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多雨,上京城连续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整座城都半隐在细密的水雾中,街上旅人步履匆匆,这个天气,如果不是有事,没人愿意往屋外跑。
韶容也不喜空气中水分太湿,哪怕是在廊下站一会儿都感觉发丝上带了水珠,反正右脚扭伤还没好,直接在府中静养了小半个月。
闲时看沈氏管家理账,喂喂池下锦鲤,再给窗外的金雀花种浇浇水,倒也自得其乐,只是没有听门房说有哪位陌生公子来卫府领钱的,韶容都有些记不清那人的容貌,只那双沉沉的黑眸还有些模糊印象。
半月前卫同甫下值回来,韶容便央他差人将金雀花送去给大和尚,卫同甫面对女儿的请求自是一口应下。
可不过几日,家中奴仆又带着原封不动的玉函快马加鞭的回了府。卫同甫不知缘由,唤来韶容一起旁听。原来奴仆的确按照路线上了山,可山中破庙空无一人。
刚开始以为悟觉大师只是外出,奴仆在庙里等到月亮初升都没等到要见的人,只好原路返回,在山下镇上住了一晚。
第二日早起再去破庙,仔细观察后发现庙中各处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大殿台阶前的杂草也很久没人管理过,长的肆意且茂盛。
这一切都说明悟觉大师在韶容下山后,也跟着离开,不知道他一个人去了何处,翻遍庙里才在佛前的蒲团下找到一封书信,奴仆汇报完后,将玉函和信一起交回韶容手上。
沈氏找来伺候花草的好手,帮着韶容一起,将金雀花移植进她卧室窗下的花圃里,小小一株,移植成功的第二天花就谢了。
韶容将土壤往花上拨了拨,直到完全覆盖住六瓣叶子才停了手。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长出来新的,就像她也不知道大和尚去了哪里一样。
那封信被韶容收在了妆台最中间的抽屉里,信中只有八个字。
“守持本心,切莫寻找。”
韶容有些茫然,接踵而来的就是难过,这种情绪像最细的丝线,白日里感受不到,夜深无人时便钻出来密密缠绕,让她难受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十五年的教养之恩,她早已把大和尚当作了自己的家人。
沈氏看在眼里,有心开解她几句。
“悟觉大师佛法高深,不辞而别定是有要紧的事去做。他因为替你养护心脉而在山上困了十五年,也该下山走走了。你阿爷已经托人留意,若是有了悟觉大师的行踪,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如此下来,韶容才好受许多,慢慢的不去再想,日子也恢复了寻常,只是将这件事深埋在了心底。
中间大夫同往常一样,上门来给韶容看扭伤,确认伤势已经完全好转,韶容听后心情更加舒畅。
沈氏欢喜的命人将大夫送走,一边叮嘱她不妨再修养两天。
韶容不置可否,半个月没有出门,倒是将养出一副娴静的性子。
自前两天放晴后,春雨再没下过,阳光和煦,春光大好,年岁已进四月头。
卫府书房外的院子里一片情花绿意,鲜嫩的好不惹眼。
韶容坐在书房里,手中握着一卷没有封皮的书,借着窗外清朗的日光,看的正入迷。
面前书桌上摊开几本书籍,扫一眼书目,都是道家经史之类。
卫子旻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幅光景。
转了转眼珠,卫子旻蹑手蹑脚的靠近,想要唬自家姐姐一跳,快要接近书桌的时候,韶容突的放下书,抬眼间朝他看了过来。
“你这般猴似模样要做什么?”
眼前的少年郎唇红齿白,俊秀斯文,乌黑的发上戴着纶巾,一副读书人的学子打扮,仔细看身上还穿着书院的院服。
来人正是小她三岁的胞弟,卫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卫子旻。
眼见自己幼稚的行为被发现,卫子旻也不装相了,三步并两步黏在韶容跟前,小声嚷嚷道:“我都没出声!阿姐怎么知道有人来了!”
韶容往后挪了挪身体,将桌案上的书归拢整齐,嘴上答道:“你觉得没有出声,在我听来却处处都是动静。”
卫子旻这才想起自家阿姐体质特殊,感知异于常人,遂悻悻的作罢。
眼见面前摆的都是道家书籍,卫子旻“咦”了一声:“我若是没记错,当年阿姐是跟着老和尚走的,学的一身正统佛法,怎么开始看起这些臭道士的典籍了?”
韶容整理的动作一顿,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佛法讲求融会贯通,万法归一,我多看看道家典籍,说不定于佛法上有新的领悟。”
嘴上说着,心里不禁想起那夜麻姑山上道符横飞的江洵。
这几日她闲来无事翻查道家经典,小心求证下发现,那夜他使得不像是正统道术,更像是从书中自学而来。这个发现让她顿时产生了兴趣,一连几天看的都是道门相关书籍,卫子旻进门前,自己正看到书中讲述描符画咒的要领。
卫子旻撇撇嘴,“我还以为阿姐也开始相信天机府那帮臭道士说的话呢!”
“什么天机府的臭道士?说的什么话?”韶容侧目。
“没什么!阿姐你不知道就好!左右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卫子旻赶忙摆手摇头,很快转移了话题:“话说下次阿姐出去捉妖,能不能把我带上,我也想开开眼界!欣赏一下你降妖除魔的英姿!”
这件事韶容拒绝的很是坚定:“成精的妖物岂是那么好遇见的,便是遇上也要分是否作恶,再说我若是带你一起出门,阿娘最多关我禁足,但你的皮阿娘非扒了不可。”
卫子旻丧气的垂头,一屁股坐在韶容坐下的软垫旁,还要软磨硬泡:“就一次!一次就好!阿姐!我求你了!保证不跟阿娘说!发现了也绝不供你出来!”
韶容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家弟弟为何对这类事如此感兴趣,低头看着蔫下的乌黑脑袋,仍然不松口,反而质问道:“你又乱看了什么鬼怪话本?”
卫子旻听她主动提起,兴致起来了,正要和她说起近日新看的一本《降妖记》,耳中就听见门外一片请安的声音,没等他站起,沈氏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阿容!今日府上有你的帖子!”沈氏满面春风,急着要将这一好消息告诉韶容,转眼间看见因书院放假而归家的儿子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沈氏舒展开的眉头又有聚拢的倾向。
卫子旻吓的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给沈氏请安,“阿娘今日怎有空过来?”
说完心里暗暗叫苦,这会阿娘应该在房中清点账册才对,自己算着时辰跑来缠着阿姐求她下次带自己一块出门,好巧不巧,被撞个正着。
沈氏岂会不知儿子肚中的小算盘,只她这会儿高兴,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他计较。
“我来找你阿姐有事要说,月末书院小考你准备的如何?若是名次还吊在中等不上不下,当心你阿爷的棍子!”
卫子旻见沈氏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心中长出一口气,一下轻松许多。
“阿爷才不会打我!阿娘和阿姐慢聊,我先回房温书去了!”,边说脚下边动,眨眼溜出了书房。
“也不知阿旻这个性子像谁。”沈氏对家中一对儿女颇为头疼,尤其是小儿,明明脑袋瓜聪明的很,就是不肯用在念书上,脑子里整天装的净是降妖捉鬼,更是恨不能亲自上阵。多想他只会头疼,索性让自家相公烦去。
“阿娘这个时刻怎么有空过来?还带着一脸喜色,莫不是这月家中铺子收益可观?”韶容将书册整理好,一一放回身后的架上,开口打趣道。
阿爷只是一介清贵文官,俸银勉强只够家中温饱,其他人情往来大头的花销还得从阿娘陪嫁的几间铺子上来,阿娘苦心经营,也就这几年来手中才宽裕不少。
这么一提,沈氏面上重又换上喜色,兴致勃勃的从袖中摸出一封雅致的花笺,递给韶容。
花笺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异香,笺底晕染上一抹藕粉,边缘透着洒金装饰,雅致到了极点。
这样一张花笺光制作工序便要十多道,实在是价值不菲,如果没有记错,城中只有一家书坊有售,而这书坊正在当朝太子妃的名下才对。
韶容挑眉,谁会花这么大价钱给自己写花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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