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便是太上皇的国丧,如果不是还有理智尚存,他看见李昂的功德碑词差点笑出了声。
他敞开门,独树一帜的没有扎任何白绸,站在门口冠冕堂皇地看着硕大的棺椁从他眼前飘过,街上百姓的哭声也没能触动他坚硬的心。
这场葬礼一直到旁晚才结束,国丧后李客寒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根本没空找他,所以这几天过得相当自在。
他现在在京城等千旭回来的这段时间,真的就像是纨绔子弟一样,天天在京城吃喝玩乐。听说孙先生也回了京城,以治理即墨有功之名,被封为了按察使司佥事分巡金衢兵备道,他和欧阳衡一起去拜见他。
时隔三年,孙先生的头发更白了,想必是在即墨操劳的很。
孙先生今年已经四十有六,才当上一个五品官,也算是大器晚成。孙先生一直回忆他们小时候的事,说道千昌俊满是遗憾,千无暄听他将以前的事有些局促,因为他总觉得是因为他家牵连了孙先生。
孙先生看出了他的多虑,开口劝道:“千寒,还记得你小时候救那个小男孩被狼咬伤腰部吗?”
千无暄点点头。
“伤口疼不疼?”
他又点了点头。
“那你后悔救他吗?”
他这回摇了摇头。
“那你怪那个小男孩吗?”
他又摇了摇头,在孙先生面前,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小学生。
孙先生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而且我也不后悔。”
从孙先生的新府邸出来后,千无暄感觉如释重负,还问了郑先生的现状,郑先生是他们当年的私塾先生,后来教完他们之后就去云游了,并没受到影响。
在京城的街上他突然看到一个皇家的马车,赶紧躲到了欧阳衡身后,等马车走远,欧阳衡问道:“你这是咋了?官府又通缉你了?”
“去你的!想我点好行不行?”千无暄白了他一眼。“那你躲什么?”
“靖……”千无暄站在一个摊子旁边转口说道:“竟然是酥酪,要不要尝尝?”
“你这人怎么……”欧阳衡话还没说完,便被千无暄塞了满嘴的酥酪,确实好吃,随即买了好多,把刚才的对话给忘了。
两个人继续在街上闲逛,这种感觉突然像回到了童年,他和欧阳衡在京城街上到处乱晃,欧阳衡买了两根糖葫芦,千无暄吃到最后一颗山楂时,突然就有点倒牙,嘴里直冒酸水,他把最后一颗糖葫芦递到欧阳衡嘴边说道:“有点倒牙,赏给你了。”
欧阳衡一手拿着一串还没吃完的糖葫芦,一手提着好几份酥酪,实在是没手接过来了,瞪了他一眼说道:“行,卖你个脸。”然后张嘴将山楂撸了下来,从后面看是一副极其亲密的模样,看得某人心里醋海翻波。
“切……”千无暄还没来得及嘲讽欧阳衡两句,一架马车停在了他俩身后,李客寒掀开窗帘,看着两个人声音冷冷响起:“哟,这不是昭毅将军吗?”
本来是一句很正常的话,但欧阳衡总觉得李客寒话里有话,他赶紧跪下放下东西参拜道:“靖王。”他看到千无暄站在他旁边没有跪下,赶紧扯了扯他的衣服提醒到,李客寒看见欧阳衡的举动,对着千无暄含情脉脉地笑着说道:“无暄乃是本王挚友,不用跪。”他加重了挚友两个字的声音,仿佛是强调自己的主权。
“谢王爷。”千无暄看在街上百姓众多,怎么着也得给他留些面子,恭敬地行礼道。
“将军在京城待得可好?”
“回王爷,特别好。”
“……”千无暄特别想对欧阳衡说一声,你可闭嘴吧,说多错多。但他又不能明示,只能给他使眼色,但欧阳衡完全看不懂。
李客寒看着千无暄给欧阳衡使眼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笑里藏刀地说道:“将军何时回边关啊?你和镇国公都在京城,边关群龙无首可不行呐。”
欧阳衡天以为李客寒就只是拷问他的公务,天真的回答道:“靖王放心,回来之前我和父亲都交代好了,至于什么时候回去,这要看父亲的安排。”
千无暄捂了下头,欧阳衡这个傻大个没听懂李客寒的话里有话,他压根不在乎他在不在京城待,就只是看他不爽而已,不管什么时候回就只要说马上回,这就回就行了。就这察言观色的能力,能当上正二品的昭毅将军,也就是因为常年带在边关不回京城,这个时候就不得不佩服欧阳衡的自我认知清晰,幸亏当年没听干爹的话留在京城科考,这要是真入仕当官,都不知道被发配到哪去了。
“无暄什么时候来趟王府,前段时间一直忙着,都没能好好款待你。”李客寒自始至终都没让欧阳衡起来,只是自顾自的跟千无暄说话,千无暄心里大概明白李客寒什么意思,但自己作为男人必定是不希望被这么对待,更何况还这么对待他的兄弟,便也强硬地说道:“臣答应了欧阳将军要去看伯母,改天吧。”
“那可惜了。”李客寒拿出了一封信,在千无暄眼前晃了一下,千无暄看到信上写着‘兄长亲启’的字眼,落款是千向朝,李客寒婉转道:“本王特地让人去瞿阳找了向朝弟弟,给他说了你的消息,这是写给你的信,对了明霖还给他叔叔写了两句话呢,可惜了可惜了。”他把马车窗帘放下,用特别开心又胸有成竹地喊了一声:“回府。”
马车渐行渐远,直奔靖王府的方向,千无暄扶起了欧阳衡,欧阳衡心里还砰砰打鼓,问道:“我没怎么见过靖王啊,哪得罪他了?感觉他对我有种莫名奇妙的敌意呢?”
千无暄没想到连欧阳衡这个傻大个都感觉到了,安慰道:“他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我。”
“怎么了?你怎么得罪靖王了?”他看着远处的马车屁股忽然想起,刚才千无暄躲在他后边的时候,就是这么驾马车在他们旁边过去,便说道:“你刚才躲得就是靖王?”
千无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礼品都递给欧阳衡说道:“今天我就先不去你家了,我去趟靖王府。”
“那你小心啊,在京城别这么锋芒毕露。”欧阳衡抱着手里的东西,露出脑袋交代道。
“知道了,你才是在京城多长个心眼吧。”千无暄千叮咛万嘱咐道,欧阳衡早点回边关也好,京城的官场环境不适合他。
他和欧阳衡是从孙先生那吃了饭出来的,逛街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到靖王府的时候他看了眼夕阳,算着时间应该是申时末了。
靖王府的人都认识他,也没拦着,他直奔李客寒的栖迟居,结果没人,问了丫鬟才知道人去了书房。
国丧刚结束,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李客寒忙得好几天没睡,眼睛都熬红了,李晏体恤他太累就让他先回来休息。他那天知道千旭还活着的消息,他便派靖午去了趟瞿阳寻找千旭,让他给千无暄写封信,只为博伊人一笑,结果满心欢喜地拿着信去找千无暄,还没到千府门口便被靖丑告知他和欧阳衡在逛街,结果就在街上看到了千无暄和别人亲密无间的模样,能不生气吗?
千无暄礼貌地敲了敲门,听到李客寒说了一声进,他才进去。
之前在靖王府的时候,他自在的很,这次来却有些拘谨,不知道该怎么和李客寒相处,好在李客寒一直坐在案牍边,眼都没抬。
他过去看了一眼,都是些李晏需要处理的但不重要的折子,很多都是请安帖,还有悼念帖,很多来不了京城凭吊的官员都上了请安悼念帖,他只需要批复:“已阅,感谢”就行,只是比较多,所以忙了很久,他随意拿起一个,琼州刺史上书请安,他问道:“不介意的话,需不需要我帮忙?”
李客寒将手里的笔给他,重新拿了一只,两个人忙了有两个时辰才批完。
千无暄伸了个懒腰,李客寒问他饿不饿,给丫鬟要了些宵夜,两个人边吃边聊。
“原来有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也要批复。”
“很多官员地处偏远,不可能回京上奏,只能上书请帖。”
“那也不用写这么无聊的事啊。”他吃了口软酪继续说道:“连下雨了,天晴了,身体是否安康都写啊,这不仅是纸墨等资源,还会多消耗驿站的人力马匹粮食,这些官员本来就不交税了,能不能给老百姓多想想。”
李客寒就这笑着看着千无暄,想着他这么心系百姓,实在是不该被埋没,但他如果志不在此他也不会逼他。
“你说得对,等我上书给皇兄,取缔这些无用的折子。”
“我就发发牢骚,不用管我。”
李客寒喝了口茶,看着千无暄吃得差不多了,将千旭的信交给了他。
千无暄双眼一亮,拍了拍手,拆开信封。
只有两页信,一页是千旭写的,另一页是明霖写的。
“兄长亲启,见信如吾,欲与兄言太多,纸穷不能尽所欲言,便不一一赘述,等见面定当畅所。秋试前回京,一切安好,勿念。”
“这个向朝,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文邹邹的。”千无暄笑道,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一直都是个特别在乎家人的人,所以他特别喜欢明霖,明霖的话就简单许多,只是常年跟在千旭身边,受他影响颇深,年纪小小就有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感。
“叔父多年未见,霖儿甚是想念,等回京定当与您多亲近。”
他有种恍惚之感,这不是大哥的儿子,这是向朝的儿子吧,这也太像了。
李客寒看千无暄高兴的像个孩子,心里有种满足感,问道:“无暄……”
千无暄一听李客寒的声音一变,便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把信装好揣进怀里,抬手示意李客寒先别说话。
“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没想过那么多,如果是我想错了,那算我自作多情,如果不是我想错了,那你让我好好想想。”
李客寒听他这个话茬有戏,千无暄不是对他全然无情,便没紧逼,只是问了一句:“多久?”
千无暄想了想说道:“等千旭回来再说吧。”
“你不会是想等千旭回来带着一家子人跑吧。”李客寒调笑道。
“你有病啊,千旭最想登阁入仕,为什么要跑?”他感觉自打这次回京城之后,李客寒一谈到他俩的事就有些不正常,生怕他跑了一样,突然想到在青楼那天晚上的那副场景他尝试的问道:“那天在青楼……是真的?”
李客寒知道千无暄问的是什么,也没逃避,眼神深情而炙热,磁性的嗓音响起:“是的。”
“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
“就是……你,对我……”千无暄不知道该怎么问,他之前宁易也是,还有在临江县时的喻公子,他怎么就这么吸引男子,桃花全是男的,他得去拜拜月老是不是给他把红线牵错了。
李客寒仔细想了想说道:“可能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吧。”
“你说在林场时?”
“嗯”
“你确定不是感激之情?”
“我确定。”李客寒不想再跟他绕圈子,直白地说道:“我心悦与你,爱慕的那种。”
千无暄难得的脸红了起来,之前宁易给他告白他都没这种感觉,难道自己对他也有好感?
他撇过脸去看着烛火,再看着李客寒的话,他怕心跳声漏出马脚,李客寒的告白之语就像是一颗石头侵入他心中平静的湖潭,惊起一阵阵涟漪,停不下来,他声音含糊地说道:“你不用说我知道,让我考虑考虑。”
“我知道,怕你误会,想告诉你。”李客寒心中有一丝惊喜和雀跃悄悄爬上心头,知道这件事情应该有戏,他不想逼得太紧,希望千无暄能自己想明白。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千无暄站起来就想往外走,被李客寒抓住了手问道:“明天有事吗?”
“明天要去趟欧阳家,今天本来答应要去看干妈的。”
“干妈?”
“嗯,小时候我和欧阳衡就对对方的父亲互认了干爹。”
李客寒有些吃味道:“那你和欧阳衡岂不是兄弟了?”
李客寒笑着皱着眉头说道:“不认干爹我们也是以兄弟相称啊,自小一块长大……”他还没说完,就被李客寒站起来捂住了嘴,说道:“你别说了,明天我跟你去。”
他拿下李客寒的手说道:“你别闹了,明天你还得进宫,更何况堂堂靖王跟我们吃饭,他们肯定放不开,你还让不让我们好好聚聚了。再说,你以什么身份去啊?我们是家族宴会。”
“行吧,本王不去了。”李客寒气得直接钻进了被窝,喊了声:“来人,送千将军去听竹轩就寝。”
千无暄走之前狠揉了一下李客寒的脑袋,怎么越来越小孩子心性了?
第二天一早,千无暄起来的时候,床边多了个玉佩,他拿起来观摩了一下,是个阴阳鱼的一半,成色上好,只是做工有些九,看起来像是个老物件。只是他们还没定下来,总觉得为时尚早,想着等见到他先还给他,他起来后重新去买了些礼品,提着去了欧阳府。
因为是家族宴会,沈家也来了,三个人多年未聚,再次凑在一起时也完全不生疏,倒是不会再和小时候一样打架了。
“我给你们说,待会就餐的时候我不去啊。”沈碧芊吃着嘴里的莲藕说道,三个人待在欧阳府后院的莲花池边的凉亭里边闲聊边下着孔明棋。
“怎么了,我还想问呢,今天一来你就一脸不愿意。”
“还不是我们那个舅妈。”他指了下欧阳衡问道:“你记得不,咱们老家那个舅妈,舅舅的续弦。”
“记得,她怎么了?”欧阳衡问道,他常年待在边关,家里的事不是很清楚。
“她有个弟弟,叫齐文彬,是个经商的,有个儿子叫齐汝涛,今年二十有二了,因为好吃懒做至今还没娶妻,凭咱两家拐了两拐的亲戚,在当地为虎作伥,前段时间来我家说是看上我了,说要跟我说亲,那我能同意吗?”
“她今天也来了?”千无暄问道。
“何止,她把齐文彬和齐汝涛都带来……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千无暄很久没见沈碧芊这么着急的模样了,还怪怀念的。
“那一会我们去鼎丰楼,不在家吃了。”
“啊,真的?太好了,我还没去过鼎丰楼呢。”
“你没去过?”欧阳衡惊讶地问道。
“我倒是想去,我爹不让,说那里不是寻常女子该去的地方。”
“好办,给你办上男装。”千无暄扔掉手里莲藕蓬,拍了拍手,去欧阳衡房里找了身他小时候,沈碧芊合适的衣服。
他们想得很好从后门溜出去,但后门一直在忙活便想从正厅溜出去,奈何还是被范夫人眼尖揽住了。
“哟,碧芊打扮成这样去哪啊?”
“咳……没要去哪。”
“快来见见你表哥,不是见过吗,他可想你了。”
千无暄看沈碧芊做鬼脸差点呕出来的表情笑了笑,由他两个便宜哥哥在,谁都别想欺负她,更何况真动起手来,沈碧芊也不可能被人欺负,这么上赶着想娶碧芊找死的,看来是不了解碧芊的过往。
千无暄和欧阳衡在旁边添油加醋的讽刺道:“碧芊啊,怎么还有人敢娶你啊?”
“是啊,一看就不是京城人。”
“你之前把人家打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姨妈赔了不少钱呢。”
“难道是来讹钱的?”
“哦,这位怎么称呼?范夫人是吧,您怕是不知道,想娶我们碧芊是要比武招亲的,谁赢了她才能娶。”欧阳衡说道。
“是吗,玉莲怎么没给我说呢?”范夫人坐下像沈夫人问道。
“我说过了,您不信。”沈夫人尴尬地说道,要不是碍于哥哥的面子,她才不会让范夫人带着弟弟和儿子来他们的宴会,谁家没个烦人亲戚啊。
“你这不是坑人吗?我们大老远的来了,京城物价这么贵,我们待了好几天了,现在才说娶不了,要么嫁人,要么赔钱。”齐文斌舔着脸说道,齐汝涛就是个草包,在后边什么都不敢说。
千无暄上前就想揍他,被欧阳衡拦住说道:“你们不打听清楚,就想怪到我姨妈家,这是欺负我爹和沈叔不在吗?”欧阳晟一大早跟着沈少晤去了郊外,看看今年小麦的长势了,要晚点才回来。
“镇国公怎么了?镇国公也得做人啊!”
“就是,越朝没个王法了?将军是吧,将军也得讲理啊!我们不是京城人不必守你们京城的规矩,什么比武招亲,要么嫁人,要么赔钱。”
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家最怕遇上无赖,骂人都骂不过,家里做主的又都不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千无暄眼看不能就被他们这么欺负,刚想说话,门口响起了他熟悉威严的声音。
“本王看看是谁要娶本王的妹妹啊!”
题目的意思是,小客寒的感情像开了闸的水坝波涛汹涌~~终于开始第四章啦,感情线好慢(尴尬地笑),这应该是倒数第二张,还有20万字(40章)左右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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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开闸的水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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