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仙长。”
山林虎啸屋外,一个身后背剑的白袍弟子前来报信。传令进屋时,还恶狠狠瞪了沉檀山一眼。
“我操,你这人眼歪嘴斜的,信不信我给你扇正咯。”沉檀山作势挽起袖子,要冲上去教训他。
“安静。”
玉凌屏的声音虽轻,却是命令,瞬间噎住沉檀山,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那弟子见状有些得意,但对沉檀山的恨意并未减少。他向前几步,来到玉凌屏跟前单膝磕地,恭敬地呈上一个卷轴。
“禀仙师,这是仙师多日前向拂衣师尊借阅的《妖魔实录》,记录在册的皆是近来民间的凶煞之事。弟子已带到。”
“有劳了。”玉凌屏轻轻点头。
白袍弟子应下认可,不敢多停留,迅速退到一旁。“弟子告辞。”说罢,掐诀御剑离开。
沉檀山则站在原地,嘴角微微抽动。心想原来是玄天宗那拂衣老头的内门弟子。没礼貌的臭小子,等沉檀山来日再坐魔尊之位,通通把他们丢去喂野狗。
一转身凑到玉凌屏身边,起初贴得很近,结果挨了玉凌屏一个“滚开”的斜视。只好灰溜溜地退回一边,但仍是一个好奇小狗模样。
“这是什么?那小子方才说是你要的,要来做什么用?”沉檀山忍不住问道。
玉凌屏头也不抬,翻阅卷轴:“你?”
“……您!”沉檀山翻着白眼。
“我说过要带你赎罪,便从降妖捉怪、守正驱邪开始。”玉凌屏道。
沉檀山顿时玩味涌上心头,有趣。他没想到自己前生专杀的就是斩妖除魔之人。今生竟然自己被叫去亲自替天行道了。
真有点意思哈。
但是听起来山高路远,好麻烦,还是在只仗莲生的镇妖楼里陪那群小妖玩玩更轻松,还能顺带吸点灵气。
他低声嘟囔道:“可我不懂法力啊。又不准我用邪道之术……”
沉檀山一脸,妖妖,怕怕的表情。
玉凌屏未展眉,语气也带着一丝严厉:“借口。你既会画符,便也够了。”
没错。符纸沟通天地,驱鬼避邪,是一种媒介,承载着修士的灵气与意念。对沉檀山而言,这副身体虽无缘正道法术,但通过本体微薄的道基,加上对体内魔气的精妙掌控,让他在使用符纸时力量稳定,且成果几乎与寻常正道修士的符纸无异。
这就怪了,他没有道基,改做刀修不算秘事,那他刀符双修,玉凌屏又从何得知?
只见那玉凌屏接着从广袖里掏出一叠黄纸,上面符文的色彩有些发暗,一眼便知,绝非朱砂,且符上沾着零星有些旧了的新血,不知主人。
沉檀山接过先是微微发怔。
那日在葬风波……原来他一一帮自己拾来收好了。
玉凌屏:“既然是花了心思做的,不该丢弃。”
这一阵暖流好久没出现过心头,但沉檀山嘴硬,他的唇齿轻易撬不开。
“你知道吗,我只是太懒才咬破手指,随手弄的。下次会好好用朱砂画的。”
试图掩饰嘴边的感激。
玉凌屏轻轻“嗯”了一声。
沉檀山似乎想到什么,又把符箓递到玉凌屏手边,笑得爽朗。“虽然陆珣不喜我的符纸,但既然是师尊带回来的,倘若师尊不嫌弃,便还是送给师尊吧。留下来,做个纪念也好。”
他这种平日里连句谢谢和对不起都说不出口的混小子最是变扭,正到该说软话时,又口不应心,就是嘴里跳出去的东西也沾点词不达意。
“不必。我用不上。”玉凌屏道。
……
手僵在空中,又垂下。
他这是什么意思?
嫌弃自己的符纸?嫌脏?嫌不够强?还是说觉得自己提到了陆珣的名字是辱没了他的宝贝徒弟?
好心当成驴肝肺。
沉檀山怒上心头,把那一叠符纸直直拍在身侧的桌案上,惊动一声,道:“陆珣嫌弃,你也嫌弃,果然一对好师徒啊!这不过是堆垃圾,你是捡回来了,我还不想要了!”
想着如今已是花开雪融的季节,又嫌山林虎啸的衣袍里三层外三层过于繁琐,沉檀山换上了一身玄色行衣,特意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不一会儿,玉凌屏的发冠探出。只是,似乎还有另一人的衣角与玉凌屏的衣摆轻轻相贴。
走近方才看清,沉檀山的心猛地一紧,他站在原地,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阳光洒在那人身上,映衬出他那熟悉的脸庞。
是陆珣啊。
是了,他们一个是暗恋师尊的“好徒弟”,一个是把自己徒弟当心肝宝贝的“好师尊”。走哪都黏在一起,不足为奇。
玉凌屏和陆珣同沉檀山擦身而过时,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陆珣此次随行,是多一份助力,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呵,我说是什么东西远远望来只觉得碍眼无比,原来是你啊,师弟。”
语气里满满是对沉檀山的不屑。
好一个放心。
好一个师弟。
沉檀山看着陆珣露出苦笑,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但能和陆珣同行,欣喜更多。
山林间,沉檀山拉了拉陆珣的衣袖。
“陆珣?”
不理。
沉檀山换了一边继续拉扯。
“陆珣?”
还是没理。
沉檀山忽而想到个不太讨人喜的法子。
“师尊!陆珣欺负我!”沉檀山对着玉凌屏的背影喊道。
“你有病啊!”陆珣脸色瞬间铁青,用手肘推开沉檀山,脚步重重地往前走开。
不等胡闹,几人快马加鞭,行路稍远,穿过市井百态,直奔白鹭镇而去。
这是《妖邪实录》里记录的第一个镇子。
沉檀山翻阅卷轴时心中存疑,明明记载中称为白鹭镇,然而镇口那块木牌上却赫然写着“哭雨镇”三个大字。不知是因为这里常遭雨淋,还是这牌子确实是这几日才换新的,墨迹未干,连笔尾都晕进了木里。
生灵存世,必有一死。有人烟的地方,就有怨恨与恶念。每个地方都或多或少会有些阴气、怨气如影随形,更不说是那些尚未被黑白无常带走的孤魂野鬼。
因此,初入镇子时,沉檀山并未觉得此地有何异常。人群熙来攘往,一片热闹景象,宛若寻常市集,毫无特别之处。
没顾身后二人,沉檀山率先下了马。
目光被几个摆摊的小贩吸引住了,其中一家正张罗吆喝着糖人,那些五花八门、大小不一的糖塑黏在削尖的木棍上展示,又直插在一块黄泥巴里。
沉檀山随手抓起一个猴形的糖人,捻着打转,“好久不见这样的小玩意儿了,多少银子?”
“你是外乡人吧?”小贩笑呵呵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带着浓厚的农家气息。
“出门在外不容易,给个三文钱得了。”
沉檀山:“老板实在,看我们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你都没想着坑我们,诺。”
手指轻弹,十几文钱稳稳落在小木桌上,那小贩顿时喜笑颜开。
这时,玉凌屏领着陆珣走过来。出乎意料的是,陆珣先开了口:“就知道吃,麻烦精。”
沉檀山也不恼,反而拿起另一只兔子花样的糖人塞进陆珣手里,回应道:“你爱吃甜。只仗莲生可没有这个。”
“滚开!谁稀罕你这脏手摸过的东西!”
陆珣冷哼一声,将糖人重重地插回了那坨泥巴里。
沉檀山转向糖人师傅,解释道:“他那人就那样,你的糖人都十分好,我十分喜欢。”
沉檀山只见那男人笑着挠了挠头,又露出朴实的笑容。又道:
“大哥,跟你打听个事儿。我从前为了寻亲来过这儿,那时还叫白鹭镇呢,怎么现在改名叫哭雨镇了?”又故作不经意地扫过镇口那块木牌。
小贩叹了口气:“唉,确实以前叫白鹭镇,牌子是这几日才换的。我在这儿根生土长,也纳闷得很。最近天上总下怪雨,像是天上的神仙哭了似的。一下就没个完,还总听见天边传来好多哭叫声。你说怪不怪?”
“下雨倒是常事。且正值初春,春雨确实多些。”沉檀山试着安慰道。
“但这哭声?莫不是听错了?猫叫?”
小贩连忙挥手否认,“绝无可能!不瞒你说,我日日在这街口卖糖人,光这两天看到的,从远处来的修真之人都换了好几拨。白鹭镇这小小地界,放在以前,哪来得了这么多大佛?你看,就像你那朋友似的,一副法师、道长打扮。”
他轻轻指了指不远处的玉凌屏,似乎意识到这样不大合礼,又赶紧收回了手。
小贩压低声音,勾勾手指,示意沉檀山靠近些,把手挡在嘴边,声音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
“若只是寻常事,哪用着这么兴师动众啊!”
“来了很多修士?”沉檀山若有所思。
“那可不是!对了,小伙子,我看你们一行人持刀拿剑的,小心别遭雨淋了!这雨怪就怪在会蚀掉金银铁器,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呢。”
男人一脸心疼地从身下摸出一个布裹着的东西,摊开,原来是他削木条用的匕首。
“你看,就这几天,足足都第四把了。”
沉檀山接过刀子,仔细端详,发现刀身锈迹斑斑,刀刃更是没了形状,确实是被某种异常的力量侵蚀。
此时,稍远处的陆珣没好气地催促沉檀山,“你到底走不走?!”
沉檀山赶忙应了一声。他将手中的猴形糖人叼在嘴里,又顺手拔走兔糖人。
正想走,那男人突然叫住他:
“小伙,你人好。整个镇子就我一家做糖的,再见也难,怕你吃不上,我这多了几颗糖丸,给你带上吧。”
尽管嘴里咬着糖画,他还是点头致谢,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好。
三人并辔而行,马蹄声响彻街道。
“方才问到什么?”玉凌屏目光扫过沉檀山。
“也没什么,老板说我人好,多给我几块糖。”说罢,还急着把“战利品”掏出来给玉凌屏展示,显得格外孩子气。
沉檀山余光瞥见陆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糖人,手腕一转递到陆珣面前:“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