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每次都不上不下，说句羞人的话，妹妹也知道我从前是个什么行当，这种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江房漪主动拉住江疏婷的手，“妹妹，此前刚嫁入谢府时父兄母亲都与我说，若是谢云亭当真有个什么毛病，我做什么你们都会帮我遮掩。如今，如今我提起还作数吗？”
“姐姐，你的意思是……”江疏婷试探。
“记得刚嫁给夫君半月，母亲心疼我，给我介绍了许多优秀男子，我拒绝了。如今想来，是我不懂其中道理，伤了母亲的心？”
江疏婷心中却忍不住得意。母亲说的不错，就算之前江房漪拒绝他们的提议，但以她的出身，就算短时间能耐着寂寞，又能耐住多久？如今果真忍不住了。
“若是被发现，姐姐你可是会很惨的，毕竟姐夫一直不喜欢你，而且看你一眼都厌烦……姐姐，你要不还是再想想。”
江疏婷说是劝谏，却每一句都是在说她江房漪不得丈夫喜爱，让她认清现状彻底做下决定。
“我已经懂了母亲良苦用心，绝不会变。”江房漪坚定的说。
心中却想，已经演到如此程度，想来江疏婷也快松口了。
果然。
“既然姐姐如此，那妹妹定会安排妥当。”
江疏婷离开时，江房漪去了府门送她。天光之下，江房漪苍白的脸上露出大病未愈虚弱不堪的样子，仿佛风吹过，人便成魂而去。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周围人摸摸头，只觉得这错觉莫名其妙。
目送江疏婷走远后，江房漪嘴角才勾起一抹浅笑，带着不易察觉的冷嘲。
要找一个私通的对象，对于如今的江房漪挺难的，她并不能随意进出将军府，若是选府内的下人私通，若是谢云亭到时候一怒之下，打算秘密处理了两人，以保全自己的名声。那可就不好了。
……
其实，在嫁入平阳侯府前，谢云亭中毒伤了根本的流言便广为人知。大云朝重武轻文，武将之中谢家是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支，可称为大云第一家族。
谢云亭被废后谢家犹如废了一条臂膀，可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平阳侯府贪图武将权势，不愿废除婚约，但难道真将自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被送入火坑？由此打上她的主意。
江房漪被带回平阳侯府那一日，母亲抱着她一阵嘘寒问暖，父兄到场为她庆祝。只有江疏婷迟迟未出来。
等了许久，江疏婷才惨白着脸来见她。
“妹妹，你生病了吗？”她打量着江疏婷的脸色，问道。
江疏婷摇了摇头，却在下一刻晕倒在她怀中。她抱着这位薄纸一般的妹妹，看着周围的母亲和兄长们。他们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且担忧的神色。
府医来为江疏婷看病，摇了摇头说：“小姐是忧思过重，再这样下去性命有碍。”
“疏婷是害了相思病。”她的兄长在她面前道：“她和太子情投意合，可却和谢将军有婚约，婚期越来越近，她……”话罢叹了口气。
江房漪抿唇不说话，只希望自己不要太起眼。
她曾听过太多谢云亭的传说，觉得嫁给他是个很不错的出路。这位妹妹却不愿意以至于要死要活？
之后的几天她窝在屋中，不多话，可还是没能躲过去。她的母亲将她喊过去，拉着她问：“房漪，你替你妹妹嫁给谢云亭，愿不愿意？”
蓄谋已久的伎俩，终于揭露了真目的。
江房漪不得不答应。
这一步棋走的很好，虽说平阳侯府换了婚约对象，但换的也是侯府的嫡亲女儿，虽说那女儿在外流浪许久，可配如今的谢云亭绰绰有余，谢家不会说什么。
但成亲之日，江房漪青楼出身的身世被爆出，谢家十里红妆迎娶新妇沦为整个京都的笑话，平阳侯府和谢府几乎闹掰。
最后时刻，谢云亭拖着病体出来，当着谢父谢母的面拉住江房漪的手，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道：“礼既已成，她便是我的妻。父亲母亲不必多说。”
原本想要退婚的谢父谢母只得作罢。
这个结局江房漪可以接受，至少谢云亭是个好人。可是，有太多人试图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成婚后不到半月，平阳侯府送来她那位母亲的信。字里行间都在说嫁给谢云亭委屈了她，让她出府与几位表姐妹聚聚。
那场女子的聚会中来了一些长得不错的男子，往她身边凑，勾引诱惑。
她母亲身边的嬷嬷让她选几个男子私通，可以为她遮掩，尽早生出孩子，也能在谢府站稳脚跟。
可笑，她那位母亲莫不是以为，她曾是妓子，便什么人都能接受？
怒火席卷了她的心脏，她的亲人便是如此对她……
她拒绝了那位嬷嬷，从此之后，倒是再也没听过这个荒唐的提议了。
没想到，如今是被她自己给提出来。
……
回了屋后，江房漪将江疏婷送来的厨娘叫到了面前。那厨娘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长脸女子，身材丰满，五官生的端正，低眉顺目的站在不远处。
“你叫什么名字？”江房漪随口问。
“回禀少夫人，奴婢程珍。”
程珍？这个名字在脑中滚上三滚。
“识字吗？”江房漪问。
程珍惭愧道：“奴婢不识……”
江房漪叹了口气，“虽说你是妹妹送来的，但这府中实在不缺人，夫君之前下了令，不再收纳下人，你明日便离开将军府吧。”
程珍跪下哭嚎：“少夫人，小姐挂念您的身体，还一再嘱咐奴婢为您炖几种养生的汤，若是奴婢这么回去……小姐该伤心了。”
“……你说的虽有道理，可夫为妻纲，夫君的命令我不得不听。”江房漪故作为难又有些犹豫的道：“不过，若是你能够为我做一件事，我倒是可以让你留在身边……”
程珍顿了下，立马道：“奴婢为少夫人办事是本分，夫人尽管吩咐。”
江房漪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递给程珍，“明晚，你就着夜色去城南的药馆里抓药，什么也不要问，把药方递给大夫，拿了药就马上回来。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我将军府中人。”
程珍接过药方，很快退下。
江房漪看着她的背影，绿珠进来添茶，江房漪蒙住茶杯口，“这种苦玩意儿喝一杯就够了，去给我取点甜酒来。”
绿珠小心翼翼的道：“少夫人，您病体未愈，还是……”
江房漪看了她一眼，她立马闭上了嘴，去取酒了。
窗外微风徐徐，江房漪抿了抿唇。
听到程珍姓名的那一刻，江房漪确定这位厨娘并非听命于江疏婷。
程珍来此或许是幕后之人发现江疏婷送她的人能够一直留在将军府，又或者一开始江疏婷送她人就是一场试探，但这些都不重要。
她不会牵扯进这些事里，也不会多管闲事，她心中所求只是与谢云亭和离罢了。
谢云亭。
她唉声叹气。
不管是作为将军还是一个病人，忌惮他的人总是那么多。
入夜后不久，江房漪做了个梦。
梦中将军府起了火，夜风卷席，火舌如同腾龙横冲直撞，一片灼热的红中，她的灵位一点点被烧灼碳化。灵位与灵体共感，她只觉得浑身将要被火烧散。即将消亡的命运将她扯回了灵位旁，屋梁倒塌，死期将至。
意识模糊之际，传来一声巨响。那一声响动并非房梁皲裂的声音，也非瓷器炸开，非虫鼠惊叫，非闷雷滚过，在浓重烟雾火光中，一身黑衣的男人以**凡胎踹翻了房门，火焰舔噬着他的衣角，他浑身湿透，闯过层层火海，伸手朝她探来。
皮肉烧灼出难闻的气味，熏得她愈加昏沉，心中却有一个念头，她还尚存世间……
……
……
……
最好的方法不是和离，杀了谢云亭才是一了百了的法子。但……首先，她没有这种能力，谢云亭一个短短一年内就能控制住大云朝的人，江房漪只怕还没有动手就被除去了。
再者……
“谢云亭这种死脑筋的人，对我算是不错，也算于我有恩，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恩将仇报了。”
……
深夜，谢云亭突然惊醒，左右打量书房。
油灯静静燃烧，他看的书在光晕下泛出一层晕黄色，夜深了，没有他梦中看见的大火与感受到的烫伤一切的灼热，只有凉凉的夜色。
魇住了？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他揉了揉额角，起身推开窗户，月色如绸，天穹如同黑渊，是个并不算好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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