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天亮之前，市面上最火最吸金的多人格斗竞技游戏，职业联赛已历经九年，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彼时3月中旬，春季赛常规阶段刚刚结束，前八的队伍紧锣密鼓地开始备战季后，中不溜丢的队伍一身轻松，提前放假。至于倒数四名，则必须面对生死角逐的升降级赛。
A市，YS俱乐部，天亮之前游戏分部。
造型简洁现代不失气派的三层别墅内，进门就能瞧见一面墙高的玻璃柜子。深蓝色天鹅绒衬着金光闪闪的奖杯，琳琅满目的勋章，很难相信这是一支需要打升降级赛的队伍。
“哈哈，这都是三年前的战绩了。”热情的老队员领着两个一看就极其年轻的男生，绕过展示墙往里走，“不过你们放心，带领我们打下这片江山的人回来啦！以后有了你们的加入，一定能越来越好。”
顾轶泽放慢了脚步，歪头分辨荣誉榜上的名字。
宋叙。1—3赛季还是选手，4赛季开始去往了教练那一栏。
“您是说教练吗？”身边同行的男生似乎知道这个人，正和老队员八卦，“圈内好像都叫他大魔王？”
“对啊！我们教练啊那不是一般的厉害。”此时三人已经来到了大厅中央，别墅一二层是打通的，空间很大，采光很好。窗户和围栏都是透明的玻璃，他们站的位置抬头就能看到二楼的一排房间，似乎还没人来。老队员便继续和他们唠：
“你知道鎏金之战和KM不？我们教练是fps选手出身，加上天亮之前一共搞过三个游戏，只要他在，那都是争冠的实力！”
“鎏金之战知道，之前很火的打枪游戏嘛，可惜在我拥有人生第一台电脑前就停服了。”男生摇头表示惋惜，也展现了代沟，“KM不清楚。”
“也是个枪战游戏，国内不怎么火，没联赛。教练就是因为这个抛下我们去国外干了三年。”
老队员语气有一丝幽怨，神情中对宋叙的崇拜更是天地可鉴。顾轶泽注意到男生的眼睛轱辘轱辘转，自来熟地把人肩膀一勾，头一低，终于展露了八卦的最终目的：
“哎，哥，听说咱教练喜欢潜规则年轻队员，真的假的啊？”
“……”顾轶泽眉梢一跳。
“听谁说的！胡扯。”
老队员顿时不高兴了，一把将男生的胳膊甩开，用眼神狠狠警告了一通，又瞄了眼楼上。方才小声道：
“我们教练不喜欢采访，从不公开露面，神秘啊！所以那些傻逼媒体就爱瞎jb造谣，懂？”
“懂了懂了。”
“潜规则？哼。”老队员忽然又笑了，声音拉长，十足的嘚瑟样，“你们见到人——就会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笑话！”
“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吗？”那男生装乖应付完老队员，又扭过头和顾轶泽偷偷嘀咕，“因为这教练好像长得很好看。切，我就不信了，30岁一男的，能好看到飞起哦。”
顾轶泽瞥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楼上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
“人到了？上来吧。”
那嗓音极其好听。不年轻，有着成熟男性的低沉稳重，略带一点低频管弦乐的磁性。容易让人想起冰面下的湖泊，静水流深，渊深而水冷。
顾轶泽和男生纷纷抬头。
然后就听到男生失声地“卧槽”了一声。
那人的外貌比他的嗓音富有冲击得多，也色气得多。他穿了一件时髦的紫色白边针织衫，黑色长裤，倚在栏杆边上看下来。
一头黑茶色微卷的碎发，皮肤冷白似雪，嘴唇红得发艳，眼帘垂着都挡不住勾魂夺魄的线条和细碎潋滟的波光。五官轮廓精致到不似真人，立体度和色彩一起，强烈刺激着视网膜。这张脸，只远远瞧一眼就会深深刻在脑海里。
美人扫了一眼痴愣的男生，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视线移动……舒展的长眉忽的一挑，随即紧紧拧起，眼眸也意味不明地眯了起来。
救命！
这张脸光冷着面无表情就够顶了！这又皱眉又眼神杀的，纯纯要人狗命啊！
男生腿没骨气地一软，顾轶泽适时捞了他一把，随后迈步往左侧的楼梯走过去。
“咦，这小子是不是……”
夏远山从宋叙身后跟着探出头，看向下面两个年轻的男生，落在了那样貌尤为出色的混血小帅哥身上。
“是他。”宋叙嗓音冷冷，抱着胳膊转向了楼梯口。
“怎么，你们见过啊？”经理姚瑾在旁边问。
“是啊。”夏远山摸了摸下巴，瞧了一眼宋叙绷着的侧脸，乐道，“就在上星期。”
......
上星期，ACL常规赛最后一场，也是宋叙回到YS的第二场比赛。大获全胜。
虽然没能改变打升降级的命运，起码振奋了士气。夏远山身为老板心情不错，被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堵在通道里嘴贱的时候也没动气。
但宋叙不一样，他从早已空无一人的休息室走出来，像是忍受了许久夏曜杰的哔哔，二话没说一脚踹在了他背后。
污言秽语戛然而止，夏曜杰感觉自己的脊椎骨都要飞出去了，若不是反应快稳住身体此刻已然趴在地上吃泥。
更可恶的是，面前的夏远山配合地让开了位置，生怕他撞到他似的。
“我操谁啊？！”
夏曜杰怒骂。回头便瞧见一个霸气侧漏的人影站在那，逆着光——起码一八五的身高，身形瘦削挺拔，肩宽腿长比例逆天，拉去成衣T台都能秒杀一大片男模。
宋叙抖了抖马丁靴，上前两步迈进通道，一张脸再次杀了夏曜杰一遍。
“□□自己去。”他淡淡回道。
天大怒气看到此人都不禁收敛三分，夏曜杰很快意识到这就是刚接手YS的教练，顿时起了别的心思。
“美人儿，我知道你。”夏小少爷换上了最熟稔的玩世不恭口吻，借着通道另一端的光上下打量宋叙，颇为惋惜道，“长得这么美——眼光这么差啊。”
“跟着夏远山能有什么盼头，不如来我们焰夏。黑马新队，硬件软件都一等一，薪资待遇随你开口。”
“你们不也倒数？”夏远山在旁边就纳了闷了。
夏曜杰脸一黑。
他们本来不是倒数，身为联盟新队差点打进季后赛，可以说相当强劲了。结果就这最终场给YS打了个3：0，几支战队同分拼胜利局数，一下子掉到了第13名。
“老子随便玩玩儿！能和你一样？”对夏远山他一点好脸色都没了，“谁像你这个废物，全副身家压在上面还搞不出个名堂，可笑。出去别说是我们夏家的！”
“夏家很了不起吗？”宋叙终于又开口了，语气仍旧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那当然！”夏曜杰立马扭回脑袋，笑容极为自得，“美人儿，你总不会没听说过——”
“我要你跟我姓宋，你改不改？”
夏曜杰语塞，愣了好半天，“……啊？”
“你改姓宋我就跟你去焰夏，怎么样。”
“额……你这个……我……”他伸手一指夏远山，“那他……”
宋大美人抱着胳膊，下巴一抬，“他现在叫宋远山，不信你问。”
夏远山：“是是是。”
夏曜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脸上从错愕茫然逐渐转为被耍的愤怒，牙槽紧紧咬住，双眼冒着火，最终还是喷向了夏远山：
“好你个丧家之犬！呵呵，既然你这么看不起夏家，我今天回去就告诉大哥，请他清理门户！”
此话一出，夏远山没什么动静，身后的宋叙气场却骤然冷凝，原本随意的站姿消失不见，抄起袖子一步一步向夏曜杰走来。
“还敢告状？”宋叙的声音冷得能结冰，“好，今天我就卸了你的胳膊，亲自给你大哥寄过去！”
走道里昏暗至极，往内是选手休息室，往外是通向观众席的另一走道，半个小时前就已人去场空。
马丁靴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回声让这动静更加阴森——高大的美人杀气四溢，骨节捏得喀喀作响。夏曜杰心头恐惧蔓延，哪还有半分刚才欣赏之情，余光瞥见神色晦暗不明一看就像帮凶的夏远山，脚步直往后退：
“我靠你们想打人？！我可是夏……我可是选手！敢碰我一根汗毛就能让你们全队禁赛！”
“行啊，打完你去跟组委会告状啊。”宋叙说，“放心，我不打脸——”声音骤然发狠，”只断手。”
来真的！！！
夏曜杰彻底慌了，这里是YS的主场馆，对方敢动手他就肯定拿不到证据，何况手都废了秋后算账也没用啊！
他腿发软地不断往外退，又不甘心狼狈而逃，不停地左顾右盼着。突然，眼前一亮！还真给他发现一个疑似的“目击证人”！
一身纯黑的运动服的男生半坐在走道外的围栏上，长腿交叠，衣领拉链拉到下巴。夏曜杰无心观察他的相貌，一眼就盯住他脖子上挂着的，属于ACL联盟工作人员的胸牌。
青天大老爷来了！
“喂，你刚刚听到了吧？YS的教练动手打人！”
走道里宋叙的脚步顿住，和夏远山对视一眼。显然也没搞明白不过恐吓一下二世祖，空荡的场馆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个人。
夏远山上前两步跟了过去。
“对了你看我背上，还有他们的脚印！”男生低着头玩手机，显然是在这呆了一阵子，夏曜杰嚷嚷着控诉了一通，凑过去低声道，“哥们，你知道我是谁吧？帮个忙要多少随你。”
男生总算抬头了，没说话，慢悠悠瞧了夏曜杰一眼，忽的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随后继续低头摆弄手机：
“现在没有了。”
“……”夏远山止住步伐。
“？？？”
夏曜杰五雷轰顶，我%&^&*(#！他妈的这人也是一伙的！
“好啊，你们还玩包庇！你叫什么名字？看我不让联盟开了你！”，说着就伸手要去拽对方胸前的工牌，谁知手腕被男生又准又快地截住，对方站直了身体，竟然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
“你要对工作人员动手吗？”顾轶泽瞥了一眼头顶的监控，慢条斯理道。
“你！你你你！”
男生看似没使劲儿，手腕却给攥得生疼，如同被铁钳死死钳住。身后的夏远山和宋叙也跟了出来。夏曜杰脸涨得通红，瞪着三个人气得像个陀螺。知道自己今天是讨不着好了，最后恶狠狠撂下一句话，“你们给我等着。”
甩开男生负气离去。
夏远山这才松了口气。
转过头笑着看向顾轶泽——男生非常年轻，但个子很高肩很宽，一头纯黑的碎发，眉眼轮廓都是利落鲜明的线条。
帅得极其出众。绝不是任何他见过的工作人员。
“谢谢你啊小帅哥，我们只是吓吓他玩的，不可能随便动手的。”夏远山有些不放心，见男生神色平静便继续问，“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是来联盟实习的吗？”
“这是我朋友的。”顾轶泽知道他在问什么，手指拎起胸牌晃了晃。
“哦，那我们比赛都已经结束了。你在这里是为了……”
宋叙受不了他在这磨磨唧唧试探。
从夏远山身后走出来，他歪头打量着男生，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手机上，“你刚在这都看到了吗？”他的语气略带调侃，“不会偷偷告状吧，弟弟。”
男生端详了他一会，唇角忽地一勾，把手机递了出去。
语气十分认真道：“不会的，姐姐。”
“……”
这小子刚才喊了什么？
姐姐？？？！
我靠我靠我靠！完了呀！这不是精准踩雷吗！！！
夏远山心中警铃大作，果然见到身旁的宋叙笑意褪尽。
Chapter2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龚欢上楼的脚步还是虚浮的，嘴里念念有词，一副被美貌震撼得神志不清的傻样。
“这个喷不了，这是真美人。”他还不忘找顾轶泽寻求认同感，“没见过这么美的，比我们学校校花还美！你说呢哥们，你见识多。”
顾轶泽觉得这形容符合，便也勾起唇，“长这样的在哪都是校花。”
“对吧对吧！”
俩人说着转过拐角，一抬头——美人教练就抱着胳膊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龚欢倏然噤声。
……好，好吓人的气场。
夏远山也听到了，在后面干笑着瞟了眼宋大美人威风凛凛的背影。平心而论，就这个身高和模特骨架，没道理总被当成女生。脸嘛，是妖孽了点，但与其说是长得雌雄莫辨，不如说是对男女，异性恋同性恋都一样有吸引力。
看两个小孩瞬间乖巧也怪好玩的。他想起那天顾轶泽被宋叙劈头盖脸训了一通，最后很认真地道了歉，说，“我刚从国外回来，中文不太好。”
借口有点拙劣——就他这个流利标准的普通话怎么着也不可能弄错哥哥和姐姐两个词。但总比什么“风太大没看清”，“太漂亮了不像男的”……要能让宋叙好接受得多。
“来啦？听经理说你们俩技术都相当不错。”夏远山和颜悦色地打招呼，目前这个场面只能靠他来引导。
“老板好！经理真有眼光！”龚欢是给个台阶就能下，给个竹竿就能飞的性格，立刻恢复了热情洋溢的模样，“我叫龚欢，今年十八，技术包好的！”
“顾轶泽。”见其他人都看向他，男生也开口，话到一半忽然顿了顿，偏头问龚欢：
“包好的……什么意思？”
“就是百分百好！不好退货！”
顾轶泽点头，方才不紧不慢道，“包的。”
夏远山呵呵笑。
——他好像听到宋叙捏指骨的喀哒声了。
不过……
终于在光线大好的地方近距离瞧见了顾轶泽的脸，男生今天穿了件藏蓝色的冲锋外套，眉眼深邃，比那日印象中还要更清俊贵气。
而且总觉得在更之前的哪里见到过。
夏远山陷入沉思，经理姚瑾被逗得直乐，而宋叙压根不吃这套，依旧冰着一张美人脸。
“技术是靠嘴吗？”他伸手打开训练室的灯，对两个年轻男生一抬下巴，“进来验货。如果是虚假宣传——”他冷笑一声，眼尾拉出锐利的线条，“就地销毁。”
“……”
龚欢边硬着头皮进去边小声嘀咕，“……不是校花是霸王花啊。”
嗤。霸王花，真没错。
顾轶泽想。
嘴毒脾气大，还记仇。
那天他去YS的比赛场，本是想借着机会直接找老板谈入队。谁想到事没能开口，先惹毛了那美人教练。
从场馆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顾轶泽凭着记忆找到停在地上车棚的机车，抬腿跨上。
他边戴头盔边镇定自若地想，自己已经道了歉，如果教练不肯原谅，那他和这家战队也就无缘。
忽然，后视镜里有个人影向他这方向快步走了过来，顾轶泽第一眼没在意，第二眼眉心便猛地一皱。那人还真是冲他来的，很快大步到了近前，不由分说，抬脚就踹！
顾轶泽反应极快，背手精准攥住了对方穿着硬质皮靴的脚踝，用力一拧——对方身子倾斜着要倒，胳膊却从后面抡到了他的脖子上。顾轶泽向下闪避，索性甩开对方的腿，翻身下车——
借着路灯他看清了来人的脸，随即一怔。
然而对方没给他开口的时间，紧接着还要动手，他只能被迫应对。头盔遮挡了一大半视线，地面停车场又是那种透着草皮的镂空砖头，一个不小心绊住了鞋尖，身体遽然前倾——对方挡不住他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连带着就要摔倒——
情急之下，顾轶泽搂住身前那窄瘦的腰，在落地之前飞快转了半圈，自己垫在了下面。
摩托车头盔砸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被拢在上面的人愣了一拍，显然没想到男生会有这种举动。随后，就着骑跨在他身上的姿势，修长的大腿紧紧压制着年轻温热的身体，双手按住头盔两侧，用力一拔——
“哪来的小贼！老子的车都敢偷！”
“？”
宋叙诧异地看着下面的人，眉毛高高挑了起来，眼底的凶狠都褪了一半，“……怎么是你？”
与此同时，身后不远处传来夏远山的声音：
“阿叙，你的车不是在这吗？”
宋叙和顾轶泽一坐一躺，同时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另一台一模一样的黑金色奥古斯塔就这么大剌剌停在了五米远的对面车棚。
“……”
“……嗤。”
“唰”地一下，顾轶泽眼睁睁瞧见身上的美人脸红到了脖子根。
……
所以这一来二去，也该算扯平了吧。顾轶泽想着，和龚欢在两台并列的电脑前坐下。
常用的训练室有两间，一间是选手日常训练直播用的，在隔壁。一间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十台电脑5V5面对面排在正中央，对战的用途一看便知。
此时夏远山和经理都已经远远站到了一边，宋叙开了四台机器，手里拿着平板，叫住了一开始迎接新人的那个队员。
“去把队长喊过来。”
“好的。”
“还有……”宋叙沉吟，翻看姚瑾之前给的资料。
郑赫文提议:“要不邹弋铭？他好像挺关心的。”
滑动的笔尖迟疑了一下。
“行。”
“郑哥！你不和我们打吗？怕了？”龚欢闻言突然从电脑后钻出来，对着郑赫文吆喝。
“我是奶打个屁啊！”郑赫文骂道。
天亮之前提供任意人数的PK，宋叙让龚欢和顾轶泽各自使用最擅长的角色，和队中两名选手2V2。
龚欢毫不犹豫选了散打专家，顾轶泽则看了一眼对面，选了个使用长矛的武将。
天亮之前的角色共有七八十个，一共分为六大系列。风火雷电等元素的法师系，近战肉搏的格斗系，使用刀枪剑矛暗器的冷兵器系，枪雷火炮的热武器系，高血高防奶队友的圣职系，还有最新开发的，各种特色混杂的异人族。
同系列同武器的角色大差不差，基本只有外形和技能侧重的区别，所以一个选手通常擅长多个角色。
队长霍秋宇选用了一个刀客，偏近战稍带中程，和邹弋铭的突击步枪能很好配合。
龚欢的散打是攻击距离最近的角色，但有了顾轶泽的长兵器加持，也不怵对方拉开距离。
是凑巧还是特意的？
宋叙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男生，低头在平板上一一记了下来。
2V2没有奶，地图也是最直来直去的室内角斗场，一局结束得非常快。
三局之后，宋叙立刻叫停了PK。
3:0，一边倒。
“教练！”对面的邹弋铭“噌”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微微发红。
男生年纪也不大，20不到，寸头，小麦肤色，眉眼中带着几分桀骜的帅气。
“这个地图对我们不利！”他说，“我申请换一张图！”
“好啊好啊。”龚欢立刻附和，很诚恳地看向宋叙，“我也觉得这图对他们不公平，神枪手根本没发挥啊！”
邹弋铭不领情，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
龚欢无辜极了。
“什么不公平。这是比赛吗？”宋叙没流露什么情绪，对霍秋宇和邹弋铭道，“可以了，你们去训练吧。”
“可是——！”
“走吧。”霍秋宇制止了邹弋铭的争辩，拍了拍他的胳膊站起来。
他们输确实很大程度上是地图的原因，但足以证明那俩人水平不一般。霍秋宇的目光在龚欢脸上划过——这小子手速极快，冲得又凶又猛，毫不避让，简直是天生的近战好手。
至于另一个……
屏幕前男生的神色看不真切，坐姿很松散，此时正轻轻敲着键盘，专心望着落座对面的人。
刚才的对战霍秋宇基本没能和他正面对攻，那杆长矛更多挥舞在一个后方控场的位置，远，却让人逃不开距离的封堵。他和邹弋铭两个人都被牢牢锁在了龚欢的最佳攻击范围，再交由龚欢一力解决。
是，擅长辅助吗？可这种顶级的意识，竟然是第一次配合就能打出的？
霍秋宇思绪万千，无心安慰气呼呼的邹弋铭，恨不得折回去单独再打上几把。
“怎样？我厉害吧？”两人走后，站在门口的姚瑾得意地撞了一下夏远山，“还不快夸夸你老婆，捡到宝了诶！”
“老婆真棒，这家没你得散啊！”夏远山说。
“……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
“是，在敷衍你。”
“？”
“认真的，我想事情呢。”夏远山搂过她捏了捏肩，视线始终聚龚在电脑那边，“那小子看着眼熟。”
“哪个？帅的那个？”
“对。上次我就觉得了，场馆太暗没怎么看清脸。”
“这种等级的帅哥见过应该不会忘吧。”
“对啊！”夏远山急得直挠头，“所以是在哪见过呢？”
宋叙落座，戴上耳机扫了对面一眼，男生便也抬眸望过来，幽暗的绿色眼眸泛上一丝笑意，是很少年的意气风发。
……不知怎么的让他有点来气。
“教练你是终极boss吗？”龚欢在旁边嚷嚷，“打赢你我们就能进队了是吧！”
“嗯。”宋叙说，“隔壁分部养了只藏獒。”
“啊？”
“输了就拖去喂狗。”
“……”
“一个一个来。你先。”他示意龚欢。
“需要换职业吗教练？我精灵玩得也不错。”
“不用，就这个。”
宋叙捏了捏指骨，点击游戏开始。竟然操纵了和龚欢一模一样的散打专家，在毫无掩体的角斗场里，对着人就冲了过去。
很快。龚欢的额前溢出了一层薄汗，手指在键盘上按得飞快。
顾轶泽侧头就能看到，龚欢无数次试图用手速打开战局，结果被宋叙捉住摔飞，抑或闪躲破招，每一个操作都命中要害，就像卡住脖不能呼吸一样，进攻的节奏全乱了。
两分钟不到。
“不错。”宋叙切换成了持着长枪的武将，抬起下巴点了下顾轶泽，“你来。”
他长得实在漂亮，这种挑衅的动作即便经常做也不令人讨厌。下颌白皙瘦削，花瓣一样的唇微微抿着，眉眼再冷淡也勾得人心潮起伏。
载入游戏前的最后一秒，顾轶泽方才将视线转移到屏幕上。
门口，夏远山看着这两个人，眼睛渐渐瞪大，松开了被揉成鸟窝的头发。
他想起来了！
chapter3
宋叙这一输，训练室里落针可闻。
门口的老板顶着一头鸟窝，眼睛睁得很大，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经理在旁边满脸嫌弃地踮脚扒拉他的头发。
龚欢一看心说糟糕！都给老板震惊傻了，难道真正的通关密码是一定不能让教练输？
懂了，人情世故啊！
一般教练输给当打的选手是很正常的事，电子竞技最终拼的是操作，那就是手速和反应能力，宋叙的年龄可足足比他们大了一轮！
但霸王花，能和别人一样吗？刚才和自己的PK已经说明这人强得离谱了，还只是随便拿了个角色呢！
龚欢暗含责备地瞅了一眼旁边的顾轶泽。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咳咳。”觉得不能指望这个一看就家世不凡的大少爷，龚欢脑袋往两台机器中间一挤，嬉皮笑脸道，“听说教练最擅长的是枪系，对吧？FPS的神！”
宋叙正在对着回放做记录，闻言拉开一侧耳机，一双桃花眼瞥了过来，“你也擅长？”
哦，教练是想用他出气，理解了。
“可以啊！我很强的，都可以！”
“确定？你现在已经有一条胳膊要喂狗了。”
“……”
龚欢蔫蔫地缩了回来。
“哥们，你哄哄啊。”他挪着椅子往顾轶泽那边靠了靠，压低嗓音道。
哄？
顾轶泽挑眉，望向屏幕前眸光清冷的美人儿。
“对啊，就是说你刚才那局侥幸赢了什么的，给教练留面子啊！”
“不好吧……”
宋叙摘下耳机，正好听到对面男生染着一点笑意的气声，嗓音清冽，语调懒散悠长：
“一会儿他又输了怎么办？”
龚欢：“……”
宋叙手里的电容笔啪嗒扔到了桌上。
“你还擅长什么角色？”他面无表情看向龚欢，“来。”
龚欢手忙脚乱进入游戏。
和两个小孩儿换着角色顾续打了几个小时，宋叙几乎每一局后都会进行详细记录。他浸淫这个游戏多年，即便现在已经扛不住比赛的强度，但操纵任意角色，亲自在对决中试探出选手的风格和弱点是足够了。
宋叙玩得最好的肯定还是枪。不过俩人都没说擅长，他就没用，毕竟PK不是为了赢。
了解得差不多了，宋叙总算摆摆手示意OK。龚欢得到许可，立马兴高采烈地去隔壁找经理签合同，中途还嗷嗷叫地想冲过来拥抱宋叙，被一个冷眼吓退。
喂狗自然是假的，这小子是难得的好苗子，就是脑回路有点问题。
至于另一个……
宋叙在平板上翻着自己和他的战绩，唇角抿成一条线。
余光扫到男生忘在对面的手表，他无语了一下，拿过来瞧了瞧。纯黑的表带和表面，构造繁复的机械表盘，暗银色的指针，酷，且昂贵。
“喜欢？”
视线里，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撑上了桌面，骨节分明的五指展开，指尖轻轻撑着桌面，腕骨清晰，浮起的青筋显得十分有力。
宋叙抬眸，男生微微歪头看他和他手里的表，似笑非笑道：“喜欢就送你了，当给教练的见面礼。”
“……”
如果不是知道这玩意大概的价格，宋叙还挺想直接丢他脑袋上。
“坐。”
冷着脸把表推过去，宋叙踢了一脚旁边的椅子。男生从善如流地拉开坐下，和他面对面。
两个人个子都高，腿都长，明明相隔快一米，小腿侧面看已交错在了一起，膝盖就快要挨着膝盖。
顾轶泽垂眸就能看到他被修身长裤包裹的双腿，线条极其的紧致漂亮。
难免想起那天被他跨坐在身上。
看着瘦削骨感，力气却不小，想让对方松劲的时候他握了一把，大腿肌肉瞬间绷紧，压得他肋骨都疼。
宋叙没在意这个，笔尖在平板上滑掉战绩的页面，调出了男生提交给战队的资料——父母和家庭住址都一片空白，再加上他的做派，很像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少爷。
“知道找你什么事吗？”他先随口问了句。
不务正业的富二代宋叙见得多了，一时兴起跑来电竞战队打个游戏，甚至直接砸钱为自己建支队伍，比如夏曜杰——战队的合同没法约束这种人，多少违约金他们都赔得起。万一遇到什么不爽，当场甩手走人的情况比比皆是。
这种队员最麻烦，宋叙一向能不要就不要。但眼前的男生，技术又难得极为强悍，放弃实在可惜。
一般战队遇到这种，大抵都是要哄着捧着的，宋叙自觉无法做到。而且他有些好奇，在发生了那日的龃龉之后，顾轶泽怎么还会选择他们战队。
男生垂眸把玩着那块表，答复得也随意：“只要不是潜规则，都行。”
宋叙默了默，按捺住胸中的无名怒火：“上次有没有伤到哪？”
提起那天他有点挂不住脸，认错车把人当小偷还摁倒在地上的事太荒谬了，但他开机车这么多年，的确是第一次在身边发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款。
加上先前场馆里的那一遭，他对男生的印象相当复杂，当时匆匆说了一句抱歉就走了。
听到他问这个，顾轶泽勾了勾嘴角，抬起眼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还以为教练要装没发生过呢。跑那么快，是怕我讹上你？”
宋叙沉默了瞬：“我回去找过你。”
顾轶泽：“嗯？”
无关紧要的内容他没说，话锋一转，眼眸冷冷地望过去，“所以，你来YS是为了讹我吗？”
语气还挺凶，理直气壮的好像是他错了。
顾轶泽腹诽。
“或许呢。”男生说。
他迎着宋叙疑问的眼神，抬手拉下冲锋外套的拉链，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圆领T，锁骨明晰深刻。
那只修长的手攥住衣角向上一掀，劲瘦结实的腰腹顿时暴露在外——他肤色冷白似柔润的大理石，肌肉块状分明，而左侧腹肌的外沿，大概肋骨下的位置，赫然有道淤青。
都算不上伤，给他这具年轻优美的身体平添了几分战损的性感。
顾轶泽略微歪头，语气浑然不在意，眼神却暗含戏谑：“还挺疼的。”
训练室里，电脑主机发出轻微的散热声。
宋叙漆黑如墨的瞳仁盯着男生，额角青筋直跳。
电容笔搁在了桌上，下一秒，他直接伸出了手。洁白如玉的手指屈起，食指中指的指节像敲门一样，不轻不重叩在了那淤青的地方。
“疼哈？”他倾身凑近，手上也变成了指尖触碰，“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上药啊？”
眼神和语气依旧很冷，只是他这双桃花眼，即便藏着雪山之巅的千年寒冰，都会有人想捧着捂着看化成了一泓水会是什么模样。
这一幕看起来挺正经，仿佛高中医务室，耐心检查伤情的漂亮医生和混不吝的帅气男高。
但很快，顾轶泽英挺的眉皱了起来。
宋叙在用力摁他。
咬肌浮动，明显暗戳戳使劲呢。
嘶。心狠手辣。美丽的东西都是带刺的。最毒美人心。
顾轶泽压着手腕没动，低眉敛目和他对视，他想看看这个教练能不讲理到什么地步。
“哥们，到你了！”
僵持中，龚欢大大咧咧地跨了进来，大声吆喝，“老板喊你快点——我擦你们在干嘛！”
顾轶泽是面对着门的，龚欢把这场面看了个一清二楚，包括跟着他过来的夏远山。
宋叙收回了手，男生便也整了整衣服起身，淡定自若道：“教练，我去签合同了？”
“快来吧小顾，我有事问你。”
夏远山好像挺急的，两步冲过来把人拉走。
宋叙没再理他们。指尖挑起笔转了一圈，他重新点开平板，唇角轻蔑地勾了勾。
臭小子，调戏他还没完了，真当他是好惹的？
余光里，龚欢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双手绞着卫衣下摆。宋叙疑惑地望了过去，男生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忽然，像是下了决心，攥住自己的卫衣猛地一掀：
“教练！你是要检查腹肌吗？虽然比不上他的……我，我也有一点！”
宋叙：“……”
新人入队第一天。他忍着没给俩小孩一人暴揍一顿。
Chapter4
新人入队，郑赫文和霍秋宇照例组织了一次全队的聚餐。这种活动宋叙一向不参加，独自在训练室整理今天的资料。
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夏远山走了进来，把一只饭盒和一杯鲜榨果汁放在他面前。
“家里阿姨做的，放心吃。”
“谢了。”
夏远山凑过脑袋看他手里的平板，咂舌道：“捡到宝了是不是？姚瑾得意死了，不知道从哪给她挖出来的。”
“资质是可以。”宋叙打开饭盒欣赏菜色，含糊了一声，“不过都是高中生，有点麻烦。”
“额，你不会又要抓人家考试吧。”
“当然。”
“服了你。”
“对了我和你说一件事。”夏远山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一只手搭在桌面，清了清嗓子，看起来很严肃。
宋叙嚼着牛肉，漫不经心地瞥他。
“你……尽量和顾轶泽保持距离。”
“咳！咳咳咳……”
夏远山赶紧拧开果汁递过去，被狠狠瞪了一眼。
“好端端放什么屁！”
被呛到的脸泛出红晕，黑眸湿润明亮，艳色唇边还沾着一点润泽水光……夏远山对着这幅美景感慨万千，幸好他不是男同。
不过他和他老婆早期都算宋叙的粉丝，认识也是因为他。俩人的相册里一堆私下拍的宋叙的美照，如果不是怕被看见挨揍，他俩甚至还准备打印成高清海报贴在卧室墙上——对，就他俩结婚照旁边。
“你今天下午摸人家小帅哥腹肌什么意思？别狡辩，我都看到了。”
“他主动掀起来惹老子，我不摸就代表怂了你懂个毛……这什么玩意儿酸不拉几的。”宋叙皱巴着脸，盯着手里绿油油的东西。
“奇异果什么什么的，不喜欢就不喝了。”夏远山拿过来，起身去给他倒了杯纯净水。
“姚瑾怎么就不能放弃……”宋叙顿了顿，危险地眯起双眼，“她给你榨的，你不想喝故意塞给我的吧？”
夏远山：“啊？怎么可能呢？我这么疼你。”
“滚蛋！”
“好了好了说真的。”夏远山把果汁藏到一边，赶紧转移话题，“你不是看出来了吗，那小子来头不一般。”
宋叙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是哪家的大少爷啊？”
“没查出来，应该是国外的。”
这让宋叙有些诧异了。
夏远山和他是大学同学，计算机专业，夏远山在这方面一向厉害，签每个队员之前都会大概摸一下背景避免麻烦。
当然这次也清楚了，虽然不是靠查的。
“问题不大，这小子应该不是那种混混二世祖。但是，我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他沉了口气，沉重地望向宋大美人的桃花眼：
“他，其实，是你的脑残狂热粉。”
宋叙：“……”
“你想想看啊，他一个在Y国长大的小孩，欧洲又不是没有天亮之前联赛对吧？就算他想在国内打比赛，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来我们队呢？场馆里那次你觉得是偶然吗？还有和你一模一样的机车，全世界都没多少辆，怎么看都是蓄谋已久啊！”
“……”
夏远山口若悬河地论证了一番，盯着宋叙因下意识咀嚼鼓起的雪白腮帮子，和沉静漆黑的眼眸——他知道对方这是听进去了。
他太了解宋叙了。如果和他说顾轶泽怎么怎么不好惹，让他离远点，反而会激起宋叙的逆反心，没准天天盯着人收拾。但要是说这小孩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宋叙躲得比谁都快。
宋叙不是什么好骗的人，但夏远山这话，还真歪打正着了一些东西。
那天离开场馆回家，他骑着机车在一个人流稀疏路口停下。耳畔的热度退去之后，后知后觉升起了对那小孩的歉意。
他的确回头找人去了。
然而掉头还没驶过一个路口，就听到并不宽阔的道路对面传来一道极其熟悉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发动机的轰鸣。
男生驾驶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奥古斯塔飞驰而过，清瘦宽阔脊背微微弓起，外套敞开随风鼓动，露出里面被白t包裹的劲瘦腰肢。
夜色是浓稠的墨，道路两边的路灯连成一道蜿蜒绵长的灯带，路上的车流缓慢点缀其上，机车尾灯就犹如猛兽的猩红的双眼，在黑夜里低吼穿梭。
宋叙凭着责任心和一股莫名其妙的战意追了男生一截，没追上。最后瞧见，是他被一辆蓝白色兰博基尼故意挑衅往桥洞墙边别，驾驭着猛兽的年轻男生，就那么果断大胆地，丝毫没减速，擦着墙壁一个漂亮的急弯飞了出去。
身体在一瞬间绷紧，腰腹用力，那抹身形如同矫健的猎豹，张扬肆意野性，一看就好得不能再好了。
兰博基尼狼狈刹车，摇晃着横停在了半路，惹得身后一片鸣笛和叫骂。
宋叙也多余再去关心他有没有事，自顾自回家去了。
谁知道这还没完。
在住处对面的便利店随便解决个晚饭，宋叙错愕地看着男生一身轻松从地下停车场出来，走向了等在外面的一辆红色的法拉利。
大概是不想坐副驾，男生弯腰把驾驶座的人拎了出来，胳膊肘搭在车窗和对方闲聊了一会儿，方才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富家少爷有点夜场生活不奇怪，但他刚刚出来的停车场——分明是他的住处华南府独栋公寓楼专用的。
宋叙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停完车稍微留心，果然发现了离电梯不远的车位上那辆黑色奥古斯塔。
他确信这个车位前两天还是空的，此刻上方挂上了车牌，代表已售出。
甚至——今天下楼的时候物业还礼貌地告诉他，他同层空着的那套房，这两天迎来了住户，最近搬家可能打扰到他。
宋叙的头皮都绷紧了，要是有条尾巴，现在铁定炸毛了。
什么意思？真有这么巧？
就算是巧合也决不可能让他生出来什么真有缘啊这种积极的情绪，这个年轻的男生和他如此相似，又极其强势地侵入他周围熟悉的领地，宋叙只会感觉受到了威胁。
“邻居”似乎还没搬完，只是把车安顿下来。他当晚和之后两天都没见到本人，只有负责的搬家公司。
再然后就是战队的面试。
男生对他的挑衅若有似无，却不是充满敌意那种，他也观察了顾轶泽和其他人的相处——堪称进退有度彬彬有礼。所以宋叙屡次想发火都硬生生忍住了，对顾轶泽的印象说不上差也实在不算好……现在夏远山告诉他，那小子是他粉丝？
所以才进YS，住他家隔壁，买他的同款车？
“……”宋叙默了又默，恶狠狠戳了一下碗里的水晶虾饺，“那他为什么总气我？”
夏远山被他的反应逗笑了。
“小年轻嘛，上个月才刚成年吧，又不知道是哪家大少爷，骄矜自持一点多正常啊！你难道指望他像龚欢一样傻呵呵地跑来和你说‘教练教练，你长得真好看我好崇拜你哦~’”
宋叙顺着脑补了一下，嘴角抽了抽。
“行吧。”片刻后，宋大美人收敛了情绪，从容淡定地一挑眉，“我会注意，不让他得逞的。”
夏远山暗喜。
心道居然这么容易就信了，亏他还准备了一个很像宋叙痴汉的小号用来证明一下的呢。
……
YS俱乐部的地段很不错，隔了两条马路就是一条灯火通明的美食街，最繁华的商业CBD就在五公里远的位置。
A市不比焰夏所在的S市，但也是相当富庶先进的大都市，由此可见老板还是有几分家底的。
郑赫文订了美食街上他们常去的一家店的包厢，夏远山过去露了个面就走了，说是明天一早的飞机要出差。姚瑾也只是稍待了一会儿，提前结完账离开了。
队员们乐得轻松，放开了嘻嘻哈哈。
据最年长的郑赫文，也就是奶爸介绍：队里原本加上替补共8人，宋叙回来后雷厉风行地开掉了三个。
现在除了他，分别是队长霍秋宇，22岁，最擅长的职业刀客。
阿鲸，19岁，法师，也是队里唯一的女生。
下午和队长一起组队和他们PK的邹弋铭，才满20，惯用枪系。
还有一个替补张耀，19岁，也是法师。
加上18岁的顾轶泽和龚欢，队伍组成十分年轻。
龚欢活跃得吓人，拎着罐啤酒一个一个窜过去打招呼，首先抓住霍秋宇的手就死命摇晃：
“队长大人你好你好，我看过咱们的比赛哇塞你的大刀太帅了！简直是关二爷再世！今天下午别记仇哈，换个地图我肯定就被你打爆了！“
霍秋宇话不多，是个好相处的。只委婉提醒他：“我用的是双刀。”
龚欢没get到，举起啤酒罐欢呼，“二刀流！帅炸了！”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龚欢扭过头去，看到是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穿着简单的连帽卫衣，酷酷的。
“姐姐你笑什么啊？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爱？”龚欢笑呵呵地把脸凑过去，“我女生缘很好的哦，班上女孩子都喜欢和我交朋友。”
阿鲸嗑着瓜子道：“我念高中的时候，不喜欢蠢的。”
“但你现在是电竞选手了呀，可以喜欢我了！”
“……”
龚欢的热情最终在邹弋铭那里碰了壁，男生摆明了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吃菜，最后还吼了句“你有完没完！”
郑赫文赶紧出来转移话题打着圆场，“我们队的颜值真是不得了啊，都是帅哥美女，还有个大美人教练！”
“是啊是啊。”张耀笑得憨头憨脑，对着旁边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顾轶泽道：“说真的哥们，你和教练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顾轶泽道了谢，注意力好像没在饭局上，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我也一样。”
一样什么？众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一样觉得宋叙和他最好看。
其他人：“……”
邹弋铭在对面狠狠翻了个白眼。
手机振动了一下，弹出来一条加好友的消息。
顾轶泽漫不经心地点开，进了战队群后一晚上已经收到了很多条。
接着，指尖顿住。他垂眸瞧着那个简笔画的枪械图案的头像，以及大写的英文字母“Q”，眉梢微微一挑。
点击通过。
对方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
顾轶泽一看，乐了。
——赫然是一笔转账，5000元，备注“医药费”。
Chapter5
宋叙最终还是把那瓶什么“羽衣甘蓝奇异果汁”喝掉了。
酸得面目扭曲牙根发颤。转手把空瓶拍照发给姚瑾，建议她多多榨给夏远山喝。
姚瑾大受鼓舞，表示下次一定盯着夏远山喝完再出门。
工作结束，宋叙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几分钟前发给顾轶泽的消息回了过来。
Gavin：不是说有上药服务吗？
Gavin：我可以出钱买
你想得美！
宋叙瞪了一眼手机屏幕，单手用力敲字。
Q：没这项，爱要不要
Gavin：那不要了，我自生自灭吧
Gavin：[萨摩耶擦泪.JPG]
混账东西，装什么可怜！
Q：必须要
Q：收了
Q：[鸡哔你.JPG]
屏幕那端的顾轶泽盯着那举了把小手|枪的胖乎乎白猫表情包，又是一哂。
男生眉高眼深，睫毛很长，只是微微弯起，那双绿色的眸就会显得极为深邃勾人，好似含情脉脉的模样。
这抹笑意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眼底，场上整个安静了一瞬。正好也到了结束的时候，龚欢毫不见外地凑过来，迷蒙着眼问他：“怎么了怎么了？什么好玩的。”
手指快速摁下熄屏，顾轶泽起身：“没什么，走吧。”
龚欢哦了一声，晃悠晃悠地走在了前面。
郑赫文是个八卦的，和顾轶泽也相对熟一点，放慢了脚步和他走一起聊天。
“小顾，你是不是有女朋友？”
顾轶泽：“我单身。”
“像你条件这么好的，在国外应该谈过不少吧？”
“没有。”
“哦？为什么。”
“没遇上喜欢的，不想谈。”
“要求高是吧，挺好挺好。”郑赫文又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男生垂眸，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轻轻笑了声：“不知道。”
“但起码，要长得够漂亮。”
Gavin：和教练开玩笑的，这点小伤不至于
Gavin：[转账]已退还
回完消息没走两步，手机再次振动，宋叙又给他转了一遍那笔医药费。
下面跟着一条消息：
Q：迟早会用到的，不信你等着。
Q：[微笑][微笑]
顾轶泽脚步一顿，哑然。
“脾气也得好一点。”他偏头，对郑赫文补充道。
……
因为喝了点酒，距离又不远，一行人是走着回来的。刚好看到宋叙在园区门前的车棚里，跨在机车上戴手套。
“教练！”郑赫文快步走上前，笑眯眯地打招呼，“这么晚了还要回家啊？”
“嗯。”宋叙扫了一眼他后面几个人，略过个头最高的男生，落在了旁边摇摇晃晃的龚欢身上。
顾轶泽低头看手机，偶尔伸手提溜他一下，否则龚欢很可能已经扑街。
“怎么喝这么多。”宋叙皱眉。
“没有！就喝了一点点！”郑赫文冤枉，“是那小子太废物了！”
宋叙不信，望向戴着卫衣兜帽的女生：“阿鲸，你说。”
女生默默竖起一根食指。
“一打？”
“一……罐啤酒。”
“……”
“对吧教练，你说废物不废物？我都怀疑他是装醉，哪有人喝这么一点就成这样的！”
宋叙微微绷紧了下颌线，语气挺严肃：“怎么没有，这很正常。”
“教练你最好了！”
趁着顾轶泽被路边一辆车吸引了注意，龚欢踉跄着冲到了宋叙跟前，脸凑向他的金属坐骑猛瞧，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哇！好酷的家伙！”
“教练你载我一截吧，求你了！”他仰头眼巴巴看着宋叙，“我东西还在宿舍呢，今晚没法住这。”
说着就往后座爬，还一把勒住了宋叙的腰：
“我靠！水蛇腰！”
“……”
那感觉不亚于被一头野猪创了，身体猛地往前一倾，头盔直接脱了手。龚欢还死命贴着他的肩颈，整个儿都压在了他背上。
宋叙被勒得想吐，额头青筋直跳，转身正要修理人，那一坨就被提着后脖领撕了下来。
龚欢个头也不小，快一米八，顾轶泽的动作和撕一张废纸没什么区别。
“干嘛啊？我要教练载我！”龚欢挣扎道。
“醉鬼坐不了摩托。”手机放进口袋，他把龚欢往稍远的位置甩了一些，眼神轻飘飘地落过去，“——会摔。”
顾轶泽说的没错，机车疾行转弯的时候后座的人必须跟着倾斜身体，最好能双手扶着油箱。像龚欢这样全部重量加在宋叙身上，没准还要乱动或者掰他，极有可能出事。
龚欢踉跄两步对上了顾轶泽的眼神，冷不丁一颤，那点不满瞬间被浇灭了。
“是啊是啊，这小子今晚就睡我房间吧，别回学校了。”郑赫文看得一头冷汗，刚龚欢扑上去的时候就担心他要没命了，这会儿赶紧把人搀过来往别墅方向拖，“走了啊教练！您路上注意安全！”
其他人打了招呼，也挨个离开了。
门口一下子安静下来，车棚外的路灯有些昏暗，隔着一片铁围栏就是马路。
顾轶泽弯腰捡起头盔递过去。然后便抄着口袋站在栏杆旁边，站姿随意，身形却极其高大挺拔。光从侧后方打过来，衬得他轮廓精美如欧式雕塑。
“谢了。”宋叙淡淡道了一句。
“不客气。”顾轶泽的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在昏暗的夜色里染上几分懒散，“收了教练的零花钱，这种举手之劳是应该的。”
“谁说那是给你的零花钱了？”宋叙没好气。这小孩还挺会脑补，他是他什么人啊给他零花钱？怎么不叫声爸爸来听。
“可我不想挨打啊。”男生低声道。
宋叙无言。怎么又装上可怜了？难不成他真会把队员打成重伤吗？那钱纯粹就是表达一下歉意，尤其在他知道男生是他的“脑残粉”之后，就更不想欠他人情了。
现在看，好像起了反效果。
“教练，我上高中之后家里就不给我零花钱了。”顾轶泽说，“您真大方。”
宋叙：“……”
放什么屁呢。就他这生活质量能是没钱的？不给零花钱直接给产业给股份是吧，他还能不知道这些公子哥？
不想和他掰扯这件事了，宋叙扣上头盔的卡扣，随口问了句：“你今晚住哪。”
“朋友家。我有些东西在那，明天正好搬过来。”他问，顾轶泽便答。目光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路灯下泛着莹莹的光，骨节明晰，肤质似温润的白玉。
哦，不回公寓。
宋叙心中冷笑，这小子看来是打算瞒着他住隔壁的事了。
住在他家旁边暗中窥视什么的，很让人膈应，一般情况下宋叙肯定要发作。但一来男生还没做出过分的行为，二来马上就要搬进基地——而且，他直觉觉得顾轶泽不是那种变态，索性不揭穿他，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教练愿意载我么。”顾轶泽本没想开这个口。
见到宋叙神情莫测一个劲儿盯着他看，头盔都戴上了，唯一露出来的桃花眼还半眯着放电一样，又凶又冷的，像只暗夜里只能瞧见瞳孔的黑色猫妖。
他被盯得站直了身子，轻咳一声：
“我也喝了酒——”嗓音拉长显得疲倦，最后几个字像故意吞掉，轻轻的：“一个人回去怪怕的。”
“你想得美。”宋叙脱口而出。
“……”
宋叙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后哼了一声，严肃补充：“劝你早点打消这种想法。”
顾轶泽一头雾水。
什么想法？不载就不载嘛，怎么还生气了。
这么容易生气不怕长皱纹？好歹有张这么漂亮的脸，多可惜。
男生别开眼在心里吐槽。宋叙则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在路灯映照下显得格外锐利，有种洞悉一切的睥睨：
“载别人可以考虑，你——绝对不可能。”
顾轶泽终于皱起了眉，回过眼沉沉地望向对方。
宋叙却已戴上护目镜，重型机车发出野兽低吼般的轰鸣，高挑颀长的身子弓起，很快扬长而去。
早早就停在路边的红色法拉利往前挪了一截，对着男生嘟嘟按响了喇叭。
顾轶泽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动身过去，拉开后座车门。
“朋友，你怎么回事啊？”
没多会儿，驾驶座传来一声轻笑。金发碧眼的男子抬手摆正了后视镜，映照出了男生半倚在靠背上的身影。
顾轶泽抬眸对上他幸灾乐祸的脸，面无表情。
“你不会是恋爱了吧？”艾维斯开心得浅金色的眉毛都飞了起来，“你可别想瞒我，我刚刚全都看见了！”
他们从饭店回来的时候他就在等着了，刚刚特意打开了车窗——虽然隔着栏杆又背对着，没能看清那位“教练”的脸，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认识顾轶泽也有两三年了，他发誓，绝对是第一次看到对方用那种口吻和人说话。
当然顾轶泽性格不坏，比起他见过的其他富家少爷甚至称得上好相处。
只是吧，他这人……或许是人生太过一帆风顺了，家里有钱长辈疼爱自己还优秀得不得了，很难有什么让他放在心上，经常就是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
别人追他捧他他就礼貌应对，故意惹他激怒他他也懒得搭理，顾大少爷的爱好很多，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所以艾维斯最诧异的就是，那天他听顾轶泽说了和那个“长得挺美脾气超坏”的教练的事，他本以为按照顾轶泽嫌麻烦的性格，肯定随便换支队打比赛了。
没想到他还是去了YS。
还主动和人家，说一些明显属于“搭讪”范畴的话。
这就非常不正常了。
“你懂什么。”
后视镜里，男生伸长了双腿，垂着眼看窗外街景，淡漠慵懒的气质显露无疑。
“难得遇到这么漂亮的，我稍微让让他。”
Chapter6
宋叙在车库角落停完车，特意多绕了两步瞧了一眼电梯不远处那个车位。
威风凛凛的黑色重型机车果然停在那。
那位置不偏，除非宋叙头也不回地一路进电梯，只要稍微留心就很容易发现。
这么一想，那小子比起来躲着当个偷窥狂，倒更像想用这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就和言语上挑衅，掀衣服露腹肌刺激他一样。对付这种小孩，他的经验就是尽量无视。
回家打开手机，屏幕上顿时弹出来好几条消息。
最上面是霍秋宇的，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明天两个新人有没有具体安排。宋叙一一回复。然后是郑赫文拍过来的，龚欢大大咧咧趴睡的照片，隔着被子都能看出来屁股撅老高。
他敲了一个“？”过去，郑赫文立刻喋喋不休抱怨了一通那小子酒品有多差，蛮不讲理霸占了他四分之三的床，睡觉打呼噜还磨牙。
Q：辛苦。
Q：[红包]奶爸的保姆费
500块。郑赫文喜出望外。念叨了好些会教练回来了就是好。
最早的一条是顾轶泽。
一个表情包，[萨摩耶中箭吐血.JPG]。
宋叙瞧着那只受伤的豆豆眼小狗，唇角不屑地一撇。
你是狗吗你？狼子野心装什么雪橇犬。
他奉行自己的决策，没理对方。
霍秋宇和郑赫文是他出国前就在的老队员，和他比别人要熟悉。当年其他的队员走了几个，还有几个年纪大的勉力支撑，见到宋叙回来仿佛卸下了什么担子，主动退役了。
阿鲸，邹弋铭和张耀都是之后招的。姚瑾眼光不错，这三人技术虽比不上新来的两个，身上也都有潜力可挖。
然三年了，一个靠谱的教练没给YS找。
当夏远山故作苦恼和他联系，告诉他“战队马上就要出局了怎么办啊能不能从天而降个英雄救命啊”的时候，宋叙恨不得把他拖过来扔进冰洞里和北极红点鲑作伴！
他很清楚，夏远山这是在拿队伍牵制他，促使他早点回来。
身为老板这简直极度不负责任。可之后见到队员对他的欢迎，宋叙隐隐又有些欣慰。
他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不介意被感兴趣的人和事抓得牢一点。
洗完澡在封闭的阳台坐了会儿，等头发自然晾干。宋叙今天有些疲了，不打算再搞另一项“副业”——瞧见客厅墙壁上的一块小黑板还是三年前的样子没动，他过去拿起了板擦。
第一排，散发着闪光特效的小奖杯。保留。冠军永远是人生目标。
第二排，是简单几笔画的射击游戏KM的logo。擦掉。这几年在瑞典生**验感一般，但和KM游戏制作人交流学习的心愿基本达成。
第三排……
眼底浮现出一丝极冷的阴翳，宋叙手腕用力，擦了个干干净净。
翻箱倒柜找了个有水的笔正准备重画，夏远山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按下免提扔在旁边。
夏远山：“我明天一早要出个差。”
“你说过了。”
“姚瑾这两天可能要和赞助商见面，你帮我盯着点哈，让她别喝酒。”
这要求相当不见外，但宋叙答应得干脆，甚至调笑了一句：“不错啊，知道疼老婆了。”
“战队最近赞助不是掉了好几个嘛，我怕她太着急了。”夏远山干笑两声，“幸好你回来了，真的，除了你没人能劝得动她。”
宋叙冷漠，不接受他的煽情：“你自作自受。”
“干嘛这么说啊，我心疼你一个人跑那么远有错吗？天寒地冻的，就你那体质，又不是冰雪女……王子。”隔着电话夏远山胆子明显大了很多，不过还记得及时改口，“冰雪王子。”
“……”
“不会是在那谈了什么金发碧眼的小帅哥，舍不得回来吧？”
“……”
“哈哈，怎么不说话？真谈了？”
“夏远山。”
听到宋叙冷冷叫自己全名，对面瞬间噤声。
“这是我回国之后，你第七次试图打探我的感情生活。”
“是，是吗？”
“如果再有下一次——”手指慢条斯理地合上笔盖，宋叙歪头欣赏了一下黑板上新的简笔画作。他的嗓音有种独特的冷沉禁欲，听起来仿佛整个人被浸在了冰水里：
“本王子，会请姚瑾去洛克内斯湖冰钓，顺便打捞你的尸体。”
“……”
……
艾维斯在A市知名的夜场一条街开了家很有格调的酒吧。
顾轶泽赞助了不少，要求在楼上给他单独建了个私人娱乐室，配套齐全，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
这段时间，顾轶泽大多数是住这儿。
他给外公的回国理由是体验国内高中生活，老爷子委屈不了他一点，给他在学校附近买了一栋房子。顾轶泽不喜欢，嫌偏嫌空旷，自己在华南府的高级公寓楼又挑了一套。
离战队基地离酒吧都比较近，重点是车库安全好停车——自从顾少爷的爱车停在酒吧外被醉鬼流哈喇子摸过趴过还差点被撬之后，他就把这个放在了第一位。
艾维斯看上了他的厨房。酒吧不允许使用明火，他又习惯住这，一直无处发展自己的烹饪爱好。这下正好申请去顾轶泽的房子里，做饭加帮打扫卫生。
顾轶泽无所谓，如果战队住的习惯，他平时也不怎么回去。
第二天一早，两个新人搬进了YS战队的大别墅。
别墅一楼是队员们吃饭和活动的地方，二楼主要是训练室，三楼则全部是住宿用的套间。
一共六间，顾轶泽和龚欢合住。
房间宽敞整洁，采光也很好，有阳台，独立卫浴。龚欢大大赞赏了一通，随便铺了个床，扔下一堆乱七八糟的就跑训练室去了。
顾轶泽东西不多，全部收拾完才下楼。走到训练室外面正好听到邹弋铭忍无可忍的怒吼：
“龚欢你够了啊！你都打几局了？！能不能自觉点让位置啊！”
“可是……”龚欢很无辜，“教练说让新人多熟悉的啊？我不组队怎么熟悉？”
“其他人不要训练了吗？！还有几天就要比赛了，光给你们磨合比赛开天窗啊！”
“那我再打一把，下把换你。”
“不行！”
龚欢被他的态度也搞出了火气，扭头回了电脑跟前，重重一拍鼠标：“我听教练的。”
顾轶泽推门进来。
不知是他个子太高还是与生俱来就颇有压迫感，邹弋铭的气焰萎靡了一瞬。直到男生和他擦肩而过，偏头瞥他一眼：
“来3V3。”
顾轶泽在龚欢旁边空着的位置上坐下，看向左手边的人：“郑哥，你休息一会？”
“哦……好。”郑赫文不由自主地应声。
邹弋铭这小子争强好胜，上两场比赛刚被宋叙从替补席拉到主力，队里就签了两个强劲的新人，他这几天一直在不爽。
天亮之前的比赛是5V5。郑赫文是奶，霍秋宇队长，基本固定了位置。阿鲸和张耀两个法师二选一，剩下的就是他和新人的竞争。
偏偏，这俩人的技术还都比他顶。
郑赫文拉不下脸来训斥他，霍秋宇也是个老好人，让他在队员手忙脚乱的时候稳定心态可以，要让他摁住邹弋铭给他的刺拔了，那绝不可能。
刚刚的场面郑赫文头疼得都要死了，顾轶泽开口他一点不觉得没面子，他觉得简直是神兵天降。
“……你说3V3就3V3？”
邹弋铭反应了一会儿觉得很荒谬，眼看着其他队友都顺从这个新人的话开始组队，他不可思议地道，“凭什么听你的。”
“3V4也可以。”顾轶泽戴上耳机，无所谓道，“你请郑哥专门奶你，我不介意。”
邹弋铭差点被气炸了！
.
宋叙打开训练室的门，一眼看出来气氛不太对劲。
这间训练室是电脑面对墙壁摆的格局。东面空着，霍秋宇和郑赫文朝门，龚欢和顾轶泽和他俩背对着，另外三个在最里面。
此时除了郑赫文，其余几人都紧紧盯着屏幕，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明显是激烈对战才会有的高频率。
宋叙默不作声地扫视一圈，对上了郑赫文局促不安，挂着点苦笑的脸。
打起来了？宋叙挑眉。
打起来了。郑赫文点头。
打起来也不是坏事。他仍旧没出声，走到中间看每个人的屏幕。
阿鲸，龚欢，顾轶泽VS霍秋宇，邹弋铭和张耀。
职业搭配前者占优，更容易配合在一起。
宋叙想着，停在了两个新人小孩的后面，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俩人打游戏。
龚欢的手速极快，无意义搓键盘的小动作也很多，等CD的时间就操作着角色左摇右晃，时不时还要摆弄两下散打专家那个红色头带。
顾轶泽相比之下称得上慢手了。那双瘦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有节奏地敲击，筋络浮动极具张力。不难想象日后开播或者赛场上镜头扫过，会引起多少粉丝的尖叫舔屏——宋叙注意到他今天又换了块腕表，且这会儿没有取下来。
但即便是这样的手速，屏幕中持着长枪的黑衣武将还是把突击手逼到了绝路，没有最终击杀，闪着寒光的枪尖一挑，把人甩到了阿鲸的魔法光效中，一旁的龚欢如同狗见到了肉骨头，扑上去就是一通贴身猛捶。
宋叙微微皱眉。
顾轶泽的手指停了下来，无聊地转了转视角，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个回头——对上了那双眼尾上翘，瞳仁漆黑如墨的桃花眼。
男生仰头望着他，睫毛轻轻一颤，明晰的喉结缓慢滚动。
那边的战场很快打扫干净，邹弋铭被击杀血气上涌，顾不上看周围，扯下自己的耳机狠狠一摔——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宋叙身上！
顾轶泽回过神，眸光一沉。
邹弋铭跟着就傻眼了，早早关注着这边的郑赫文赶紧起身，然而有人的反应比他们都快，都直接。
龚欢不知道其他教练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他坐在一个靠近转角又正对宋叙的位置——近距离眼睁睁地看到这位容貌极盛的大美人抓住了那耳机——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反手就摔了回去。
Chapter7
耳机擦着男生的胳膊扔在了台子上，撞到机械键盘发出纷乱的响声。
邹弋铭面如土色，低头站在那一动没敢动。
宋叙今天穿了一件冷咖色的廓形长款风衣，内搭黑色的薄款针织衫和西装裤。袖子卷起来露出一截雪白明晰的腕骨，整个人修长高挑又锋利，比男生高了快小半个头。
“PK输了就摔东西？谁教你的。”宋叙的嗓音冷沉，像凛冽寒风压下来，“抬头！”
邹弋铭肩膀一颤，艰难抬起脑袋，眼睛却不敢瞟宋叙只敢小声嗫嚅：“对不起……”
郑赫文一面惊奇这刺头难得的怂样，一面过来打圆场：“教练教练，这小子就是比较冲动，欠收拾。砸痛您没有啊？您别生气。”
“闭嘴。”宋叙冷冷睨他，火气一点没收敛，“欠收拾你收拾没？这次冲动在训练室摔耳机，下次是不是要去比赛现场砸显示器？！”
郑赫文也被骂了个狗血临头，霍秋宇在后面拉了一把，使眼色让他赶紧回来坐下。
三年没见教练发火，怎么连最基本的应对法则都忘了。
——教练不需要的时候一定要乖乖闭嘴，谨防引火烧身，要你说话你再上去递台阶。
郑赫文皱脸作痛苦状。悟了悟了。
“我不是无缘无故摔耳机的。”火力转移让邹弋铭缓过了一点神，心里那股不服气泛了上来，试图辩解，“摔耳机是我不对，但是……但是教练，他故意羞辱我！”
宋叙瞧着邹弋铭憋红了脸又气又心虚的表情，顺着他的手又瞧了眼沉默坐在电竞椅上的混血男生，面无表情：“怎么羞辱你的？说说。”
邹弋铭哪张得开口，难道要他细说自己被顾轶泽打爆了又吊着不打死吗。教练明摆着知道还要他说，这不就是偏帮那小子吗？
索性脖子一梗，不再吭声了。
余光里一只瘦白的手伸了过来，邹弋铭下意识闭上眼，一副任打任骂的犟种样。
宋叙冷笑，毫不客气往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给男生拍得头一低，咬牙，双拳紧攥。
“比赛场上搞你心态的情况多的是，你不想着怎么在游戏里反击，在现实中发泄有什么用？最后他挑飞你那下，为什么不扔个手雷或者闪给他？你不是做不到啊，就算炸不死他不也能恶心他一把。万一队友就抓住机会翻盘了呢——还好意思摔耳机，耳机会爆炸吗？蠢货。”
邹弋铭：“……”
虽然还是被骂，怎么骂得他没那么郁闷了呢。
刚想偷偷抬眼瞄宋叙，那只手再一次伸了过来，这次邹弋铭注意到了他细长精美的指骨，北边窗外透进来的光一照，莹润如玉。
啪。后脑上又挨了一巴掌。
“……”
“滚出去跑圈。以后谁想发脾气就都去跑步，跑到想好好训练为止。”宋叙收回了手，抱着胳膊严厉垂眸，“回来之后我会重新模拟当时的情况，你最好能想出乱摔东西以外的办法应对。”
邹弋铭闷闷应了一声，低着头滚出去了。
宋叙的视线随之落向了霍秋宇那边。
“我让你们5个人组队排位赛，怎么变成3V3了？”
霍秋宇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清冽如幽泉击石的嗓音，“教练，是我提的。”
宋叙转身，瞧见男生坐在电竞椅上望着他，姿态放松地举起了一边的手，眼眸幽深。
旁边的龚欢反而紧张得不行，背挺得笔直，看看顾轶泽又看看他，一副被刚才的场面吓到的局促不安的样子。
这种时候霍秋宇没再保持沉默，赶紧站了起身：“我同意了，教练，不是小顾的问题。”
他把事情简单和宋叙讲了一遍，尽量委婉，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新人提议归提议，最终执行那肯定需要队长的默许，怪不到顾轶泽和龚欢头上。
宋叙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责备霍秋宇的意思，抬起下巴对着顾轶泽一点：“你，出来。”
年轻帅气的男生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地跟在美人教练后面走了出去。
走到二楼最西侧的的窗台边上，宋叙止住步伐，回头一瞧，发现男生抄着口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底似乎还挺有兴致。本来已经消散的怒意蹭蹭往上蹿了一截。
“知道为什么叫你出来吗？”宋叙冷着脸问。
“教练怎么每次找我都是这句。”顾轶泽没答，反而勾了勾唇，“您对我有什么不满就直说，没必要试探。您是教练，我会尽量听话。”
宋叙微微一怔，才想起来面试结束那次他也是这么问男生的。
上次是想问住址的事，最后被打岔了。这的确不是他的风格，面对顾轶泽的时候，他好像不自觉会更谨慎也更戒备一些。
原因有很多，他确信自己没表现得很明显，男生居然能感觉得出来吗。
“那我问你，你和邹弋铭有矛盾？”收住思绪，宋叙决定开门见山。
“没有。”顾轶泽如实道，“我和他一共没说三句话。”
“那你就是看不起他。”宋叙冷冷一笑，秀致的长眉扬起，“大少爷，你太傲慢了。”
顾轶泽没出声，对他这句指控不置肯否。
“如果不是确信自己能赢，你会提出3V3吗？你不仅看不起邹弋铭，你连队长，包括其他任何人都没放在眼里。”
男生依旧沉默地望着他，他的面容本就锋利到了极致，敛去所有神情就是令人畏惧的凛冽。
宋叙不说话了，静静回望。
“教练，你误会我了。”片刻后，顾轶泽抬手挠了下眉骨，慢悠悠地开口，“我只是……”
“只是比较懒。”
男生动作一顿。
“比较懒，觉得没必要尽全力，把邹弋铭丢给龚欢攻击更有效率。懒得争执，所以提出用PK解决，最简单高效。”宋叙打断他，漆黑的桃花眼平静无波，“是不是？”
顾轶泽这次是真笑了，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兴味盎然，语调带上了调笑：“教练会读心术吗。”
屁个读心术。老子以前和你一模一样你懂个屁。
宋叙默了默，稍沉了一口气：“顾轶泽，我不讨厌你这种想法。也不想对你说教什么要时刻尽全力，或者每个人都有长处你要学会尊重……我知道你也不会听，不会信。”
因为人就是不一样的，这种选手作为队友会被全队人仰仗，成为赛场上的支柱。作为对手会吸引更多的炮火，费劲全力只为了搞垮一个人。
这就是王牌。每个战队都会捧着供着的宝贝。
“但我也很懒。我不喜欢处理你们小孩儿间的矛盾。”宋叙说着，略微凑近了男生，从低处抬眼，“所以请你聪明点，不要被队友发现你的傲慢，导致团队不和谐。”
他的双眼皮偏窄，皮肤也单薄，这样看人显得既锋利又邪魅，漆黑的羽睫像带着勾，和男生幽暗的绿眸撞在一起，好似强大的巫师闯进了魔法森林，一片暗流涌动。
雪白瘦削的手指不轻不重戳了一下男生的肩，宋叙忽略掉这双迎着阳光的绿眸在心底带来的一丝异样，冷声道：
“如果再有下次——你，我照样揍。”
……
邹弋铭跑完圈回来，训练室里秩序井然，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游戏里。
宋叙坐在北边的空电脑前，回头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上号。”
他反应了一拍，慢吞吞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旁边的张耀看着他落座，把桌上一个全新的耳机往他跟前推了下：
“谢天谢地你可算回来了，教练一对一虐我好久了，快救命！这是教练给你的，让你——”
“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你会被羞辱得更惨。”宋叙转过电竞椅轻飘飘扫过来一眼，“喏，给你拿了个新的耳机，旧的你预备扔着玩吧。”
邹弋铭：“……”
草。好特么想生气。
但是气不起来怎么回事啊！
登入游戏的时候他又仔细看了眼那耳机，脑子忽然“嗡”了一下。
这不是某牌子的最新限量款吗，国内都没货呢！
张耀和邹弋铭轮流被他一对一，意味着另外五个人组队的时间居多，这也就是宋叙对于下一场比赛的安排。
赛程表已经出来了，五天之后他们要迎战的是第15的Caesar战队。
这队伍排名落后，但拥有一名很厉害的神枪手，莫狞，尤其擅长打狙，在目前的联盟算得上数一数二。
可惜队伍没能提供给他很好的掩护，狙又不擅长控场，在天亮之前这个一打起来场面就很混乱的游戏里作用一般。
即便如此，宋叙也不可能派队里的枪系邹弋铭和他对位。他们要打的是近战 控场，通过阵地战推进瓦解对方。
盯着他们训练了一上午，宋叙中午回家拿了趟东西——他的备用耳机就放了一个在俱乐部，其他的用不惯。
等电梯的时候，隔壁紧闭多日的门正好打开了。一个金发碧眼，围着萌萌荷包蛋围裙，拎着垃圾袋的男人走了出来。
宋叙一愣。
对方也一愣，原本夹在耳边的电话都迟迟没继续。
“天呐！大美人……”
艾维斯喃喃了一句，想起来还在和顾轶泽通话，换了意大利语低声道：“朋友！你知道你的邻居有多美貌么！”
顾轶泽无所谓且不耐烦：“我怎么知道。”
“噢，你还没住进来过，等你见到了，一定会经常回家的！”
顾轶泽挂断了电话。
旁边的宋叙皱了皱眉，没怎么出声，偏过头用口型道：“你是？”
“您好，我叫艾维斯。是这家户主的朋友。”艾维斯立刻露出了一个风骚的笑容，中文十分流利。
宋叙冷淡地“哦”了一下，低头看手机。
艾维斯很遗憾地没能等来他的名字，只得寂寞地把刚才的电话又拨了回去，这次用的是中文：
“生气了吗，朋友？你还没和我说你那美人教练怎么训斥你了呢！”
宋叙玩手机的动作一顿。
艾维斯：“快告诉我嘛，我真的很好奇！不说的话我会在你决赛圈的时候弹射消息哦！”
顾轶泽果然不胜其扰，掐头去尾回答他：“他说要揍我，让我洗干净等着。”
艾维斯：“……”
听力很好的宋叙：“……”
“不是吧，朋友？这么暴力？你别糊弄我……他真的敢打你？不可能吧我不信。”艾维斯对这个事实又震惊又莫名兴奋，最后期期艾艾地问，“——你会还手吗？”
“还什么手？就他那样的……”男生似乎是笑了一声，“打破相了怎么办。”
“……”宋叙狠狠捏紧了指骨，额头青筋直跳。什么叫就他那样的？！他哪样啊！今天没揍那小子简直是失策！大失策！
“噢，你真是怜香惜玉。”艾维斯啧啧称奇，完全没察觉到旁边恨不得轰了他的视线。
电梯门正巧打开了，他还很绅士地做了一个“美人优先”的动作，宋叙差点直接踹过去。
“那你就站着给他打吗？Gavin，这可不像你。”艾维斯继续道。
电梯里空间狭小，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愈发清晰，宋叙甚至能听出他懒散轻佻的语气：
“我觉得他不会真动手。长成我这样的，他能舍得？”
艾维斯：“真的吗？你的教练也会看脸吗？”
顾轶泽：“应该吧，上次我身上青了一点，他内疚死了。”
顾轶泽：“你没看到我们战队另一个……嘶。给他揍得像条狗。”
“……”
电梯门打开，宋叙抱着胳膊大步跨了出去，差点一脚踢上消防箱。
Chapter8
宋叙有心在听到那些话之后给顾轶泽点颜色瞧，但不至于在训练之中有偏颇。何况挑出男生的错并不容易。
顾轶泽比他带过的任何一个选手都要省心。除去那些寻常人难以察觉的傲，他的意识和操作都很完美。即便出现问题也不是他做得不好，而是要他压制操作配合队友——厉害的选手大多厌烦这些，但顾轶泽毫无芥蒂。他甚至能让队友认为，这就是他最擅长的方式。
宋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偶尔倾身指导，那股怒气渐渐平息下来。
他发现这小子总是这样，轻易就惹得他一肚子火，偏偏行为又不过界。让他只能气一气，采取不了更激进的举动。
一局结束正要换一人盯，顾轶泽摘下耳机，回头上下打量他。
“干嘛？”那目光意味不明，宋叙立刻变得戒备。
“没事，拿瓶喝的。”他的反应让顾轶泽有点好笑，抬手示意了一下前面的饮料柜，起身。
——为了方便选手姚瑾特意在训练室置办了一个柜子，几人喜欢的饮料应有尽有。
擦肩而过的时候，宋叙听到男生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
“……一股茶味儿，闻得口渴。”
瞧着那人在龚欢身后弯下腰，微卷的刘海从雪白的颊边滑落，被随手勾到耳后，露出一弯黛色鬓角。眉眼是与方才看向他截然不同的沉静温和。
顾轶泽拧上瓶盖，颇为嫌弃地把手里的乌龙茶扔到了一边。
味道差得太远。
……
第一天训练结束前，龚欢收到了一个惊天噩耗。
宋叙要求他和顾轶泽明天开始，上午和晚上各抽一段时间，去他房间……做高考卷。
苍天啊！电竞之神在上！他听到了什么？！
谁家教练！还管队员高考！他都决定辍学了！这合理吗！
霍秋宇拍着他的肩告诉他这很合理，四年前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不敢相信签约了战队还逃不开高考魔爪的命运，龚欢一进宿舍就失魂落魄地走进厕所痛哭……好吧，其实是突然转变生活场景有点水土不服，拉肚子了。
顾轶泽忍不了，拿了衣服下楼，打算去二楼健身房里的浴室洗澡。
到了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霍秋宇也在，正在力量区握着哑铃做推举。
看到他，霍秋宇抬头友好地笑了笑：“小顾也来健身？”
顾轶泽不怎么去健身房。
他玩的东西多，运动量足够大，也就是坐电脑前时间长了才稍微练练。比起这些他更愿意出去夜跑或者找个场子打球。
礼貌打了个招呼，顾轶泽坐下来划开手机，鼻间忽然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洗护香味。
清冷微甜，像雨后一片潮湿碧绿的茶园里，遗落了几朵洁白的山茶花。
“里面是谁？”他抬眼看向那半面毛玻璃的洗浴间。
“教练。”
顾轶泽哦了一声，手机熄屏放到一边：“你们一起健身？”
“刚才吗？是啊。”霍秋宇仍旧笑着，“怎么了？”
“他那样的——”扫了一眼霍秋宇发达的肱二头肌，顾轶泽面无表情，“和你是一个力量等级？”
“嘘。”霍秋宇赶紧制止了他，视线往旁边的浴室一飘，“别给教练听到这种话，否则铁定要生气。”
顾轶泽神色淡淡。
“教练就是看着瘦，其实脱衣有肉，身材很好的。”霍秋宇颇为肯定道，“力气也大。”
“是么。”男生漫不经心回了一句。
抄着口袋起身转悠了一圈，他走到卧推架跟前，慢条斯理地往上加了几个颇有重量的铁片。
——身形是青春期男生的清瘦单薄，动作却毫不费力。霍秋宇看了会儿，默默换了一个更大的哑铃。
宋叙洗完澡出来，一眼就瞧见了杠铃下面的人，脚步一顿。
男生的卫衣脱掉了扔在一边，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长袖。袖子此时滑到了手肘上面，裸露的小臂结实流畅。推举间胸膛和腰腹都绷得紧紧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领口汗湿了一小块，锁骨在顶灯照耀下散发着润泽的水光。
二人视线对上，宋叙默不作声别开眼，迎着霍秋宇的注视走了过去。
拿过对方手里的哑铃掂了两下，他眉梢一挑：“你现在上这个重量了？”
霍秋宇干笑两声：“……有点勉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卷了。
“小心别伤到。”宋叙叮嘱了一句，把哑铃还给他。
“好的。”
眼前的人一身纯白的运动套装，乌发擦得半干，经过热水冲刷的肌肤还泛着粉意。眼帘低垂，极富侵略性的美貌在此刻也柔软了几分。
霍秋宇顿了顿，把自己干净的毛巾递了过去：“擦下手吧，教练，那上面都是汗。”
宋叙另一只手还拿着东西，就摊开手掌让他帮自己擦。
杠铃挂上架子发出一道响亮的金属撞击声——宋叙偏头，瞧见男生一个挺身从卧推器上坐了起来，两条长腿岔开，额发凌乱，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
“教练，我是死人吗？”他目光冷沉，语气极其不愉快。
霍秋宇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面前那只瘦削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宋叙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望向顾轶泽：“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
他觉得新鲜。第一次见这位大少爷真正表露情绪，还挺直接。
“为什么无视我。”顾轶泽微仰起脸，神色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您这样，是不是有点没礼貌。”
霍秋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努力瞪大眼睛！
住嘴！快住嘴！
顾轶泽压根没看他。看到了也不会理。
宋叙冷笑，慢悠悠往他那边走了两步，下巴一抬理直气壮：
“我想无视就无视了，懒得搭理你。有问题？”
霍秋宇：“……”
虽然那小子怪凶，但教练这属实……额。
男生明显被噎住了，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问你呢。”宋叙略微俯身，垂下的眼眸格外乌黑而幽深，语气凉凉，“——现在是不是我觉得我不仅没礼貌，还不讲道理啊？”
那股冷调的茶香更明显了，沾染着湿润的气息，丝丝缕缕往男生这儿飘。
顾轶泽神色一言难尽，变了又变，最后轻笑了一声：“教练，您跟我撒娇呢？”
“……”
霍秋宇：“？！！！”
健身房陡然安静了一拍，下一秒，那股茶香猛扑到了男生近前。
修长有力的手指狠狠捏住男生下半张脸，向后按向坚硬的器材。桃花眼眯起，眼尾拉出一个极其危险的弧度，他的嗓音又冷又沉：
“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看他揍不揍他吧！有种就说！
指尖还带着水汽的湿润，压迫着年轻弹性的肌肤——乌黑的发梢上的水珠甩下来两颗，一颗砸上男生的额头，一颗顺着脖颈没进衣领。
“……错了。”
喉结清晰地滑动，声音则因为唇瓣被虎口压住显得模糊沉闷，顾轶泽别开视线：
“您没撒娇，就是不想搭理我。”
宋叙：“……”怎么道歉了还是很气人呢？
手上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下，男生的头轻磕在了身后的铁架上。混血格外浓长的睫毛一颤，幽绿色的眼眸移了回来，紧紧盯住他。
手腕也被对方握住。骨节分明的手指圈住窄瘦的腕骨，一圈还有富余。体温比他高出了很多，也更有力度。
宋叙都准备松手了，被那温度烫得神经一绷，毫不退让地盯回去。
干什么？要还手？
“教练教练。”
剑拔弩张之时，霍秋宇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您跟个小孩较什么劲啊，他就是开句玩笑嘛，别生气。”
霍秋宇承认自己双标了。教练骂邹弋铭的时候他一点劝的想法都没有，但此时此刻……这氛围太奇怪了！不说点什么他都没法呼吸了！
一番劝说，宋叙的手指果然松了点。
顾轶泽瞥了一眼走到近前的队长，也放开了手。
“小顾你不是要洗澡吗，快去吧，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
霍秋宇和顾轶泽还没熟到能让对方主动认错的地步，况且男生也没什么错，谁知道俩人怎么莫名其妙杠上的。
宋叙冷哼了一声，挎上刚刚扔到一边的背包，抬脚要走。
“对不起啊，教练。”
谁知道，男生又出声了，语调是他一贯的懒散。
宋叙凶狠地回眸。
“刚刚我脸上也有汗。”顾轶泽屈起食指，痞里痞气地点了点自己被捏红的脸，眼皮耷拉着，神色倦淡。
“不好意思又把您的手弄脏了，别忘了请队长再帮忙擦擦。”
霍秋宇：“……”
……
夜晚。
姚瑾从车上下来，本想再交代助理小宋几句话，先瞧见了家门口倚在机车上打游戏的美男子。
“……”她愣了一下，走过来笑道，“你怎么在这？都几点啦。”
“你喝酒了？”宋叙抬了一下眼。
“……一点点。”
“夏远山说了，单独见赞助商不许你喝酒。”
“他说我就得听啊？而且不是我一个人啊，还有小宋呢。”
游戏结束。宋叙把手机收进口袋，站直身子看向她。
“最近挺难吧。”
“唔。”姚瑾没否认，“毕竟谁都没想到这赛季会冲着出局去嘛……唉，之前是我们疏忽了，你走了之后就没想着换血。”
这其中固然有夏远山故意的成分，也不乏对宋叙的迷信。三年前YS夺冠，他留下了一套当时无解的职业搭配和战术体系，就这样沿用了许久。
然而游戏更新迭代的速度太快了，电竞圈更是。如果不是血厚，他们恐怕会更早被淘汰。
“那你有没有和赞助商说——”宋叙扯了扯已经拉到顶的外套拉链，正声，“我回来了。这局必出不了。”
“……说了。”姚瑾慢吞吞道，“人家不信啊。”
“呵。才三年就忘记老子的厉害了。这群没见识的有钱鬼。”
“……”
“下次我陪你一起去。”宋叙拍板决定。
姚瑾嘴唇掀了掀，把那句“你要帮我喝酒？”的质疑咽下去，强行换了个话题——“你觉得小顾这小孩怎么样？”
宋叙狠狠皱眉，浑身的毛一下子炸了起来：“什么意思？”
“哦，夏远山说这小孩和你不对付，你俩肯定会吵架，让我盯着点。”
“……”
“但我挺喜欢他的，我觉得他有点像你。尤其有时候说话……”
“你俩都……”姚瑾斟酌着吐字，尽量不触怒他，“特别自信。”
“……”
Chapter9
早上九点半。
结束了晨跑吃完了早饭的新晋电竞选手龚欢，在教练房间做高考模拟卷。
是的，做试卷。
房间干净整洁，温度舒适，空气里漂浮着清冷的茶香。
窗户边是电脑桌和柜子连在一起的台面，两个高中生趴上面写题绰绰有余。
龚欢不是没抗争过，但教练从学校搞来了他之前的成绩，认为他努力一把很有可能考上大学。
“我不是故意为难你。当然，我们队伍不可能赢不了升降级赛，但万一，万一你功成名就之前胳膊断了呢？到时候还能滚回去念书。多好。”
宋叙是这么说的。
升降级赛到四月底结束，这段时间他会亲自盯着他们，最后一个月甚至还打算把他们扔回学校冲刺。
龚欢对着试卷抓耳挠腮。
终于忍不住偷偷往旁边瞄，本该和他共患难的好哥们果断收起了自己卷子，极为顺手地卷成纸筒，往他脑袋上抽了一下。
“靠！”龚欢小声唾弃，“没点兄弟爱！”
“我可不想被教练骂。”顾轶泽站了起来，垂眼，神色倦懒，“——以你的水平，抄我的答案就是自爆。”
龚欢对着他的背影狂做鬼脸。
顾轶泽没再理他，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床边，定住不动。
龚欢之所以敢胆大包天地偷看他的卷子，是因为坐在床头这人就快要睡着了。
以一个双膝并拢屈起的姿势，电脑端在面前，此时正摇摇欲坠。脑袋也越来越歪，蓬松微卷的乌发翘起来几绺，显然是刚才挣扎着不想睡蹭出来的。
顾轶泽就歪头看着他，直到那人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失去控制往床边加速倾倒——他才大发慈悲地伸出手，端住电脑，也撑住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宋叙迟缓地睁开眼，首先感觉到一个微凉舒适的东西贴着他的脸颊，承受着他的重量。他下意识蹭了蹭，方才对上那双最近对他来说提神醒脑的深绿眼眸。
——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
宋叙唰地一下坐正，结果动作太大顶翻了电脑，幸好男生反应够快，单手从他身上端了起来，同时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咦。
顾轶泽惊讶地挑眉，明显地表现出了兴趣：“教练在码程序？”
郑赫文说过，宋叙毕业于S大计算机系。但之后一直在搞电竞，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做过什么。奇怪的是，网上几乎找不到宋叙旧时的照片和资料，似是被删得一干二净。
“不关你的事。”宋叙没好气地把电脑拿回来，合上扔到一边，抬起头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你不好好做卷子，跑过来干什么？”
“做完了。”顾轶泽把卷子拎到他眼前。
“那为什么不叫醒我？”宋叙把那张纸夺走，继续瞪着他，“非要等到我摔下去，故意看我笑话？”
“……”顾轶泽颇为无语，双手抄进了口袋，“您不是没摔下去吗。”
“怎么，我还得谢谢你？”
“嗯哼。”他不置可否，“至少刚才我保住了您的电脑，这总没错吧。”
“那也是因为你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宋叙绷着脸，振振有词。
完全不知道他脑后翘起的头毛，和盘腿仰头的坐姿，看起来很有些色厉内荏。
“我有那么吓人？”男生轻啧一声，对着他摊开自己右手，挑眉，“刚才您蹭我手心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
他的手指很长，掌心又宽又薄，微微弯曲摆在那，和刚才托住男人脸颊的动作一模一样。宋叙瞬间就能想象到自己歪头贴上去的场景。
操。
他条件反射地把他的手拍开，“啪”的一下很用力，清脆响亮。
那边看热闹的龚欢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站起来又怂怂地坐回去。
顾轶泽的皮肤冷白，挨了这一巴掌，手背很快红了一片。
他垂眸看了两眼，片刻，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教练。”
男生略微俯身，年轻俊美的脸皱着眉凑近他，神情看似很不愉快，但幽暗的绿眸中又暗藏了些别的东西。
“您是对所有人都这么不讲道理——”他拖长了语调，懒洋洋地问，“还是只对我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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