以白曲镇为出发地,这九十里路即便快马加鞭也要花去半天时间,常人赶路又大多选择早起饭后,是以,旅客大多于未时抵达红面食肆。这也是古林总喜欢睡过下午觉再干活的原因。

他也不争论一二,垂着肩膀就往外走。接着爬上一人高的土墙,两脚岔开蹲下。

古林纯粹去墙头躲清静。

没一会儿,却见飞扬的泥尘自东边起,沿着土黄色的官道逼近了食肆。

院里,蒋老板看到矮墙上的身影后还骂骂咧咧的扯了一段不肯罢休。古林没看他,他瞧见了远来客人,忙扭头去瞥不远处的旗杆,又将视线下落到地面。地面上,旗帜的影子仅一个小黑点。

正值午时三刻。

“奇怪。”古林嘀咕一声。然后他扭头去看蒋老四,思忖对方是有预见性的等着这位急切的过客。

红面食肆是五年前遇虫害时由猪圈改建的。听蒋小五说,那年蒋老四把两头越长越瘦的猪宰了,收拾出猪圈,在里面放上仅有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又在院里打上木桩,桩子上挂面“红面食肆”的幌子,这供人打尖的食肆就算成了。之后蒋老四花了一年时间先后在猪圈隔壁搭了个棚子,用来做面、做菜,原先做饭的地方倒腾出来,给划拉出了几个小间供旅客住宿,还在柴房边搭了马棚,这才把食肆经营得有模有样。

这些都是蒋小五如数珍宝告诉古林的,虫害三年,比起贩卖孩子换口粮的人家,他爷孙俩沾了食肆的光得以挺过饥荒。

少年见过蒋老板的手段,他对小孩子的天真之言不予评价。

厨房简陋没有帘子遮挡,是以,古林将里面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案板前,蒋老板目光凶狠,手下的动作不慢,几下将狗子的胸骨与筋肉分离。古林摸摸脖子上的小疙瘩。

少年不止一次瞧见蒋老四使刀。后者有个不太能让人接受的陋习:这第一刀总是从脑袋开始,也总在太阳高挂头顶时动刀。蒋小五曾自豪的解释说他爷爷年轻时是名刽子手,老了才做宰杀牲畜的活计,所以午时斩首的习惯沿用到了屠宰家畜上。不论真假,蒋老四确实担得起清水村“快刀蒋”的称谓。

古林现实的在心里吐槽蒋小五:鬼知道这老头有没有给你吃人肉。你个瓜蛋。

马蹄声逐渐靠近。

古林收回思绪。

他转回头,忽然有点期待这位来客。毕竟上一个被蒋老四惦记的客人已经被做成包子填进了过往来客的肚子里。

蒋老板也听到了声响,立马高声大喝。“让人进来,蠢货!”

古林盯着策马狂奔的年轻人,也不生气蒋老板口中的“臭小子、蠢货”等骂词。他敷衍的应和一声,算作知道了。

不多久,一人一马出现在近前。

来人颇有礼数,早在五步之外勒马,免了古林一头一脸的黄土,待马匹稳定了情绪,他对眼前衣着破落的小厮也周到的一拱手,随后相问:“小兄弟,可否准备一袋干粮?”

马是好马,人是好人。古林却不吃这套。

他依着蒋老四的吩咐邀人进食肆休憩。“小公子来得巧了。老板才宰了条狗,不如进来吃碗肉汤。”

来人端坐马背,神色略显疲惫。闻言,他的目光掠过矮墙朝里望去。这一眼就瞧见了案桌上那颗湿哒哒的狗脑子。他的目光上移,和蒋老四张望过来的目光恰巧相触。后者庖丁解牛的技艺使得炉火纯青,已将狗子全部拆分完毕。来人却似不满蒋老板身上的血腥气,皱了下眉头。

然后他摆下手,拒绝了古林。“小兄弟,给准备一袋干粮就行,这是一钱银子。”

在这小地方,一钱银子可以买下十包粗粮,外加一壶好茶。哪个小厮见了都会点头哈腰的抢下来,以牟取一部分小费。

古林没接。

他知道蒋老四也不在意这一钱银子,直接蹲矮墙上细细打量面无华色的小公子。对方一张脸端正有型却胡子拉杂、眼下乌青,嘴角起泡。古林料定,对方如此奔波赶路,还不愿打尖歇息,定有要事。

马蹄不耐烦地蹬着地面。

古林瞥眼精神头不错的大马,心念急转。

忽然他跳到围墙外头,饶有兴致地围着大马走了一圈。也不知看出了什么,竟还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扯了个笑脸说:

“小公子,咱这小地方种不出啥粮食来,客人到了也只能看今天的锅里有啥、才能给煮点东西。也不瞒您,我怀里就有半块饼子,干硬得让人吞下就嗓子刺痛。我瞧您这一路赶来想必只看到这家食肆了。实话跟您说,清水村拢共二十一户人家都在山谷深处搭屋建舍,就这红面食肆——仅此一家,摆在官道前招揽往来客人。我再告诉您,这往后继续赶路,方圆十里也不见一家茶棚给您歇脚哩。”

这般赘述,言下之意仅是:错过这村,等着挨饿。年轻的小公子听懂了,下意识扯紧了缰绳。

古林满意小公子的为难。

大马却有灵性,也是个护短的。它猛地朝欺负了自己主人的伙计甩脑袋,一道甩出来的马口水差没给老神在在的古林糊一脸。

古林跳到一旁,心有余悸的放下挡脸的手臂。尽管他在大马发难之际迅速护住了脸,小公子也及时勒紧缰绳不叫大马捣乱,这一身破烂衣裳却沾了唾沫星子。随即他同假意温驯的大马讲理。

“你这大白,仗着身高体长也不瞧清楚些,我可没欺负你家小公子哩。”

少年说得一本正经。大马眼睫长卷,却是没法言语应和一二。这较真的场面叫人见了都觉得好笑。

小公子勾起了唇角。

古林佯装生气的瞪眼马主人。“我这半块饼子决计不让给你哩,爱来不来。”

少年应是恼羞成怒,边说边两手交叉抱胸,脑袋偏还昂得高高的,嘴也不饶人,末了还轻声嘀咕一句,“饿不死你!”

小公子头次瞧见有人与坐骑置气后还要理论的,偏对方还将他迁怒了,顿感惊奇。还有点好笑。一时语塞。

食肆后厨。蒋老板半天不见俩人动静,怀疑自家大胆包天的小厮把“贵客”气走了。而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着急的朝古林大吼:“就起锅了。你这蠢货!敢没让人进来老子把你活剥皮炒了!”

古林迅速呛了回去。“讲良心,恁这么做不怕天打雷劈撒?”

蒋老板不管雷电劈身上,自是一阵骂骂咧咧。古林却不再理他,与小公子面面相觑。后者犹豫后开口,方说了个“你”字,就被古林冒失的打断了。

“这老板,性子不是一般的差。我敢说,天底下很难找出一二三个比他差的了。小公子是听见了的,您不进去,老板就要剥我的皮,还是把我的皮活剥下来后炒了。”

这话怎么听都有求助的意思。虽然少年态度不谦卑,还有些恃“弱”无恐。小公子心肠挺好,愿意帮助少年。

“在下王秀新……”

不成想古林二次打断王小公子。“我真不是在求您呐。”

王秀新端坐马背上,他落了茧子的手掌抓住缰绳,充满力量的双腿夹着马身,他的佩剑就挂在身上。人虽疲惫,整一副蓄势待发,便是形容这位王小公子了。

闻言,王秀新神色妥协的看着气盛的少年。后者兀自陈述起两点事实。

“王公子走东西相通的官道。此刻太阳高升,院里的杆子也落成了一黑点影子。”古林从时间和路线两点分析,条理清晰,“而杨家湾快马到清水村也需要三个时辰。这么一算,您天没亮——应是卯时,就从杨家湾出发了。我给您说,红面食肆就在杨家湾和白曲镇的中心地。您现在非去下个落脚点,就必须让您的马以同样的脚程上路。当然了,您的马高个腿长,并不瘦弱,以良马一天跑下一百八十里的能耐,它赶到下个镇、趁客栈关门前把您送去也是不在话下的。”

古林的俩眼珠子定定的瞧着王小公子,正当后者满意点头时,他突然卖了个关子。“不过呢,这大马是活不长久了。”

王秀新怎么看也不觉得这牙尖嘴利的小厮还是马倌。

却听少年语话题一转又说,“您听好了,三天前清水村下了场雨,先是瓢泼大雨,寅时成了蒙蒙细雨,天亮方才停歇。”

王秀新不理解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古林的脑袋和马嘴齐平。此刻他仰着脸,以一副叫对方信服的口吻接着说,“千里村和清水村地势相同、气候相近,那天也下了雨。按一天一百八十里的脚程,从千里村赶往清水村要两天半时间。方才我仔细瞧了马蹄和马腿,上面积了一层千里村特有的红泥。倘若我弯腰查看,定能见到马腹上星点状的红泥粒,至于不是成片的红泥——因为您雨后放晴才经过那片泥泞的红泥地,而经马蹄践踏才带起了星点状泥花。”

无论谁,自他一脚踏入江湖,便与刀口舔血的日子无解。王小公子也不例外。王秀新借短短半年的江湖历练,对人对事愈发的敏感。此刻,他听明白了古林的意思,对方暗指他去过千里村。

但少年特意强调了时间点,诸如“两天半”、“雨后放晴”,又要说明什么?

不等王秀新想明白,他座下大马极具灵性地盯着古林。许是嫌弃少年啰嗦个没完,或是报复对方擅自给它下病危通知,大马轻甩俩后蹄子,准备给对方点颜色瞧瞧。王秀新发现及时,拍下马脖子叫大马守己安分,然后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小兄弟说这马活不长久,此话怎讲?”

古林少年心性,也上手拍下马脖子,见大马敢怒不敢言,他心情不错的竖了根手指,冲王秀新笑道:

“送你一个。”

他像只狐狸,狡猾的给一个答案,却又抛出下一个疑问。“至少三天,自千里村起,小公子的马须得星夜兼程才能把您带来这里。只因您中途迷路,又急于赶路,才叫‘大白’马不停蹄的如此奔波。”

王秀新果真被吊起了好奇心。

王小公子已经明白了“两天半”和“雨后放晴”的意义,是少年借此强调,自他途径千里村一人一马便没好好休憩的事实。

少年也侧面回答了提问,他认为大马会因持续赶路累死在路上。这无可厚非。

然而仅仅是古林口中的三天,王秀新认为牵强了些。“王家的良驹,千里奔波的耐力何止三天。”

另一方面,他心里更在意的是,对方竟知道他迷路一事。

偏古林选择闭嘴了。

闭嘴不说,古林对自己美中不足的答复还挺满意。他本就指着这份不足勾出王秀新更多的好奇心,正好借这索要更多答案的好奇心游说对方进食肆。王秀新则耐心的等着话多的古林接下来解说。

二人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是以,无人主动,自是一阵沉默相对。

先没忍住的还是这匹有个性的大马。它朝古林打响鼻,准备给人糊一脸口水,但后者有所防备。

古林躲开口水攻击后,责怪护短的大马没有良心。“我没为你抱不平吗?大白,王公子是不忍心累死自己的爱马。可要没我的提醒,你不就得累死路上了吗?”

大马“温驯”的看着古林。

古林不买账。“大白啊,做马也不能没良心啊。”

王秀新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

江南王家是名门望族,王家长子王秀新时年十八,自小聪慧,终不负众望地长成了有学识见地、行事磊落的才俊,是家中长辈的骄傲。此前王秀新在峨眉之行洞察了陈竟成的恶毒计划,偏他一人独醒,于是悄悄溜走、着急赶去余家曝光陈竟成的计划。没想到就在这里遇到了古林。

而王秀新三天前出现在千里村,之后也曾迷路,所以他连赶三天路才到了红面食肆,也疲惫得很。古林说中了全部。

但少年是如何知道的?

仅凭马腿上的泥土就断言他迷路吗?这其中可还有别的说法?王秀新边安抚大马,边打量鬼灵精的少年。

古林瘦得很,破旧的衣服遮不住他的长手长脚。他就像根细竹竿子。而在这张灰扑扑的稚嫩脸孔后面,你能察觉少年有一副坚韧的性子,哪怕食不果腹、哪怕命悬一线,你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对现状的妥协或者卑躬屈膝,相反,少年乌黑的眼里透着聪敏与自信,似乎任何问题在他面前都可迎刃而解。

王秀新又掏出一钱银子,从容的递向古林。然后他问:“小兄弟怎么知道的?”

古林没接受这笔开口费,只看了眼,便将两手往脑后一扣,张扬的笑了。“小公子问我怎么知道的——”他狡黠的不问王秀新指哪方面,反问对方,“这不摆着的嘛?蒋老板盼着您进去吃碗肉汤,小公子跟我进去,我自然给您解惑。”

少年一派意气风发。打从开始不受金钱诱惑,哪怕落入囧境、雪压枝头,他也算计着扭转局面。

他成功了。

王秀新选择在食肆小憩。

老禅师曾言:心怀恶鬼,眼中必见恶鬼。

王小公子在少年自信的眼中看到了属于他的一副丑恶面孔。

事实上,王秀新是从峨眉山跑出来报信的。山上陈竟成蒙骗了一众武林豪杰,不日便要大开杀戒,王秀新担着拯救众人的重担前行,一路过来,踏山涉水,整一副蓄势待发。却也被逼得狂躁起来。他开始怀疑一人一物、一饮一茶,又控诉它们的存在。正如禅师所言心中怀揣了恶鬼,王秀新以为它们都是陈竟成给他设下的陷阱。而这恶鬼来自他“众人皆醉唯吾独醒”的自负!

他因“独醒的自负”发现了陈竟成的险恶计划。可也因为这份自负渐渐的失去了辨明是非的能力。

眼下古林重磅出击,将他的自负一一击碎,也叫他从狂妄中清醒了过来。

王秀新有预感,这青涩少年虽困顿在此,无法断言其目光短寸,然他不卑不亢,洞察力更在常人之上,当他踏出这方寸之地,定非池中之物。

当然,王秀新选择在食肆小憩,一方面是突破了一层心境,他感悟了景岑禅师的佛偈意境,“百尺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他自知尚需勉励更进一竿。

另一方面,王小公子还等着少年解答。

黄土被风吹卷后在周遭胡乱地停留,片刻后又乘风而起。

古林接过牵马的活,王秀新跟在一旁。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食肆。王小公子作为远来客,他先一步踏入,古林却在这时候给蒋老板喊了一大嗓子。

“王小公子入场!”

这怪腔怪调的“叫卖”叫蒋老板听了一阵心喜。大马却气得要给古林喷鼻息。

古林快速推开了凑低的马头。他告诉大马,“可不能乱发脾气。”

大马回应一般给了个响鼻。

“大白,这就不对了。”古林边认真的理论,边将大马牵去马厩,接着在久未启用的马槽里铺了薄薄一层干饲料,算作给大马准备了午饭。等安置好大马,他不忘叮嘱一句,“你就搁这反省。我现在去照顾你家小公子。”

王秀新从未见过如此玩性重的少年,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古林匆匆跑来正巧见着,觉得王小公子的笑容温煦动人。等收拾桌子招呼对方落座,他还要调侃一二。

“小公子,我是小姑娘保准被您迷住了。”

王秀新不计较这份失礼,大方的坐下。

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王小公子回想这一路的狂躁难安,再对比当下,心中清明亦平静。他自当感激。

然后,这双含着一丝浅笑的眼眸望进了古林的心中。

外面有黄土眯人眼睛。这个季节的风却带着股桃花香,边吹拂陈旧的幌子,边撩拨人脸庞的短发。所过之处,残留馨香余温。

古林望着这双漂亮的眼睛,一时愣住。

只听王秀新引用洪武帝的《咏竹》,一字一句饱含感情,他不吝惜地赞叹少年不卑不亢的品性。“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

古林喜好诗文小调,他知道这后面跟着一句“红日天齐”。然而王新秀保留了这最具气势的一句,许是了解未深,他点到即止。就听他接着道:

“小兄弟,你也很不错的。不过现在你可以为我讲解一二吗?”

古林莞尔。

王秀新其人,举止得体,温和有礼。他本打算隔岸观火,先帮蒋老四把人留下,等俩人斗个两败俱伤,他便轻巧的扮演得利的渔翁,到时足够满足他的好奇心。

但他确实对王小公子极有好感。所以,古林改主意了。他要结交对方。他亦中意大白的脾气。

却不等古林调侃两句,蒋老板端着热腾腾的肉汤过来了。

食肆老板是个矮胖子,一双短腿踩着地面不一会就到了近前,却也叫人看清了他的下半张脸后一阵汗毛竖起。古林见多了这半张坑坑洼洼还冒脓水的寒碜脸,不觉得吓人,就突然好奇,蒋老四是否担忧过王秀新会疑惑这碗肉汤里有掉进去一两滴来自他脸上的脓水。

蒋老板显然没担忧过。他的目光急切地落在王秀新的身上,而他的恶意几乎从这双浑浊的眼里窜出。

王秀新确有疑惑。他双眉微蹙,显然对老板和老板手里的肉汤充满了不信任。

这时候蒋老板把挡路的小厮挤到一旁,他热切的放下肉汤。

清明风至。古林嗅觉敏锐地察觉汤里添了令人昏睡的“佐料”,暗忖蒋老四是借此来放倒王秀新。

却也好奇,给蒋老四递信的是何许人物?对方知晓王秀新今日午时到达食肆,时间之精准仿佛就跟在王秀新的身后。其次,蒋老四对王秀新下手的企图是——?

上述两点疑问若要揭开,面对正义之士,古林以为要多费一番功夫,既然打杀不得,就要挖坑赶着人往里跳。但眼下是作恶多端的蒋老四,古林深知人们对以恶制恶的手段总是比以恶制善要宽容的多,自觉采取哪种手段对付蒋老四都无压力。而他有心结交谈吐雅致的王小公子,这第一步便要给对方留个深刻印象,也方便他日后将人骗来。是以,古林打定了主意要将蒋老板拿下。

王秀新没察觉自己被人惦记了,正认真地打量这碗新鲜出炉的肉汤。

古林咧嘴一笑。

他本擦了两张板凳,便在蒋老四眼中极煞风景的坐在了王秀新的对面。接下来不管蒋老四竖着眉毛吩咐他滚一边干活去,比如给马喂饲料、刷澡,古林充耳不闻。

食肆老板对这小厮要拿刀架脖子上才能唬住的臭脾气是深有体会。这些日子也不止一次他被对方的胆大忤逆气得想提刀宰人。但最后总差那么一点下手的意思。针对这点,大恶人蒋老板在夜深人静时也想过其中缘由,后来发现,竟是小厮身上叫他不忍下手的同类相吸的邪乎气在作祟。

然而此次触及己方利益,蒋老板不容人来破坏计划。便是为了万全,他也能对无辜的小厮下杀手。且古林是个不怎么听从指挥的混小子!

蒋老板脑门上的青筋跳了又跳,终是一双胖手抓向了古林的脖子。

古林不躲不闪,直接叫蒋老板抓了他的脖子,像极了被拎着后脖颈的狗崽子,偏他泼皮的回道:“不嘛,陪客人聊天也是工作撒。”

蒋老板当即在古林耳边大吼:“臭小子!皮不要了!”

蒋老四边说边要动手,一旁王秀新却瞧不上这一言不合就上手的暴力手段。小公子面色不悦的取出腰间佩剑,“啪”一声将其横放于桌上,见食肆老板还不准备放人,他拨出一段剑身。

宝剑上,寒光一闪而过。王秀新叫蒋老四放人的意味不言而喻。

下一刻,暴行果真被制止。那只接近了古林脸颊的拳头仿佛被冰冻了一般。蒋老板陪着笑给王秀新解释。

“可不敢误会。老子是在教训这小子听话嘛。”

王秀新不言语,目光沉沉的盯着食肆老板。

蒋老板拿捏不住“客人”。但他确实不好在王秀新面前大动干戈,加上癞皮狗似的古林没一点离开板凳的意思,他思量后只能有所顾忌地松开了手。然后自找台阶,他给王秀新介绍狗肉汤的鲜美。

王秀新过度饥饿,也不怎么有胃口。他冷淡的叫老板先下去。

古林噗嗤一声乐了。

他知道此刻蒋老四不敢轻举妄动,是怕打草惊蛇叫王秀新警觉。

但蒋老板不知道,当他以这副“尊容”劝王秀新趁热喝下肉汤,哪怕这肉汤再鲜美,而他吹得天花乱坠、天上地下独此一份也罢,都已大打折扣。且王小公子这般混迹江湖的武林人士,最不缺的便是警惕心。是以,古林吐槽蒋老板此举适得其反。这便是第二个方面,任谁在面对一看就不像好人的人给自己极力推荐的食物时,不找人先试毒便罢了,王小公子又怎会当蒋老四面前吃下去?

蒋老板也发现了古林在找他乐子。

他虽拿王秀新没办法,但他对古林决不客气。正待发作,不想,少年机敏的先给了他顺坡下的面子。

“讲良心哦,我啥子时候不按老板要求办事哩。”古林已经换上一副老实模样,不仅给了露八齿的乖巧笑容,叫蒋老板看后一股亟待发作的凶狠劲倏的消失,他还义正言辞的给人保证,“王小公子就是我给喊来的哩。你就放心我嘛。”

蒋老板一阵牙酸。

但他确实不放心厚脸皮的小厮。“给老子仔细你的话!”蒋老板因顾忌王秀新,不能给古林上刀子。以致少年在他面前无法无天。但,别无他法。于是,除一声不称心的重哼,蒋老四离开时就那么简单一句警告。

——给老子仔细你的话,臭小子,嘴碎就撕烂你的嘴。

古林看穿了蒋老板的未尽之言,他笑着挥手,并再次叫蒋老板安心。

不喜轻喷。接受指正。出现被屏蔽的字词可以联系笔者修改,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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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红面食肆识乐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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