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仙医回头瞥了眼,继续在炼丹炉前面扇扇子,“雪凰醒了?”
雪以年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懵懵懂懂地看她,“谁是雪凰?”
仙医:“……”蓦地回头,掐过她的灵脉,看着她的脸就好顿端详。
雪以年看着她的样子,便笑了起来,“逗你的,我当然知道是我啊。”
仙医看见她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差点就翻她一眼,但是下一秒,雪以年却问得很认真,“可你又是谁?”
仙医:“……”一气之下,白眼就真的翻了过去,甩开她的手,“雪凰,这样就很没意思了啊。”
雪以年特别认真,“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啊?”
仙医犹豫了会儿,便又将手指放在了她的灵脉上,半晌后,眉头越皱越紧,试探地问:“你别逗我,真不知道?”
雪以年一副你看我是在逗你吗的样子看着她。
仙医被看得无言以对,回头又看了看炼丹炉,按天界时间算,开炉时间还需半月余。
她便又拉住了雪以年的手,将手中的扇子递给她,又将她拉到炼丹炉旁边,语气温柔:“雪凰上神,可还记得身体不适?”
雪以年说:“身体倒没什么不适,就是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
“那就是了。”仙医怕她乱跑,一不小心再入个轮回什么的,就彻底找不到人,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在仙丹练出来之前,她必须寸步不离的待在自己身边,于是,语气更加温柔,“这炉内的仙丹便是医治头晕头痛的,很快就要好了,雪凰上神若无要事,便坐在这里,熏一熏药雾香吧。”
“就是这个烟?”雪以年望向从药炉中四散出来的烟雾,仙医也看了过去,“啊,是。”
于是雪以年就很乖顺地坐在那里熏了好几个时辰,当小药童跑来时,看见昏昏欲睡的雪以年,怔了一下,便立刻跑到仙医跟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仙医腾得一下站起,脸色都变了好几变,“谁?你说谁来啦?”
“魔皇,”小药童也万分紧张,“魔皇来了,就在殿外呢。”
仙医急走了两步后,还是有点腿软,“你,你来,扶我一下。”
小药童比她还腿软,两人是相互搀扶着出去的。
扶渟见来人,简单的一礼,仙医吓得脸色大变。
她区区一小仙,哪里受得了魔皇的礼,更遑论,这魔皇还是曾经的明王菩柯啊,她就差双膝跪地磕头了,尴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地笑,道:“小,小仙失礼,不知明王此来,可为,何事?”她是万万不敢称他为魔皇的。
“听闻雪凰上神在此休憩,我来找她。”扶渟笑了笑,温声道:“方便吗?”
仙医差点看直了眼。
早就听闻,明王气质清雅,贵不可言,那张明艳清冷的脸,更是美到惊绝今古,即便是绝美的女子,都会为之汗颜。甚至,神界里的低阶仙子,在私下里还会戏言,若能侍在明王的身边,即便是堕了自己的仙籍,也未尝不可呢。
“医仙?”
医仙目瞪口呆地没反应,小仙童这时先回过神来,用力地踩她一脚,“说话呀。”
仙医木讷地回过神,抬手指向身后,“方便方便方便,雪凰就在里边,您请。”
扶渟笑了下,说完多谢便侧身走进。
淬炼仙丹的丹炉旁,八卦为阵,自带乾坤,仙雾萦绕间,夹裹着缭缭清淡的药香气。
雪以年又枕着手臂睡着了,一把助火的蒲团扇,早已落在了她的脚边。
扶渟屈膝蹲下,月白色的仙衣层叠出了更多褶皱,看了半晌,才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声音低低,像是在哄,“醒醒。”
仙医和仙童早就已经扒着门缝往里看了,还大气不敢喘……毕竟,吵人睡觉,多缺德啊。
显然,雪以年醒来时,很不开心,但是看见眼前的这张脸时,突然精神的瞬间,脸颊也红了起来。
惊艳!
就是惊艳!
除了惊艳外,此刻,她的脑子里也想不到别的。
她猛地站起来,迷迷糊糊行了个仙界的礼,“这位?这位……”她感受到了扶渟身上的气息后,脸色也蓦地一变,懵懵道:“魔啊!”
仙医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干得漂亮!
敢这么口无遮拦称菩柯为魔的,现在放眼整个天界,也就她一个。
扶渟抬眼,整理了下衣袍后也随之起身,很轻地一笑,“还真是把我忘了。”他笑着逗人,“喂,你都把我忘了,那我还能把你骗走吗?”
小药童转头对仙医道:“明王脾气这么好吗?”
仙医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说话声音都是轻声轻气的,“凡是打扰我看戏的,都是坏人,听懂了嘛?”
小药童:“……”恨不得翻个白眼,你还记得自己什么身份不?身为仙医,还敢八卦?
雪以年:“可你?骗得也太明目张胆了点,至少也要委婉些,我才能假装上了你的当,然后再小心谨慎地观察你这魔物,到底是心怀不轨?还是另有所图。”
扶渟闻言,没说话,只把笑意映进眼底。
在雪以年的记忆里,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但却……有些眼熟。
她说:“笑什么呢,你重新骗,委婉一点。”
扶渟微挑了下眉,随后委婉道:“我知晓一处有趣的地方,雪凰上神可愿同往?”
“雪凰上神她说不愿意。”
雪以年忽然笑了,“你骗我,我还愿意,那不傻吗。”
小药童:“……”雪凰上神你调皮了。
仙医:“……”你是不傻,你还可聪明了呢。
但是下一秒,可聪明了的雪凰上神就牵起了扶渟的手——
小药童:“嚯!”
仙医:“嚯!”
扶渟的心跳也停了下,然后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指尖的温度,冰冰凉凉。
“走吧,我虽然不傻,但是我要斩妖除魔呀。”
仙医和小药童就看见,一瞬间那二人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仙医:“……”不按常理。
小药童:“……”不按套路。
医仙,小药童:“太随心所欲了!她还记得她的脑子不好用吗?”
仙医:“乱走!”
小药童:“怕是找不回家了。”他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仙医:“怎么办?”
仙医:“……天界众仙,能……干翻明王吗?”
小药童的眼睛直直望向还在淬炼仙丹的药炉半秒,然后径直地走了进去,捡起掉到地上的团扇,声音清脆,“咦?仙医姐姐,炼丹呀?你愣在那里干嘛呢?最近,我的脑子好像也被雪凰上神传染了,刚刚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仙医眼睛一亮,如醍醐灌顶,转身也忙起了别的,“可不是,雪凰这病,还带传染的,我也记不清了,诶?刚刚有谁来过吗?”
小药童耸耸间:“我正在努力地回忆着呢姐姐。”
仙医:“嗯,我也回忆回忆。”
雪以年绝对的想不到,这若是放在三千多年前,天界绝对的又多出两个叛徒。
她看着扶渟说:“你这个魔物的胆子倒是大,竟敢闯到天界来,你还有什么遗言要留吗?”
扶渟的视线又落在两人相接触的手上,而后轻轻往回一扯,“方向错了,这边。”
雪以年啧啧,“死还要挑个地方,行吧,看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是可以挑个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
扶渟看她一眼,便勾起了唇角。
昆山秘境中,雪以年稀奇地转了好几圈,忍不住赞叹,“上古秘境也不过如此吧,你倒是会选。”
雪以年刚一转头,一缕特别精纯的神力就没入进了她的眉心,雪以年一瞬怔住,意识开始抽离——
“年年。”
雪以年在想:年年?又是谁呢?好熟悉。
“听我说。”
雪以年在恍恍惚惚地寻找着声音……
那个声音温柔地在讲,“我的神髓早已被魔气侵蚀殆尽,而今的伏羲泪,也仅仅是净化出来一点干净的神髓,但魔气很快就会再次将它吞噬掉,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
雪以年听得困惑,但又问不出口。
“只有神髓才能召唤出神力,也只有神力才能,”扶渟微顿,声音平和,继续道:“将你腹中的凤胎取出。”
“然后,你,”他望向雪以年的眼睛,半晌后,他说:“就再也不会忘记任何事情,也,不再记起我了。”
雪以年的眉头拧了起来。
不是痛的,但是就觉有什么东西,又开始从心脏的位置被强行剥离。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下意识想将那些东西留下。
她隐约记得,曾经的自己,似乎有过同样的情绪,当那个她最割舍不下的东西,被强行剥离出身体时,她很痛很痛,但是她也记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痛,只是依稀记得,痛到灵魂都与之战栗。
她本能的反应,就是不想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想将那个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留下,她五指握拢,一股股纯净的灵力开始自她的指尖溢出——
“别抵抗。”
这个声音更温柔。
“相信我。”
“我不会伤害你。”
“收起你的神力,听话。”
这个声音就像有着魔力那般,潜意识中的自己都很意外,竟然真的照做了,握紧的五指渐松,任由那个声音的主人,小心翼翼地取走自己身体里的东西。
但是那种不舍的感觉,她说不出来,只是在那团东西快要被抽离自己的身体时,本能的保护意识就又激起她的反抗。
她的指骨都绷出了青筋,蓦地就爆发出一股特别强大的神力,一瞬间,昆山秘境里,金光大盛。
扶渟并没被这个意外打扰,只是轻抿了下唇角边的血渍笑了笑,声音很轻地低喃,“就知道,你不会听话。”
雪以年已经没了自主意识,只剩下本能的应激反应。
而本能的应激反应告诉她,她不愿意让腹部里的那一团东西离开。
所有的神力,开始在她的灵脉中苏醒,流转,然后将那团即将被拉扯出去的东西裹护住。
她听见了很轻微的一声啧笑,随之,她的腕部就蓦地一紧,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一样,她的视线落在了腕骨间的细链上,有点茫然,只是,失神的瞬间,神力也突然尽失,而被自己仅仅护住的那团东西也猛然被拉扯出去,那种腹中一空的感觉……
雪以年很慌,依旧是说不出什么滋味,不痛,一点都不痛,但是眼泪,却不自知地流了下来。
她难过地看向眼前那个恍若神明一样的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是怎样都开不了口。
不痛,真的不痛,但是很痛苦,很悲伤,甚至还有种难以言说的绝望。
雪以年已经昏迷,可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不远处,落在祭坛上的灵雾,随着伏羲古泉的滋养,很快就化成了一颗蛋的雏形。
扶渟在扯出灵雾的那一刻就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苍白的脸颊上,眼角处已经猩红一片,她的眼泪依旧在流——
他不由自已的微微低头,想将她的泪水吻掉,却在离她的眼角只有一点点距离的地方停住了,他蓦地一偏头错开,然后直起身,抱着雪以年毫不停留地就向着天界走去。
/
仙医殿内,小药童一边捣药,一边迫切地问:“怎么样了?当时……”他话说一半,又突然止住。
雪以年等了好一会儿,发现小药童确实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才轻轻啧了声,“说呀,什么当时?”
小药童不敢擅做主张,偷偷往仙医那边瞥了眼,仙医也顺势将雪以年的手丢回去,一通检查下来,仙医很确定,她的灵脉,比任何上仙的灵脉运行的都通畅,而且体内更是灵气充裕,根本就不似明王将她送回来时说的那般——
他说:雪凰体内之物虽已取出,但是她的灵气亏损极大,并且身体里所剩下的灵气,顶多支撑着她,在这世间存活五百年,可这五百年之后……
他笑了笑,话到此为止,客气地行了一礼,就准备离开,临走前还善意地提醒一句:好生照拂。
于是,这五百年里,天界所有的仙丹灵药,都用在了这位命在旦夕的祖宗身上。
每次把脉,仙医都有种,这哪里是将死的脉像,说她万寿无疆,寿与天齐都不为过,可明王之言,又不得不信,就算她怀疑自己的医术不行,也不敢疑他。
但是此刻,仙医突然就有种……莫不是真的被明王坑害了五百年吧???
他自己不能上天界亲自照顾,然后就危言耸听,势必耗尽全天神之力,为天界里,这只唯一的小凤凰保命续命?
所以这五百年来,整个天界,都在小心翼翼地替他养着这只小凤凰,以至于,把这个小祖宗的脾气还养大了不少呢。
此刻,仙医像是破解谜团似的盯着雪以年打量,雪以年也一眨不眨地看了她多时。
仙医忽而问:“还记得曾经的明王吗?”
这五百年来,仙医第一次问,也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提起明王。
而且扶渟离开天界时,特意说过:仙魔不两立,还望天界,不要在雪凰面前提起我的名子,毕竟你们雪凰上神她……
仙医清晰记得,他当时笑了下,才说的麻烦。
他说天界的雪凰上神是个麻烦!
可过后,就连小仙童都看得出来——
明王笑得有点子宠哦。
哪里是闲她麻烦,怕不是喜欢死了我们雪凰上神给他找的所有的麻烦。
可小仙童不明白,仙医也不明白,他那么在意雪凰,为什么不将她留在身边呢?
大家心里都清楚,只要他想留,漫天仙神,就没有谁能够阻拦得了他。
/
昆山秘境里。
淮曦倚着洞口向外张望,也不明白,“他就这么默默地为我家的小祖宗做事,积累功德,还要,”他微一顿,笑出了声:“自己一个人养娃,为什么呢?”
应柳就又嗤了他一声,“亏你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长命千岁的老妖怪,可脑子怎么还是这么蠢?”
淮曦:“……”
他看向卿夭告状,“他又说我。”
龙北渊也嗤了他一声,“说你?那不活该吗。”
卿夭立刻上前,拉开了一场欲要打起来的架,“你还记不记得,你家小祖宗千年前的心愿吗?”他问。
淮曦不用想,就能脱口而出,“成神,一心想要成神,最怕的就是自己干出点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来。”
卿夭一笑,也看向了和伏羲古泉中的小精灵玩得正欢的那只小凤凰。
他说:“所以魔皇这一生,所要做的事情,大概都是全她所愿吧。”
她想成神,他就宁愿自己入魔也要全她神职。
她怕天谴,于是所有的天谴,他就全都替她受下。
生而为神,断情绝爱,所以他也收起了自己的情感,将所有的留恋不舍都看淡。
不让她有撕心裂肺的痛,不让她受烈火焚身的苦。
她记不起他,他便也希望她一直都记不起自己,曾经有关他的记忆,也都随着灵胎被取出时,一并都消除。
所以……
“明王?”
雪以年的眼珠转了转道:“我应该跟他认识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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