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宇,男,26岁。
无父无母,出身B市和平街心安福利院,九年义务教育后,他受到知名企业家资助,读完高中,成功考到公大,后又经雅宁集团千星慈善计划帮扶,在公大留校任教,服务满五年后,就会去雅宁集团工作。
雅宁集团是本地大企业,董事长姓颜。
张靖宇坠楼后,云初闲第一时间联系了人民医院,但还没等救护车赶来,他们冲下楼准备对张靖宇实施急救时,这位因坠落伤而看不清本来面貌的年轻教师已经咽气了。
坠落地点与丘比特之森距离不远,云初闲视力极好,夜色中就着小路边昏暗的灯光,还能看到树上刻着巨大的爱心,不知道是谁和谁的名字被爱心圈起来,好像至死不渝的宣誓。
云初闲在楼下的一片混乱中仓惶抬头,办公室楼层依稀可见窗边的身影,是温旷正向下看。
两个小时后,安置好张靖宇残破的遗体,云初闲和颜帷千从殡仪馆回到市局。
立案仓促,调查过程仓促,没想到结案也如此仓促。
网安的顾进在云初闲刚头疼坐下时,一脚踹开了刑侦支队办公室的门。
“没想到他是千星计划的扶持对象……”雅宁集团是颜帷千家的公司,老颜总一手扶持起的江山,千星计划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执行,受益人数不胜数,还出过明星,但他还是第一次从中拔出一位嫌疑人,看着手机上董事助理发来的个人信息,颜帷千还没来得及仔细阅读,就让仿佛寻仇般的顾进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顾进脸色十分难看:“你们逼到嫌疑人跳楼?!”
云初闲掀了掀眼皮:“……”
颜帷千皱眉:“我们进去的时候,嫌疑人已经坐在窗边了,他自杀的决心很强烈,当时的情况来不及联系专家给他做干预。”
“但网上已经传开了!”
顾进拿出手机,给二人播放一段视频。
晃动的镜头完整拍到了张靖宇跳楼的全部过程,分辨率清晰,有几秒录到了扑在窗边的云初闲和颜帷千。
顾进点着手机屏幕:“公大学生拍到的,我们第一时间联系本人进行批评教育了,但他当时已经把视频上传到了微博,公大的案子很多人在关注,你俩已经被扒的底裤都快没了。”
比起无牵无挂的云初闲,颜帷千的身份才经不起网友挖掘,他当即觉得眼前一黑,仿佛看到雅宁集团的股价跌穿地心,忍不住问:“删帖可行吗?”
“可行。”顾进说,“我们已经在大规模撤热搜删博封号了,但网友不懂程序,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流传最广的版本是资本腐蚀公安系统,嫌疑人的人权得不到有效保障,要求咱们内部自查。”
云初闲垂眸思考,眼皮乱跳:“背后是不是有推手?”
顾进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颜帷千也低头看他。
云初闲揉着自己的手臂,扑到窗户边时,他其实抓住了张靖宇的衣摆,可人力不比重力,衬衣支撑不住张靖宇的重量,那薄薄的布料瞬间从云初闲手中滑了出去。
“仔细想想,公大的热度其实很不正常。”云初闲肩膀还在疼,连带整条手臂都又酸又麻,“全国多少高校,每年要发生多少自杀事件,公大不特殊,如果没有一开始就被别有用心的人顶上热搜,公大撤热搜的举动又欲盖弥彰,舆论不会这么大面积扩散的。”
云初闲看顾进:“你们去查了吗?”
顾进点点头,从手机里给他调出另一份名单:“锁定了几家媒体,已经联系过负责人了……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咱们没做错什么,但为了安抚群众,你俩估计要写检查。”
结案报告还没写,这案子从程序上看还属侦破期内,颜帷千原本想给他爸说一声,属于警察的责任感更快一步拦住他的手,颜帷千又把手机放下了。股价跳水就跳水吧,反正雅宁集团那么大,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
赶走报忧不报喜的顾进,颜帷千再次低头研究起张靖宇的生平,视线在他教学经历部分停了两秒,说:“张靖宇高中转过三次学,高三时他在江北男高念书,看时间,袁宁还在学校任教……不过不一定真的是袁宁回来了。”
颜帷千想起当年变成战场的庭审现场,压力倍增:“袁宁在内网挂名,就算不是真凶,也是要被密切监控的嫌疑人,虽然当时分局把人看丢了,但他的DNA在库里,只要他还在境内,一旦和公安扯上关系,我们立刻就能锁定他。”
“……你说得对。”云初闲揉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些,“当时袁宁有一批邪.教似的狂热粉丝,和张靖宇差不多,前几年咱们也没少逮捕模仿犯,不一定就是他回来了。”
颜帷千攥了攥拳头。
云初闲抬眼看他:“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你听到张靖宇的遗言了,就算不是现在,他迟早会回来的。”
颜帷千嘴唇微动。
云初闲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两个物证袋,分别装着张靖宇和陈有禄的手机。
他说:“只要温旷还在,袁宁迟早会回来。”
……
翌日,市局发布公告,公大学生自杀案以两名嫌疑人畏罪自杀迎来了最终结局。
词条冲上热搜时,温旷正在市局楼下的空地站着。
吕贞山和万流从宾馆接来李素琴,路上大概和她交代过来龙去脉,李素琴好像丢了魂,得要两个年轻人架住她才能勉强站稳。
抽丝剥茧寻找真相是警察的工作,温旷曾经负责判断真相是否符合正义,但他有时也不免在想,真相重要吗?人们总将真相挂在嘴边,却从未想过,也许真相背后并非总是正义,而是更荒诞离奇的事实。
公大的案子时刻牵动群众的心,有媒体听到风声,一早聚集在市局门口,在看到李素琴后举起长.枪短炮对准泪长流的女人,但他们并不关心这位母亲是否正在承受丧子之痛,只想拿到明天的头条。
万流横着胳膊让人群往后退,差点被从李素琴身边挤开,额头青筋都绷出来了:“你们他妈……”
吕贞山不住在喊:“后退……让开!别挡着大门!”
李素琴被左冲右撞的人流裹挟着,好像要淹没在命运的恶念中。
“李女士!请问您对陈轩教唆同学自杀一事是否知情?”
“我想采访嫌疑人家属,陈轩会步入极端,与六年前的公车抢劫案是否有关?他身为公大学生,这是不是对司法公正性的挑战?”
“六年前陈有禄的案子是不是另有隐情?!”
“李女士……”
李素琴听不懂他们在叫嚷什么,她茫然看向四周黑洞洞的镜头,仿佛那是宣判她死刑的枪.口。
万流忍无可忍,他寻到机会,一把将李素琴与吕贞山推过人群,自己一脑门官司转过身,伸长胳膊拦在市局大门前,挡住这些几乎疯了的记者们,怒道:“你们干什么?!这是市局,不是菜市场!”
四周记者被他的大嗓门吼得愣了片刻,下意识要拍他,温旷及时走到万流身后,伸手遮住他的脸,将他按进了市局大门。
万流:“你……”
“六年前陈有禄的案子并没有任何异议。”温旷轻轻推了推眼镜,熟练地迎上媒体镜头,他一副没心没肝的冷血模样,手插在兜里,淡然道,“当年的凶手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法院给出的最终判决为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这是清楚规定、写在法典里的,各位可以回去自行搜索查看。”
站在最前面的记者似乎还是实习生,相当年轻,工作牌已经被挤掉了,脖子上只挂了一根绳,他看着这位半路杀出的衣冠禽兽,迟疑道:“您是……”
温旷向他笑了笑:“我姓温,是个律师。”
“温……”旁边另一个举着摄像机的男人顿了顿,立刻将镜头怼在他脸上,顺便踢了自家业务不熟练的记者一脚,“这是温旷啊!”
“温旷?谁啊?”
“六年前陈有禄案被告的辩护律师,那个不败神话!”
“不败神话?他委托人不都被判了吗?”
“可都判的很轻啊!一般律师做不到他这种程度,这还不叫神?”
“看着不像好人……”
“陈轩报复的对象就是……”
“……”
当云初闲送李素琴走出市局大楼时,远远看到的就是温旷在耐心应付最后一家媒体。
今天气温陡然上升,艳阳高照,烤得人格外烦躁,温旷难得没穿职业套装,他今天单穿了一件很有垂感的衬衣,更显出肩背宽阔,下摆掖在裤腰里,勾出后腰曲线,非常性感,且不像什么正经人。
李素琴望着那个一尘不染的背影,懦弱道:“……他的脸……”
“他脸好着呢。”云初闲回神,接过李素琴的话,女人太矮了,云初闲不得不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轻声安抚,“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和他谈过了,他并不在意,相反,他说……让我们和您说声对不起。”
李素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看向温旷:“……是老陈的事儿吗?这个倒是……那案子结束过后,我见过他,只是当时太生气了,没想起来……”
这回轮到云初闲惊讶:“您见过他?”
“嗯。”李素琴点点头,眼底泛着泪花,“那时案子刚判,他找到我家来,给我解释过为什么没让凶手坐牢……我不懂,他给我讲了好几遍,我才渐渐理解。老陈运气不好,这也没办法,我们一家都运气不好……但轩轩不接受,就把他赶出去了。后来他寄了一大笔钱来家里,我没敢告诉轩轩,想退给他,可那时家里太困难,我就留下了……后来轩轩上大学,学费用的就是那笔钱……”
最后一家媒体得到自己想要的热点,已经心满意足走了,市局门口除了围观的路人,再没有其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分子。
云初闲看到温旷的肩膀落下去,好像叹了口气。
他从不知道,温旷会和受害人家属见面。
云初闲低头问李素琴:“送您回宾馆吗?”
李素琴摇摇头,大悲大恸后,她诡异地感到十分平静,顶着一片晴空万里轻声说:“去车站吧……”
“——我该回家了。”
虽然家里已经不会有人再等她。
还有一章就结了这个案子,过后请两天假梳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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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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