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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初见

他第一次见到宋璟,并不是在演武场上。

那是一个夏日,他记得,江南大旱,人心不安,圣驾亲往京郊祈雨。这是一场预先张扬的仪式,他们几个狐朋狗友听闻消息,便约好一道去凑热闹,瞻望天颜。

可那天实在很热,日头高悬,毒辣地炙烤着大地,空气都是热腾腾的,晒得人皮肤泛红,汗如雨下。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们哪受得了这委屈,纷纷缩在家中凉屋里抱着冰块避暑。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赴约,好歹也是刀山火海里杀过来的,不至于为了怕热就打退堂鼓。

天子难得出宫,往常即使出宫,也不会告知百姓,单这一次例外。好奇心,或者还有一点对皇权的憧憬,驱使不少人冒着毒热仍旧守候在路上。

王充自认为身体素质算不错,却也被晒得头晕眼花,几乎支持不住,差点在路上昏睡过去。直到人群骚动起来,他强打起精神,寻了个视野好的空当窜过去,踮着脚眺望传说中的少年天子。

穿过侍从与围观的百姓,层层重重的人群间隙里,他终于窥见一眼。

朱颜如玉,姿容绝代,为他平生所未见,秀美清艳不似俗世中人,更像天上谪仙。分明身处人群中央,却仿佛遗世独立。

大概是为了显示虔诚,小皇帝屏退了仪仗扇与伞盖,尽职尽责地扮演与民同苦的仁君形象,毫无遮掩地曝晒于毒辣日头之下。似乎连阳光都对谪仙人格外宽容,同一份酷热,旁人被炙烤得面目狰狞,皮肤通红,他仍神色自若,玉白清雪一般。大概被太阳晃晕了眼,王充简直觉得小皇帝鹤立鸡群,周身好似闪着一层微光。

他提醒自己这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政治表演,漂漂亮亮的小皇帝也是布景的一部分。可是,隔着人群匆匆一面而已,除了对美人本能的倾慕,他似乎能看到小皇帝淡漠面容下潜藏着的脆弱与悲伤——那大概才是表演的缝隙里,泄出的一丝真实。

也许是他对天子的尴尬处境有所耳闻,才不由自主联想出这些有的没的情绪。他试图把那种沉郁的想象同心头泛滥的怜惜一并甩掉,但控制不住自己,闭上眼,眼前总是那惊鸿一瞥,反反复复地出现。

是夜,乌云蔽月,暴雨倾盆。他夜不成寐,听了一宿的雨声,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天子真是仙人降世,才能求得久旱甘霖。他并非不知,祈雨的日子也是司天监计算推演的结果,至尊虔诚祭天后,当夜便下雨,皆是完美戏剧的一环。

可他仍然觉得,在那短暂的一瞬里,他好像窥见了戏剧以外面具之下的天子,那不是一个无悲无喜的空洞象征,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脆弱生命。

我只是去凑个热闹,他想,我不过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一个浑水摸鱼的小卒,天子是什么样的人,同我有何关系?朝堂禁宫那摊子烂事,我何苦去费心?

世间自有繁花似锦,何必去惦念一个不可能的人?

他刻意不去回想天子的相貌,好断绝无望念想,时间一日日过去,那张面容渐渐模糊了,只剩下一个影子,却染着越发浓重的压抑与悲伤,如泣如诉,堵在他心底。在许许多多欢歌笑语的时刻,那抹浓郁的痛苦会忽然涌现,像一支埋伏在山谷中的骑兵,扬起纷纷烟尘,让他心中一阵兵荒马乱,只好仓皇逃窜。

那影子总是突如其来,使得眼前的欢宴索然无味,想到那个压抑忧郁仿佛将面具黏在脸上的少年,他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地自得其乐。终于,他厌倦了逃避,向自己承认,他想要再见到小皇帝,让那个影子重新清晰起来,想要问一问沉默寡言的天子,为何而悲伤——

我可以帮助你吗?

……我可以带你离开吗?

“臣第一次见到陛下,是陛下京郊祈雨的路上。”他睁开眼,望向趴在床边的小皇帝,宋璟这几日大概没少操心,倦容难掩,眉目间却神采奕奕。那时只得遥遥眺望的面容,如今近在咫尺,“只远远看见一眼,却总觉得陛下好像很不开心。”

宋璟轻声道,“遇见将军之前,没有什么让我开心的事。”

他说得轻巧,却让王充心头一酸。王公子从小骄纵,父母宠爱,又有一帮臭味相投的好朋友,遇上宋璟之前,生活里倒是没什么烦心的事。他由衷同情年幼失怙的小皇帝——从第一次见到他,直到现在。

当然,这绝不是宋璟渴望听到的答案。

“那以后,总想再见到陛下……”王充忽然生出一丝难为情来,这对他而言真是种陌生情绪,“也想让陛下看到我。臣琴棋书画都马马虎虎,唯独拳脚功夫还算拿得出手,便只有去考武举了。”

宋璟的思绪倏然回到那日重重林雾之中,每一句话,他都清楚记得。

“王将军,你为什么考武举?”

“臣若不考武举,哪有机会一睹天颜?”

“将军为何想见朕?”

“倘若要卖命,总得先知道是为什么样的人。”

“既已见过天子,将军意如何?”

“臣愿为陛下死。”

他心中确有一刹感动,却并不真的相信,只当是哄人的话。嘴上喊着要为陛下肝脑涂地的人很多——连葛浑都常以大楚忠臣自居,打过照面而已,说什么要为他这个傀儡尽忠效死,如何能信?

却从不曾想过,王充那时竟然没有骗他。不辞劳苦地考武举,竟然真的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几面之缘,竟然真的愿意为了他舍生忘死。世间竟真有这么傻的人……

听到王充这样承认,仿佛往心河里倒了一坛蜜酒,甜丝丝,醉醺醺,浸得他心头发软,脸颊飞红。

宋璟凑近了,飞快在王充耳边啄一口,低声道,“那日武举,朕眼中只看到将军。”

这话不全是浪漫的修辞,亦是实情,在葛浑宽厚背影的遮挡下,他也的确看不到旁人。

王充的耳根迅速染上绯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宋璟不觉微微扬起嘴角,真好,只我们两个人,只谈情与爱——

偏在这时,谢逸却推门进来。

谢逸只当宋璟又在王充床边演内心独角戏,既有要紧正事,顾不得繁文缛节,赶忙来禀报天子。不料王充竟正好醒来,两人不知进展到哪一部分,总之不是他该看的,可若是掉头就跑,反倒欲盖弥彰。他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迈一步,头尽量压低,眼睛直直盯着地面,给那两位一点整理仪容的时间。

“傅丛说有要事禀报陛下,事关战局,正在外头候着,”谢逸犹豫片刻,补了句,“他说是喜讯。”

王充闻言立刻清醒了大半,显然对此很感兴趣。他这几日缠绵病榻,又被宋璟变相架空,对战事近况所知甚少,挂念得不得了。

霎时间,屋内旖旎气氛荡然无存,宋璟知道短暂的亲昵时光已经结束,无可奈何,只得暗中给谢逸记上一笔。他大概猜到所奏何事,王充既在场,若硬瞒着,好像他猜忌提防王充似的——经过先前那一场功高主疑的戏,他实在不愿再使他们的君臣关系雪上加霜。既是好消息,正好让王充听一听,让他也放宽心。

“傅丛在外面等着,”他柔声道,语气简直好像在哄小孩,“你若不愿意见他,我便出去同他聊,再回来讲给你听。”

傅丛素有酷吏之名,王充当初落到诏狱,不知在他手里吃过多少苦头。

王充懒洋洋地笑,满不在乎,“彼时是各为其主,我不介意。”

“各为其主”,原是挺自然的措辞,落到宋璟耳里,却莫名滋生几分窃喜,又没来由有些失落。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王充床边,挪了个位子。只瞬息之间,王充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那种柔软甚至脆弱的痕迹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冷淡渊默。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让他胸口忽然一阵疼痛。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宋璟,他分不清。

傅丛进屋,恭敬行了礼,直起身来,笑眯眯地道,“葛孝先死了,常夫人带着他的部曲连夜撤走,同葛沌分道扬镳。”

葛孝先是葛浑的嫡子,葛元君的父亲,算起来,还是当朝的国丈。

好歹是岳父,宋璟不便太喜形于色,只微微颔首,示意傅丛稍作解释。

“昨日葛沌截获了陛下写给葛孝先的信,葛孝先用晚膳时就毒发身亡,他的遗孀常夫人当机立断,收拢兵马便星夜拔营。”

傅丛不愧是间谍头子,精通语言艺术,看似交代得详尽,没半句假话,不该说的细节却瞒得一干二净。宋璟正是知道他人情练达,才放心让他当着王充的面汇报。

宋璟道,“将军这几日卧床,大概还不晓得。自从将军诛杀葛义,叛军中人心惶惶,再没有敢为人先的勇猛之将。”

这些叛军从前仗着兵多将广,只当拿下金陵城是探囊取物,个个奋勇争先,欲拔得头筹。葛义一死,他们才恍然意识到眼前是块硬骨头,冲在最前面未必就能立功封侯,反而可能送了自个性命。最好先让别人去同守军拼个你死我活,自己再在废墟上收获胜利果实。

叛军将领多为葛家子侄,本来也没几个有能力打硬仗的人物,又都抱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态,不愿实心用命,以至于攻城几乎成了一种表演,出工不出力,倒大大缓解了城防的艰难。

“让葛沌当话事人,是看在他手头有禁军、能打仗的份上。集结大军,却损兵折将、累日无功,他这个盟主的位置也坐不安稳。”宋璟声音里浸着隐约笑意,“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威信不足以服众,若要论起资格,父死子继,何尝不是名正言顺?”他站起身,踱步到床前,朗声道,“算起来,该归功于将军当日与葛义一战,令叛军胆寒发竖,自乱阵脚。”

王充懒得接话,虽是夸他,却听不出几分真诚,冠冕堂皇得令人陌生。宋璟与傅丛这一唱一和的,虽挑不出什么错处,却透着一种古怪。他当然乐意相信敌军内讧自相残杀这样的好事,可直觉告诉他,实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宋璟忽然道,“始终是皇后的父亲,元君与父母关系亲厚,不该拦着她举哀尽孝。”先帝龙驭上宾时他年纪还小,又别无亲眷,只觉天塌地陷一般绝望无助。念及葛元君年少单纯,不免心有戚戚,“丧亲至痛,好生安慰她。”他略一犹豫,又补了句,“朕亲自去一趟。”

王充心头一动。傅丛,葛元君,这两个人与他本来没什么交道,只那一次——宋璟大婚那夜,傅丛在诏狱提审他。一时涌起许多复杂情绪,他知道葛元君还只是个小孩子,被家族推着母仪天下,看似尊贵,其实很可怜,但是他仍然有一点嫉妒她。即使他也觉得这嫉妒不仅毫无道理,而且可笑可鄙,却控制不住心头泛起一阵酸苦。

难道他在羡慕皇后的印绶吗?

还是羡慕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宋璟面前袒露脆弱,索取关心与温柔,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与宋璟长相厮守?

这些未必是葛元君所拥有的,却是他注定无法得到的。

傅丛最会看眼色,消息递到了,便很识时务地告退,去外头候着。

当着王充的面,他的确藏下了一些事。

比如宋璟写给葛孝先的回信,是特意让葛沌截获,实际上,葛孝先从未给宋璟寄过信。

比如要了葛孝先命的并不是葛沌,而是傅丛的人暗中下的药。只是在特殊的时间点,常夫人自然会归咎于葛沌。

宋璟同傅丛商议这些时,从不掩饰他的杀伐果断、冷血薄情。正因此,傅丛才能放心为他效力,分享血腥秘密的同谋,才是君王真正的心腹。

看见宋璟在王充面前遮遮掩掩装小白兔,甚至还演起心慈手软菩萨心肠,倒让傅丛觉得挺滑稽有趣。

他记得从前宋璟在葛浑面前也玩过同样的把戏,直到送命之前,葛浑还坚定地以为小皇帝是个懦弱无能胆小如鼠的少年。

如今仍是类似情节,不过换了主角。却不知这一出君臣相得的戏,最后又将如何收场。

傅丛不免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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