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润之扶着江槐站起,江槐还没走两步便要瘫软下来。
司北对面的那个女孩子见江槐这样子,便打趣对司北说,“我一会儿这样了,该怎么办?”
司北给女孩斟了一杯酒,然后捏了一下女孩的碎发,盯着女孩微醺的脸,“我像这样。”
“把你揪出去。”
那女孩提了司北一脚,后面说了什么,江槐也没听见了。
江槐好不容易同方润之来到门口,只觉得头更晕了,脚步上像系了千金重的石头,整个身体像一滩水,就这么瘫软在门口。
但无可奈何的是,意识清晰。
方润之赶紧扶起江槐,她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腾,连忙用仅有的力气推开方润之,把刚刚灌进去的酒一口气都吐了出来。
方润之怕江槐胃里难受,也只是在一旁看着,打算等她稍微舒服些再带她走。街边的夜市酒摊很热闹,江槐只是万千醉徒中的普通一个。
这样的夜晚,多得是追求风花雪月的人,不少男子看到江槐这个样子,便上来搭讪。
“美女,需要帮忙吗?”
方润之走近,“不需要了,我送她回家。”
“得得得得,郎才女貌,般配。”
方润之轻轻一笑,“确实般配。”
那人只当美女被别人捡了漏,赶紧嬉笑着离开了。
方润之拽着江槐的胳膊,酒气熏陶下,江槐的脸微微涨红,她紧闭双眉和嘴唇,似乎在隐忍着。
“你还好吗,能动吗?”
江槐不说话。
方润之以为她意识不清了,索性一只手环绕住她的腰部,另一只手拎着她的胳膊,二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桥。
原本五分钟的路,硬是走了十五分钟。
到了桥的另一边,江槐感觉好些了,一把推开方润之,自己扶着柱子站了起来。
方润之有些恼火,自己明明是帮她,到像是占了她便宜一样。
“不会喝酒就别喝,司北挺会哄人的。”
江槐的头发散乱了,此刻耷拉在她的肩膀上,她听着方润之这话像是有些责怪。
慢慢地舒缓了一口气,反问道?
“这和哄不哄有什么关系,我自愿喝的。”
“也是,每个进他店的女孩子,都会自愿喝点。”
“我喝就是自己想喝,跟他无关。”
江槐舒缓了一口气,额头还在发烫,但是已经比方才好多了。
她环顾了四周,每一次她窘态进显的时候,都是同方润之在桥上。
“谢谢你啊,我吐了一堆,怕气味沾染到你身上了,你才洗了澡。”
方润之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了,走近打算扶她,看到江槐的眼睛时,刚刚举起的胳膊又垂了下去。
“你能回去吗,需要我帮你吗?”
江槐本想摇头,腿又软了。
方润之叹了口气。
司北的酒就是这样,只有见惯风月,终日靠酒入眠的人,才能抵抗分毫。
他也不墨迹了,走上前去,抱起江槐,就往风雅梦走去。
方润之看起来很瘦弱,但是劲儿却不小,他抱起江槐显得轻而易举。
江槐安稳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听到那胸膛深处,有规律搏动的声音。或许是在茶屋泡久了,方润之的身上,也晕染上了清冽的茶香。
江槐已经累到说不出来一句话,意识朦胧地睡着了。
“到了到了。”方润之抖动着身上的人。
或许是身上的怀抱太过于温暖,恍惚间,江槐环住了方润之的胸膛。
她很久,没感受到这样的体温了。
江槐的环抱很轻,但足够让方润之神经紧绷。他半蹲着,一只膝盖支撑着江槐,另一手在她包里找钥匙。
槐树的花瓣飘落在二人的身上,和温暖的月色融为一体。
江槐本就睡眠不好,这一起一落之间又醒了。
风雅梦装修好了之后,方润之还是第一次踏足。
他用力推开木门,环抱着她穿过珠帘,再到了二楼的小床上。
二楼很矮,方润之得齁着背。
他轻轻地把江槐放在床上,江槐自然地解开了环绕在他腰间的手。
方润之帮江槐打开了一扇窗,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水。
江槐知道自己这会肯定狼狈极了。
方润之帮江槐整理完了头发,坐在一旁看着双眼紧闭的她。方润之走近,犹豫不决间,伸出了他的胳膊。
夜晚来风,木质的窗台咿呀作响。
江槐感知到自己的眼皮上方有一层黑影,她分不清那时什么,但是她还是继续沉睡着。
因为醒来,就要交涉,她只想这么睡着。
江槐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也加重了。
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一个轻微的举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变得异常清楚。
江槐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一阵轻柔的触感,方润之的食指在她从她的眉梢滑落,在她的下颚处停住。
“睡吧,晚安。”
方润之的声音很轻柔,伴随着满足的笑意。
他帮江槐盖好了被子,踮起脚尖,弓着背下了楼。
江槐缓慢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此刻她的身体已然恢复常态。
她抚摸着自己的右脸,站起身来,从窗外看去。
方润之还没走远,他走到桥头的时候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转身。
江槐像做了贼一样,赶紧蹲下来,她可不想同他对视。那眼神有着柔和的杀伤力,江槐像是触电般,酒全醒了。
橹声悠悠,流水潺潺,被乌篷船荡开的涟漪,缓慢地合成了闭环。
夜晚的节奏慢了下来,青石板的小路上,还有三两失眠人在观望。
但江槐却彻底没了睡意。
她洗了个澡,来到槐树下,点了根烟。
槐花像是有意识一般,随着静谧的夜,降落在了江槐身边。
江槐此刻默念着木心的一句话——“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却找不到一个,似粥温柔的人。”
江南出了不少文化人,木心便是其中之一,但关于“似粥温柔”,却只有寥寥四字。
到底什么是温柔?
江槐靠着槐树,眼前出现了一幕——槐花尽处,小镇一角,一个江南少年轻抚脸庞的手。
-
八月来了。
是酷暑,是暑假,也是旅游旺季。
哪怕江槐这个靠近最里边的小铺子,也进满了人。
游客你来我往,大多数是为了拍照。
“老板,你的店可以拍吗,我发小红书打卡?”
“老板,我不买可以拍吗?”
……
江槐从来都不会不耐烦,她总是微笑着同意。
乌镇生意最好的民宿和茶馆的老板就是温浔和方润之,江槐观察了他们很久,共同之处便是广结善缘。
她虽然对人群厌恶,但对这种萍水相逢,挥之即散的关系却是热衷的。
大家浅浅地交谈几句,便各自去踏上自己生活的浪潮,谁都不会记得谁,谁也不会为难谁,倒也自在。
成交率不高,但偶尔也有合眼缘的客人过来关照。
下午,她正在店里捯饬自己的绕线。
自从看了鸿娟的竹编工艺,她就开始迷上了绕线。大的竹篾化小成铜丝银线,也能展现出一个构想的世界。
这样一来,她搜集的那些孤零零的石头,也有了去处。
好在这个时代网络资源丰富,她查了好多资料,开始实践。
正在沉浸之际,突然听见门外相机摁动的声音。
她起身探头看去。
透过晃动的珠帘,一个男子正拿着相机把玩,阳光照在他那一头齐肩棕发上,描绘出他清晰的轮廓。
他穿着巴洛克花衬衫,用真皮皮带扎在自己棕色西装库里,头上带着一顶棕色的英伦绅士帽。
他一出现,便让人遐想到九十年代江湖豪情,义血漫天的香□□帮。
虽然戴着墨镜和口罩,但是从身型和穿搭轮廓来看,是个有品位的帅哥。
但无论他长相如何,也不能如此随意不经过别人同意,拍别人的照片。
江槐走了过去。
“你刚刚在拍我店里吗?”
那人缓缓抬头,“嗯”,眼睛甚至也没看江槐一眼。
江槐只觉得她的滤镜黯然失色,毕竟一个不懂得尊重的傲气帅哥终究也是不讨喜的。
“你拍我照片,总要经过我同意吧,这是我的店铺。”
江槐也不想顺着别人。
那人摘了墨镜,那张脸有点熟悉,江槐正会儿正在气头上,也没细想。
“哦,我只觉得你方才做绕线的样子挺好看的,所以忍不住按了快门。”
哪怕这人在给江槐道歉,江槐也没听出来。
算了算了,和气生财。
江槐刚想让那人把照片删了,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这个想法便烟消云散。
珠帘把阳光打成了碎片落在了江槐的身上。木屋深处,光影暗淡,一个女子坐在一角,完全沉浸在自己同物品的世界里。
此刻,恰好有块碎片落在了江槐的右脸,她在那个暗淡的木屋深处发光。
江槐已经很久没有了解过他人审视之下自己的样子了。
“虽然你在做一件很寻常的小事,但是在我看来,这种不经意之间的认真,就是应该记录的。”
江槐看着这张照片,突然开始欣赏自己。
“你要不愿意,我删了也行。”
“别。”
江槐感觉到自己之前或许有些莽撞,“我…我不喜欢自己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所以…”
“没事”,语气傲慢,甚至都不想听江槐把话说完。
“但是刚刚这张照片挺好看的,我发现了我发光的一面,您能把它发给我吗?只是你不要发在社交媒体上可以吗?”
“嗯。”更冷淡了。
江槐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刺,是那种你还没接近便能把人震慑到千里之外的刺。
手机“叮”了一声,江槐以为是谁。
那个名为“苏禾”的对话框里,是方才她编织绕线的瞬间。
她惊诧地抬头,原来是自己房东。
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毕竟这房子要免费给她住两月,她立马挤出来一丝笑意,给苏禾搬了张凳子。
江槐和苏禾在门外掰扯的时候,旁边就有几个女游客,这会苏禾进了店铺,那几个女孩也大大方方地进来了。
江槐这会儿只顾着招呼苏禾,只是同那几个女孩随意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来了,也没说一声,不是和方润之一起来吗?快坐。”
“他啊,好像不太乐意来吧”,像是完全不以为意,敷衍地回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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