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一身戎装,在蜀王府大殿外翻身下马。侍卫过来为他牵马,他这才看清站在侍卫身后的长史许巍。
许巍四十多岁,面目生得儒雅,但下半身却是个大胖子,他两腿分成一个大大的八字,负手而立站在那,像极了一座横亘在殿前的佛陀。
“你小子是个大忙人,好久连你的面都见不到了!”
许巍笑意盈盈地拍着李浔的臂膀,李浔身上的铠甲发出细微的响声。
李浔盯着他大腹便便的肚子开玩笑道:“是吗?我上次见许大人时,大人的肚子还不如这般富态,才不过数十天的功夫,怎么养成白白胖胖的,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哪像我们这些风餐露宿的行伍粗人。”
许巍是蜀王府重臣,如果不是为特别重要的事,他一般不轻易现身。李浔调侃完了,明知故问道:“许大人恭候在此,是为等什么重要的人吗?”
许巍长袖一拂,哈哈大笑:“李将军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特别重要的人,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许巍是出了名的人精,此人说起话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能力出类拔萃,深得蜀王和太祖信赖。李浔瞧着他因大笑眯缝着的双眼,心下一动,问道:“大人可知蜀王召我何事?”
李浔于端午节前刚刚受到召见,现在军中无事发生,蜀王紧急召见不说,又派许巍殿前迎接,这种情况确实少见。李浔心理没底,如果不是为军务,难道说最近的谣言传到了蜀王的耳朵里,此次是要责备他?
许巍指了一下前面的台阶,两人拾级而上。
许巍边走边回答:“老实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奉命在此迎接将军,不过我私以为不是坏事,不然派来的不会是我这个文官,你说是吧?
“那是!”按照惯例,若犯了大错,肯定会派出武官以示威慑,或者那种更严重的,直接在家中就被控制了。
“我最近听闻一些对将军不利的传言,文臣武将多有议论,会不会跟这事有关?”许巍驻足,试探性地问道。
李浔刚才也这样想,听许巍这样说,更加坚定了这个推测。
两人一起觐见蜀王。
蜀王朱椿虽然和李浔一般年纪,却显得少年老成。他穿着红色四团龙服,头戴黑色翼善冠,双手松散地扣在腰间革带上。
这位年纪轻轻的亲王端坐大殿之上,俊郎儒雅中带着几分威严,见李浔和许巍两人进来,他撩起衣摆起身上前:“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二人都是我的肱股之臣,不必行礼!”
李浔感觉朱椿比平时还要客气,竟然狐疑起来,如果是为谣言的事,即便不受责罚,也少不了受到言语上的鞭策,按次理,蜀王应该表现出不悦才对,而现在的蜀王截然相反的态度实在让人难以揣度。
“殿下,不知道你召见我所为何事?”李浔开门见山。
朱椿哑然失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和一旁的许巍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浔心中一惊,许巍果然是知道内情的人。
朱椿赐座,李浔有些惶恐,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如果为军务,殿下任何指示只管交给属下去办,若为私事……”
“若为私事,你该如何?”李浔打断,意味深长地一问。
李浔声音软了下来,嗫喏道:“若为私事,全凭王爷处罚,属下绝无意见。”
朱椿呵呵一笑,在李浔面前一边躲着步子,一边打量着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
“赐座!”
李浔心里发毛,但还是和许巍一起坐下,他已经做好了多手准备,其实四个字,实话实说。
蜀王落座,正色道:“李将军带兵有方,整个护卫军同往日比起来,军纪严明,训练整肃,已经是稳定蜀地强有力的保障。”
许巍顺着蜀王的意思接话道:“李将军真是年轻有为,军中上下无不叹服,殿下不拘一格提拔,且又用人不疑,如此君臣一心,真是蜀中百姓的福气!”
李浔起身,抱拳谢过二人的肯定。按照一般话术,肯定之后少不了转折,与其让蜀王绕着弯子不好出口,还不如自己主动引出话题。
“属下并非完美无缺之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不仅如此,总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嫉妒陷害,引起君臣之间的猜忌。还望殿下明鉴!”
蜀王喝了一口茶,问:“按李将军的意思,谁是别有用心之人?”
李浔抱拳:“殿下应该有所耳闻,最近到处都是我毁我名节的谣言,这些事情都是凭空捏造,毫无事实根据的胡言乱语,但目的却是昭然若揭。至于此人究竟是谁,我不好明说,希望殿下派人彻查此事!”
蜀王示意他坐下说,李浔却站得笔直,执拗地道:“如果殿下不答应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严惩背后始作俑者,恕难从命!”
“我这次召将军前来,正是为这件事,我已经派人下去查访了,现在只想亲耳听听将军对这件事做一个澄清。”
李浔有些吃惊:“澄清?!”
蜀王很肯定地道:“对!这点很重要,毕竟你是本王手底下最信得过的将军,本王总不能偏听偏信就对你加以责罚。把事情说清楚,处置相应责任人,恢复将军声誉才是当务之急!”
与其说蜀王是自己澄清,不如说是在给自己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这点同样是李浔想要的,因此他毫不避讳地把认识卫云初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尤其强调了自己和卫云初在这之前互不认识。
“在我知道卫云初是卫云蔷的堂妹之前,确实出手帮助过她,但是出于公允之心,绝无男女之间的私情。”
“因此,有违社会人伦,私人生活混乱一说实在是无稽之谈。属下不过是个武将,做事但凭良心,早将个人名声看淡,但是如此造谣诽谤,对于一个品行端正的姑娘家,打击却是致命的。”
许巍道:“殿下,李将军说的是,像此类诽谤中伤,最大的受害者无疑是女性。这个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时代,失去名节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蜀王一听,深以为然,点头道:“是这个理!李将军所言,同下去查访的结果差不多,因此是最接近事实的。”
他接着说道:“看来确实有别有用心之人,这点稍后再说……本王想知道,这位卫家三小姐现在怎么样了?该不会想不开吧?”
李浔坐下,道:“我掌握线索之后,就去卫家说明了情况,但她显然已经受到很大打击,无父无母的她听说已经搬出去单独住了。”
“看来是为了不起的女子,希望她能尽快走出来。”蜀王感叹道。
这时,一名侍卫走进来,和蜀王交换了一下眼神,蜀王点了一下头,侍卫会意转身出了门。不多会儿,当侍卫再次走进来时,身后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秦慕歌。
秦慕歌一进门,见李浔和许巍都在场,明显吃了一惊,但还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蜀王行礼之后,又一一问好。
“殿下,你召我们几人前来,莫不是有重要军务,听说川东偶有民变发生,如果要派兵,我主动请缨。”
见蜀王不作言语,秦慕歌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有些心虚地看了李浔和许巍一眼,两人神色莫测,也正在看他。
空气顿然凝滞,屋里的四人都各怀心思,当然,最难受的莫过于秦慕歌了,他站在原地,给人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这时,蜀王终于开口:“不是为军务,本王想着,你们几位都是本王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找你们过来,想让你们坐下来一起沟通沟通。”
蜀王说完,示意秦慕歌坐下说话,秦慕歌犹如结束了酷刑般,一屁股坐在李浔正对面的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虚,他的视线总是在李浔身上扫来扫去。
李浔一侧嘴角抽动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位人面兽心的始作俑者,杀人的心都有了。蜀王只说派人下去查访了,却对真凶只字不提,此时蜀王召秦慕歌进来,用意却是耐人寻味。
这和宣布秦慕歌是幕后元凶的性质几乎无异。
蜀王打量着三人,浅笑道:“大家不必紧张,你们之间一直缺少交流,今天是个机会。”接着他话锋一转问秦慕歌:“秦将军觉得李将军是个好上司吗?会不会觉得你年龄长他许多,而他职位又在你之上,会不服气?”
秦慕歌再次将视线落到李浔身上,此时的他有一种身份暴露的不安,眼神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敌视态度。
李浔心想,秦慕歌一定会认为是他在蜀王面前告的状,可天知道他连名字都没提。
这正是李浔佩服蜀王的一点,不动声色地将涉事各方拉出来,不点名道姓,不把事情摊到明面上说,就让各方感受到强大的压力,从而轻松解决掉问题。
秦慕歌轻咳了一下以掩饰尴尬,随后回蜀王的话:“属下在军中多年,懂得能者居上的道理,倘若以年龄和人脉关系居之,岂不是乱了套了。属下认为,殿下和陛下不拘一格重用年纪轻轻的李将军,这正好说明他的过人之处,而他的表现也确实印证了这一点。”
“作为他的下属,我对李将军绝对认同,并坚决服从。”
秦慕歌表情真诚,言辞激昂,听得蜀王和许巍动容,却骗不了李浔。
对这种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真小人,李浔嗤之以鼻,面上不由得笑了。要不是他查清了这个人背后的所作所为,断然不会将这个堂而皇之的人,与那个在背地里使阴招的人联系到一起。
蜀王问李浔:“李将军为何发笑?”
李浔敛起笑容,看了眼秦慕歌,道:“属下因有这么忠心的搭档感到荣幸,想必我近乎完美的声誉也少不了他的功劳。”
秦慕歌蓦然站起身,强压怒火道:“李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此阴阳怪气也不怕有**份!”
“好一个有**份?”李浔扬了扬眉毛,笑着道,“我不过是随口一提,倘若秦将军问心无愧,又何必动怒?”
秦慕歌欲再辩驳,看到蜀王站起身向他走过来,赶忙闭嘴的同时,希望蜀王能为她主持公道。
蜀王来到秦慕歌的面前,并直视他的眼睛,不过几秒钟的功夫,这位素来底气十足的将军低下了头。
只听蜀王娓娓道来:“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我希望将士们都能诚信相待,不要搞那些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假把式,本王不针对谁,但不希望以后再发生类似事件。”
蜀王说完,回头问李浔:“李将军你说是吧?”
李浔嘴角下压,生怕笑得太明显:“殿下教诲得是,我等已谨记在心!”说完,他注意到秦慕歌低垂着头,俨然已经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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