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筦弦之乐不绝于耳,歌舞升平。婢女鱼贯而入,一一呈上山珍佳肴。
琥珀酒,碧玉觞。夏九栀见这酒的色泽和山城的百岁珍有些像,轻轻抿了小口,确是两般味道。
她喝惯了家乡的百岁珍,反而觉得别处的酒都少了一股子药香。
献帝看着九栀,问道:“这两年,山城中可都还好?”
她应道:“多谢陛下派人帮我们开路,提前通路,冬季粮食没那么紧缺了,要好上许多。”
至少城民们不会再为漫长的冬季而发愁。
银粟山城气候严寒,地势险要,不能大片种植庄稼。不过好在养出的草药长势极好,所以很早前,城民们就大量种植草药,等夏季雪化的那几个月,运到外地出售。
山城产的草药药效好,运出城后,要不了几天就被一售而空,能卖许多钱。城民们再趁大雪封山前,买足过冬的粮食和碳火运回去。
只是遇上化雪迟,或食物没储放好,少不得要勒紧裤腰过日子。
“那就好,有什么难处,让夏城主派人来说。邻邦之间,理应相互照应。”献帝神色欣慰,“前几年,东努闹疟疾,是夏城主送来药材,救下不少百姓。”
说罢,他似想到什么,目光在大殿上环视一圈。
“凌王呢?”献帝语气不悦。
越岫青接过话:“阿离今日有些不适。臣妾适才和九栀说过了,定叫他明儿亲自去赔个不是。”
献帝闻言,将手里的金樽重重拍在桌上,皱眉道:“真越来越不像话!”
原本热闹的筵席,因献帝的这句话陡然安静下来。众人不敢多嘴,低头用象箸吃着盘中食物,生怕凑上去触了霉头。
直到酒过三巡,不知是哪个妃嫔按捺不住,小声聊起江都最时兴的妆面和首饰。年幼的六公主和年纪最小的七皇子又玩闹起来,气氛才松快下来。
献帝看到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蔚月,忽然来了兴致,道:“蔚月司主,夏小姐不容易来一趟,不知此行,银粟山城与我东努是否能缔结良缘?”
夏九栀这才看到坐在角落中名叫蔚月的女子,没想到皇室家宴竟会有九宸司的人参与。
来的路上她已对蔚月有所耳闻,九宸司司主,掌祭祀供奉、推演四时、颁布历法。年纪轻轻,但在东努颇有声望。
听到献帝唤自己,蔚月不紧不慢地抬眼。
那双眼生得极是妩媚勾人,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漆黑的长发尽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瓷白的脖颈。她美得张扬,一颦一笑,都狠狠撞击在人的心魄上。
打量夏九栀片刻,蔚月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回陛下,良缘乃天赐。想必夏小姐也是这么认为。”
“哈哈!好!好一个天赐良缘!”一句话听得献帝开怀,又连饮好几杯酒。
众人正说笑。忽然,只听“咣”地声响,金樽摔在地上。
献帝满脸苍白,额间布满冷汗,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面色痛苦,似是强忍着剧烈的不适,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可发不出半点声音。
常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常禄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当即尖声惊叫:“来人啊!药!药!陛下的药呢!”
长信宫大殿里所有的太监宫女仓惶跪下,歌舞声骤停,偌大的宫殿顷刻间鸦雀无声。
须臾,一个太监端着药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端药的手哆哆嗦嗦颤个不停。生怕慢了半步,招来杀身之祸。
常禄喂献帝服药后,他仍半阖着眼,但气息逐渐平缓。常禄这才松了口气,勉强扶着他坐好。
献帝重新睁开眼时,脸上已尽是疲态。他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衣角被刚才洒出的汤药浸出斑驳的痕迹。
夏九栀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微微瑟缩了下。越岫青自是察觉了,低声安慰:“别怕,陛下这是多年的旧疾了。”
九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这才看清,献帝其实满头斑白。他现在一副暮气沉沉,老态龙钟的模样,和刚进来的时候大相径庭。仿佛在短短的时间里,变了个人。
发了场病,献帝自然不打算留在这儿,稍缓过来后,就让常禄摆驾回宫休息。
皇帝的步辇刚走。江珩头一个站起身,大步走来,规规矩矩地朝越皇后行了个礼,说要先回去了。离去时,他转向夏九栀,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这四弟平日里随性惯了,怠慢了夏小姐,夏小姐莫生他气才是。”
越岫青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三年前,大皇子文宣太子薨逝,陛下一直未提立储之事。二皇子江珩总和阿离暗地里较劲,她素有耳闻,却奈何他们不得。
越岫青摇摇头,叫来太监宫女把六公主和七皇子带回去写课业。不过片刻,人已经走了大半。
妃嫔们倒依然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有几人甚至主动走到夏九栀边上,问她山城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真的和传闻一样,大雪常年不化,夏天才能从山里出来。
末了,还仔细问询她平日爱用什么香膏,或服什么蜜露,才养得这么一身好肌肤,欺霜赛雪,吹弹可破。
夏九栀不经世故,抵挡不住她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最后还是越皇后主动去拉九栀的手,将她从人堆里拉出来,“你今日刚来,还没逛过宫里的景色,本宫带你去南湖边走一走。”
月华如水,繁星如明珠,高悬于天际。
人语渐渐远去,偶尔听得一两声虫鸣。
南湖畔怪石嶙峋,茂盛的藤萝从石壁上垂下,两人沿着风雨连廊往湖心亭慢慢走去。湖水平静得如深幽的宝石,连廊两边养着大片的荷花。
时值荷月,一支支荷花花苞破出水面,亭亭而立。
“你们都退下吧。”越岫青吩咐道。
冬绥看了眼夏九栀,见后者答应,也跟着其他宫女一起去旁边等候。
夜晚的凉风惬意,像温柔的手拂过脸颊,又带来一丝凉意。湖心亭周围没有建筑阻挡视线,可以看得很远,远处灯火绵延,火树银花。
越岫青开口问:“本宫唤你小九,怎么样?”
“嗯。”夏九栀轻轻点头。
她抬头看着这片浩瀚的夜空,心间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越岫青和她说了许多东努的趣闻和风俗,语气在此时变得温柔而缓慢。
一点一滴,打开人的心扉,润物无声。她问道:“你父母身子可还康健?”
夏九栀神色变得黯淡,“我从小就林兰别苑中长大,母亲在我小时候就离世了,是父亲和陶嬷嬷将我抚养长大的。”
越岫青似有所触动,轻叹一声:“是何等滋味……”
夏九栀见她叹气,怕引来误会,忙解释道:“但小九有父亲、有陶嬷嬷陪伴,如今还有娘娘您,小九又多了可以说心底话的人。”
看着她清澈的眼眸,越岫青一怔,难得地笑了:“好,如果有什么心事,你都可以来告诉本宫。”她笑着,话语一转,继而道:“那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住在林兰别苑里,一个人会闷着吧?”
“倒也不会,银粟山旁边就是鹿呦山,山上有许多森鹿,我经常去那儿找娘亲说话。而且那时候我还有个玩伴……”夏九栀突然不说话了,她努力回想小时候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的玩伴?还记得他吗?”
画面支离破碎,九栀努力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记得了,但那几年我过得很开心。”
“那后来呢?”越岫青接着问。
“后来他走了……他走之后我生了场大病。不太记得从前的事,有些事也是陶嬷嬷和父亲和我讲的。我只知道他姓解。”想到他的名字,夏九栀唇角微微上扬。
“大病一场?”越岫青喃喃,见九栀正看着自己,她岔开话:“时候不早了,你回英华宫早点休息,奔波这么多天,也累着了。”
接近一个月,夏九栀都没休息好。今天刚到就马不停蹄地来赴宴,身上早就觉得疲惫了。
两人从湖心亭往回走,月光散落满地,谁都没再说话。
即将分别时,越岫青再次叫住她:“小九,不要把联姻看得太重,凭你的心意决定就好。你若是遇上什么事,随时都能来找本宫。”
·
夜已深,烛台上的蜡烛快要燃尽,火光明明灭灭。
越岫青从南湖回来后,静坐了许久。她回想着方才的对话,神色落寞,背靠在牡丹窄榻上,手执一柄织金象牙柄宫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
“娘娘,不早了,早些歇息吧。”素问怕她熬坏身子,温声劝道。
越岫青双目久久地注视着空中,没有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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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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