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一日比一日冷,很快就到年下了。
年前,老夫人按例要去京郊的六净山闭门礼佛三日。
这在国公府里算是个大日子,二房早早就预备好了物件,好生将老太太送上了山。
金玉居里,刻月楼昨儿午后送来几张首饰图样子要宋妤过目。
宋妤翻看了一番,打算白日里亲自去楼里找做工的师傅商议几处修改的地方,正好带着陆含宜一道去定做些她喜欢的首饰。
宋妤难得早起,坐在镜前有些瞌睡,春桃在身后娴熟地给她绾发。
露枝带着一丝寒气从外头进来,有些焦急,“姑娘,马房说,今早府里封门,这会儿他们备不了车,备了车也不出去。”
宋妤瞌睡一下醒了,“封门?怎么回事?”
露枝正要开口,外面院子里突然吵闹起来,一道声音问到房门口,“五夫人,是大太太房里的周嬷嬷带着二门外总管来了。”
宋妤一顿,刚收拾好,就披上狐皮裘衣出门探看了。
周嬷嬷站在院里,身旁站着个男人,男人后头跟着两个小厮,后头还跟着好些男男女女的仆从。
按理说,二门外侍候的男人是进不到二门内来的。
周嬷嬷行了个礼,伸手介绍到身旁的男人,“夫人,这是府里的总管李盛喜。昨夜府中失窃,经查可能是内贼偷盗,太太说,要各房清点财物,免得失了什么东西还蒙在鼓里。”
除了府里官中的金银物件,每房自己院子里的物件首饰,大多登记了交至二门外总管账房里收着。
钱物不过人,多数东西各房仍会自己收在房里,只大件东西不摆在院里占地方。
宋妤的院子大,带来的嫁妆又多,就单独辟了一间屋子做库房,只是嫁妆单子收在总管账房里。
但各房自己收在屋里的东西不是官中的物件,就算东西有出入,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也是各房自己的事。
如今周嬷嬷带着总管不打一声招呼就上门来探主子的阴私,实在说不过去。
露枝有些生气,却也不敢说什么。
而宋妤看向后头几个更眼生的嬷嬷,笑了笑,“太太想得周到。檀月,把库房打开,让周嬷嬷去核对物件。”
不多时,这拨人就核对完毕。
李盛喜捧着册子回到院子里问几样单子上的东西。
那些正是宋妤回宋家时,带走的那几样。
宋妤打着哈欠,随意回道:“那几样东西做的精巧,挪去刻月楼打个样。”
李盛喜闻言,和周嬷嬷对了个眼神。
周嬷嬷上前躬身行礼,“既然如此,那金玉居里就没丢东西了,扰了夫人实属罪过,咱们这就退下了。”
宋妤慢悠悠说道:“我今日还要带含宜出门,你们这事闹得可不像是能一会儿功夫就能完的,要是封一整天的门,我今日就不必办事了?”
周嬷嬷有些为难,“太太吩咐了,实在是家中有内贼,出去一个都怕走脱了人。”
露枝再也忍不住,“嬷嬷说的哪里话,这是疑心咱们金玉居出了家贼了?”
宋妤轻喝了一声露枝,又对周嬷嬷说道:“这样的顾虑我也晓得,那就不必麻烦马房了,我让我的丫鬟去楼里知会一声,让他们备车来接。我和含宜只带贴身女使,这样总走不脱内贼了?”
周嬷嬷仍踌躇着,“这……”
宋妤见状,再是好性,也冷了脸,“将话原封不动的回给太太去。”
菱华院里,肃穆寂静,只有几个仆下来回进出回话。
正房堂上,主位坐着李夫人,侧旁分别坐着二房的卫夫人、三夫人谢氏,三房的周夫人,但几人的面色如出一辙的不好看。
周嬷嬷进来回话,“五夫人她……”
李夫人没等说完就皱了眉,“她不愿意?”
“没、没……五夫人并未多说就让核对库房了,只是有几样东西刻月楼挪了借用,不在府中。”
李夫人点了点头,“既是有名目来去,那便没问题。”
周嬷嬷又将宋妤的那些话转述了一遍。
李夫人斜睨了二房的那两个,说道:“既是贴身女使,确认了身份,就带出去吧。”
二房卫夫人轻嗤一声,“大嫂,你这就有点厚此薄彼了吧?”
李夫人说什么有内贼盗窃,菱华院已经失窃,她们几个一大早就被叫到菱华院,拘着有一两个时辰了,不让出门也不让回院子。
李夫人淡淡道:“今日出门这事,承骁媳妇昨儿傍晚知会过我了,各位房里有要紧事,也可依照这样的法子出门,没有问题我自然不拦。”
卫夫人闻言,刚起的气焰就消了下去。
经过几个时辰的核对查探,李盛喜又回到正屋回话。
李夫人拿着清点的册子,来回踱步,“所以,除了菱华院,就只有老太太房里丢东西了?”
李盛喜颔首回道:“太太,是这样的,缺的还偏偏是那些赏赐物件。”
李夫人哼了一声,“还真是奇了,这内贼不偷旁的东西,专偷御赐的东西?”
谢氏自坐在菱华院里,就没放松过。她此刻听见堂上的对话,神色没什么变化,手中却紧紧地绞着帕子。
卫夫人沉不住气,站起身来,再度开口,“大嫂,这是老太太房里的物件,兴许她老人家借出去了不曾?承骁媳妇不也是外借了东西么?”
“这丢的是圣上赏赐给我儿子,寄放在老太太房里的东西。”
李夫人幽幽地扫视了卫夫人两眼,随后,她将册子往桌案上啪的一丢。
“你的意思是,老太太随意将御赐的东西借出去了?”
卫夫人被李夫人的气势一吓,坐回了原位,她声若蚊吟,“也许借给了哪房吧……”
“各房今日都核对过,东西不曾多也不曾少,多了少了的,也都有来去。二弟妹,你说,老太太能借给哪房?”
李夫人说着,轻咳了两声,周嬷嬷忙递过来一杯暖茶。
李夫人喝过茶,润了润肺腑,又说道:“这御赐的东西出了国公府,是丢了还是被借用了,你们二房管着偌大府邸,竟糊涂得不知道东西的去处?”
谢氏有些难言,她咬着唇试探道:“太太,还是等老太太回来再问问吧。”
李夫人见二房一个两个都遮遮掩掩的,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她冷笑一声,“自然是要等老太太回来的,言驭媳妇你年轻面软,管家欠些水准,婶母就教教你怎么管管这些以下犯上的刁仆。”
周嬷嬷闻言扬了扬手,李盛喜立时吩咐小厮将荣安堂轮值的女使婆子提溜上来。
周嬷嬷受意后,上前几步,“荣安堂库房看守的就你们几个?哪个是总管库房钥匙的?”
一个婆子跪着往前爬了几下,“太太,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库房钥匙平日都是老太太亲自收着,需支应个物件的时候,刘嬷嬷会拿了钥匙来开库门。”
周嬷嬷厉声道:“什么也不知道?江婆子,旁的人就算了,你是在府里做事做老了的,现而东西不知去处,你这里钱财物件往来登记核对一样也没有?”
许久没说话的三房周夫人清了一下嗓,故意问道:“大嫂,不会是这几个刁仆监守自盗吧?难道这大嫂口中的内贼竟是荣安堂的?可是,既是荣安堂的贼,怎么先偷了菱华院的东西呢?”
周夫人这是有意点破李夫人以菱华院偷盗之事,借查荣安堂。
李夫人睨了一眼不嫌事大的周夫人,若无其事地转头继续训斥道:“我是身子不大好,才让二房暂管着家。如今你们这是瞧着我面生,一句实话也不肯讲了?”
堂下跪了一片,却个个安静如鹌鹑,瑟缩在一块,就是没一个肯说话的。
李夫人揉了揉额间,“周嬷嬷,我是乏得很了,直接把这几个压去廷尉府,我倒想看看进了大牢,就算不是偷盗家私,这库房监管不力的罪名,她们还能指着谁把她们捞出来。”
此言一出,堂上跪着的女使婆子都惊愕住了。
原是不担心的,她们的身契都在老太太手里,在这府里,就算李夫人捅破了天去,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而且这事本就是老太太自己一手作主,定是能保下她们。
可李夫人竟这样狠绝,直接闹到府衙官司去。出了府门,谁又知老太太不会嫌她们碍事,就此任由她们在牢里生死了呢?
一个年龄小的女使噌噌往前爬,抓住了李夫人的裙角,“太太!太太饶命!”
周嬷嬷见了,上前一个大力道将人往后一提,“手脚不干净的东西,还在这里攀扯主母?”
女使被扯到了头发,痛得掉眼泪,还不忘继续说:“太太,这些东西都是老太太作主,说挪了给二房借用的,奴婢们不知道为什么卫太太房里寻不到这些东西……”
卫夫人登时拍桌而起,“这小蹄子满口吐什么脏水!”
周夫人手帕遮着嘴,佯作惊奇,“呀,这是在攀污主人家?大嫂,要不要快快发落了?”
李夫人眼神直直盯着卫夫人,“这事儿可有意思了,二房是说没收过这些东西了?”
卫夫人被问住,脸涨红起来。
谢氏适时站起身来,她拉住卫夫人,说道:“太太,家贼肯定是寻到了的,旁的事还是等老太太回来一同定夺吧。”
已经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李夫人这回直接顺着谢氏的话,锐利的目光又转回卫夫人。
“好啊,等老太太回来,咱们——再好好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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