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家一案,萧晔本就输的彻底,百官之所以没有觐见废太子,不过是怕江山无人可继,社稷无人可守,如今在这敏感时期平白多出个皇子,朝中那些察言观色的大臣自然知道陛下的用意,参本废太子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在于孤自己?这话说的好像孤迟早要谋朝篡位一样,不知大哥是何用意,是在安抚孤,还是在暗示孤?”
“殿下觉得呢?”
“胜负还未可知。”萧晔望了一眼玉阶上的鎏金龙椅,幽幽笑道:“你我各凭本事,一方坐上那个位子,另的一方便只有死路一条,萧霁,你敢跟孤比吗?”他曾离那个位子那样近,如今再瞧,那个位子又是那样的远,怕是他这辈子也无法够及。
傅月白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应话。
“大哥这是不敢与孤比试?”萧晔一双凤眸上挑,目光沉沉。
外头阴云滚滚,闷雷滚过,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傅月白刚出了勤政殿,太监为他撑伞,他自己取过雨伞,掀起点袍尾,一步步下的台阶,穿过氤氲雨雾,迎风傲立的身姿,高洁如兰,清澈无尘。
到了祭祀那日,西郊皇陵,日出前七刻,钟鸣声起,鼓声激荡,文武百官,分列而立,整个祭坛烟云飘渺,萧南君身着石青色珠绣团云龙衮服,头戴通天冠,周身清冷,沉静如海,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傅月白跟在他身后三步之外,一身绯色朝服,云纹玉带封腰,只是眼神有点儿空,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皇家祭祀竟没有太子的身影,景丰帝身后仅站着一人,这该是多大的殊荣,朝臣哑然,景丰帝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们又岂会不知。
祖宗堂内牌位鳞次栉比庄严宏大,傅月白接过祭香,跟着萧南君一起对着牌位深深一拜,将香插入炉中。
傅月白盯着牌位,他到此刻仍是觉得陌生,似梦非梦般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比是一个牵线木偶被人提着线被动的摆出各种造型,供人娱乐消遣。
萧南君偏头看着傅月白有些空朦的双眸,抬手在他肩头抚了抚似是安抚,他本该在二十年前就带他来此,可如今迟到了太久太久。
他想要给傅月白的太多,可他没有时间了,爱、责任还有大磬,萧南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给他大磬与责任,他没有在父子感情更深一步时再将他身份公开,也没有等傅月白做好心理准备时认祖归宗,一切都太匆忙,匆忙到没有给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仍旧不是一个好父亲,至高无上的皇位仿佛是一个枷锁,他还有傅月白终将逃脱不掉,永远都要被禁锢在那个位子上,不得自由毫无自我。
两人就这样在祖宗堂痴站了会,从里头出来时天气大好,傅月白被外头的阳光耀的睁不开眼,他不禁抬手挡了挡,风雨如晦到骄阳普照,当真是个吉兆。
祭拜结束,出行的队伍整休半个时辰回宫,萧南君身上实在疲惫,明济便带他回了御辇。
傅月白随后也坐上马车,他眼下有淡淡的青,昨夜几乎无眠,现下只是觉得累,马车里香气绵绵,傅月白靠在车壁上,闭目小憩。
突然马车微微一晃,有人影闪进,傅月白警觉的睁开眼,只见一人侍卫打扮,坐在他对面,漆黑的双眸盯着自己。
傅月白大惊,瞬时睡意全无,蹙眉看他。
楼玉珩伸手捏了捏他小臂,笑道:“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你怎会在此?”
“见你迟迟未归,我便寻你来了。”
“我问的是你怎会在随行的队伍里?”
“这很难吗?就算是皇宫我若真想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身上的伤可好了?”傅月白想起那日离开时这人明明受了很重的伤,这会儿跟个无事人一般,担心他是在强撑。
“早好了,看着重,其实不打紧。”
楼玉珩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赞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的阿月当真是好看。”
傅月白竟是笑了,他笑起来当真如娇花照月,好看的紧。
楼玉珩将人拉近些,掌心在他脸上贴了贴。
傅月白用脸颊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阿月,我想你了,你有想我吗?”
“嗯。”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
傅月白顿了一瞬,从他怀里退开,重新坐正,沉默了许久,慢慢道:“我不能跟你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楼玉珩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楼玉珩,我不能跟你走,现在......还不是时候。”傅月白闪避他的目光,强自镇定道。
楼玉珩眼中闪过失望,“你是舍不得他给你的权势荣华吗?”
傅月白抿了抿唇,手指不自觉的捏着小桌一角,沉默的低下头。
楼玉珩握住他手,问道:“阿月,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还是说他们逼迫你了。”
“我......”傅月白反握住他手,对上他视线,又无力的松了手,低低道:“他生病了,楼玉珩,你再给我两年时间。”
楼玉珩勾了勾唇角,问道:“两年以后你能保证就会跟我走?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你能保证那时你的心境还如今日这般?”
“我实话告诉你,萧晔并非他亲生,当日湛家倒台为何没有及时废除太子,这下你总该知道他为何要接你回去吧。”
“你说什么?”傅月白脸色苍白的叫人揪心,他猛地抬头问道。
“我说他不仅仅是要你认祖归宗,还要把大磬一并交给你。”
“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要不要跟我走?”车内燃了熏香,楼玉珩不喜欢那种味道,伸手将那香掐了,随手丢到外面。
“就算废除太子,不是还有瑞康王吗,又如何会是我?”
“亲弟弟跟亲儿子比,你说他更向着谁?”
“楼玉珩,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对那个位子没有一点兴趣,但你今日非得要一个答案,我还是那句话,我现在不能跟你走。”傅月白深吸一口气,坚定回道。
“呵......傅月白你没得选,要么乖乖跟我回去,要么我绑你回去,你自己看着办。”
傅月白头疼的厉害,实在不愿与他耗神,他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里不是无望谷,你休要胡来。”
“几日不见长能耐了。”楼玉珩掀开帘子一角,指着远处挑眉道:“你看看那片林子,我一声令下,便能叫前头御辇里的那位立刻暴毙。”
傅月白一惊,赶紧掀开帘子,探头细瞧,“来回的官道都已被清理过,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那我们可以试试。”楼玉珩掀了帘子就要下车,傅月白一把拽住他衣袖往回拉,“等等。”
楼玉珩顺势又坐回位上,一声不吭等着傅月白服软表态。
傅月白脸色清白,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忍了半晌才道:“你就非得要逼我吗?”他的声音有些哑,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的,眼尾也红了一片,“楼玉珩,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我求你给我两年时间,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回去的。”
“是你在逼我!阿月,我还能信你吗,之前你就骗我说不知道自己身世,你说你喜欢我,可你一次次的背叛我逃离我,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楼玉珩面色森冷与他对视,心中烦闷异常,傅月白的倔脾气他是领教过的,如今当真对他是束手无策。
傅月白紧抿唇角,一手抵在小桌上,片刻后长长叹了口气,他正要开口时,便听到车外有簌簌响声。
他撩开帘子楼玉珩也跟着探身望去,便见到数支利箭携千钧之力急速的朝着萧南君的御辇飞去。
“陛下!”傅月白瞳孔一震嗓音发颤,顾不得其他,慌忙跳下马车,饶是楼玉珩身手敏捷也没能拽住。
“阿月,危险,你快回来。”楼玉珩跟着追出去,又是一片箭雨铺天盖的朝这边飞来。
“护驾!”禁卫军立刻摆出阵型将两辆马车团团围住。
射向萧南君的箭被明济一一拦截,明济将他护在身后,萧南君推开他,焦急道:“你快去看看霁儿有没有事!”
林子里浓烟滚滚,烟雾顺着风向吹过来,整个出行队伍被浓烟吞没。
傅光义留下大部分禁卫军保护萧南君,自己带着一小部分人朝林子深处赶去。
楼玉珩拽住傅月白,傅月白转身就给了他一耳光,咬牙切齿道:“楼玉珩,你混蛋!”
烟雾熏的人睁不开眼,他用袖子护住傅月白口鼻,自己则用内力屏住呼吸,带着他往萧南君的马车去,“这不是我做的。”
“我爹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楼玉珩,我不会放过你的。”傅月白用力推开他,往后退了退,想要看清他眼里的真伪,眼泪被呛出来,他手背掩住口鼻,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霁儿,你没事吧。”萧南君看到他,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大部分的箭都被禁卫军半道拦截了,只有少数朝他们飞来,明济将他父子二人牢牢护住。
楼玉珩见此便不在上前,这批杀手不是他早前安排的那伙人,那批人不会在没有接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擅自行动,为了一探究竟他转身朝那林子飞去,身影消失在滚滚浓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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