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后不久,何岱宗与江宁月就分离了。他和阿岩回到美国后,外公曾经的部下找到两人,说明如今国内的形势,日本帝国主义的野心昭然若揭,迟早会再次开战,而他们在此前的各种活动中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再加上二人的默契,稍加特训,定能成为情报人才。
何岱宗早就想成为外公那样的英雄,他又是个热血青年,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但阿岩却觉得此事太过冒险,该和父亲商量过再决定,可无奈大哥是铁了心要去特训营,不得已,他只能同去。
就这样,两个少年瞒着何钟实办了休学手续,成了特训营的学员。结果训练也就一年,日军就悍然发动战争,上海沦陷后,他们也踏上了归国路。
江宁月在国内,也决定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卢沟桥事变后,她投身抗日宣传队伍,发传单、排演街头剧、组织募捐等等,还凭借自己外语好的优势,发动外国人参与进来。虽然一家人已经搬到了租界里,可她还是活跃在上海的每条街道弄堂里,江华亮怕她惹乱子,便让阿文将她送回南京的外公家。
8月中旬,日军轰炸上海,9月开始轰炸南京,江华亮着手安排家人避难。江家人丁不兴旺,早已只剩一座空宅;沈家还有一位老爷子,再加上一些女眷和孩子,于是这份工作就交到了江沈清漪手上——她回到南京,带上家人们坐船前往重庆。
江宁月带领家人们前往中山码头,把他们送上客轮后,坚定地返回南京城。
原来她回到南京后,依旧活跃在抗日宣传前线,与金陵文理学院的学姐们迅速打成一片,也认识了不少老师,其中还有一位来自美国的艾玛老师,她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夏丛”。后来空袭的伤者越来越多,而南京的医生也越来越少,江宁月便跟着夏老师,为伤者进行简单救治。起初,她看到废墟中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断臂残肢还会吓得一身冷汗,可慢慢的,也习以为常,默默合上死者的眼睛,祈祷他能早日往生。
10月底,南京政府决定迁都重庆,江宁实业公司作为为数不多的中国航运企业,与在重庆的民生公司一起,承担了搬迁工作。如此一看,南京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她本想跟随自家的船一起前往重庆,可夏老师正在筹备安全区的建设,而且城里还有那么多伤者,她实在不忍离开,江宁月安慰自己,安全区应当和上海的租界一样吧,日本人不敢在里面非为作歹,会安全的。
“大小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船员搬完了最后一箱货物,在上船之际问她。
“先不去了,仓库里还有很多东西,估计还需要两三天才能搬完,而且夏老师在建设安全区呢,是外国人管的,不会出问题的。”
对方一听是洋人,也放下心来。“行,大小姐,那你注意安全。”
“嗯,你们也是,保重。”
但江宁月不知道的是,在这一时期,上海也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何钟实退进租界后遇刺身亡,留在上海亲自监督撤退工作的江华亮,登上了日军的通缉令,英国政府为了不与日方交恶,选择将他移交给日本海军陆战队。
沈家的宅子在一次轰炸中化为废墟,江宁月不得不留在安全区里。结果她却意外地遇到了文姨,她担心江宁月的安危,在武汉下了船,回到了南京,竟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她。
江宁月站在安全区的铁丝网旁边,出神地望着夜幕中闪烁的火光,似乎是南京城外在交火。
“小姐,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该去睡觉了。”阿文见她站在那里,走过去把她牵回屋里。
她沉默着钻进被子,忽然抬起头,开始道歉:“对不起文姨,害你也只能留在这里了。”
阿文和衣躺在她旁边,一只手圈住她半边身子:“说句不知身份的话,小姐在我眼皮子底下从襁褓里的婴儿长到现在这么高,你和我的亲生女儿是一样的,更何况太太对我也如亲姊妹一般,我得保护好你,才能对得起她的恩情。”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说着说着,她眼眶泛红,“怎么会守不住呢?要是何外公还在,我们是不是就会赢了?”
阿文掖了掖她的被子,柔声道:“何司令会保佑我们的。时间不早了,小姐快睡吧。”
“我想回家,我好想爸爸妈妈。”
“先生在租界里,太太也去重庆了,等过些日子,日本人走了,我们就能回家了。”她的目光凝望着灰蒙蒙的夜空,渐渐失了焦距。
见文姨的情绪也低落下去,江宁月赶忙转移了话题,对着她撒娇:“文姨,我有些冷,你靠近一些嘛。”
她终于收回视线,笑道:“好,小姐快闭上眼睛。”
12月13日,江宁月被夏老师叫醒:“苏菲亚,今天来了很多无处可归的人,可以请你帮忙安排一下吗?”
“索菲亚”是江宁月的英文名,听到夏老师的召唤,她捋了捋衣服,重新抓了个马尾辫,跟着老师出去了。可现实情况远远出乎她的意料,日军已经进城,难民数量比以往加起来都多,尽管老师们都在维持秩序,却根本挡不住鱼贯而入的人群。文理学院是一个只收年轻女性和儿童的安全区,但无处可去的男性苦苦哀求,哪怕是在草坪上站着都行,他们只是想活着。可为了更多女性的安全,夏老师不得不拒绝他们的请求。
短短三天,安全区里的人数就突破了五千人,她们讲述着自己的遭遇,日军肆无忌惮地出入他们的住宅,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据幸存者说,路边全是目不忍睹的尸体。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抱着一个小女孩,跪在她们面前,哭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吧。”
夏老师接过那个女孩,她早已没了气息,上手一摸,发现她下身竟未着片缕,刚刚离得远,还以为她穿了条红裤子,没想到是被血浸透了。夏老师看了看她腿间,肿得像个馒头,还被切了一刀。
“我妹妹……还有救吗?”
夏老师强忍悲痛,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男孩重重磕了个头,捏着袖子,在眼睛上一擦,咬牙切齿道:“求你们安葬我妹妹,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会报答你们的!”话音未落,他已站了起来,向安全区门外冲去。
江宁月来不及拦住他,只能向他的背影喊:“你去哪里?外面很危险!”
可男孩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没人再见过他了。
其中一间教室,都是没来得及逃出南京城的伤兵,他们只能在这里养病,江宁月也会每日来为他们换药。可安全区里的药品供不应求,只能先救死、再扶伤。有些人疼痛难捱,无法入眠,病情日益加重,他们甚至恳求老师们,直接杀了他们,不要再让他们受罪了。
而死者的安葬也是个问题。最初,每个棺材里只需要放一个逝者,之后是三五具遗体挤在一个棺材里,再然后就是用草席,最后草席也没有了,只能让他们身无旁物地入土了。
入夜,江宁月辗转反侧,闭上眼睛,好像就能看见日军残害中国百姓的场景,她实在不敢再睡了,又怕打扰文姨,她悄悄起身,想去室外透透气,却听见走廊尽头的教室传来呜咽声。本以为是哪个姑娘害怕或是想家,想去安慰,没成想,看见偷溜进来的日军,正在桌子上□□一个女学生。
她倒吸一口凉气,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夏老师!”
身后很快传来了军靴沉重的声音,江宁月只能把步子迈得更大,同时寄希望于老师及时赶到。
“夏……唔!唔!”他追了上来,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抱着她的腰,把她往一旁的教室里拖。
万幸老师们赶到了,拼命将她从日军手里抢下来,赶走他,然后继续去解救其他女孩。
江宁月吓坏了,瘫坐在地,死死抱住文姨,泣不成声。
阿文自责不已,用力收紧双臂,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文姨没保护好你,没事了没事了,他们走了。”
许是受了太大的惊吓,少女从半夜就开始发烧,嘴里念念叨叨地说着胡话。安全区里的药品供不应求,分给她的药只能救急,其余时候阿文只能不停用湿毛巾为她擦拭降温。
“天神大老爷,求你保佑保佑我们家小姐,我愿用十年寿命换她平安。”
阿文不认识耶稣,但还是跪在他脚下,虔诚地祈祷。
江宁月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两天,才终于悠悠转醒,阿文激动地声泪俱下。
可是日本人很快又踏足了这片安全区,他们以问话为由将外籍教师叫到安全区外,一小队士兵从后门闯入,开始淫掠。
“文姨!文姨救我!”江宁月被一个日军拦腰抱起,她双手死命拽着阿文。
“混蛋,放开你的脏手!”她看准机会,一口咬在那个人胳膊上,对方吃痛松了手。
“快走!”阿文拉起江宁月,往门外跑,可她们哪里跑得过训练有素的士兵?还没出房间就被包围了。
被咬的日本兵揉着胳膊,愤怒地大吼大叫,几个人配合默契,强行将两人分开,那个人还跳起来,一脚踹在阿文的胸口,她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下。
“文姨!文姨!”江宁月奋力挣脱,可她根本敌不过几个军人,最终,包括江宁月在内的十多个年轻女子被拉上了大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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