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季禹鸣喉间溢出的怒吼震得案上青玉茶盏剧烈震颤,他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檀木椅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若不是这该死的腿疾,他定要亲手掐断这不知死活的女人纤细的脖颈,教她知道冒犯淮安侯的下场!
姜嫀依然当没听到、没看到一般,行了一礼:“侯爷若是想通了,可派人前去涂老豆酒坊。”
“滚,滚,本侯不需要你这庸医。”
元曾和圭叔相视对望,一时相顾无语。
圭叔挠了挠下巴上刚冒头的胡茬,心里直犯嘀咕。
他家侯爷以前多风光啊,骑马打仗、吟诗作画样样在行,那叫一个潇洒。就算后来病了,平日里也是客客气气的,虽说不爱跟外人多打交道,好歹还能端得住架子。可今儿倒好,就被这姑娘气得暴跳如雷,连侯爷的体统都顾不上了,真是见了鬼!
捏着黄玉瓶子的元曾却暗叹可惜,这么标致的姑娘,侯爷居然还是不感兴趣。
出了季侯府,姜嫀跌撞着倚上青石狮身,凉沁沁的石纹硌得脊背发疼。冷汗浸透月白中衣,顺着蝶骨蜿蜒成溪,她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指节仍在不可抑制地轻颤。
这场豪赌她押上了全部筹码。若不孤注一掷,她连把黄玉瓶子留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暮色为石狮鎏上金边,她望着侯府朱漆大门上斑驳的铜钉,唇角泛起自嘲的弧度。
这季侯爷看起来怎么有点敬酒不吃喜欢吃罚酒呀。
不过腹诽归腹诽,她还是暗自庆幸,这季侯爷看着凶神恶煞,到底没下狠手,不然她这条小命,怕是早就交代在侯府里头了
栖霞苑里有一株木芙蓉,枝繁叶茂。正值秋日晚霞沉沉,一朵又一朵细嫩玫红的花,藏不住快乐似的,从院墙探出头来。
姜嫀远远地便瞧见了,想着坠儿胆子大,晚些时候让她去剪几株花来,插在花瓶里,定能惹来一屋子明媚。
人生不易,要谋路,也得尽欢呐。
这么想着,姜嫀长长舒了口气,脚步轻快地踏进了自己的院子里,却被唬了一跳。
不知何时,院子里挤满了人。
陶氏斜倚在黄梨花木椅上,丹蔻指尖捏着瓜子轻巧一嗑,雪白的果仁就着青瓷茶盏抿入口中。
姜萱若执起鎏金茶漏轻轻晃动,琥珀色的茶汤在日光下泛起粼粼波光,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衣袂间飘散的沉香与茶香缠绕成慵懒的雾霭。
翠桃握着油亮的牛皮小鞭,绣鞋碾过青砖缝隙里渗出的血迹,鞭梢如毒蛇般精准抽在坠儿蜷起的背上,每一声脆响都惊得廊下画眉扑棱翅膀
坠儿咬紧牙关,愣是没发出声响,可身上已是血痕斑斑。
姜嫀脑袋“嗡”地炸开,浑身血液瞬间滚烫,像是被人兜头浇下一锅热油,气得脸色铁青。
她根本来不及多想,猛地甩开裙摆,似出鞘的利刃般朝着翠桃疾冲而去。
翠桃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牛皮鞭子就被一把夺走。
姜嫀扬起鞭子,用尽全身力气,“啪!啪!”两声脆响,狠狠抽在翠桃身上。
翠桃痛得哇哇大叫,却在看清是姜嫀之后,惊恐地叫了一声“大小姐”。
陶氏手一抖,“当啷”一声,青瓷茶盏摔在地上,茶水泼得到处都是。
她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姜嫀,嗓子眼儿像堵了团湿抹布,话都说不出来。
以前的姜嫀,见了她连头都不敢抬,现在倒好,手里攥着软鞭,头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眼神凶得能吃人,恨不得立马扑过来把她撕碎。
想起昨天若儿说姜嫀不好惹了,她现在才明白,这死丫头真不是以前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这样的眼神,让陶氏极为不舒服,她将嘴里的瓜子往地上一吐,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敲在案几上,大声道:“姜嫀,你这是要做什么?”
姜嫀收紧了手中的鞭子,冷笑道:“二娘,这话应该问你吧。”
一句“二娘”,让陶氏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仿佛在嘲笑她那永不能磨灭的妾出身。
“你屋子里养了鬼迷心窍的奴婢,难道我这个当家的还不能管一管吗?”
“二娘恐怕搞错了吧?我屋子里的人出了事,我自会教训,哪里敢劳烦二娘亲自动手,”姜嫀瞧了一眼慢慢站起来的坠儿,那些鲜红的血色让她的眸色更冷了几分,四下张望,微微皱了眉,“怀碧呢?”
怀碧的头发凌乱地遮住半张脸,脖颈被粗粝的手掌死死压住,只能艰难地昂起头,声嘶力竭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姜嫀瞳孔骤缩,只见怀碧单薄的身躯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死死钳制,裙摆上沾着大片泥污,后颈处还留着几道指痕。
两个嬷嬷瞥见姜嫀投来的目光,只朝陶氏那边飞快瞥了一眼,便又垂下眼皮,手上的力道分毫未减。
谁不知道这大小姐向来是个软柿子,被陶氏拿捏得连气都不敢喘。
姜嫀柳叶眉狠狠拧起,手中的牛皮鞭突然如毒蛇般甩出,“啪”地一声重重抽在离她最近的嬷嬷手臂上。
鞭梢带起的劲风刮得嬷嬷脸颊生疼,手臂瞬间浮现出一道血痕。
满屋子人都惊得跳了起来,这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大小姐吗?
姜萱若仗着陶氏坐在旁边,胸脯剧烈起伏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你屋里的丫头偷了我的耳坠,难道不该打吗?”
姜嫀冷冷盯着她涨红的脸,将鞭子在掌心重重一甩,发出清脆的响声:“谁偷的?你倒是说说看。”
她侧身挡在刚被放开、正狼狈爬起的怀碧身前,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锋芒,倒像是换了个人。
姜萱若指着坠儿怒骂道:“就是这贱蹄子,有人看见她拿着我的耳坠。”
“坠儿,是你吗?”姜嫀眉头一簇。
坠儿不是说此事交由她来办,莫非是搞砸了?
“大小姐,不是的,不是奴婢。”坠儿忍着痛,一边流着泪,一边不动声色地朝姜嫀摇了摇头。
姜嫀心神领会,便问道:“那耳坠呢?拿来瞧瞧。”
姜萱若眼眶瞬间红透,泪花在睫毛上打转,委委屈屈地抽噎着:“这贱蹄子嘴硬,死活不肯交出来。姐姐,你可不能徇私。”说着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姜嫀唇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竟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
她猛地将牛皮鞭重重甩在案几上,“啪”的声响震得茶盏里的茶汤都溅了出来,字字掷地有声:“只要人赃并获,我决不偏私!这院子角角落落你们翻了个底朝天,连两个丫头的衣襟都搜过了。可东西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她目光如刀,直直剜向姜萱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谁亲眼瞧见坠儿偷了?”
一时间,满院寂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廊下画眉鸟受惊后的扑棱声。
陶氏涂着丹蔻的指尖重重叩击扶手,冷喝道:“黄竹!”
人群里猛地颤了颤,梳着双丫髻的黄竹如筛糠般从人堆里挪出来,头快低到了胸口,声音细得像漏风:“奴婢在……”
她偷瞄姜嫀手中还在晃悠的鞭子,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往日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大小姐,此刻竟像换了个人,眼底的狠劲让她忍不住想起三伏天里突然翻了脸的暴雨。
陶氏见状,眉眼间浮起浓重的不耐,连忙上前,涂着丹蔻的手“啪”地狠狠扇在黄竹脸上:“哑巴了?平日里的伶牙俐齿都喂狗了?”
清脆的耳光声惊得众人齐齐一颤,黄竹的脸颊瞬间肿起五道指印。
黄竹捂着发烫的脸,眼眶瞬间红得像要滴血,眼泪在里头打着转,哆哆嗦嗦地开口:“奴婢,奴婢看见坠儿拿,拿了……”
听到这话的坠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暴起。
她全然不顾身上鞭伤的疼痛,头发散乱着扑上去,双手死死揪住黄竹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里,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拿,不是我!”
两个丫鬟扭打成一团,发髻散落,钗环迸飞,惊得廊下的小厮们慌忙后退,打翻了一旁的青瓷花瓶,碎片四溅,周遭瞬间乱成一锅沸水。
正当两人扭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姜萱若突然拔高声调,尖利的大喝撕破混乱:“都给我住手!”
她踩着绣鞋快步上前,裙裾扫过满地钗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蹲下身,指尖灵巧地拈起半埋在碎瓷片间的银饰。
“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姜萱若捏着那枚镶着珍珠的耳坠,故意在坠儿眼前晃了晃,眼角眉梢尽是算计得逞的得意。
她刻意拖长尾音,嘴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眼尾的胭脂红得刺目,活像只偷到腥的猫儿,连声音里都藏不住那股子莫名的兴奋与雀跃。
坠儿抓了抓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不卑不亢地说道:“二小姐,这东西不是从奴婢身上掉出来的。你刚刚已经搜过了,奴婢没有这东西。”
怀碧立刻上前,道:“奴婢可以作证,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坠儿身上的确没有二小姐的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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