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厌恶极了这个女子，但出于人性的考量，我决定还是以孕妇为重。
我为她请来了京城里最好的接生婆和大夫。
大夫进屋看过后，出来便直摇头。
“是崩漏之症啊……”
我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你一定要救救她！”
接生婆端着一盆血水从屋里走了出来。
“夫人，恐怕是要不行了！保大还是保小啊！”
我咬了咬牙。
“保大人！”
性命攸关之际，我不能赌气。
我分别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给了大夫和接生婆。
“求求二位了！一定要保住大人！”
好几盆血水从房屋里端了出来。
接生婆的手上沾满了献血。我悄悄趴在门上看了一眼，南如霜脸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之上，血从床上流到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钻进我的鼻尖，挥之不散。
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如同过鬼门关，我今日见了，才知的确如此。
城府那么深的一个人，此刻的命运如同在茫茫大海之中浮沉，生死不定。
我亲眼目睹这一切，不禁感慨——人命如蝼蚁，如薄纸，如断线的风筝。
接生婆一脸愁苦地走了出来。
“夫人，孩子没能保住，可惜了，是个男婴……”
我叹了一口气：“无事，大人安否？”
“大人缓过来了，夫人要进去看看吗？”
我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进去，没准还以为是我在背后沾沾自喜呢。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道急促的敲门声。
几个壮汉破门而入。
“段俊杰人在哪里！”
“快给老子滚出来！”
我走上前问道：“各位好汉找俊杰是为了何事？”
其中一个好汉一拳打在大门上，在门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他欠了我们钱，现在找不到他人在哪！你这个小娘子，你又是谁？莫非你是他的夫人？”
“我看这位小娘子长得眉清目秀的，没准可以把你抵给我们，让我们潇洒一下，可好？”
壮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出一丝阴鸷。
“我是圣上亲封的宁安郡主！岂容得尔等胡来！”
一个壮汉提起腿便朝我肚子踹了一脚。
“现在敌人进犯，圣上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谁还管得着你这个什么狗屁郡主。”
一个壮汉硬生生擒住我的肩膀。
我一个挺身用手肘击中他的腰侧才得以脱身。
“哟，这小娘儿们还挺倔。不如让爷来好好疼爱疼爱……”
我提起一个板凳朝他们的头上砸去，他们脸上顿时鲜血横流。
府中不少下人赶来帮我打那几个暴徒。
接生婆端起一盆血水朝那群暴徒的脸上泼去。
“你们这群畜生！屋里还有产妇呢！就敢这样作恶！”
为首的壮汉朝地面吐了几口唾沫，然后擦了擦脸上的血沫：“晦气！兄弟们，我们走，来日再找他们算账！”
暴徒们总算是走了。
我浑身无力，一屁股瘫软在地上，任由血污沾染上我的裙摆。
大夫和接生婆伸手便要来扶我。
“夫人，这地上脏，还是起来罢。”
我眼角湿润，泪水流至我的衣裳。
“衣服脏了尚且可洗，人心脏了又怎么办呢？”
接生婆听不懂我话中的意思，只是叹惋着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夫人，总有云开雾散时，万事当前，保全自身。”
硝烟的气息越来越近，京城中不少大户人家开始收拾家当准备逃离，另寻出路。
我路过一处皇榜。
上面写着挂帅出征。
我伸手想去揭却被一旁的侍卫拦下。
“你一女子也敢揭皇榜？去去去，别耽误我们的公事。”
我只能悻悻离去。
在回家的途中，我遇上了在家门口鬼鬼祟祟的夫君。
我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段俊杰！看你干的好事！”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我的身前。
“流云，我错了我错了，要不你把嫁妆让出来给我救救急把债还上好吗？”
我嘴角挤出一抹苦笑。
原来南如霜从我房中偷走嫁妆是因为你在外债台高筑，想要替你还债啊。
我冷眼看着他：“不行。”
“流云，你不忍心看我死吧……”
我一把甩开他攀着我裙摆的手：“怎么舍不得？你这个负心人！”
“流云，你要是帮我的话，我给你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帮你倒是可以帮你，只是我不能将嫁妆给你，但我倒可以给你提个主意。”
“什么主意？”
“揭皇榜。”
段俊杰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去城东揭了皇榜。
再次相见，他身着铠甲立在城墙之下。
我站在不远处，因圣上的旨意匆匆来见他一面。
他深情地唤了我一声：“流云。”
我没有应他。
他低垂着脸，脸如一张白纸，写满了忧愁与悲伤。
“流云，此去不知何时能回，往你保珍。”
这番话，及时他不说，我知道为自己而活，保重自身。
我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别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往身后走去。
直至消失在城门外。
我的心不知道怎么，也跟着颤了一下。
回到府中后，昔日的萧夫人前来寻我。
“段夫人，快走吧，京城快要保不住了。”
我握着萧夫人的手。
“谢过萧夫人，我夫君正在前线打仗，我又身为将军之女，我走不得。”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紧紧抱住我。
“那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说着，我感觉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塞到了我怀中。
我低头看去，是一堆金银首饰。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萧夫人又将那一包东西递给我：“你父亲早亡，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如今敌军来犯，倘若你不愿离去的话，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还望夫人收下。”
情意难却，送别萧夫人后，我将那一包金银首饰藏在了我房屋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传来一个好消息——段将军将敌军逼至城外三千里。
我心中欣喜万分。
他作为夫君，无疑是失败的；但作为黎国的将军，我又希望他不要辜负大黎的子民。
只要他不退缩，上阵杀敌，如此，我便觉得甚好。
我赶往厢房去找南如霜，想将这一消息告知于她。
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四处不见她的踪影。
“南如霜去了哪里？”
下人低着头回道：“夫人，小的也不知道……”
我正睨着眼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来了一大群人闯入府中。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赵公公拿出一道圣旨：“夫人，这是圣上的旨意。”
他们这是要抄家。
“公公，好端端地怎么要抄家？段俊杰不是立了战功吗？”
赵公公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跟咱家提那贼人。”
贼人？
段俊杰不是将敌军逼至三千里外了吗，怎么是贼人。
我开口向赵公公要解释。
赵公公仰着头，斜楞了我一眼：“段俊杰临阵反叛，投敌了！”
我整个人如遭雷劈，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
段俊杰怎么就投敌了……
婆婆听闻儿子投敌之后直接晕倒在地。
我命人将她扶到床上，随后走进屋中换了一身丧服。
我举着父亲的宝剑跪在冰冷的地上。
赵公公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罪臣之妇，以死相求，请允许我面见圣上。”
赵公公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将我领到宫中。
等了许久后，圣上才肯见我一面。
“沈流云，你穿着丧服做什么？是在咒我大黎吗？”
我重重磕头道：
“圣上，我是为我的夫君着丧服，丈夫已死，我愿领兵出征。”
圣上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
“念你是沈将军的女儿，那朕便允了你的请求，倘若你不能击退敌军，沈将军留下的那把剑便留给你自刎吧。”
我又附身朝圣上叩了一头。
“谢圣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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