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居里。
宋妤昨夜醉酒又晚睡,还未起。
露枝早起,趁着天还没亮,揣着宋妤昨夜写的信出府找驿马送信了。
日近晌午,宋妤才起。
春桃看见宋妤昨夜哭肿的眼睛有些心疼,忙拿了热水热帕子来热敷消肿。
“姑娘,露枝早起就去送信了,公主府来人说,郡主要邀您过明日去京郊踏春。”
宋妤躺在美人榻上,眼圈周一层层热意包裹上来,她心不在焉地应着,“嗯。”
春暖花开的时节,京郊有一山水园林,是得天独厚的一块宝地,京城贵女多去那出游。
却没想到,林澜玉没有带宋妤去那,而是去了京郊一处皇庄。
宋妤下了马车,四处看了看,立时眯起不信任的眸子,“林澜玉,你别是又搞什么幺蛾子。”
林澜玉嘻嘻一笑,“这不是我后日就要进宫了嘛,也不知猴年马月可以逃出来,老去那种无聊的地方干什么,你说对不对?”
这处皇庄是归宁荣公主府的,山林草场十分丰沃,有不少公侯家会借此地射猎奔马。
宋妤道:“我是玩不来骑马射箭的。”
林澜玉双手一拍,“没事,我今儿也不玩,我们看别人玩。”
此情此景之下,这个别人是谁,林澜玉不说,宋妤也知道。
左不过是那些邀宠的人,宋妤顿觉没趣。
进了山林围场,她坐在黄罗盖伞下昏昏欲睡。
林澜玉见了,说道:“庄子上给咱们备了屋子歇息,你不若去屋里睡?”
宋妤没拒绝,应下了,林澜玉又嘱咐身边的侍女一同跟了去。
也不知是不是宋妤的错觉,她恍惚间看见林澜玉给侍女使眼色,一脸期待的表情。
待进了庄上备好的屋子,宋妤才知道,林澜玉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屋内,沈玉临一身褐色布衣,不掩他曾经如玉公子的模样。
看见宋妤时,他的眼神从惊讶到捉摸不清。
林澜玉身边跟来的侍女解释道:“夫人,这是郡主特地准备的。”
宋妤:“……”
宋妤见沈玉临十分乖顺地坐回了床边。
她感觉脸上有火烧,尴尬的、难堪的。
果然这事不说清楚,林澜玉是没完了。
半晌,宋妤吩咐道:“你先回去伺候郡主吧。”
很快,侍女走后,屋门被春桃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沈玉临和宋妤。
屋里静默良久,无人言语,宋妤亦不知如何开口。
沈玉临突然说道:“我没想到,原来是小妤买下了我。”
宋妤拿起帕子捂了嘴,轻咳一声,“你……误会了。”
沈玉临抬起那双稍微一耷拉就万分委屈的桃花眼,“只是我这样的身份,不配伺候夫人了。”
他嘴中的称呼从‘小妤’变成‘夫人’,无不透着自弃之意。
宋妤深吸了口气,在桌边坐下,“你妹妹可也赎出来了?”
“嗯,多亏了夫人,家母也赎了出来,都被郡主安排住在庄子里。”
“那便好。”
宋妤有些尴尬,想喝口茶冷静。
沈玉临见她去拿桌上的茶壶,忽然起身,“壶子里的茶是冷的,还是我去烧一壶来吧。”
宋妤见他略有靠近,吓得也站起来,“没事,我不喝了。”
沈玉临见状,眸子黯淡许多。
他很想捋一捋并不存在的宽袖,可他昨日还是个下九流,今日也不过是个配不上她的卑贱之躯。
片刻后,沈玉临揪着衣袖,低落道:“我……我不脏的。”
除却那副他曾经十分痛恨的好皮囊,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能让她接受他的理由。
宋妤意识到沈玉临说的是什么意思后,她的脸颊莫名微热起来。
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宋妤只得挪开眼神,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林澜玉她会错意了,我只是想帮帮你,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你已恢复了自由身,从前种种就不必再提了,好好过日子便是。”
沈玉临眼睫一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她真的什么也不贪图吗?
沈玉临心中没有答案,他有五年没有见过宋妤了,他不知道宋妤如今会怎么看他。
在教坊待了五年的他,已经很会揣摩人心、讨好他人。
于是,沈玉临试探地说道:“这样的大恩大德若不报答,心中有愧,但我现在命如草芥、贫无立锥之地,如果……如果是小妤,我愿意的。”
宋妤眉头轻蹙,制止住他再说些荒唐的话出来,“沈玉临!”
她一字一句地认真说着。
“任谁遭遇了这样的变故,都难以承受,我本意让林澜玉将你安排你住得远一些,远离京城是非,却没想到闹成这样。”
“岭南汤阴县有我母亲娘家的姐妹在那做生意,你若愿意去,我便着手为你安排。那里离京城很远,去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比守着放不开的过去要好。”
岂止是远,岭南汤阴县近乎毗邻外邦,但眼下,离开京城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从人人称赞的沈家公子沦落成戏子,沈玉临的脸面和尊严早就碎烂了、发臭了。
多少个日夜他渴望逃出生天,如今有人给了他唾手可得的选择。
沈玉临顿时为自己试探她的卑劣心思感到羞愧难当。
这可是宋妤啊。
他在宋府跟着宋父读了多少年书,就认识了宋妤多久。
他怎么能怀疑她呢?
沈玉临眼中恢复沉静,嗓音却颤抖非常,“可我,无以为报。”
这一次,是沈玉临真切且绝望的回应。
宋妤认真道:“当年沈家出事,我父亲就一力劝谏圣上,我是他的女儿,帮这点小忙不算什么,沈玉临,我多少对你也心有亏欠。”
当年宋沈两家临定亲时,宋家变了卦,才有了后来的宋妤嫁进定国公府。
沈玉临意识到宋妤说的是二人那连礼都没过的说亲。
他怔愣抬头,望见宋妤的眸子那样亮,神情那样的坚定。
沈家获的是重罪,事关钱税,任何一个被牵扯上的人家都要被拉下水,只有宋家一而再再而三地伸手援助。
如今,也就只有她,到了这步田地,还愿帮他。
沈玉临收回心绪,轻声回道:“多谢。”
待宋妤再回围场。
林澜玉坏笑道:“怎么这么快?他不行啊?”
宋妤捏了一把好友的脸,“你可真是,再这样我就同你翻脸了。”
“怎么了嘛?”
“他会离开京城,后边的事,我来安顿吧。”
“啊?”
“我和陆承骁的事,你别担心了,我已有打算。”
“当真?什么打算?”
宋妤却不直言,随手指了个马上男子,“这个看起来是你喜欢的类型。”
林澜玉果真被转移了目光,不过她立刻扭头追问道:“别唬我,你什么打算?”
“我这会还在生你气,晚些再告诉你。”
“哎呀……”
从京郊皇庄回来,国公府已经敲了晚饭的钟。
金玉居的小厨房在知道宋妤回来后,也忙活了起来。
刚进东厢房,露枝一脸高兴地凑上来,“姑娘总算回来了!”
跟在身后的春桃觉得稀奇,“是有什么喜事,才让你这样急慌慌往姑娘跟前凑呢?”
露枝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说道:“是公子要回来了!”
宋妤刚坐下,手才提起小炉上的壶子自己做茶喝,听了这话,滚烫的开水洒出来,溅出来一泼浇在宋妤的手背上。
白皙的皮肤瞬间被烫出一道红印子,春桃忙捉了宋妤的手,拿帕子轻擦又吹的,露枝也赶忙跑出屋去找冰来。
宋妤呆愣在椅子上,“去叫露枝回来,她方才说的什么?”
不到一刻钟,露枝捧着冰回来了。
春桃立刻给宋妤敷上,仍有些懊恼,“还好烫得不深,就怕起了泡,到时留疤就不好了。”
宋妤不管不顾,揪着露枝问道:“是谁要回来了?”
露枝又笑,“姑娘是太高兴了?是姑爷要回来了,说是回来得急,没提前传信,明儿就能到!”
宋妤一只手在冰敷,一只手则悄悄在桌案上握紧了。
随后,宋妤没有温度的语调响起,“我高兴什么?他让我等了这样久才回来,我是该高兴吗?”
除却对陆承骁的怨气,她心底还盘桓上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高兴于他真的活着回来了。
露枝立时不敢笑了,“姑娘,是生气了吗……”
宋妤摇了摇脑袋,恢复如常语气,“没事,春桃你去看看小厨房做的什么菜,我今天在外头没吃什么东西。”
突然被点名的春桃懵了一下,“啊?哦,好,奴婢这就去。”
露枝接过春桃手里的冰,继续替宋妤敷着。
半晌,宋妤轻声问道:“信已经送出去了?”
是那夜宋妤在正屋坐到后半夜,又是哭又是找笔写字,才出来的这么一封信。
露枝没敢多问,只低头办事,这会宋妤问起,她道:“嗯,昨日就寄出去了,我多给了那驿站几两银子,只叫他们快快送去,这会恐怕在半道上了。”
宋妤:“……”
也罢,他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信去了边塞也送不到他手上。
可宋妤还是觉得有些气闷,又觉都怪陆承骁。
露枝又问,“姑娘是要叫回那封信吗?”
“随它去吧。”
宋妤已没半分心思去想信不信的事。
露枝小心翼翼道:“不过也没事,姑爷就要回来了,姑娘有什么话可以当面和他说。”
宋妤瞟了两眼露枝,觉得这丫头真是从小到大就长了一张管不住的嘴,也怪是她惯出来的,才让这丫头总没记性收着些。
宋妤幽幽道:“你知道那是封什么信么?”
“什么?”
“和离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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