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我?这句话他问过他好几遍,如今得到回应,不过有些为时已晚,他已经不在乎谁信不信他了,是啊,信了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不过是口头上一句不值钱、安慰人心的回应罢了。
他这样想。
也曾经的几度以为,回应,让人感到愉快,就像曾经母亲总是认真回应小星辰的问题一样,但有一天,人人都要离开故土,人人都期望着从前,回首再看眼前回应,却是别有滋味。
什么呢?嘲讽。
仅有这样的感觉。
上官星辰并不那么真诚的道:“裴将军,谢谢你。”
裴客站在他身后,虽然并不怎么清楚他在谢什么,但还是静静看着他,“抱歉,这几天军营里太多事情要处理,军心难免动摇,无暇顾及你。”
是无暇顾及,还是真的不在乎?
上官星辰:“无妨,裴将军贵人多忘事,我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又也能奢求您的在乎。”
他说话说得酸溜溜的,这让裴客实在是不好接话,站了半晌,走上前,突然牵起他的手:“带你吃点东西。”然后他带他朝食堂走去。
上官星辰有些脱力,裴客又是走得极快,虽然这是他的正常走路速度,平时走着,也颇有将军身上的一种英姿飒爽和凛然不可侵犯,让人望而生畏。但上官星辰还是踉跄了几下,险些摔倒,“你……慢点。”
裴客见人快摔倒时,他便条件反射的去接,然上官星辰脚下一正给又站稳了,便是接了个空,尴尬了一瞬,但他也不在乎,继续拉着人走着,但也很明显的减缓了脚步,与他慢悠悠的走着,活像老人家散步。
上官星辰其实被牵得很不自在,最终实在是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裴将军、你……不必这样牵着我。”
裴客闻言似是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尊重了他的意愿,讪讪的松了手,伴着他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裴客问:“你没什么话对我说么?”
上官星辰想了想,有些一头雾水,实在不知自己能有什么话能对他说了,说过的他都说了,回应没有,却得来这样一句话,他还能怎样说,或是想要他如何说。
“裴将军,不如反过来问,”上官星辰看着裴客,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你没有话对我说么?嗯?”
裴客突然笑了一下,点点头,“行,你想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上官星辰不是自讨没趣的人,当然不会开口就找骂,没有提有关瀛洲和荆州,而道:“你为何今天突然来这么一出?”
裴客道:“因为……真相大白了。”
上官星辰恍然大悟:“所以凶手是谁?”
裴客道:“陈舟。”
听到这个回答,上官星辰怔了怔,有些出乎意料吧,毕竟他刚来这的时候,对陈舟印象还是很好的,除了有些喋喋不休外,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在困境时帮过他的人,可……
上官星辰还很恍惚,但脸上却很平静:“为什么?”
裴客道:“有证据,有漏洞。”
上官星辰:“故意的?”
裴客想要在身上掏什么出来,闻言,便懒得多此一举,道一句脑子还算灵光,又说:“都不用我拿证据出来了。”
上官星辰见对方如此夸他,讪讪地笑了,只好解释:“其实是我看见的。那天我跟那个叫庄深的吵架时无意间看见了他身上掉落来的荆州通行牌,一开始我是这么怀疑来着,但又想到不是没有别的可能,便没多想,如今说来,倒也对得上。”
对话间,却不知不觉到了食堂。此时还不是饭点,食堂并没有人。
两人的脚步也停下来。
裴客突然意味非凡的说了一句:“军营里的每一个将士都知道,边关来了是走不了的。”
上官星辰连问:“陈舟人呢?”
裴客指路明灯:“马上走了。”
上官星辰反应的够快,撂下一句“裴将军,我去看看他”,转身就走,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
裴客也没拦他,说这一通,就好像是预料好的。
庄深是敌国内应,陈舟定然知道,然后庄深死了,刘小锄也死了,那么,刘小锄就是另一个内应。但又为何要嫁祸于他,又想想裴客说的他似乎便明白了,军营里纪律严格,来了便走不了,然而陈舟做的这一切,就只有离开这里。
然而这一切过后,他果真离开了。
上官星辰回到住宿地,发现陈舟地上铺的被褥已经空空如也,军营里的责骂声已经满天乱飞,全都是在说陈舟。
“你说这陈舟还是不是人啊,杀了兄弟还要嫁祸于人,还真是给咱军营长脸哈!呵呵。”
“见他平时一副很好相处的脸,可没想到……”
“人不可貌相啊,让他离开可真便宜了他。”
“谁叫将军说了,‘无论做错什么事,可以原谅,但坚决不留’,将军对我们也是仁至义尽了,每个将士日后也是如此……”
“……”
上官星辰不喜欢听这些背后的舆论,又听见有人见他走过来在怜悯他,心知军营里的人都还不知道,勉勉强强听了几句,后面有几句有些难听的,他也就充耳不闻的略过,见顾长歌独自坐在床上发呆,便上前问道:“陈舟去哪了?”
顾长歌沉默不语,似难接受事实。
“我问你陈舟去哪了?!”上官星辰勉强提高声音,又问。
顾长歌:“军营后面回皇城的城门。”
上官星辰想当面问他,为什么,他还是想知道答案。
上官星辰在马棚里牵了一匹马,朝军营后面的城门奔去,但好在骑在马上并没有需要力气,他没多少力气,但还是去寻人了。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不早也不晚,刚好看见陈舟已经褪去一身铠甲,穿上了便服,小心翼翼的把被褥拿给城门外边的乞丐。
陈舟当然只能是走路过来,此时已是气喘吁吁,在城门口停了会儿,然后两个守着城门的将士一起把城门打开了,显出了后面远处的一条繁华的街市。
没错,是一条繁华的街市,不大不小,却很是热闹。远处的人,黑点一般的走动,虽然不是看的很清楚,但好像依然能无中生有的听见一阵欢声笑语。
是久违的,是令人不可置信的。
上官星辰有些诧异,但还是把神回到陈舟身上,陈舟休息了一会儿,似是有些近乡情怯的望了望远处街市,然后舒了一口气,准备踏进去。
“陈舟!”上官星辰叫住了他。
陈舟闻言顿了顿,缩回了脚,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见了踩着马镫下来的上官星辰,慢慢走近他却不怎么敢直视:“星辰,我……”
陈舟的脸上满是徒步行走的疲惫,此时看见上官星辰还糅杂了一丝愧疚。
上官星辰:“我都知道。”
陈舟终于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说:“你都知道了啊。”
上官星辰跟他一样的平静:“庄深和刘小锄是内应,你可以杀了他们,即使你想离开你也可以直接说,可为什么要这样。”
过于的平静,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在怪罪。
陈舟也无法判断,但无尽的愧疚还是在那一刻浮现于心间,让人觉得亏欠。
不知是过了多久,陈舟才开口,他道:“我敬佩将军,他对谁都没狠过,唯独他自己,我相信军营里的兄弟们都跟我一样。亲口说的离开太过刻意。不知从哪代起,我们陈家的孩子都活不过二十五,我今年二十四了,但离家太久,母亲还在家中。但如今这样,真的很抱歉……”
他是不想离开的,死在边关本就是他的宿命,但他更想回去,看看母亲,在他死之前。
陈舟低着头,咬着唇:“星辰,我没想逃避,我……”只是想着让你们都恨着,骂着,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上官星辰怎么会想不到,他就这样看着陈舟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道歉。
上官星辰终是叹了口气:“还会回来么?”
猛然听见这句话,陈舟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突然抬起头来,上官星辰温柔的眼神盯着他,期待着下文。
陈舟拿他做局,而他却不计前嫌。
怎么说都有些充满愧疚和惊叹。
陈舟愣了好久,反应过来后,还有些受宠若惊,后而他露出一个微笑,极为真诚和感激不尽:“有机会,一定回来!”
上官星辰微笑着点头:“好。”
说完,犹如意犹未尽,又道:“一言为定!”
陈舟笑着应声,此时疲惫已被说不尽的雀跃之感覆盖,他郑重应道:“一言为定!”
陈舟与他拥抱告别,陈舟最后已是走了一段路,却又折了回来。
两个在城门站着,正等待人进来后就连忙关门的两个将士:“……”你他娘的到底走不走!
陈舟有些犹豫:“对了,星辰,还有个问题——将军……是不是也知道了?”
虽然答案很好猜,但他还是想问。
上官星辰看了眼那两个将士一脸无奈的表情,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对于陈舟的问题,上官星辰不打算瞒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军营里,差不多没几个人知道。”
陈舟的脸上倏的闪过遗憾,果然不出所料,心道没想到他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将军。但没一会儿,他便接受了事实,颔首微笑:“也好,不过在名义上我可是真真切切被赶出来的。”
上官星辰狐疑的看着他:“……”怎么?被赶出来你还被赶出优越感了?
最后,陈舟跟上官星辰挥了挥手:“走了?”
上官星辰也颔首,一直目送他远去。
两位将士谢天谢地的关了城门,上官星辰的目光最后是停留在了远处的繁华街市上。
骑着马又回了军营,上官星辰又是茫然,好好吃了顿决心再去找裴客说清楚。
“你知道现在瀛洲是个怎样的状况么?”
“不就是那样么?”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和我一起去皇城,你就知道了。”
“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我没事去什么皇城,这里不管了?”
“对呀……那你放我去荆州,我去找那荆帝理论理论,说好的停战、停战,现在也杳无音讯。”
“去什么去,去找死?”
“……”
说真的,这是上官星辰唯一一次和裴客好好的说话,真是难得,搞得上官星辰还真是有些感动。又觉前路迷茫,决定暂时留下,先不去荆州了,在军营里一呆就是半年。
然而今日一提到了停战,结果第二日,战火毫不防备的烧了起来。
“裴将军,荆州的军队已经打过来了!”远处此时烽烟初起。
裴客也便匆匆领着将士们上了战场。
这场仗也打了半年,最后瀛洲和荆州皆是两败俱伤,但很显然这次荆州却是有备而来,偏偏在这军营里死了人查找的几天里忽略了几天的操练时候,说明什么?
军营里还有内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日不练,也多一日的生疏,虽然将士们平时练得也够多,但天天操练一事还是决定了很多因素。
军营里,死了几十个将士,很多将士也受了严重的伤,上官星辰甚至还听说裴客也是如此。
军营里还有内应!上官星辰便要去找裴客。
刚刚到了裴客的帐篷门口,就看见李著被人赶了出来。
“不是,你把我赶出来是什么意思啊,”李著冲帐篷里喊道,“背上的伤你处理得到么?”
李著看见了上官星辰走过来,打了招呼:“星辰,你来啦?”
上官星辰颔首,看了眼帐篷:“这怎么回事啊?”
李著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他拉进帐篷里。裴客的上身正裸着,一件雪白的里衣半挂着,却依然没能遮住他身上那一条条纵横交错、夺目的伤口,有些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上官星辰被李著拉到裴客跟前后,李著便松了手,对裴客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裴客,人就在这,你对着他说内应不是他。”
裴客:“你能不闹了么?”
李著极为认真:“我没闹。”
裴客无奈,但还是照做了,他说:“上官星辰他不是,而且我也信他,行了么?”
李著看着裴客的眼,不像是在撒谎,片刻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然后,他对上官星辰道:“竟然如此,星辰,以后咱们之间,千万不要再有隔阂了。知道吗?”
上官星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裴客突然又补充了一句,是对着李著说的,他道:“我心里有数。”
李著不耐,也极其敷衍:“行行行,我知道你有数。”你可是裴将军。
然后,李著便去给裴客处理伤口去了。
裴客这人也很是让人安心,竟然他都说有数了,那也轮不到上官星辰来记挂,所以之后,便没再想这事了。
裴客身上的伤口,旧伤新伤一起,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
战争算是平息了,裴客也答应了上官星辰教他武功。看见过战争的烽火和鲜血的喷涌,在这世上,上官星辰也逐渐明白,想要立足于这世间,没有一身能力,就无以自保,无法立身,无法行事。
听闻这三川五州之中,有一座岛,名曰江湖岛,集聚了众多江湖侠客,去那习武,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离开的前一个晚上,是月圆,天上繁星满天。上官星辰洗了个澡之后便去了李著的帐篷,把之前在荆州李神医给的抑制朱雀斜的方子拿给李著,说能不能给他制药。
李神医身上的药大概能让他用个半年多。
李著问是什么,随手拿过方子撇了一眼,又看向他,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又看向那方子,却是愣了愣。
李著抖着手指着方子,似是很激动,对着上官星辰连忙问:“这是谁给你的?”
上官星辰只觉他的神情莫名其妙,遇到再好的方子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啊,他心道。看着对方亟不可待的模样,一开始心里想逗逗他,卖一下关子,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李著见他不答,便开始疯狂摇他:“问你话呢?”
上官星辰被他晃得晕沉,便道:“你不要摇了!我说,是荆州皇城里宫中的一位李神医。”
“真的是他,这是他的字迹没错。”李著笑着,拿着方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再次确认,“他真的在荆州?”
上官星辰点了点头。两个人都姓李,见李著这模样,两人应该关系匪浅,颇有渊源。
上官星辰还是忍不住问:“他……跟你什么关系?”
李著:“我师父。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不过……他竟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星辰,谢谢你!你放心吧,药就包在我身上啦!”
上官星辰见他如此开心,而情绪又是个神奇的东西,仿佛会传染似的,上官星辰心里也有些莫名的高兴,应声道:“行,到时候我会回来取的,多谢啦!”说完便走了。
……
第二天,裴客如期而至叫他起来跟着将士们一起操练,要他先增强一下·体质。
结果,人没找到却只见床上的一封信:
见字如面,展信如唔。
虽短短几日,然承蒙将军关照,军营之中,在下领会极多,现已然另寻出路,就不多做打扰,先告辞了!
说这江湖水远,哈哈,我们还会再见的,当然,我还是更希望与你江湖再见。好吧,那不可能。
总之我就话不多说了,就当我是出去游历,不是死了。
星辰已走。
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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