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明媚刺眼的太阳光从透明的窗帘洒过来,房内一片祥和静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掐着一根细烟,淡蓝色的烟嘴濡湿,柴璟眉目半阖,神色难辨,他轻咬着,口腔内弥漫浓郁的薄荷味。
视线下垂,目光在少年熟睡的面容上停留片刻,紧紧凝视。
白里透着绯红,昨晚苍白的脸颊,此刻却红的有些异常,饱满的嘴巴微微张开,湿润锃亮,唇瓣有些红肿。浓密、长而翘的墨睫根根分明,一动不动,在眼睑下划出一道平整的灰色阴影。
乳白色睡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子外面,欲盖弥彰,却怎么也遮盖不住一身的旖旎红痕,脖颈那儿更是重灾区。
修长如天鹅颈,布满星星点点的红。
柴璟弹了弹烟灰,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他昨晚没控制住,可以说是相当放肆凶狠,度过了有生以来最猛烈也最难忘的一晚。
想到苏钰叮嘱的话,别欺负他。
他真是狠狠欺负了苟枫一次。
好像在攫住一个正在往下坠落的绝望的灵魂,他用力地凿弄,要把自己的魂灵都释放出来,去拉苟枫,去拯救他,毁天灭地。
有时,他都分不清,到底是他在拯救苟枫,还是苟枫在拯救他。
当亲眼目睹别人的死亡时,他也不可抑制地恐惧,只是他面色不显,无法直接外露出来。
他的怅惘与悲恸,隐而不显,只深深埋在内心,可它们却明晃晃地摆在苟枫身上。
苟枫是外在的他,他是内在的苟枫。
所以,是苟枫在拯救他的吧,他那无处安放,也溢满恐惧的心,也亟待拯救啊。
蓝色的薄被上放置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叠厚厚的照片。
全是一个人,一个人的不同表情,不同神色,不同动作,千姿百态。
全是苟枫。
照片大多是从不同角度偷拍的,有苟枫在苟家时睡觉的侧颜,吃饭时挺直后背的身影,以及上学路上一个漠然的回眸。
他看得认真,爱不释手,这些都是他不曾知晓的苟枫。
带着新奇和好奇,他试图从照片上苟枫的神色中,找寻他过往的点点滴滴,探寻他幽闭的内心。
没有相遇前,这家伙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知道要死了,怎么说服自己好好活着啊。
“在看什么?”苟枫醒了,轻眨双眼,神色怠倦,声音暗哑得令他一愣。
旋即,想到了什么,脸上又一羞,染上薄薄的红晕。
“你的照片。”柴璟说,见苟枫醒了,他就要把烟头掐灭。
苟枫忍着浑身要散架的疼痛,艰难直起身子,揽过他夹烟的手。眼尾淡淡扫过那些照片,见正是自己,只是顿了顿,再也没什么反应。
“给我,我也要抽。”他哑声嚷着,倾身,微张开嘴,一片湿热的红润里包裹着一片密密的小白牙。
柴璟把照片放在床头桌上,咬着烟嘴垂眸看他,目光流连在他若隐若现的小巧舌尖上。
因昨夜的疯狂,他很清楚它的紧致和魅力。
**二字不足以表达其中的切身感受。当时他无比愣然,却也十分享受。
脸倏然发红,柴璟偏过头,手压在苟枫头顶,用了些力道,安慰似的揉他的短发。
“你别抽,你明明不会抽。”
“那你教我啊。”苟枫盯着他嘴里猩红的烟,喉咙滚了滚,是真心想尝试。
“不行。”柴璟一锤定音,在苟枫的注视下果断掐灭那支烟,连着烟灰一起扔进垃圾桶。
“没劲。”苟枫抿了抿唇,瞬间绷成一条直线,如山脊般挺立的鼻梁发出一声冷哼,双目微阖,恹恹地看着他,还伸手推他一把。
看起来真挺不高兴的。
柴璟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凑近他,用空闲出的那只手捉紧他的手,问:“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没。”苟枫愣了下,下意识地否认,抬眸时眼里载着一团怒火,咬着牙说,“你是在,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醒来后他最不爽的就是,昨晚自己晕了过去,现在的衣服也不是昨天的那套,明显被清理了。
这场持久战,自己输惨了,挺丢人的。
柴璟早已看出他内心所想,促狭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哪儿敢瞧不起你啊,你昨晚那么盛气凌人,我都不敢不从。”
“……”
苟枫抿着唇,偏过头去看着窗外,不是很想承认,也不是很想面对柴璟。昨晚他的情绪太异常了。
因为太难受,就想用别的方法填补内心。
沉沦间,他似乎也感受到柴璟和他一样的想法,亟待着被填补。
柴璟双手环过来,圈着他,用冰凉的手指按摩他发酸的地方,力道轻柔。
苟枫微微眯起眼睛,身子又软成一滩水,内心也软软的。
“这些照片是你寄来的吗?”柴璟看着他问。
“嗯?”苟枫疑惑地回,坦诚道,“不是我。”
“奇了怪了,门口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个盒子呢。”
苟枫眉头紧皱,内心也是一团乱麻。
柴璟倒是想到了某个人,还不太确定。
等苟枫身体不那么酸痛了,柴璟让他再歇一会儿,拿着盒子出去做饭。
来到客厅,柴璟直接把照片全部倒出来,果不其然,纸盒底端放着一封薄薄的信笺。
他百分百确定这是谁的杰作了。
面色一沉,目露寒光,柴璟不知道孟瑞那垃圾又要搞什么鬼。挺烦人的,怎么都赶不走。
他粗暴地撕开信笺,拧眉注视纸张上的一行字。
【少爷,十八岁生日快乐!】
然后就没了。这次倒是挺正经的。
柴璟没把这封信放在眼里,看过之后就撕了个粉碎,当做无事发生,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苟枫洗漱出来,看到自己的餐椅上放了个软垫子,再看到自己的食物只是令人乏味的清粥,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又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他冷着脸,有些怨气地瞪着柴璟,一把将软垫子抽离,扔在一边,一屁股坐在冰凉的椅子上。
脸顿时抽了抽。
柴璟坐在他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手里拿着被扔掉的软垫子,突然出声:“不疼么?”
苟枫捏勺子的指尖都在发白,他咬了咬下唇,绷紧声线,嘴犟道:“不疼……”
“哦,那就好。”柴璟点点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作势要把垫子真的扔了。
苟枫闷着头喝一口粥,匆匆咽下后,头也没抬,声音跟蚊子哼似的:
“别扔,我坐。”
他的手抓着柴璟整齐的衬衫下摆,无意识地轻轻摇了摇。
柴璟眼里溢满笑意,还挺享受这样,小酌怡情。一把将苟枫拎起来,又将软垫放在椅子上,整整齐齐。
他笑着道:“嗯,不扔。你坐。”
……怎么觉得这人是故意的呢?苟枫坐着想,心里更气了。
两天后,柴璟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在这之前,他从未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因为医治毫无进展。
电话那边的医生严肃认真地说了句什么。
挂断电话后,柴璟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苟枫蹙着眉过来,观察他的反应:“怎么了?医生说什么了吗?”
柴璟尽量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和欣喜,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抓紧苟枫的手臂。
苟枫被抓得发疼,他用了些力道拍掉柴璟攀上来的手,冷声问:“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轻轻颤抖,指尖也轻颤。
真怕是什么噩耗。
柴璟突然抱紧他,在他耳畔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声音亦是颤抖着的。
苟枫愣了下,把脸从柴璟胸前艰难挤出来,“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也许有救了呢?”
———
“真是奇迹。”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厚眼镜,眼镜后面的眼睛闪出诧异的光芒,“这样契合的试验品,千载难逢,转机在98%以上,可谓是十拿九稳了。”
听到这个数字,苟枫和柴璟对视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苟枫思索片刻问:“之前不是说,必死无疑了吗?怎么突然就……”
他见过自己身上的肿块,越来越大,现在已经像大拇指那么大了,而柴璟身上这样的肿块,有两颗。
“你们患的是同一种新型癌症,之前我们确实对此束手无策,但是,”医生摩挲着手中的钢笔,似是也不相信这样的命运安排,十分诧异道,“一周前,东桥那儿,有个年轻人自杀了,法医是我的朋友,解剖尸体后发现年轻人体内有大量的肿块,整整二十颗。是和你们一样的癌症。”
苟枫倒吸一口气,二十颗,岂不是……早已病入膏肓。
“这就给我们的治疗提供宝贵的实验体,慢慢研究,制作出抵抗癌症的药物是指日可待的,你们现在的情况还很轻微。完全不用担心了。”
柴璟疑惑:“那位年轻人叫什么?”
“他死前亲口指示我们,不能提供身份资料,你们还是不要好奇了。”
医生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也渴了,捧着茶杯闷头喝水,目光不似往常那般严肃清冷,反而越来越柔和,带着劫后余生的欣慰。
他放下茶杯,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看向苟枫和柴璟,以朋友的口吻开口问道:“两位,这两年不好受吧?”
岂止是不好受呢?
被死神盯着、紧紧追赶着,时时提心吊胆,分秒惶恐,一把血淋淋的刀随时时刻都能结果了他们,要了他们的小命。
有过多少挣扎和绝望的时刻,有多少个夜晚是在噩梦中醒来,又有多少次撕心裂肺地呐喊,逼问上苍,自怨自艾。
岂止是不好受呢?
是真真正正的,虽生犹死,生死不如。
一颗心,一个身,都四处飘零,像是不属于自己,既不完全在人间,也不完全在地狱,像是处于中间地带,踽踽独行。
苟枫十八岁,却感觉自己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当奇迹真正发生时,回望从前的种种,多少事游荡在脑海,把它们挨个儿抽离出来时,又一个个模糊起来,只有心尖留有淡淡的阵痛,以示曾经不是虚空。
多少事,付笑谈;回首看去,风风雨雨,也不过如此尔尔。
苟枫和柴璟对视一眼,面带释然的微笑,正色道:“不好受也过去了,没必要再耿耿于怀。”
医生双手交叉在胸前,点点头,也笑了。
两人从未如此开心地离开医院,从前,对于医院,对于诊所,对于医生,内心总是惧怕的,总担心“死”这个字眼突然冒出来,好像是一种惩罚。
眯起眼,看着拥挤的人潮,苟枫的心怦怦直跳,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自己的生命。
一切都鲜活了起来。
隔着薄薄的衣衫,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按压在下腰处,指尖轻颤,抚过那处凸起的肿块。
曾经,多么痛恨它、害怕它,如今,已经不足为惧了。
有些恍然,那些日子一晃而过,似是惊鸿一梦,不知真假,难辨虚实。
“柴璟,我不是将死之人了。”苟枫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漏了风声。
“嗯,”柴璟低低应了一声,拉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暖意直抵内心,他与他并肩站在街边,一齐望着人潮,语调轻快,“我也是。”
“我们解放了。”
解放了,也释然了。
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先苦后甜,到底留有一条小命。
是庆幸,是欣喜,已经分不清了。
“我们去东桥看看吧。”柴璟说。
东桥,那个同样患有癌症的年轻人自杀的地点。
去看看吧。
东桥这里风很大,人也很多,护栏之下,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之外,是十足的烟火气。
“你来过这儿吗?”柴璟问他。
“嗯,来过的,”苟枫回,眯起眼看湖底那条正在游动摆尾的小鲤鱼,风把他长而翘的睫羽吹得一抖三抖,“似曾相识。”
“但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来过了。”他继续说,表情带着疑惑,苦思冥想,也无法在记忆长河里搜寻到。
“我是第一次来。”柴璟说。
双手扶着护栏,余光瞥到了什么,他凝视缝隙里的东西,小心翼翼把它抽出来,低头看一眼。
是一张苟枫的照片。
照片中的苟枫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脖颈围一条米白色围巾,鼻尖和耳朵冻的通红。
皑皑白雪中,苟枫一人走在这东桥,踩着厚厚的积雪,留下几个孤独的鞋印,似是意识到有人拍他,转过身,一个漠然的、略带疑惑的回眸。
这是一张雪天里回眸的照片,飞雪翩然。
只是看着照片,冬季的冷冽似乎已扑面而来,裹挟着呼啸寒风在耳边肆虐。
只一个感受,冷;一种温度,寒。
照片被翻过来,上面还用钢笔写着两行字,这字体柴璟竟有些熟悉,他在脑海中搜寻。
【少爷,您是我见过的,最纯粹的人,如白雪般,洁净、飘逸、无暇。看到飘雪,我就想起了你。我能独自挨过无数个严冬,却无法见你第二次回眸。不知道这行剖白能否入你的眼,但我还是要说,我喜欢您,请您一直纯粹下去。】
【我走了,请少爷勿念,也请少爷忘记我。】
真是不死心啊。柴璟神色暗淡几度,而后眉心一跳,又是孟瑞。所以,那个自杀的年轻人、那个身上二十枚肿块的人、给他们提供医疗价值的,竟然就是孟瑞么?
苟枫转过身,目光从湖水上移开,看到柴璟眸中诧异的神色,薄唇轻启:“怎么?”
“没事。”柴璟遮掩眼中的诧异,神色恢复如常,默默把照片收好,去牵苟枫的右手。
十指相扣。
柴璟心中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复杂,他不知道要怎么说。
于是他漫不经心问道:“那个孟瑞……”
闻言,苟枫的表情有片刻的茫然,他抿了抿唇,拧眉,垮着脸,不满地看他:“老提他做什么?”
“没什么。”柴璟看向清澈见底的湖水,万条水波如一床流动的透亮被单,在他眼前徐徐漂过。
“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苟枫眯了眯眼,天际飘来一片厚厚的白云。
白得晃眼,又很低,触手可得似的。白云和白雪不一样,一个飘忽柔软,一个冷冽厚重。
他好像无端想起某年的一场纷然大雪,在他记忆边缘,险些要遗忘。只记得万物皆白,也是这么白得晃眼。
他眨了下眼,顿了顿说:“我想我还是更喜欢白云,不喜欢白雪,太寒。”
有关下雪的所有记忆都会被抹去,不是现在,就是以后,总之,留不住,因为,不喜欢。
不喜欢的话,就是再雪白,再纯净,再怎么银装素裹,万里雪飘,风光无限大好,也不会在他的心尖留下一丝痕迹。
即使偶然留下一点行径,终将会被抹去的。连同“厌恶它”这种感情,都会不着痕迹,一律抹杀。
对孟瑞,苟枫就是这种想法。
苟枫幽神广阔的记忆长河里不会有孟瑞任何的身影和音容。
正如他那句淡淡的,“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这是流出肺腑的真言。
随着时间流逝,苟枫会彻底否认孟瑞曾经存在过,现在他已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但还是知道孟瑞这两个字,经时间洗涤,孟瑞就不会存在了,他也确实不存在了。
孟瑞于苟枫而言,连陌生人都不是,他就是不存在。
是无。是空。
柴璟手抵住口袋里的照片,腿伸直站着 ,这是一个帅气逼人的插兜手势,下方尽是他的长腿,他神色认真,提议道:“以后每一个冬天,我们都去南方度过吧。”
“以后”,即将来,即未来。稀奇,柴璟竟然开始规划未来了。曾经是将死之人时,对“未来”二字不闻不问,像是不属于自己的人生阶段,不敢祈求,不敢高攀。
苟枫挑下眉,点点头批准:“好啊”。
而后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受柴璟感染,也开始规划未来。
曾经,他不敢幻想未来,现在,他也有未来了,他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真是天赐的宝物。
他声音爽朗,手点在那个肿块上,带着希冀道:“三个月后,我们一起做手术,把这烦人的玩意儿摘了。”
柴璟深深吸一口气,也在笑,眸中碎着熠熠星辰,闪着亮光:“好啊。五个月后,我们一起参加比赛。”
苟枫用臂肘撞他一下,野心勃勃,扯出一个势在必得的表情:“到时候咱俩比比,看谁厉害。”
而后他笑得更肆意,眉眼弯弯,继续自信道:“我觉得还是我更厉害一点。”
柴璟被他撞得往外一趔趄,站定后漫不经心地靠在栏杆上,这个姿势挺性感,蓝色衬衫紧紧包裹住他荷尔蒙弥漫的肌肤,只领口处松了颗纽扣,慵懒且随意。
“嗯……”他思索片刻,凝视苟枫凑近的脸,半笑不笑道,“这个无所谓,在床上我厉害就行。这个必不可逆。”
苟枫脸抽了抽,抬脚踹他的脚踝,工整的西装裤沾了些灰尘。
他咬咬牙,不服气道:“下次换我上。”
不自量力。
柴璟并没有戳破少年人薄纱般的自尊,而是噗嗤一笑,一把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宽阔的胸膛稳稳支撑他的身躯。
他眯了眯眼,挑了下眉,挑衅道:“在上在下,咱各凭本事,你情我愿、愿赌服输的事。”
苟枫被柴璟用力狠狠摁在胸前,听到怦怦心跳,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柴璟的。
他挣了挣,挣不了分毫,觉得自己是在痴心妄想。于是便抱紧柴璟,头主动凑近柴璟的脖颈,留下一个轻轻的吻,转瞬即逝。
“我好幸福。”他说,不由得鼻尖一酸,有一种想恸哭的冲动。
“我也是。”柴璟说,轻轻捧起他的脸,拂去正在眼底滋生的水泽,凑近润泽的唇,发狠地吻上去。
片刻后,柴璟放开苟枫,看着胸膛剧烈起伏的苟枫,等着他喘气缓过来。
他说:
“别怕幸福,这是你应得的。”
“也别怕挫折,我会陪着你。”
苟枫的耳廓有些发软发烫,他垂下眼眸,低低地“嗯”了一声。而后就听到柴璟的一句。
“我爱你。”
“那一拳,真是打在我的心尖上。梦都被唤醒,魂都被勾走了。”
“喂,你能不能别……”苟枫脸骤然涨红,他神色躲避且略显慌张,手抽出来抵在柴璟靠过来的衬衫上。
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别随地随时大小表白。
本少爷不适应。
也特别不习惯。
“说你爱我。”柴璟笑着说,他力气大,肩膀宽阔,一直往下压,苟枫循循躲避,腰快弯成弹弓,因了护栏的支撑,才不至于摔倒。
“快说。”声音里带着点儿诱哄和威逼,柴璟双手支在护栏上,把苟枫圈在怀里。
两人一拳之隔。
“说。”
两人一指之隔。
谈起“爱”,苟枫是茫然无错的,也是不知其意的。他知道喜欢的悸动,却不知爱的深沉。
总觉得这个词离自己很遥远,它负着厚重的责任与担当,连接一个家庭的长久与美满。
家庭,就单单不只是自己一人。
爱是担当。
他薄薄的、平直的肩膀,是否有这个能力承担厚重的“爱”呢。
苟枫并不确定,他脑中也很混乱,愣神且羞涩地看着柴璟。
风凶猛地灌进来,把他的衣摆高高吹起,他的视线被摆动着的碎发遮掩。
东桥上的人群越聚越多,老少都出来散步,有些年轻人骑着电动车往这里瞥一眼,看到两个大帅哥在这里,气氛颇为暧昧,以为是浪漫的表白现场,便往这里助攻大喊:
“在一起!”
“在一起!”
“你快说啊。”
“……”
苟枫抿紧唇,浓密的睫毛轻颤,脸上羞红,他抬起手臂就要遮挡自己,往这里看的人实在太多了。
“你别挡。”柴璟压下他的手臂,下垂手去捉他的手腕,然后是手指,对戒闪烁。
“走吧,回家。”
柴璟没再要求他说“爱”,面色平静,看不出来有没有生气,只是嘴角往下略微压了压。
而他却慌了心神。
风吹散他们额前的碎发,额头有些冰冷,手却炽热滚烫。
苟枫被牵着手,双脚木然地往前走,满脑子的爱是何物,满脑子都是柴璟失望的表情。
“我没有生气。”柴璟似是看懂他内心所想,停下来低头看他。
“但我要说,你有能力承担爱,你爱而不自知。”
“这样吗?”苟枫眨眨眼,好看的双目亮晶晶的。
他低下头,看着漆黑粗糙的地面,更衬得他衣服和皮肤白亮。
他拧眉想了想,开始扪心自问。
若问他此生要与谁共度一生,非柴璟莫属。
若问他要与谁组建家庭,非柴璟莫属。
若问他有没有勇气迎接将来的一切,他自然是不怕。
像是在做一道数学证明题,已知结果和条件,他要一点点地去论证,让结果合理,让自己的心敞开,也让自己的思绪明晰。
再次抬眸时,眼底混沌的疑惑荡然无存,他认真且专注地说:
“我爱你。”
柴璟眉眼弯弯,扯出一个明显的笑纹。
一位大叔沉浸式地哼着歌与他们擦肩而过,手机也播放着一样的音乐。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
“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
“拥有穿越平凡的力量”
“……”
苟枫也握紧柴璟的手,摸到那个冰凉的戒指,转过头,笑意在眼眸里流转。
他清亮的声音在风中破碎。
“走吧。去怒放生命。”
柴璟却听到了,握紧手,勾唇微笑,“走啊。”
他们是恋人,是爱人,也是对手。
他们不再是将死之人,而是有着蓬勃生机、浴火重生的人。
有的是时间去追梦,有的是精力去深造。
无限青春,大好年华,怕什么雨雪风霜,惧什么宇宙无穷。
“千万人,定有我这一个!”
苟枫这么想,柴璟也这么想。
曾经,“未来”二字于他们而言,是不可道破的禁忌,是难言的隐痛,还是可望不可及的痴想。
因过早得知将死的命运,便不做无谓的挣扎,等待天命降临。
今非昔比,现在,未来是什么呢?又在哪里呢?
以前不明确,现在还不明确么?
苟枫低低笑了,西北方刮过来的疾风把他的声音渡到另一个人的耳畔,恍惚间惊散沉沉湖面上的一群野鸭,又掀起水波涟漪。
他说:
“是天堂。”
“在脚下。”
这清亮贴近的声音势如破竹,有恃无恐,从耳畔快速滑过,蛮横又不讲理地直接灌入柴璟的内心。
而柴璟那曾幽闭的心门,隐匿在层层血管、嫣红深处的心扉,早已被面前这人俘获,心甘情愿地自动敞开,虔诚地等待这一道天籁。
他垂下头,眼眸锃亮清澈,目光在苟枫的笑靥上流连反转,片刻后,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捏在苟枫下颌上。
“你……”
苟枫眼皮一跳,目光呆滞几秒,下颌处的指尖极有质感,温暖和酥麻丝丝缕缕从那处攀爬至别处。
柴璟一手往下绕,锢在他的腰间,低头,不由分说地吻下去。
“唔……”
千言万语,尽在一声破碎的闷哼中。
尘寰浊世,有你有我,一路同行,所到之处,万物复苏,柳暗花明。
全文完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终于完成一部10万字以上的作品!!!!太激动了呜呜呜。我从来没写过10万字的,这是第一本,一下子写了有15万字!!所以对我来说,它意义重大,算是我的一个小小突破,也算是真正意义上我的第一部作品。我从今年开始写作,专栏里的那几本小几万字的作品大部分是过不了签草草结尾的废稿,以前从没想过要写什么东西。开始写作后我很痛苦,我每次都写不长,短小的三万字对我来说都异常困难,到七万字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而这次,我居然写了15万字!!是不是意味着我未来也是可以写长的呢。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把这个故事写好,也不确定有没有把我所有想法都很好地表达出来,最后呈现出来的作品会不会有人喜欢。这都是我不知道的。不过,总算写出来了,我非常开心,写这篇文时我很忙碌,有很多作业要写,还逃了几次课,用时一个月零几天,总算把它给搞出来了。陪伴主角走过这么一段时间,我也很感慨。
这本书的雏形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应该怎么度过人生的最后阶段呢?心中有着这样的疑问,于是我创造了主角苟枫和柴璟,两人对于死前的这段生命,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的,苟枫心怀梦想,更激进一些,争分夺秒,柴璟失去梦想,只想平安喜乐,平稳度过。就是这样两个不同人生价值观的人,互相影响,一起进步,彼此尊重理解,捡起梦想、坚定梦想,实现梦想。本质上我是想写相互救赎的,但我写出来后读了读,发现它四不像……但确切来说,苟枫确实用一腔孤勇感化了柴璟,柴璟确实用年长者的成熟和平静引导苟枫成长,让他不那么锋芒毕露,坦诚相待,所以算是相互救赎吧。
故事还是不完整,因为太短了,现在实在是没有时间写了呜呜呜我还要期末考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感谢幸会,下本再见,我希望下本我能更上一层楼,写够20万字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拥有穿越平凡的力量”——汪峰《怒放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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