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市局再次造访公大没直接开警车,前往公大的路上,颜帷千在挨个看温旷传来的视频。
“所以不是照片,是截图。”颜帷千在视频里看到了韩文载的身影,模拟法庭并不算特别正式,比起庭审,更侧重庭辩环节,韩文载巧舌如簧,颠倒黑白能力一流,有点温旷当年的影子,他看着就觉得肝颤,连忙换下一段,“张靖宇是无意录到陈轩在丘比特之森,之后他把这段剪掉了。他之前从陈轩那里买过手机号,两人认识,除了在死亡游戏的群聊内,说不定这么久过去他们一直有其他联系,但我们去找他问话时,他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和陈轩熟悉。”
今天是万流开车,颜帷千的豪车太金贵,开得他一头冷汗,不得不说点什么缓解紧张:“云队,我和小吕又联系了韩文载,他承认,之前温律师拿来的未署名情书是他写的,但他只写了最后两行,前面那段话跟他没关。我们从公大调档了陈轩的试卷,对比字迹,确定是陈轩的笔迹。以防万一,我们还提取了韩文载的DNA,比过后和避.孕.套里的DNA不符。”
颜帷千顿了顿:“和陈轩的DNA比对了吗?”
说罢,他又觉得这是个蠢问题,温旷被性骚扰已经是陈轩死后发生的事情了,陈轩不可能会送避.孕.套。
对啊,这都是陈轩死后才发生的。
颜帷千抓住了时间线存在的矛盾:“韩文载给温旷送情书时陈轩还活着,但这封情书迟了近一个月才被送到温旷本人面前,为什么?”
“被人拿走了吧?”副驾的吕贞山回头,“陈轩从韩文载那里把情书拿走,又有另一个人把情书从陈轩那里拿走了,等这一连串的事情发酵,抛出来混淆我们的视线。”
云初闲从B市法院的官方网站上翻出六年前的庭审记录,下载好后传给了温旷,文件太大,网速太慢,云初闲看着飞速旋转的圆圈说:“不一定是被别人拿走的,也可能是陈轩主动给他。”
吕贞山想了半天:“为什么啊?他不也是死亡游戏的受害人吗?”
“可陈轩给Z分享的秘密是假的,他和温旷的恋爱关系并不存在,任何所谓证据都是伪造。”云初闲想起崔逸所说的正义使者,他说,“或许陈轩一早就知道Z的事情,甚至可能是张靖宇主动告诉他的。Z的背后一定只能是一个人吗?死亡游戏有一个Z,论坛也有一个Z,这不一定是巧合,也许就是蓄意而为。”
前方就是公大,市局已经提前和保安打过招呼,万流顺利将车开过北门,直奔法学院高楼。
颜帷千越过窗户看柳树茵茵的母校,有一队训练的学生目不斜视从车速缓慢的SUV旁边跑过。公大的自杀事件给每一位在读学子留下心理阴影,但日子还是要过,人总要向前。
“合理。”颜帷千撤回目光,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这样,陈轩就像所谓的清道夫,他觉得父亲的案子没有得到公正判决,没人能给他正义,那他就自己亲手给这个失衡的世界赋予正义。但其实……”
但其实在他父亲的案件上,法院的判决过程并没有偏颇,对于被告的精神鉴定是人民医院精神科权威专家出具,法典里对于精神病人的特殊情况这部分写得非常清楚,几乎没有律师插手的余地,当杀死他父亲的是一位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时,最终结果就已经确定了。
——一个既悲惨又荒唐的结局。
陈轩无法接受很正常,然而这就是人生。
人生永远都充满了各种可笑又离奇的意外。
万流将车停在法学院主楼楼下,后面跟着市局车队,云初闲看到楼门前正立着和学生低声交流的温旷,他看了温旷一会儿,说:“真相究竟是什么,去和张靖宇谈谈就知道了。”
……
温旷是被学生主动拦下的,叫住他的正是提醒温旷关注B版论坛里千层高楼的男生,可能是看过了温旷的庭审现场,男孩的世界观受到了猛烈冲击,今天拦下温旷,就是想询问他,他们律师所应该坚守的正义究竟该是什么模样?他们给杀人犯辩护,替凶手脱罪,给受害人施加压力,这难道就是正义吗?
温旷愣了一下,被他这个问题问得轻笑一声,他反问这位年轻的学生:“你当初为什么学法律?”
男生耳朵一热:“……小时候看了很多电视剧,觉得律师挺帅的。”
“不用害羞,这不是什么坏理由,我当时报考法学的原因更庸俗一些,因为觉得律师挣钱多。”温旷手里有两罐咖啡,原本是给云初闲买的,但想来云队可能也不会喝,他把其中一罐拿铁递给男生,“你是大三的学生,学法这么长时间,以后想当律师还是去法院?”
男生脱口道:“当律师。”
温旷弯起眼睛:“为什么?为了正义吗?”
男生红着脸点点头。
法律人总是殊途同归的,当一个概念被反复提及灌输时,会达到一种堪比洗脑的效果,他还不知道正义是否真实存在,就已经将“正义”楔进了骨血里。
“所以怎么还来问我?”温旷单手拽开易拉罐的拉环,听到附近操场有喊口号的声音,晚风习习,他未系扣子的外套被风轻轻鼓起,温旷看向懵懂的青年,也好像是越过他在看某些前途光明,“你不确定什么是正义,但你已经对正义的存在深信不疑,我觉得这就很好。世界上所有的概念并一定都会被具象化,正义就是一个很模糊的说辞。你很难精准概括它究竟是主观还是客观,因为每个人内心对正义都有不同标准,也有不同的期许。但不论这些期待或高或低,只要你坚信正义一定存在,那你就没有走歪。”
温旷在黑咖啡醇厚的余香中说:“但是,如果你选择成为一名律师,就一定要记住,你不可能规避掉世界上所有凶手,你总有一天要为穷凶极恶的人渣做辩护,但这并不代表你泯灭人性,站在了正义的对立面,你会为了罪犯运用你的知识,正是为了保护判决的合法与公正性。正义并不是怜悯与同情,因为受害人的悲惨而无视程序、强行定罪判罚、忽视嫌疑人的合法权益,你觉得这是正义吗?”
男生愣在原地。
“这是傲慢。”温旷轻轻点了点他,“你把入罪记得这么清楚,还记得出罪的概念吗?”
云初闲走近时,他们的谈话接近尾声,云队只听见最后这一句,他看那男学生失魂落魄离开,忍不住皱眉:“你传教呢?”
温旷把没喝的黑咖啡递给他,笑了笑:“学术交流。”
“你自己留着喝吧。”云初闲没接,匆忙向教学楼内走,“张靖宇在学工办吗?”
温旷看了眼手表:“今天要把一批纸质档案归入系统,加班的老师都在档案室。”
云初闲回头安排任务:“分四组,吕贞山、万流,你们两个各带一组守在东西楼梯间,帷千和我坐电梯上去。”
刑警训练有素,齐齐应声,奔赴各自的位置。
温旷其实也是加班大队中的一员,毕竟全法学院属他最闲,他以一种品酒的姿态尝了口黑咖啡,忍不住皱眉,舌根处比这诸事不顺的人生还要苦涩。
温旷和正副队一起走进电梯,云初闲嘴唇微动,到底没出声轰他。
法学院的档案室在顶楼,时不时有老师抱着纸质材料匆忙进出,大家都脚不沾地忙到起飞,只有温旷拎着一罐黑咖啡,香水味后调是苦橙花油在回甘,到哪里都是浑水摸鱼的惯犯。
温旷和档案室里走出来的一位年轻女老师攀谈起来:“还有多长时间才忙完?”
“早着呢,真是要死了……”女老师看资料看得眼花,原想在忙得头晕脑胀时盯温旷养眼,但看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有些依依不舍道,“温老师有事儿的话就先走吧,反正你也没加班费。”
温旷笑得人五人六,伸手轻轻托了一把女老师手里快要掉地的资料:“我很闲,没加班费也没关系,我陪大家一起。”
女老师感动道:“太不好意思了!”
温旷轻轻摇头,随口问:“张靖宇老师也没走吗?”
“没有,还在呢。”女老师说,“我帮你叫他出来?”
“不用,我自己进去跟他说。”温旷余光扫过云初闲,“档案室里就剩他一个了吗?”
“嗯,都搬完了,其他老师已经回办公室了。”
云初闲适时上前亮了一下警员证,女老师愣了愣,温旷唇边竖起一根手指,低声道:“……快走吧。”
在温旷温柔地注视中,女老师忐忑的跑走了。
云初闲站在门边:“……你也走。”
温旷原本想留在现场看看情况,不过看起来云初闲对他的纵容也就到这里了。
颜帷千在旁边充当云初闲的官方发言人,将那单纯的三个字翻译出花儿来:“等我们抓到人了,审出结果,就给师哥一个完整的交代。”
没头脑和不高兴的搭配在哪都好玩,温旷心很大的笑了一下,点头说:“好,为人民服务辛苦了,注意安全。”
他端着他喝了没两口的黑咖啡,悠然下楼了。
待温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感应灯“啪”一声自动休眠,一片黑暗中,云初闲的左手按在了后腰处枪套上,右手轻轻拉开法学院档案室的门。
档案室立着几排顶到天花板的铁架,地上散乱着各种资料,还有十几年前的旧试卷,钢笔洇在泛黄的纸页上,已经看不清究竟谁是而今栋梁。
铁架尽头,穿着衬衣的年轻老师听见响动,回过头来。
张靖宇靠坐在没有纱窗的窗边,夜风将他的纯色衬衣鼓起,好像一只将要展翅的白鸽。
“晚上好。”他说,“温老师没来吗?”
温旷:温老师被赶走了。
云初闲:赶走闲杂人等有什么问题?
温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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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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