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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ountry road

很多天后,孟蓑再一次见到梁江雪,是在学校二楼那个转角的露台上。

他和三两个学生出现在那里,孟蓑觉得无比眼熟,才终于从脑海里调阅出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

孟蓑本来以为,梁江雪住在他隔壁,那么他们应该会有很多碰面的机会。

但是开学之后他才发现,他俩的作息时间实在相去甚远。

孟蓑的闹钟是六点二十的,每天早上洗漱出门的时候,梁江雪的屋子里往往还听不到什么动静。有时候,他甚至要怀疑隔壁到底有没有住着人。

有一天,他睡过头了,踩着临近早读的时间出门,这才听到“啪嗒”一声的门响,有人从西面的卧室里钻出来,往洗手间走去。他甚至来不及回头望一眼,就飞也似的奔下楼梯去了。

每天晚上他下晚自习的时候,隔壁屋子又是寂寂然的,什么声响也没有。孟竹常年在外,家里常常连楼道灯都是坏的。孟蓑觉得不在乎,反正这个家,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但开学第二天,他上完晚自习回来,发现黑漆漆的楼道里,竟然亮着一盏幽暗的过道灯。过道灯每逢周二和周四是不亮的,那大约是梁江雪值夜班的日子。

夏天很闷热,因此,梁江雪屋里的阳台门,常常向外大开着。

可是江南临河的街道,蚊虫又很多,因此,他的屋子又总是拉着一扇薄薄的墨绿色纱门。

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清里面是谁,更无从知晓他在做什么。而若是凑近看……又很像那种有窥私欲的变态。

只有一次,夜深人静,孟蓑已经睡眼惺忪了。

无奈那晚的月色实在是太亮了,亮得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忍无可忍之下,他走到阳台边的窗户上,想要拉上帘子把月光阻隔在外。也正是这一刻,他忽然听到很轻柔的音乐声,从隔壁的屋子里传出来。

孟蓑听过的歌曲很有限,更何况梁江雪听的还是英文歌。

他在自己的阳台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在单曲循环。

好半天,他也只能听懂其中那一两句反复吟唱的句子——“Country road,take me home,to the place,I belong……”

音乐声没有持续太久,屋里的灯光随着音乐熄灭。

接着是洗手间的冲水声,关门声。

那天,是中秋。

西门中学实行的是大小周,开学快小半个月,他们才终于迎来了一次周末双休。

周六天阴沉沉的,孟蓑早早醒了就一直赖在床上。然后,他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关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八点过一刻,梁江雪就已经出门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孟蓑再去洗手间,发现梁江雪牙刷仍旧是干的,方向也没有变过。照理来说,周一他们都要去学校的。可是那天晚上他莫名怎么都睡不着,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才终于在半梦半醒之中,听到隔壁有拧动门把手的声音。

凌晨时分,他走进洗手间,发现玻璃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屋子里还是暖烘烘、雾蒙蒙的。

好清洌的香气,孟蓑想。

然后他低头去看梁江雪的沐浴露,瓶身是粉红色的,上面是囫囵的字母,看不明白,但有些像是女士的洗浴用品。

他疑心梁江雪可能有女性伴侣。

这之后,他和梁江雪仿佛又失联了一般。

只有每天浴室间里氤氲的水汽残影,洗手台上变换姿势的牙刷,阳台上靠墙站着的白色板鞋以及……楼道里那盏幽暗的小夜灯,提醒着他,梁江雪这个人,是真的存在的。

此刻,站在走廊上,看着梁江雪的背影,孟蓑忽然意识到:这么久了,他竟然从来没有问梁江雪教什么,带哪个班。

学校太大,开学太忙。同在一个校园,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相遇的缘由。但为什么要相遇呢?房东是需要关心房客的吗?孟竹出门得很匆忙,他甚至都没有问爸爸,梁江雪的房租是多少钱,多久收一次,水电费又是多少。我是他的包租公吗?他没头没脑地想。

西门中学每个年级都有各自的一幢楼,楼与楼之间,就用走廊连接着。但只有二楼有一个宽阔的大露台,露台尽头还有一个凉亭。凉亭两侧,东西侧有楼梯可以直达底楼的走廊。

按照学校每层楼四个班级的排布方式,他又在二楼出现,那么他大概率是在带九到十二其中的一个班级。

而梁江雪所在的,又正是连接高一和高二年级的走廊。

孟蓑很确定没有在高二年级里见过他,那么……他是在带高一?

也对,梁江雪看起来那么年轻,也许正是刚从大学毕业,就来这里教书了。如果他今年大学毕业的话……孟蓑不自觉地算起他的年龄来——今年大概……二十二三岁吧?

好年轻啊,他又一次感慨起来。

难怪孟竹对他说,梁江雪来的时候,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有点落魄,像附近工地上的民工。所以他是两手空空地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把房子租在学校附近,就近上班吗?

可是不对啊。

孟蓑分明记得,梁江雪认识任老师,还在食堂聊起过他们班级,那么他起码去年就在这里教书了。难道他去年教高一,今年还教高一吗?这实在不合常理。

而且如果他之前是在自己年级教高一,他不可能不认识他。

难道……他是今年才从高三下来吗?

那么他少说在这里教了三年书了。

如果这样算的话,他今年就应该二十五六岁了……可是二十五六岁,又怎么会那样落魄地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出现在他们家门口呢?

如果梁江雪早就在这里教书,那么他起码会有落脚的地方吧。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第一次凝视着梁江雪时那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一定在哪里见过,或者说,他一定在哪里见过梁江雪。

到底可能在哪里见过呢?

“你好同学,让我过一下。”

孟蓑想得太出神,步子迈得很慢,身后抱着厚厚作业本的同学礼貌地提醒他避让。

出了这道门,右转,直走,就会经过那个露台,梁江雪就在那儿。他要和他打招呼吗?

于是他出门,一路跟着那个抱着作业的同学往前走。

右转。那个同学的身影已经走过那个露台了。

直走。那个同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了。

他的脚步很慢,不由自主地侧头看着梁江雪的背影。

梁江雪还是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衫,衣角都很齐整地掖在裤腰里。

他忽然发现,梁江雪一本正经地站着的时候,身姿原来是这样板正的,完全不似那日他看到的那样蜷曲和随意。

几个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的男生靠墙站着,穿着校服,额角还有伤,也许是打架了。他们才说了几句话,梁江雪就扬声起来,他依稀听到几句“幼稚”“失望”“无聊”之类的字眼。声调又变低了,梁江雪扭过头去,摸了摸额前散乱的头发。

梁江雪发怒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他好奇得有些不理智了,甚至希望自己能正面迎接梁江雪的怒气,然后——然后一探究竟。

孟蓑的脚步放得很慢,有些期待地想知道梁江雪那张平和的笑脸上到底会出现什么愠怒的表情。

不。应该说,他甚至期待极了。

“你在看什么啊,那么出神?”

钟浪跟在他身后,一只手臂搭上他的肩膀。

“随便看看。”孟蓑收回思绪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方之槐刚去办公室拿作业本,我想帮她抱一点儿,她死活不愿意。”

原来刚才的同学就是方之槐,他竟然都没发现。

“你成天帮她抱作业本,明天上这个亡命露台的就是你俩你信不信?”

“什么亡命露台,我那是团结同学互帮互助,哪像他们,”钟浪瞥了一眼那几个人,继续放低音量:“他们一看就是又打架了。”

“又?”此时两人已经走回自己年级的走廊了,“你认识那几个人啊?”

“我上哪儿认识,那脸上挂着彩呢,不是打架还能是抱作业本磕的啊?”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踏着铃声说闲话。

西门中学的铃声是拉德茨基进行曲,足够两个人闲聊好一会儿。

“你可别成天抱作业本了,真以为楚楚看不出来你那点鬼心眼啊?”

“我又不越界。楚楚说了,青春期萌动的小心思都是正常的,没有才奇怪呢!不耽误学习她都当没看见。”钟浪甚至滔滔不绝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海报上楚楚的座右铭是啥?爱、自由、希望。爱,懂不懂啊你?”

两人已经走到八班门口了,孟蓑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定在原地。

“你刚说,是在哪儿看到楚楚的座右铭的?”

“学校招生海报啊。”

钟浪见孟蓑没什么反应,以为他忘记了西门中学的招生海报是什么东西,进一步比划起来:“招生海报你忘了?这么大的,跟个试卷似的,彩页印刷的。初中快毕业那会儿,我们还翘了课去抢一中的宣传海报,结果还是去晚了,只捡到了几张西门中学的。我本来都要扔掉的,是你说,留着呗,这质量垫抽屉也挺好的。哎,想起来就怪我乌鸦嘴,还说什么万一真考上了西门中学呢……”

对,就是招生海报。

上课铃声已经停了,但孟蓑丝毫没有察觉。

他的注意全都停留在——对,应该就是在招生海报上见过梁江雪。

“哎你记得吗?招生海报上,楚楚穿了一件绿色的碎花裙子,可漂亮、可温柔了,看着比现在年轻十岁。谁知道进来以后,完全是个……”

“进来是个什么啊?”

完了。

孟蓑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如此熟悉的声音,不是班主任任楚,还能是谁。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一下。其余同学先自修,耽误大家五分钟。”

他暗暗后悔自己根本就不该提什么亡命露台,这下可真是一语成谶。并且孟蓑一定没想到,他会和钟浪一起回到这里。

最重要的是,那几个打架的男生仍然并肩靠墙站着,而梁江雪——

梁江雪,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自从他出现在露台上,梁江雪训斥学生的声音就停止了,像是看热闹一样,双手抱在胸前,转来做他们的观众。

孟蓑想起小时候看的电视里有一个名叫土行孙的角色,可以穿山遁地。他从前只羡慕鲲鹏鸟乘风而起翱翔天际,竟也有一天会期望自己像个土行孙一样能够瞬间遁入地底。

实在不行,变成鸵鸟也行啊,他想。

但他不可能是土行孙,也没法变成鸵鸟。

耳边是很熟悉的笑声:“任老师,你们班又有学生掏鸟蛋了啊?”

梁江雪甚至还故意侧头看了他一眼。

“孟——蓑?”

他掀了掀眼皮,抬头看了看梁江雪,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明明已经尴尬到极致,但他的脑子竟然很不听使唤地想起来那天晚上,屋内灯光如昼,梁江雪倚靠在门框上,也是这样侧着头,向他确认他的名字。

“蓑”的尾音拉得长长的,听起来慵懒极了。

“梁老师,这学生你认识啊?”

“认识一点,不是很熟。他犯什么错了?”

孟蓑:……

救命,他们怎么还聊起来了。

但是……什么叫认识一点?

认识一点是多少,之前还客客气气叫声“小房东”,这会儿又“不是很熟”、“认识一点”了。

“没事儿。可能就是对我有点儿意见。”

“啊,这学生这么厉害?”梁江雪笑笑,指了指身后学生额头的伤口,“我这几个也不赖,就为了抢小卖部的最后一个鸡肉饭团,打成这样。”

“哈哈哈,到底小一岁呢。我这两个,高一的时候也这样。有回还抱在地上扭打在一起,打完又一起吃饭了。”

孟蓑:……

“那这可是闯祸精啊,要联系他家长吗?”

“你认识?”

“这个,”梁江雪指了指孟蓑,“我认识一点儿。”

孟蓑:……

孟蓑当然没有被请家长。任楚不过是让他俩跑了趟办公室抱了些作业本罢了。事实上他们确实也没犯什么大错,如果是平时,他甚至都不会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

高中的课业繁重,那天他下晚自习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他照常跟随着零零落落的人群,在郁郁葱葱的高大香樟树下穿行而过。然后,从昏暗的楼道之中拾级而上。当他如常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终于察觉了一丝怪异的地方。

——今天是周五,楼道里那盏昏黄的小夜灯,怎么没有如常地亮起?

梁江雪还没有回来?

他又去哪里了?

孟蓑已经习惯性地进了门,却又重新把门打开,探出身子来。

他在黑暗中摸索了老半天,才终于让那盏小夜灯顺利地亮起。好难按的开关啊,需要费点力气,才能听到它咯噔一声,然后灯随之亮起。

他走到梁江雪的门口,敲了敲门。

不出所料,没有人应。

鬼使神差的,孟蓑从抽屉里翻出钥匙,打开和梁江雪的屋子之间的过道门。屋里没有人出来,他也没有再敲第二扇门,只是这样站着。他这样站了几分钟,又默默地把过道门也关上了。

孟蓑竟没来由地感到落寞。

他本来想着,晚上回来,梁江雪也许还会调侃他几句。也许用那种逗小孩儿的语气,或者漫不经心的语气,或者一本正经的态度,然后,把尾音拉得长长的,像叫他的名字时那样。

甚至在回家的路上,他都已经想好了应对每一种“梁江雪”的策略。

可是梁江雪不在家。

也是。一个学生的糗事,最多是一个“小房东”的糗事,充其量只是无聊时的谈资罢了。当生活有事可做的时候,这些事早就轻不可觉地风吹云散了。

孟蓑躺在床上,开始逼迫自己去想今天没有解开的那道数学题。他在脑海中展开着对未知数的可能性讨论,讨论着讨论着,未知数就变成了梁江雪抱着胳膊、半个身子靠在露台上的画面,还张牙舞爪地看他笑话。

于是他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看了几分钟节目。电视节目底下飘过一串蓝色小字:明天是九月二十四日,周六,天气晴转多云,温度十到二十八度。

周六……明天是周六。

按理来说,这周是小周,学生周日放半天,老师这两天都是弹性上班,有课来,没课走。不知道梁江雪的课表是怎么样的,上午有没有课。

他正这么胡乱想着,电视变成了停播画面,屏幕上一个五彩斑斓的大圆盘。

电视随之发出刺耳但并不响亮的鸣声。

十二点了。

孟蓑被这鸣声激起,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个翻身下了床。

他一手拧亮台灯,翻箱倒柜地找起东西来。

像是嫌弃这样翻找的速度效率太低,他把抽屉整个儿抽了出来,然后一股脑儿地把所有东西都拍在了桌上。其实抽屉里也没什么东西,无非是一些草稿纸、笔、尺子之类的文具,还有几张游戏光碟,一个旧迹斑斑的mp3,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充电器。

一切都清理出去了,一张两年前的招生海报安静地躺在抽屉里。

他抽出来,翻到“青年师资力量”的那栏介绍,仔细浏览起来——

杨松子、余慷、任楚、江海流、凌迪……

梁江雪。

那是一张红底的证件照,他穿着白色衬衫,胸前扎着领带。头发虽然梳得整整齐齐的,却很是蓬松,眉眼肃然,俨然一派少年稚气。照片旁边是一行小字简介:“梁江雪,毕业于沧江师范大学……现任高三地理老师,连续三年高三班主任经验……”

连带三年高三?这是什么人间地狱啊,他想,难怪孟竹说梁江雪来的时候像哪个工地上的民工,没像乞丐就不错了。

他注视了一会儿,然后,把梁江雪的照片剪了下来。

紧接着,孟蓑把屋子里的灯全都拍开,屋里瞬间亮如白昼。

他不知从哪个角落摸索出一个陈旧的金边塑料小相框,然后,一本正经地把这张证件照装了进去。接着,他又不动声色地把海报垫回了桌底,覆以乱七八糟的杂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夜很静,雨落下来了。

雨淅淅沥沥地落在江面上,江水鸣鸣。

梁江雪一夜都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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