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了两日,这期间风平浪静,谣言的调查没有进展,就连谢君逸的消息也失去了。
只有每日早出晚归的葛容等人,路过褚爻时箝口侧目的样子,能给生活增添些乐趣。
不知葛容又新增了什么筹码,自谢君逸逃遁后,柳如烟下令城门戒严,只进不出。
褚爻无聊地转着神乐,短箫在指尖打旋,划出残影。
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清朗嗓音传来,欢乐轻快一下子打破室内的枯燥:“若筠!我们来啦!”
少年身影显现,眼中笑意明快,冲散凌厉眉眼带来的的压迫感,高马尾上系着的红色发带也同他本人一样鲜活,平安扣与流苏坠在末尾,又添几分颜色。
俞劭环顾屋内,锁定褚爻,张开双臂向她扑去。
褚爻毫不吝啬地回应了这个拥抱。
俞劭让出门口的位置后,又有一人相继而至。
与俞劭的张扬不同,后者头戴云纹白玉冠,身着广袖交领束腰长袍,胸前挂有镂空香囊压襟,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看上去颇为端庄典雅。腰间坠着的繁复玉佩组,在他行走间环佩叮当,煞是好听。
“少主。”
褚爻颔首,“卿宁,鸣谦。”
俞劭松开褚爻,江旻这才看清褚爻的打扮。
“怎么换上男装了?”江旻眉头微皱,“这一路上,听到许多人在讨论少主,可是因为此事?”
“嗯。我带走的那枚百业令,可查明来历了?”
江旻坐至褚爻对面,“长老们似乎觉得此物并不重要,没有记录在册,只口传是一位剑宗前辈留下的。”
“剑宗……”褚爻摩挲着神乐,凹凸不平的花纹在指腹留下细腻的触感,“连身份都没有记载吗?”
江旻答道:“没有。”
褚爻一锤定音:“那他以后就姓姜了。”
江旻嘴角一抽,“没人知道这枚百业令留在了星阁,不会有人将二者联系起来的。”
“这样啊,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俞劭听着他们谈论正事,有些百无聊赖,“阿青怎么还不回来,我去找她?”
鸦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公子,我回来了。”
俞劭挑起一颗樱桃仍进嘴里,望着她叹了口气。
“公子,我方才下去碰到江旻跟俞劭,就让他们先上来了。”她关上门,取出一封拜帖递给褚爻,“这是太守府衙送来的。”
褚爻有些意外,翻来覆去地确认这是拜帖而不是请帖。
“约他明日在鹤云轩见吧。”想了想,褚爻又觉得现在还早,“若是他今日午后得空,就赶早吧。”
本来今日等到江旻和俞劭,按照计划他们明天就该动身去长清,只是无法出城,再耽搁下去,也不知道能否在端阳节前赶到长清,是该见一见这位扶风太守。
鸦青点头应好,准备去给那边回信。
俞劭眼睛骨碌碌一转,抢在鸦青前面,“阿青,要不我去吧?”
鸦青目露迟疑,看向褚爻。
“去吧,不要闹出乱子来。”褚爻刚说完,俞劭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江旻摇头,往日在阁中,有长辈压着俞劭这跳脱的性子,尚且还好,此次两人同行,可把他头疼坏了。
唉——
江旻抬眼,见到褚爻和鸦青都在对着他笑,才突然意识到,他刚才在心里吐槽俞劭,最后的一声叹息,好似真的发出声音来了。
“带着俞卿宁这家伙累坏了吧?刚到就坐不住了。”
江旻失笑,问起进城时的异常情况:“今日只见到进城的队伍,却没有人出城,可是发生了何事?”
鸦青将来扶风发生的事都说与他听了。
“多事之秋啊。”江旻感慨,“扶风太守与你相熟吗?”
“一面之缘。”褚爻摇头,“看他是否愿意给柏氏这个面子,放我们通行吧。”
江旻见她心中有数,问起另一件事:“最近睡得如何?”
褚爻顿住:“额……”
鸦青回答了他:“公子上一夜丑时才睡,卯时便醒了。”
江旻拉过褚爻的手腕把脉,眉头久久未能舒展,“我再给你开些安神的药,少饮些茶,酒也是。”
褚爻打了个哈欠,“一直都这样,跟喝什么没有关系。”
江旻没有反驳,只是悄悄改了黄连的数量。
“麻烦阿青去取一下药。”
末时三刻,俞劭一路哼着小曲回来了,看来心情很是不错。
褚爻和江旻都在专注地对弈,但他不会下棋,也不上前自讨没趣。
褚爻见他独自一人回来,就知道今日是见不到柳如烟的了,又看他满脸笑容地推门进来,绕着她和江旻走了一圈后嘴角微微落下,复又扬起往外走去,忍不住一把薅住他的后领,省的不知道要去祸害谁。
“诶?诶!”俞劭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随着惯性向后倒去。
褚爻见此,一掌拍向他的后背,等他站好后问道:“柳如烟明天来?”
“嗯嗯!”见褚爻搭理他,俞劭赶紧坐到一边,“他下午有客来访,只能明日来见少主。”
江旻挑眉,“传个话去了这么久?”
“啧,我那不是想打探一下消息吗?”
褚爻落下一子,随口问道:“打探出什么了?”
俞劭单手托腮,“好像有人在说……明日要出城游猎。”
将姿势改为双手握拳,俞劭愤慨道:“不是有禁令么?跟太守熟就有特权啊?”
褚爻倒是没怎么生气,“有意思。明日你跟我去见柳如烟,阿青和鸣谦提前去城门口等着。
——
鸦青传来柳如烟已经抵达的消息时,褚爻正在湖边喂鱼——还是餐后剩下的糕点,只不过这次的品种从荷花酥变成了绿豆糕。
将将穿过垂花门,就有侍女迎上前来,“贵客这边请。”
等褚爻到了鹤云轩,发现柳如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只留下一个侍卫候在门口。
见此,褚爻便也让俞劭在门外等候。
“久等了。”褚爻施施然坐下,脸上的神色不见得有什么来晚了的歉意。
柳如烟表现得并不在意,“不久,我也是刚到。”
“不知柳使君怎会想要见我?”
“上次未能同姜公子一同品茗,颇为遗憾,只好厚着脸皮叨扰了。”柳如烟起身作揖,“在下柳如烟,字昭熙,出身扶风柳氏,想同姜兄交个朋友,不知可否?”
褚爻回礼,出于礼节也报上自己的表字“若筠”。
“姜若筠,好名字。”柳如烟客套完,又问起俞劭来,“怎么不见昨日那位小兄弟?”
褚爻微笑:“他就在门外呢。”
柳如烟也笑了一下,却没有叫他进来的意思,“……原来如此,上次听若筠对葛长老说,对星阁少主颇感兴趣?”
来了。
褚爻不答反问:“谁不对星阁感兴趣呢?”
“若筠想知道,怎么不来问我?”
“倒是不知道太守这里还有星阁的消息。”
柳如烟盯着褚爻半晌,似是要从中看出些说谎的痕迹,“若是有心打听,怎会不知?”
褚爻觉得他话里有话,却一时想不到什么。
柳如烟接着道:“柳氏虽重仕途,却也得有自己的营生。若筠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同云州那边谈成合作,如今整个大齐的东部,都在用柳氏的丝絮纸。商户间的消息,向来更加灵通。”
丝絮纸?
褚爻想起那张空白纸条,看来上面藏得有字啊。
只是那日回到谒舍发生了太多事情,后来直接被遗忘了。
“那就恭喜太守了。”
“还得感谢桃花坞的葛长老从中牵线,他也对星阁有意,没想到一来二去,就谈成了这笔生意。”
用星阁的消息交换丝絮纸的买卖?
鬼才信你。
“只可惜,我似乎没什么能用来交换情报的东西。”
“怎么会呢?若不是沾了若筠的光,我今日恐怕还上不来这二楼。”
褚爻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你想要百业令?那就更不行了,此物乃家中长辈给予,无法随意赠给他人。”
柳如烟藏在袖中的左手暗暗捏紧,“若筠怎会这样想?在下只是……”
“使君!柳使君!”门外传来一阵嘶喊,“出大事了!快让开!我要见柳使君!”
柳如烟的侍卫认出他是城门的守军,自然就放他进去了,俞劭却不认得,见无人阻拦,当即就拔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曾想那人根本不管近在咫尺的兵刃,直直跪向柳如烟,“柳使君!出事了!”
褚爻向俞劭递了个眼色,俞劭利落地收刀入鞘,大步跨向褚爻,挡在她和柳如烟与闯入者之间。
惊异一闪而逝,柳如烟眼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碎裂,化作寒霜凝结在眉眼间,“发生了何事?”
“跑了!都跑出城了,守军根本拦不住……”
“谁跑了?”柳如烟大怒,“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出城?”
“是、是郡丞和长史家的两位公子,他们想要出城跑马,我等劝说不住,他们就直接策马冲出去了,一旁的百姓见了,也趁乱跟着跑了许多。”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向褚爻拱手,快速道:“抱歉,柳某恐怕要先行一步了。”
褚爻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柳使君既有要事,不妨让我送你一程。”
刚把柳如烟送到栖见楼门口,就见葛容气势汹汹地带人赶来,张口就是斥责:“柳如烟!”
柳如烟身边的侍卫将葛容一行人拦下,“放肆!”
“哼!”葛容一拂袖,根本不管他,冲着柳如烟怒道:“人跑了,太守不给我个交代吗?”
出城的时间提前,柳如烟同样烦躁,“一开始是你们把人领走,却不小心让他跑了,才闹出这么多事来。”
的确是桃花坞没把人看好,葛容面色阴沉,见到柳如烟身后的褚爻,脸色又黑了几分。
柳如烟嘴上数落着,但已经收了好处,不可能真的不管,“此事我也是才得知,葛长老可以先行出城,稍后会有一队轻骑前来助你。”
见柳如烟派出人手增援,葛容面色缓和,“那就多谢了。”
“走!”葛容挥手,一行人扬长而去
柳如烟冷冷看着他的背影,也离开了。
如今“通缉犯”逃走,封城禁令形同虚设,褚爻即刻带着俞劭出城。
在行至第一个岔路口时,俞劭下马查看,“他们往右去了。”
褚爻将马车停在隐蔽处,解开辔绳,策马扬鞭。
就让她看看,柳如烟故意放跑谢君逸,又拨一队轻骑去追,到底有什么目的。
待听得不远处有马蹄声,褚爻就知道追上了。
未免打草惊蛇,褚爻暂且停下,等他们跑远些再跟上,以保持距离。
只是紧接着碰到孤身一人的江旻,让她有些诧异。
“你怎么在这?”
“若筠!”江旻勒住缰绳,“有队轻骑跑在前面,似乎一直在将谢君逸往某个方向赶。我觉得不太对劲,赶来通知你们。”
褚爻思忖片刻,决定抢占先机:“先别跟了,加快速度绕到他们前面去。”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出自《梁书·陶弘景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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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尔虞我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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