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嫀指尖摩挲着鞭柄,唇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毒蛇般在坠儿与黄竹之间逡巡。
最后,她忽然定格在衣裳歪斜、鬓发散乱的黄竹身上,语气拖得极慢:“不是坠儿,难道是……”
“大小姐!”黄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磕得青砖咚咚作响,发髻上的木簪都震落在地,“奴婢冤枉!奴婢没拿!”
陶氏见状,捏着绢帕的手骤然收紧,丹蔻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胡说!黄竹刚刚也被搜过身,怎么可能……”
“啪!”姜嫀猛地挥鞭砸向地面,鞭梢卷起的气浪掀翻了脚边的碎瓷片。她居高临下扫视众人,冷声道:“怀碧,搜!”
怀碧咬着牙,扯开黄竹衣襟的瞬间,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另外一枚镶珍珠的银耳坠正卡在里衣暗袋的线头处,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黄竹盯着那枚耳坠,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滚进衣领,整个人像被抽走骨头般瘫软在地。
“哇 ——”坠儿突然瘫坐在地,双手拍打着青砖放声大哭,涕泪横流的模样像极了被踩痛的幼兽,“黄竹,你太不要脸了,贼喊捉贼!”
她的确故意让黄竹看见了耳坠,然后在二小姐她们搜之前,悄悄地放到了黄竹的衣裳里。
吃里扒外的人,绝不能轻饶。
姜萱若没料到会这样,可她脑子灵活,一转念,便拉着陶氏的袖子抽噎起来:“娘,你要为女儿做主,姐姐果然养了好奴婢。”
坠儿是姜嫀的,黄竹也是姜嫀的,她的目的只有首饰头面。
有下人便替姜嫀捏了把汗,大小姐难得威严了一回,结果还是自个打了自个的脸。
正当众人等着看笑话时,姜嫀却似全然不觉周遭异样,指尖捏着银晃晃的耳坠轻轻一抛,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又稳稳接住。
她忽然展眉一笑,眼角梨涡浅浅,几步上前握住姜萱若僵直的手,将耳坠轻轻放进对方掌心,指尖还亲昵地抚过妹妹冰凉的手背:“好妹妹,别哭了,都是姐姐的不是。”
姜萱若一下便止住了哭声,一时心情复杂。
没想到姜嫀居然还道歉起来了,看来仍然还是个软柿子嘛。
姜嫀垂眸敛去眼底锋芒,转身时已换上满脸愧色,朝陶氏屈身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二娘,是我管教不严,屋里竟养出这等手脚不干净的东西。劳烦二娘做主,将她发卖了吧,也免得脏了您的眼。”
黄竹“扑通”一声瘫软在地,发髻散落遮住惊恐扭曲的脸,膝盖在青砖上蹭出两道血痕:“夫人!奴婢是听……”
话音未落,姜萱若踩着绣鞋冲上前,脚尖狠狠踹在她肩胛骨上,绸缎鞋面顿时沾了血污。
“贱蹄子!”姜萱若眼睛圆睁,嫌恶地甩了甩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敢偷主子的物件,你全家的脑袋还想不想留了?”
她转头朝家丁尖声下令:“拖出去!立刻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
一听“全家”,黄竹瞳孔猛地收缩,喉间发出濒死般的呜咽,她绝望地闭上双眼,泪水顺着鼻翼滑进嘴里,任由人拉走。
姜嫀暗自冷笑,姜萱若的年纪比自己小两岁,心眼可真不少,全家也知道拿出来威胁,难怪自己当初被害得那么惨。
陶氏有苦说不出,自己好不容易安插在姜嫀身边的眼线,居然就这样被拔了,心疼得要命,可眼下也只能挤出一丝笑来:“都怪我,一心只顾着老爷和珣哥儿,疏忽了你们姐妹俩。改明让牙婆子再买几个丫头来,随你挑。”
姜嫀唇角噙着笑,未接话茬,只朝怀碧递了个眼色。怀碧心领神会,转身疾步进屋,片刻后端出个描金朱漆首饰盒,盒角嵌着的珍珠在日光下微微晃动。
“妹妹,都是姐姐不好,害你受委屈了。” 姜嫀双手捧着盒子,语气里满是恳切,“这个送给你,算作赔礼道歉。”
姜嫀没有接腔,反叫怀碧从屋子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来,情真真意切切地对姜萱若说道:“妹妹,都是姐姐不好,害你受委屈了,这个送给你,算作赔礼道歉。”
姜萱若睨着姜嫀一脸讨好的模样,紧绷的肩膀总算松了下来,冷哼一声夺过盒子。
盒盖掀开的刹那,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瞳孔因震惊而骤然放大,然后发出了惊喜的叫声。
整套点翠头面在红丝绒衬布上泛着幽幽蓝光,翠羽层层叠叠,与金丝缠绕成牡丹纹样,每片翠羽都流光溢彩,华贵至极。
待热闹散去,回到房中,姜嫀瞧着满身伤痕的坠儿,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她们打你,你怎么不知道躲?明明有力气,还白挨了这么多鞭子。”
坠儿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笑嘻嘻地说道:“奴婢身子骨硬,挨几下没事的,要不是这样,她们也未必会栽赃到奴婢身上。”
话到嘴边,她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其实当黄竹诬陷她时,她心里慌得厉害,生怕把事情闹大了,柔弱惯了的大小姐撑不住场面。
可方才姜嫀挥鞭时眼底的狠劲、三言两语拆穿阴谋的利落,都让她暗暗心惊。
原来自家小姐早已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看来这次,真的是跟对人了
姜嫀忽而哑然失笑,酸涩与暖意翻涌间,伸手轻轻拍了拍坠儿发颤的肩头:“仅此一次。”
她语调放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目光依次扫过坠儿和怀碧,“你俩都给我记好了。往后谁要敢平白欺负你们,不必忍着,狠狠打回去!横竖有我给你们撑腰!下去好好养伤,缺什么尽管开口。”
坠儿眨巴着小眼睛,喜滋滋地问道:“小姐,那奴婢能不能先去吃一盘蛋黄千层糕?”
这丫头敢情是不知道痛为何物啊?
姜嫀忍俊不禁,挥了挥手让她去,一回头,却见怀碧愁眉苦脸,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有伤到哪里?”
怀碧为姜嫀倒了一杯茶,有些不解:“小姐为何要送二小姐那么贵重的头面?”
点翠头面,可是要比一般的金银头面还要名贵呢。
姜嫀啜了一口茶,缓缓咽下,方才眯目笑道:“破财消灾,总不能真伤了和气吧。”
现在还不到跟她母女撕破脸的时候,这一次,她不会再任人宰割,不会再给她们机会来害自己和珣哥儿。
那套头面另有用处,如今只不过是未到时候而已。
怀碧无比忧心,微微叹气道:“虽说小姐的嫁妆丰厚,可全捏在夫人手上。这个月的例钱又被克扣了,咱们,咱们手头也紧呐。”
这话提醒了姜嫀。
上一世,陶氏正是瞧着她软弱可欺,才以“不善管家”为由,巧取豪夺了库房钥匙、地契房契。那些冠冕堂皇的“代为保管”,不过是贪婪的遮羞布。待她出嫁时,不仅嫁妆被克扣大半,连剩下的也被陶氏剜走三分之一,悉数填进姜萱若的私囊。
想到此处,姜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恨意如毒蛇般在胸腔翻涌,恨不得将前世的屈辱与不甘尽数碾碎 。
只是眼下,她尚未出阁,陶氏肯定不愿意吐出来。看来,她得抽空去一趟涂老豆酒坊了。
酒坊是姜嫀生母穆氏留下来的,涂叔性格倔强,只肯认姜嫀,这也是唯一一家没有被陶氏霸占的店铺。
东关街像一条被烟火气浸透的绸带,蜿蜒在绥州城最热闹的腹地。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侧店肆如紧密咬合的齿梳,层层叠叠向远处延伸。
米行飘出新谷的清香,肉铺案板上的砍刀起起落落,茶坊的吆喝声、药铺的捣药声、染店晾晒布匹的哗啦声,交织成市井特有的韵律。
涂老豆酒坊隐在这一片喧嚣里,木质匾额被岁月熏得发黑,“二十年老店”的金漆剥落大半,却挡不住从门缝里溢出的醇厚酒香。这酒香像是带着钩子,勾得往来行人频频驻足。
姜嫀提着裙摆,踩着新换的绣鞋走在石板路上。
迎面扑来的市井气息让她眼眶发烫。上一世被困深闺,连窗外的流云都成了奢望,如今重活一次,街边小贩叫卖的香糖果子、绣娘摊前翻飞的花巧画扇,都成了她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几乎是小跑着推开酒坊的雕花木门,檀木柜台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姜嫀将怀中抱着的油纸包、竹编篮一股脑倾倒在柜台上,银簪子撞在青瓷罐上叮当作响:“涂叔!快来帮帮我!”
雀跃的尾音在酒坊里打着旋儿,惊起梁上两只打盹的麻雀。
酒坊内,四十岁上下的涂叔正弓着背趴在檀木柜台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泛黄的账簿,眉头拧成个死结。
烛火在他不胖不瘦的面颊上投下晃动的阴影,算盘珠子被拨得噼里啪啦响,却怎么也算不出个满意的数字。
见有人,涂叔慌忙抬头,握着狼毫的手猛地一抖,墨汁在账本上洇出个黑点。
他望着满脸雀跃的姜嫀,喉结上下滚动,舌头像是打了结:“大,大小姐!”
要知道,大小姐向来不管事,每月的例钱都是自己送进府去,没想到这个月晚了些时日,大小姐居然亲自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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