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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Chapter10

事情不知道怎么发展成这个局面的。

龚欢本来对着卷子犯愁,现在变成了对着床边上叠在一起的两个人犯愁。

大概就是他哥们和教练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了,宋叙觉得男生站着他坐着很没气势,猛地一起身——谁想到腿盘太久了麻了,一个没站稳,直接就从床上往男生那倒。

顾轶泽迎面接了个正着,脚上穿的是拖鞋,床边上又铺了层厚厚的长毛地毯,两个人就这么乒呤哐啷地一起倒了下去。

“痛。”

宋叙手肘撑地刚要起来,顾轶泽闷声痛呼,手上下意识一个用劲儿,把他又给按了回去。

“……”

龚欢眼睁睁看着,他哥们骨节分明的手在教练的背上狠攥了一把,横在对方窄腰间的胳膊也跟着收紧——

教练穿了件丝滑柔软的草绿色缎面衬衫,肩很宽腰很窄,曲线勾人,也极为单薄。那肌肉鼓张的小臂隔着薄薄的布料拦腰将他圈住,一只手能掌握他全部的侧腰。

龚欢脸都看热了。

不愧是大美人,随便被抱一下都这么……额,色情。

宋叙憋了一肚子火,强忍着先查看顾轶泽的情况,手掌往他脑袋后面摸了摸,声音闷闷:“撞到头了?”

不应该啊,刚刚倒下来他俩都有攀住床沿缓冲一下,地毯也算厚。

难道撇到了胳膊?

见顾轶泽仍旧皱着眉不说话,他又撑了下地起身,反手要抓他的手。

那双紧闭的绿眸倏然睁开,在极近的距离相当危险地盯着他,深邃慑人,嗓音也一片暗哑:

“别动!”

龚欢被这声吓了一跳。

宋叙也是一愣。

正要发作,垂眸见男生面色苍白,额头冒着一层冷汗,神情痛苦不似作伪,又生生忍住了。

不是脑袋,不是胳膊,那……

宋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这次没再动胳膊,先用膝盖把胯部顶起,再从侧面翻身起来。

男生抿着唇,半睁双眸瞧了他一眼,果然没再说什么。

在地毯上侧过身躺着,脊背微微弯曲,胸膛跟随呼吸起伏,那姿态痛苦中又有几分性感。

宋叙后知后觉。

刚才摔下去他的胯骨好像确实……压到了什么东西……还挺重的一下。

嘶。

宋叙当然知道得有多疼。但也清楚不至于有什么大事。

果然,过了一会儿,顾轶泽缓过了劲,胳膊一撑坐了起来。偏着头不愿意看他,似乎在生闷气。

长眉一挑,宋叙觉得有趣,方才的怒火都消散了不少。

怎么了,不是他掀起腹肌给他看淤青的时候了?难不成这次也要他表示一下心疼?看来大少爷真吃痛了也是会发脾气的嘛。

他的语调中不自觉带上了点调侃:“严重么,要不要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顾轶泽的嗓音仍旧有些哑。

“比如还健不健全,功能有没有受损啊。”

旁边的龚欢听得一头汗。夭寿啊教练!这话也太歹毒了吧!

男生不出所料抬头瞪向他,一向神情倦懒的脸微微涨红,那双眼又怒又含着点难以言喻的羞耻。明显就是气狠了,咬牙切齿道:

“教练要帮我检查吗。”

宋叙没被这话冒犯到。他弯腰把脸递到男生面前,勾魂夺魄的眉眼盛着显而易见的恶劣:“可以啊,你跟我来洗手间。”

男生绷着下颌不说话了,幽暗的眼眸死死盯着他,但那张俊美矜贵的脸又刷上了一层薄红。

“不、用、了。”

最后他一字一顿,从地上站起来,身形高大挺拔如松如竹,哪还有半分刚才的痛苦样,“谢谢教练关心,我健全得很。”

宋叙哼了一声,好像还挺不满。

顾轶泽就阴沉着脸看他重新坐回床上,若无其事地拿起刚刚扔在一旁的试卷。

简直、可恶至极。

但是……

眼睫垂落,扫见那一截被缎面衬衫勾勒出的漂亮腰身,空落下来的五指不自觉地收拢。

“哥们,你没事吧?”龚欢凑到了他身后小声嘀咕,探头探脑往下瞧,“那一下看着好疼啊。”

“没事,也不是第一次当人肉垫子。”顾轶泽把他张望的脑袋推回去,双手抄进口袋,冷笑,“——再多来几次,教练以后砸我身上和睡床上也没什么区别。”

在得到美人恼怒的眼刀之后,他便自觉收敛,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卷子:“如何?”

“……”宋叙抿唇,盯着他欲言又止。

最后干脆不理,转向了旁边的龚欢,“你的呢?”

龚欢顿时如芒在背,低着脑袋磕磕巴巴,“我,我还剩很多没写完呢。”

“先拿来看看,我不会的我教你。”

“教练……”

宋叙冷着脸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龚欢垂头丧气地去了。

他从床的另一边爬到宋叙这儿,双手牢牢地抓着卷子不肯放,和宋叙谈条件:“教练,咱能不能不动手啊,我怕疼。”

“你乖一点就不动手。”

“我乖,我保证乖。”龚欢小声,“但是我笨啊。”

“……”

宋叙被逗笑了,觉得他这怂不拉几的眼神像他养过的一只大金毛。随手在男生的脑袋上揉了一下:“不嫌弃你笨,行了吧。”

哎嘛,感觉有点宠溺。

龚欢轻易被蛊到,乐呵呵地凑到了他旁边,完全忘记了刚才好哥们的痛。

顾轶泽的眉头越皱越紧,语气再一次不虞起来:“我呢?”

“自己拿去看。”宋叙把卷子递过去。

男生不接,眼眸沉沉地盯着他。

“你不是说我和你不讲理吗?那当然也不会讲题了。”宋叙挑眉,理直气壮道。

沉默地与他对视片刻,顾轶泽也不去碰那卷子,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房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

龚欢眨巴眨巴眼。再迟钝的人都能注意到问题了,更何况他一向自诩人情世故拿捏:“教练,小顾是不是哪里惹您不高兴了啊?您要不告诉我,我来替您教训他。”

他比顾轶泽大几个月,年龄上算对方大哥。嗯,年龄上。

宋叙侧眸淡淡地睨他一眼,把那张卷子扔他怀里:

“他理综能满分,你能吗?”

龚欢瞪着那张纸,嘴巴张成了O型。

没不高兴。

相反,能看到那小子吃瘪,他心情都好了不少。

……

训练日程吃紧,晚饭附近是队员们最放松的一段时间。

别墅里一般都会提供三餐,但郑赫文和霍秋宇带着队员出去下馆子也是常有的。阿鲸不喜欢和他们这些臭男生混,邹弋铭最近时常陷入自闭状态,张耀陪着他。下馆子的组合基本就成了他俩加上龚欢,偶尔顾轶泽或者张耀会来。

今天就只有三人。

“教练这几天好像挺忙。”郑赫文涮着锅子,开启了今日八卦,“从战队回去以后还在熬夜,凌晨两点看到他点赞了我的朋友圈。”

“咱教练一直是事业狂啊。”霍秋宇叹息。

“教练在忙什么啊?整理新赛季的战队资料吗?”龚欢问。

郑赫文:“肯定不是。教练研究那些队伍跟玩儿一样,况且新赛季还早着呢。”

郑赫文:“应该是编程那些的吧,我也不懂。你在教练房间写试卷没看到吗?”

他这么一说龚欢就想起来了:“还真是。不过教练好像不想让我们知道,我哥们上次问他,还被骂了一顿。”

霍秋宇夹菜的动作一顿:“你说小顾?”

“对啊。”

“那小子怎么……”霍秋宇沉默。

“哦?你也发现了是吧?”郑赫文坐正了身体,严肃道,“教练对小顾的态度挺不一般的。”

“怎么不一般了?”龚欢好追问。

郑赫文:“小顾那么优秀,教练却好像不喜欢他。啧,上次计时的基础训练,张耀进步了0.4秒都被教练表扬了,小顾直接破纪录,教练都没夸他一句。”

郑赫文:“当然,教练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啦。我就是担心小顾受不了。人明摆着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枚,上次请我们吃顿饭随手就花了万把块,万一气跑了直接退队咋办?”

霍秋宇摇了摇头:“小顾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注意到了吗,因为教练的态度,小邹对他没那么介意了。”

郑赫文:“这倒是。”

龚欢听了却不赞同:“我觉得哥们他挺在乎的,他反而不在乎邹弋铭怎么看他。”

郑赫文一听急了,扭头望向霍秋宇:“啊?那我们要不要和教练提一提建议啊?”他是真怕顾轶泽跑。

“不了吧。”霍秋宇还是沉稳,“我就没见过教练搞不定的人,相信他吧。”

郑赫文睨他:“深有体会哈?”

霍秋宇默默吃菜,不答。

“要不……我们这样?”龚欢眼珠子一转,丢下筷子凑近对面小声嘀咕了一番。

……

顾轶泽因为成绩优异得到特赦,下午的“补课时间”可以自由活动,他通常用来泡体育馆。

这天打完网球回来,时间有点紧,草草冲了个澡就回了训练室准备晚上的训练。

训练室里已经有人了,邹弋铭坐在电脑跟前,戴着耳机,看似很投入地打游戏。

顾轶泽又热又渴,撩起衣服擦了下汗,走到前面的柜子里拿了一瓶甜滋滋的饮料喝。不经意扫过去几眼,眉头狠狠一皱。

邹弋铭在直播。

开着摄像头,位置正对着前面。

他视力很好,甚至能看清旁边突然大量滚动的弹幕分屏。

男生刚运动完,一身热气,只穿了件宽松的黑色无袖背心。露出的胳膊结实漂亮,擦汗的时候紧致的腰腹一闪而过,正是时下最受女性欢迎的薄肌小鲜肉。纯男高。

邹弋铭也挺烦。

他从替补刚转正没多久,直播间人气不高。摄像头是开播的时候自动开的,他刚忙着对战忘了关,谁想到就正巧让这个该死的新人入镜了。

更他妈气人的是那些弹幕,跟疯了一样在那“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哪来的极品?!”“腹肌!我看到了腹肌!”“救救我喷鼻血了!”……人气分分钟翻了好几倍。

就这还是没拍到脸的情况。

操啊。

所以当他被那个新人走过来,不由分说卡下摄像头,几乎是跳起来抗议:“你干什么?!”

顾轶泽面无表情:“教练说过,这段时间不许直播。”

“我就播!要你管!”邹弋铭的逆反劲儿上来了,明知道自己没理还故意刺对方,“你以为教练会听你的吗?!”

顾轶泽的面色顿时沉了几分。

邹弋铭得意洋洋,谅他也不敢对自己动手,坐回去重新打开摄像头,还把画框拉得老大。

顾轶泽没有再说什么,回了自己的位置。

三分钟后,邹弋铭爆发了一声响亮的“操!”,紧跟着,龚欢进了训练室。

因为心怀目的,他没顾上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况,热情地把一瓶粉色的眼药水塞给了顾轶泽。

“哥们你眼药水上次给我弄丢了,新买了一瓶还你,你试试吧。”

顾轶泽也没去管那边的邹弋铭,颇为怀疑地睨着龚欢。

龚欢还在竭力推荐:“试试吧,这个很好用的!”

……

于是数分钟后,宋叙准时踏进训练室,迎接他的就是——邹弋铭气急败坏地咬定顾轶泽黑了他的直播间——而顾轶泽本人满眼通红,“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宋叙:“……”

Chapter11

跟在宋叙身后进门的郑赫文冒了一头冷汗。

他们几个臭皮匠计划——他去告诉教练,小顾这段时间受了挺多委屈,趁他不在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再设法让教练撞见顾轶泽“哭”,看教练能不能心软一点。

教练本来都被他说动了,一路上将信将疑问了好几次“是吗”,谁知道推门就撞上了邹弋铭这一出。

现在好了。

教练要是信了邹弋铭,小顾就成装委屈卖茶的了。要是没信,那邹弋铭就坐实了欺负小顾,把人气哭了——这俩结果他可一点都不想看到。

训练室里一片安静,宋叙坐在邹弋铭的位置上操作电脑,修长白皙手指点得飞快,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除了本来该委屈抹泪的顾轶泽。

没多费劲调出了后台的管理日志,宋叙转头看向邹弋铭,皱眉:“是平台封的,理由‘□□色情’——你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听到这个原因,邹弋铭瞬间瞪大了眼睛急切辩解,忽然顿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怒又心虚地往顾轶泽的方向瞟了一眼。

顾轶泽靠坐在电脑桌上,捏着瓶粉色眼药水把玩,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宋叙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冷着脸起身:“你跟我出来。”

邹弋铭咬着牙跟他走了出去。

宋叙靠在走廊的窗边,凉风吹进来缓解了些头痛。这几日熬得有点狠,刚刚去见了宋知璇交了个差,稍微轻松了些。

邹弋铭把事情复述了一遍,着重强调了自己为了补时长的无奈之举,和顾轶泽在休息室衣冠不整。

宋叙没什么情绪地听完,也没多斥责他。只再告诫了一遍升降级赛期间不允许直播,欠下的时长和封禁的问题俱乐部会解决。

邹弋铭似乎还有点意见,看着眼前男人冷若冰霜的脸,憋在肚子里回去了。

宋叙捏了捏额角,叹息一声。

他知道这俩人之间迟早还会闹矛盾,甚至能猜到会是邹弋铭找茬。顾轶泽不是惹事的人,但又怎么可能处处忍让。

他也没想过要男生对其他人忍让。

不过今天这事有点蹊跷。

他们签约的这个平台管得很严,不小心裸露过多导致被处罚的情况比比皆是,但不发警告直接连账号都封了就有点奇怪了。

脑子里闪过了一丝怀疑,因为疲惫没能迅速捕捉。何况,那双“泪汪汪”的绿色眼眸的主人很快就站到了他面前。

宋叙看着他张了张嘴,反复无言。

“你真哭了?”最后,他问。

顾轶泽抄着口袋,嗓音轻飘飘的:“没有。”

“那眼睛为什么红。”

年轻高大的男生垂着睫毛不回答他。沉默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度。

“……”

操。受不了这幅可怜样。

宋叙略微站直了身子,掌着下巴低头,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伤到他的心了。

邹弋铭?肯定不是为了他。宋叙确定。

难道这小子觉得,自己在邹弋铭和他之间会偏帮对方,所以着急了?

怎么会。

最近确实对这小子冷淡了一点,但只在私人相处的事情上,不至于罔顾事实啊。上次训练成绩好,不是还给他发了个红包鼓励么。

那点钱对顾少爷不算什么,但没办法,有些话他面对这张俊美但时常欠揍的脸就是说不出口。

脑子有点乱,宋叙抬手抄了下额前偏长的刘海,在脑后抓了抓:

“你刚刚……怎么□□色情了?色一下给我看看。”

顾轶泽:“……”

男生投过来的目光极为一言难尽。

宋叙有点裂开了。谁懂,他只是想安慰下这小孩。

“我的意思是。”他放下手,继续艰难启齿,“这次不是你的错,顶多怪你……身材比较好。”

“……”

“平时还是注意一下,队伍里有女生在,训练室务必衣冠整齐。以后队友开播也难免拍到你……好了,回去训练吧。”

拍了拍他的肩,宋叙抬脚要走。

手腕被握住了。

顾轶泽拉着他轻轻一带,宋叙便顺着他的力道退了回来,重新站到了墙边。

他挑眉看向眼前的男生——对方就着这个握他手腕的姿势躬身,凑近。那张脸以一个低于他视线的角度落在他眼底,还略微歪着头。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掌的距离。

“这么温柔。”男生闭上了眼眸,往他身上轻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薄唇翘起,“——没喝酒啊。”

一绺乌发滑落,漆黑如墨的眼眸轻微晃动,像夜色下深不见底的潭水被投下几颗石子,难以觉察。

他垂着眼就能把男生的表情、动作尽数收揽,包括那双含笑的幽暗绿眸,带着一如既往的调侃,宋叙却难得气不起来。

大抵是因为他刚“哭”过,或者拽着自己的手弯腰的姿态有些像撒娇,又或者是因为这句话还挺可怜。

动了动手腕挣脱,宋叙低声冷笑:“小子,我喝醉了可不是这样。”

他捏住男生的脸颊,扯了扯,眉眼压低似在恐吓,“会很吓人的。”

那两根手指微凉干燥,顾轶泽脸上没什么肉,所以他拽得比较用力。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男生的心神震荡了一瞬——窗外的灯光投过来,他的眼眸微微眯起,但更为明亮了。

“是吗?”他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弯着眼笑了。

然后在宋叙要收回手的时候,敛去了兴味的神色,认真地望向他:

“对不起教练。今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下次争取不让您为难。”

宋叙果然怔了怔,片刻后,那只手移到了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

给宋知璇的程序反响不错,那位开酒吧的野生高手一整天了没给回应,她觉得肯定被难倒了。

宋叙听完高贵冷艳地一挑眉,豪迈告诉对方有问题随时找他——完全忘记了这不是他专业。

他心情一好,队员们立刻都察觉到了。毕竟这群小孩每天基本上除了研究游戏就是研究教练。

郑赫文和龚欢坚定不移地认为这和他们的“眼药水行动”有关,理由是顾大少爷又请他们吃了一顿巨豪华的大餐,而且教练对他明显好了不少。

龚欢是最有体会的,宋叙现在补课的时间会让顾轶泽写作文给他看,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

顾轶泽其实很头疼。写作文还好,他见过的世面多,素材信手拈来。最痛苦的是宋叙还要他背古文和做阅读理解。

他在Y国从小长到18岁,怎么可能理解得了这么高深的中文算法。不学这个他照样想考多高考多高。

但为了避免教练说不背就从房间滚出去,他勉强认了。

每天上午龚欢趴在桌子上做数学卷子,就听到房间另一端,他哥们盘坐在床边地毯上,用那好听的嗓音懒洋洋有气无力地“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飞仙……”

“登仙!你个笨蛋!错了多少次了!”宋叙原本在对着电脑忙活,居然还能一心二用,抄起那必备古文72篇敲顾轶泽后背。

顾轶泽不高兴了,撂下一句霸总台词:“从小到大还没人敢骂我笨。”

宋叙冷笑:“很荣幸成为你的第一次。”

龚欢:……啊?这个是能说的吗?

卷子做累了,他从口袋摸出眼药水滴了两滴。别说,这玩意真带劲,适应了以后不流眼泪只剩爽了。

宋叙正巧瞥见了,对他招了招手,“借我用用。”

龚欢想都没想地扔了过去。

数秒后。

他猛地回头,看到宋叙已经仰头撑开了眼睑,旁边顾轶泽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龚欢一个猪突猛进扑到了床上,把宋叙撞得一歪,手里的眼药水飞了出去,人都差点从床上翻倒——顾轶泽稳准狠地扶住了他,俩人的脑袋还撞到了一起。

“臭小子!你干什么!”宋叙吃痛地捂着额头,转身怒斥。

“对不起教练!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传染病,那眼药水您不能用!”龚欢豁出去了,眼一闭脖子一伸就是胡扯。

“什么传染病?”宋叙皱眉。

“额……就是……额……反正您不能用!就当我小气行了吧!”

“……”

宋叙垂眸望着地上那瓶甩出去一大半的眼药水,无言沉默。

旁边的顾轶泽还坐在地上揉着脑袋,他没急着追问这只蠢狗,抓过男生的手想先看看他撞得怎么样。

顾轶泽顺着他的力度仰起脸,神色很乖很无辜。

但龚欢的反应太奇怪了,直指那瓶眼药水有问题。宋叙很快想起了什么,覆在男生额头上微凉的手指顿住。

顾轶泽眼睁睁地看着那捧着自己脸的美人,面色从白到红到黑,然后扭曲……

从温柔心软的神变成了地狱修罗。

唉。

顾轶泽心中叹息。

希望教练能大发慈悲想起来,当时他否认了自己在哭的事。

他可,一句谎话都没说。

Chapter12

顾轶泽不懂,如果只是滴几滴眼药水卖惨,宋叙顶多当成小男生幼稚的把戏。但他这样兵不血刃诱导他,还找不到理由指责,宋叙只会更加气闷。

不过马上就是第一场升降级赛了,姚瑾那边又要去见一个大赞助商,宋叙一时间没空收拾这臭小子。

YS的名次比对手Caesar高,坐拥主场。

比赛前一天的下午一般不会进行高强度练习,队伍之间有关系好的通常会趁机串门。

一楼做成吧台的休息区里有一台半自动咖啡机。

原本是夏远山搞来装逼的,总共没用几次,基本放那吃灰。顾轶泽来了之后,才偶尔会飘来高级咖啡豆的香味。

这天顾轶泽下楼休息,远远就看到邹弋铭在那摆弄。咖啡机嗡嗡响着,银色包装,昂贵的深烘咖啡豆就那么敞口放在一边,台面上撒了一圈细碎的粉末——餐桌旁坐着两个男生,里面穿了Caesar的队服。

顾轶泽懒得搭理,直接转身上楼。

脚步一顿。他听到更靠近楼梯这里的两人压着嗓音议论:“没看见那个教练啊!”

“对啊好失望,听说长得很漂亮我才想来看看的。”

“干嘛,你男同啊?”

“嘿嘿,如果长得够美也不是不行啊!诶,不然你说YS的队员怎么萎了一赛季,那教练一回来就发挥好了呢?人形春药?”

两个人嘻嘻哈哈了一通。

……

邹弋铭招待完认识的选手,站在水池边洗杯子。

视线里忽然伸出来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拎起那袋他刚刚碰过的,还剩大半的咖啡豆,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他错愕地抬头,果然见到顾轶泽站在旁边,神色冷然地倒水。

“你什么意思?”

这动作挑衅意味太明显了。

“扔我自己东西,你有意见?”顾轶泽看都没看他,淡淡道。

邹弋铭眼底一下子蹿出了火。

顾轶泽的少爷做派从来没有收敛过,但他对队里其他人一向大方,性格又堪称随和,入队没多久人缘比他还好。邹弋铭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他狠狠咬着牙:“多少钱,我还给你!”

“不需要。”顾轶泽转过来,眼皮耷拉着喝了口马克杯里的水,“把你的替补朋友带远点就行。”

这话一下子捅到了邹弋铭的痛处,脸色顿时变得扭曲,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你再说一遍!”

“我说。”幽绿的眼底毫无温度,顾轶泽依旧是那副倦懒的神色,“明天要比赛了,别带乱七八糟的人过来。你要是无聊,就自己去酒店骚扰他们。”

邹弋铭一拳直接砸了过去。

顾轶泽略微侧头,简简单单避了开来,手里的马克杯都未曾晃一下。随后他站直身子,继续冷眼看着对方。

他身高几乎快要一米九,混血的骨架,肩宽腿长——这样俯视别人,即便纹丝不动,也叫人自心底生出畏惧,压迫感极强。

邹弋铭脸涨得通红,没再多一个动作,转身冲出了别墅大门。

……

姚瑾很不想麻烦宋叙操心应酬的事,但宋叙执意要求她很难拒绝。

“阿叙。”临进门前姚瑾还是犹豫了,温和叮嘱道,“这个赞助商……是很一家很厉害的电子外设的老板,赞助我们好几年了。你一会儿千万不要一生气就怼人哈?”

宋叙莫名其妙:“这么有眼光我为什么要怼他?”

“人家万一不准备续约了呢?”

“那他就去吃屎。”

“……”姚瑾深吸一口气,把人摁在了门外,“你就在旁边开个房间玩儿吧,有事我再叫你。”

他们来的是一家高档会所,开在著名的夜场一条街上,来往的客人形形色色。这也是姚瑾答应宋叙陪同的最重要原因。

宋叙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接通,是郑赫文龚急的声音。

姚瑾见到宋叙的脸色逐渐冷沉,握住手机的手指扣紧,简短“嗯”了两声:“我去找人,别急。”

“怎么了?”挂断电话,姚瑾赶紧问。

“没事儿,小孩闹别扭。”宋叙藏住眼底的怒气,拉上外套就要走,“你忙吧,让小宋警惕着点,有事儿打我电话。”

“好。”姚瑾大概猜到会是什么事,“你那边解决了也和我说一声。”

郑赫文告诉宋叙,邹弋铭独自跑出去已经四五个小时了。晚饭没吃手机还关机,他去Caesar住的酒店那边问了也没来过。

宋叙便只能开着机车绕着别墅那片往外一点一点找。

三月底的天气说变就变,从会所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濛濛细雨。

他最终在一个网吧里把人揪了出来——郑赫文发来消息说他某个网游的小号在线,顺着找到了大概的位置。宋叙匆忙之下,忘了问是怎么扒出来的。

邹弋铭看到他又害怕又赌气,更多的还是委屈,缩在椅子里小声喊他教练。

宋叙没多说什么,结账,把人载回基地,让郑赫文给他点了个外卖。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款皮质风衣,刚才路上把头盔让给了邹弋铭,乌黑的刘海凌乱湿润,被他抄到了脑后。

整个人黑白分明,且愈冷愈艳,嘴唇红得要滴出血。配上这身衣服简直美得残酷。像冷血无情的杀手。

顾轶泽被他单独叫到了门口。

男生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像上次一样卖乖,就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宋叙墨色的眼眸盯着他,阴晴不定,最终冷冷一沉:

“顾轶泽。”因为还要赶去姚瑾那,他的语速很快。

“我不管你有多厉害。在一个队伍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团结。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只能请你离开。”

说完,宋叙便大步跨下台阶,机车飞驰而去。

在一旁听到了的郑赫文走了过来,拍了拍顾轶泽的肩膀:“别生气啊小顾,教练今天好像很忙,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其实他也不清楚,只知道邹弋铭是被气跑的,但他相信顾轶泽不会没事找事。

顾轶泽没什么反应,单手抄着口袋,敛眸:“我出去一趟。”

“哦……啊?”

“晚点回来。”男生抬了下手算招呼,高瘦挺拔的背影很快也消融在雨水里。

.

BLUE酒吧。

纯黑底色的招牌映着幽蓝的字体,简单有格调,规模也相当气派。走进去左边一片是光影交错的表演台和舞池,吧台在中间,最里面则是私密性较高的卡座。

顾轶泽把自己摔进熟悉的位置,两条长腿慢悠悠架在桌子上,立刻就有服务生走到了近前,弯腰:

“顾哥,您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顾轶泽没答,要了一瓶酒,问:“你们老板呢?”

“刚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去吧。”他摆了摆手,“别让人烦我。”

“好的。”

没等来艾维斯倒是先等来一个电话,顾轶泽拿出手机皱眉看了一会儿,叹息,稍微坐起了些身子。

“外公。”

“臭小子,还知道我是你外公!”

“……”男生扯了扯嘴角,“能不说这些老掉牙的台词吗?”

“什么老掉牙?你外公我身体好得很!”那声音确实中气十足,听着就知道精神矍铄,“你呢?回国都多久了,一通电话也没有。国内的高中那么好玩?”

“还行吧。”根本没上几天学的顾轶泽敷衍道,“学校没意思,人比较有意思。”

“人?你看上哪个小姑娘了?”

“……”

“那你想办法把人拐外公这来啊,你还得回来念大学的!”

顾轶泽烦躁:“谁说我要回去了。我在哪没学上啊?”

老人立刻训斥了他几句,见男生实在不乐意听才换了话题:“有没有见到你哥哥?”

“没啊。您问这个干嘛,您不是不喜欢我哥吗?”

“谁说的!我那是不喜欢你爸!”

“他俩长得不一个样。”

“……”

听筒里传来老人的骂骂咧咧,顾轶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没注意,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小哥哥,一个人啊?”

顾轶泽偏头过去——一张精致带妆的脸靠得他很近,半长的头发微卷,眉眼妩媚,轮廓则稍显硬朗。

“你男的女的。” 他问。

“你猜猜。”这人见顾轶泽挂掉了电话,以为是对自己有意思,态度更为殷切。刻意压着嗓子,尾音带钩。

顾轶泽不看他了,端起酒杯仰头喝酒,喉结滑动间低低说了一声“滚。”

可他的相貌气质实在出众。眉眼间着藏的那股不耐反而更苏,更引人犯贱。

“我是男生啦。”这人自顾自回答,指尖顺着宽肩往下,“不如让我猜猜,你是哪国的混血?”

玻璃洛克杯里的酒喝完,被顾轶泽搁在桌上,发出“咯噔”一声。

“男的是吧。”他垂眼过去,抬手捏住对方的后颈。

俊美的男生姿态松散,指腹温暖干燥且有力,那人眼神迷离着就要发骚——突然被向下一按,视角天旋地转!

“我让你滚,没听到?”顾轶泽的嗓音毫无情绪。

“啊!放手!放手!”头险些就磕在台面上,他吓得六神无主,身体却像被千斤巨石压着动弹不得,“我真没听清啊哥!”

“Gavin!这是老顾客,快快快,快松手!”

这一幕刚好给回来酒吧的艾维斯看到,赶紧冲过来,把人从顾轶泽手里解救出来。

顾轶泽靠回卡座,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任谁都知道不好惹。谁惹谁死。

艾维斯好不容易安抚好了顾客,把服务生,训了一通叮嘱不许任何人过来,方才小心翼翼地在顾轶泽旁边坐下。

“怎么了,朋友?今天心情这么糟糕?”

顾轶泽歪在座椅里晃着酒杯里的冰球。

“你明天不是要比赛吗?”艾维斯瞟了眼桌上去了一半的酒瓶,还好,没喝很多——“等会这样回去,那个美人教练不会怪你?”

男生的视线扫了过来。艾维斯倏地一凛,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个……噢……我的意思是,你今天不方便的话,可以在这休息,或者回华南府。明天下午的比赛,睡个好觉很重要。”

顾轶泽还是没说话。

“对了!”艾维斯一拍大腿,冲进吧台内从里面端出一台笔记本,“有个忙你得帮我一下。”

“我前阵子认识一个美女,她说破解了这个软件就和我约会。我努力了两天还是差一点。伟大的L神,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顾轶泽本还不想搭理,目光随意瞥过去扫了几行代码,忽然眯了眯眼眸。

“美女?”薄唇开合,他一字一顿确认道。

“对!知性美女……你不感兴趣吧?”艾维斯紧张了,“和你年纪差得很多。”

顾轶泽没再问什么,伸手。

艾维斯欣喜地把电脑递给了他。

“你知道逸池轩吗?就旁边那家会所。”艾维斯继续找话题和他聊天,“我刚刚在门前车库看到一辆和你一模一样的黑色机车哦!”

Chapter13

宋叙赶回来的时候,姚瑾已经喝了不少。

小宋站握着手机在门外直踱步,一看到他立刻冲了过来,松了一大口气,“宋哥,你可算来了!”

宋叙听她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心中立刻有了判断。

屈起指节随便叩了两下,他直接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姚瑾面前,整齐排成一列的透明酒杯。

女人的脸颊已经泛红,神色还算清明,见他进来立刻起身,微笑着给坐在最里面的男人介绍:

“齐总,这就是我们战队的教练,宋叙。三年前您应该见过吧?他非常厉害。”

宋叙和酒桌另一侧的男人对上目光——那人年纪不大,三十多岁的样子,相貌也还算端正。此刻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上,斯文带笑,且一看就没怎么喝。

见到眼前这高挑俊美的男子,他明显挑了下眉梢,并不意外。

“三年前应该没有。”齐恒毅笑了笑,“不过很早之前好像见过。”

姚瑾一愣,抬眸看向宋叙。

“走吧。”宋叙并不回答,直接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提起放在旁边的外套和包,“我送你回去。”

姚瑾被他从里面不由分说地带出来,齐恒毅竟然也一句没有阻拦。她一头雾水地拽住宋叙,“他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喝再多也没用。”宋叙把包套她头上,拿出手机叫车。

姚瑾更不明白了。

三年前她和夏远山还只是恋爱阶段,没有完全接手战队经理的工作。宋叙和夏远山则是大学同学,认识十几年了,很多事她不清楚很正常。

但这个齐总赞助了战队好几年,那证明关系还行啊?之前交涉感觉人也不错,所以多喝几杯她也愿意。怎么今天宋叙一看就知道没用了呢?

“等夏远山回来给你解释。”宋叙知道她满腹疑问,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叫你别喝了是因为——我要去和他谈,懂?”

姚瑾懵懵地点了点头,被和小宋一起塞进了出租车。

“到家了发个消息。”说完,宋叙便转身,回了那间包厢。

齐恒毅果然在等他。

装潢精致昂贵的包厢里,棕咖色的沙发呈三面摆放,面前是黑色团流纹的大理石桌,侍应生方才已经清理过,在姚瑾坐过的位置换上了一套新的酒具。

“我不喝酒。”

宋叙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随后便坐进了西侧的单人沙发里,两条长腿分开,姿态十分霸气:

“你应该不准备再赞助了吧,齐总。”

齐恒毅闻言笑了笑,示意侍应生给自己倒了杯。

“我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夏曜杰撺掇的。”宋叙的口吻很肯定,“夏擎北知道了吗?”

“夏家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大少爷护短,这可是他从小宠大的亲弟弟。”

反观夏远山。

私生子。爹不疼娘早逝。遗产都没分到多少。

宋叙冷哼了一声,显得极为不屑。

齐恒毅看着他精美绝伦的侧脸,慢悠悠抿了一口酒,心想这人倒是有资格不屑的。

“那你为难姚瑾什么意思?”宋叙扭过脸来,眼眸微眯,美貌一下子变得危险,“夏远山没得罪你吧?”

“天地良心。”齐恒毅失笑,“那酒真不是我逼她喝的,是她自己要表表诚意。”

“你们没和她说清楚夏家的事?”他反问。

“她是夏远山老婆,我怎么知道。”宋叙言语间逐渐带上了火气,身子前倾手肘搭在腿上,指节捏得喀喀响——

“况且,夏擎北为个臭小子告状就不许你们给YS赞助这种事要我怎么说?!有病吧!”

“……”

“就知道这段时间都是他俩搞的鬼。他爹的神经兄弟!”

“下次看到夏曜杰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齐恒毅默默喝酒。

等到宋叙骂够了,他才喊来助理,让他拿一封文件过来。

“你知道的,我们家和夏氏合作多年,我自己很难独立开来。”齐恒毅说,“之前呢,一是夏氏没涉足这一块,二是夏擎北不管。现在既然他发话了,面子我也还是要给的。”

“这是一份名单,包含了一些合适品类,和夏氏没有直接合作关系的企业。有些是我对头公司——真希望他们赞助了夏远山然后大赔一笔,哈哈!”

“……”

“还有一份你们应该也会需要——”齐恒毅把东西递给他,对上了宋叙漆黑明亮的眼眸,勾唇笑道,“是游戏发行公司的名单。”

“宋教练,我很够意思吧?”

宋叙道谢,拿了东西正要离开,听到齐恒毅又道了句。

“真一杯酒都不喝?不给面子啊。”

站在门口眉头皱了又皱,宋叙跨步回去,拿起酒瓶给自己很爽快地倒了一杯云顶威士忌,仰头喝完。

“走了。”

……

宋叙站在门外。

抬手擦了下湿润的嘴角,把文件慢条斯理地装进黑色背包,拉好拉链。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姚瑾已到家。战队好像也相安无事。

他点了点头,把手机也装进外侧口袋,顺便拿出车钥匙。

准备离开。

“哎,卧槽。”

结果没走两步,脑袋就磕上了拐角的墙壁,“咚”的一声响。

疼痛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喝了酒,不能骑车了。

“对……虽然我没醉,但是要打车回去。”宋叙摸出手机,镇定地自言自语道。

“这位先生,您还好吗?”

刚才撞墙的动静惊动了路过的侍应生,穿着衬衫马甲的男生靠了过来,轻轻扶住他的胳膊,“需要帮您叫车吗?”

宋叙虚着眼瞧他,暖黄的吊灯在视线里打起了圈圈,好半天才重叠对龚,照亮了男生关心的脸庞。

“不用。”他慢吞吞道,“我自己可以。”

先生……您看起来不太可以。

“洗手间在哪?”宋叙又问,语速还是慢慢的。

嗯,虽然没喝醉,但他应该去洗把脸。

“哦,这边,您请。”侍应生立刻比了个方向,仍旧托着宋叙的一条胳膊,把他往洗手间的方向引。

宋叙的脚步很慢,努力着控制身体的平衡,和他平时那雷里风行的大跨步完全不一样,像一只轻手轻脚的大猫。

途中擦肩而过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昂贵,形容放浪,一看就是有钱二世祖的年轻男人。

只是随便往宋叙这瞟了一眼,就被黏住一样走不动道了。

侍应生余光瞥见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脚跟了上来,心中顿时叫了一声不好。

长得像自己身边这位先生这样惹眼的人,在这种地方喝醉实在很危险。否则他也不会执意帮宋叙叫车。

而且他一个侍应生,等下那位二世祖无论要做什么他都是没资格阻止的。

高级会所的包厢大多都有配套的洗漱间,所以走廊里的卫生间很少有人,此时就是完全空着的。

宋叙对侍应生摆了摆手,自己慢慢走了进去。

“我就在外面等您,您有需要立刻叫我!”

侍应生眼神飘忽,提高了嗓门道。

那男人果然跟到了洗手间,似乎是知道侍应生这话是说给他的,轻蔑地用眼角斜了他一眼,厉声道:“滚蛋!”

“敢坏老子的事你就完了!”

侍应生肩膀一颤,瑟缩着低下了头。

二世祖也不再搭理他,抬脚就要往里面走,谁知——衣领忽然被一股力道扯住死活动不了,就像被那种很粗的称重铁钩勾住,连带着整个人,都要被拎猪肉一样提起来。

“卧槽谁啊!”

二世祖震怒,和侍应生一起向后看去。

一个非常年轻的混血男生,高瘦挺拔,黑发绿眸,面容锋利又俊美。

顾轶泽轻飘飘一抬手,把人往后扯得踉跄,自己上前靠在了门框边上。

“禁入。”他淡淡道。

“……”

二世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被眼前这个起码比自己小十岁的男生吓到,顿时气得面红耳赤,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

“砰!”

下一刻他就屁股着地,跌坐在了走廊正中间。

顾轶泽漫不经心放下脚,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样子打算开一局游戏守着。

侍应生:……卧槽好装B!

二世祖心知打架自己不是这人对手,而出入这里的大多身份不凡,顾轶泽又一身显而易见的贵气,他实在不敢惹得太过分。

只得假装没事,爬起来灰头土脸地跑了。

“麻烦你,给他倒杯蜂蜜水。”

侍应生还在发愣,忽然听到男生对他说。

“我是他认识的人。放心。”顾轶泽从手机相册翻出一张宋叙在战队的照片,给侍应生看了一眼。

“好的,好的。”侍应生立刻去了。

洗手间里,宋叙根本不知道外面的闹剧。

他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口袋里的手机就正好响了。

眯眼瞧了一会儿发现是郑赫文,接下。

“喂?”

光听他的声音其实一点听不出醉意,只是语速比平时慢了些,反应也慢了些。

“哦……我还在外面……马上回去…………”

“……不对……不回去了不回去了……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来看你们。”

“什么?哦……你说……嗯……嗯……”

然后是稍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宋叙的声音忽然提高,语速也变快了,“咖啡豆?!就因为这点破事??”

门口玩手机的顾轶泽:“……”

“知道了,什么样子拍给我。”

片刻后,宋叙回归了迟缓,道,“邹弋铭……和经理说一下……看要不要给他心理辅导……”

“那小子……”

“算了。”

最后电话终结在这声里,宋叙把手机放回口袋,低头再次洗了把脸。

此时他已经清醒了很多,就是胃里还稍微有点不舒服。

看着镜子里自己略微泛红,正往下滴着水的脸——思绪有那么一瞬飘向了十年前。他立刻收住,随即又紧紧皱眉。

“混账小子……”宋叙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要给他道歉?”

低沉缓慢的气音像一阵风,在空荡明亮的洗手间轻轻回荡:

“……想都别想。”

侍应生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回来,就瞧见洗手间门口的男生,靠在那勾起了唇角,方才的冷淡一扫而空,心情挺不错的样子。

见他回来,顾轶泽直起身子,垂眸,“我叫了车,麻烦你一会儿送他上去。”

宋叙差不多清醒了。他可不想解释自己比赛前一天跑酒吧一条街的事。

“好的。”

“这个等他出来再给。”最后指了一下柠檬水,顾轶泽吩咐道。

现在还不能打扰。

因为。

他在考虑——

要不要哄我。

Chapter14

YS战队的队服是经理挑的。纯黑色运动套装,除了胸前的队徽logo和裤缝上一道蓝线以外什么都没有,日常且酷。像郑赫文这种不讲究的,当做私服一样成天穿。

但以后他不这么打算了。

郑赫文绕着单人沙发跟前的顾轶泽转了几圈,屡次假装不经意实则摆好pose和男生一起出现在休息室那面穿衣镜里——折腾了好久终于放弃了——一屁股坐到了老远。

“省省吧。”霍秋宇一眼看穿他,“你怎么不找教练比美去。”

“唉。本来奶爸就没多少粉,现在新人又那么帅,你说说我该怎么活。”

“也不只是帅的问题。”顾轶泽刷着手机,随口道。

“……”郑赫文黑着脸瞪他,“你小子今天心情好了是吧。”

“还行吧。”

瞧了一眼角落里还是谁也不搭理的自闭儿童邹弋铭,郑赫文正想说什么,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宋叙走了进来。

他一向不公开露面,当然也不怎么穿队服。今天穿的是一套宽松的休闲西装——灰色柔软的面料,纯黑衬衫,暗蓝花纹的领带松松垮垮系在领口。

他身高很高,体型颀长瘦削,既撑起了西装的宽肩,又将身体完全轮廓藏在了布料之中,走动时布料甚至会有流动的质感——典型的,模特界最喜欢的衣架子。

郑赫文正对着门,直面美貌冲击。

不过怎么说呢。

一般男人穿西装都显得很正式,成熟稳重。宋叙……额……莫名就有点浪荡……有点……不正经。

这话他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对着宋叙笑呵呵地撒娇道:“教练,怎么现在才来啊?好想你哦。”

宋叙应了声。神情似乎有些不自在,两根手指扣着本就松垮的领带,不自觉地扯了扯,含糊道——“刚去买了点东西。”

然后,郑赫文就瞧着不正经的西装美人走到了顾轶泽跟前,踢了脚他翘着的二郎腿,冷淡垂眸,“跟我出来。”

一身纯黑队服的男生站了起来,手机往口袋里一塞,顺便把手抄进去。背影高大挺拔,又年轻,特别潇洒特别帅。

郑赫文看愣了,半晌,惊恐地捂脸甩头。

靠!品出了一丝登对是怎么回事!

门外。

顾轶泽靠着墙壁,手继续抄在口袋里。

宋叙不说话,他也不说话。耷拉着眼皮好像很无聊的样子。

“上午训练,手感怎么样?”

差不多半分钟后,宋叙面色冷沉地开口了。

顾轶泽歪了下脖子,“凑合吧。”

一句话。宋叙胸中的火“腾”地蹿起来一半。

他深呼吸了一下,强行压制——“昨晚,龚欢说你很晚回宿舍。干什么去了?”

“借酒消愁。”

“?”

“毕竟又没人给我点外卖。”

“你不是吃晚饭了吗!点什么外卖?而且那小子的外卖是郑赫文点的不是我点的!”

宋叙吼完,看到顾轶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教练,我说是你了吗?”

“……”

这要是还能继续忍耐宋叙也就不是宋叙了。他实在不想比赛前再对这混账小子发火,只得一指训练室的门,咬牙切齿地命令——“滚进去!”

顾轶泽慢悠悠站直了身子,转过身,轻轻啧了一声。

“穿这么漂亮……”

宋叙听到他似有若无的吐槽,分不清是不是自言自语——“连句加油也没有。”

……

YS的主场租的是A市挺有名的可容纳五千人的体育馆。

比赛席和观众座位相隔很远,且有单向玻璃封闭空间,私密性很强,尽量避免选手受到干扰。

升降级赛,观众比YS夺冠那会儿要少得多,连十分之一都没坐满。场馆内亮着零星几块灯牌,大多是队长霍秋宇的个人死忠粉。

“我错了。”

上台前,郑赫文对着顾轶泽和龚欢郑重道,“我还是更希望,你们能让整座场馆重新热闹起来。”

霍秋宇,郑赫文,阿鲸,顾轶泽,龚欢。五个人在两个比赛席中间列队。当看到Caesar第二个走出来的人之后,霍秋宇和郑赫文都露出了极为诧异的神色。

排在第一的,莫狞。Caesar的王牌兼队长,ACL数一数二的用枪好手,也是他们战术制定主要针对的对象。

而排在第二的,居然是另一支需要打升降级赛的队伍,MGO战队的队长何绪!

需要打升降级的四支队——按照排名分别是焰夏,YS,Caesar和MGO。四支战队单循环BO5,排名前二的队伍保级,第四直接降级,第三则需要迎战次级联赛的亚军,来争夺最后一个夏季赛的名额。

今天是升降级赛的第一场,明天才轮到MGO对战焰夏。谁都没想到,MGO居然会把自己战队中最有能力的选手——直接送进了竞争者的队伍。

这就意味着MGO基本放弃了比赛,没心气了。

也许是好事。但对目前这场比赛来说,绝对是最坏的消息。

霍秋宇一下子就想到了宋叙之前对Caesar的分析——

“莫狞的狙击枪命中率极高,但缺乏对场面的控制。Caesar也没有相应的能提供帮助的选手——如果我是他们教练,一定会挖来一个擅长布置法阵的搭档。比如咒术师,道士…最好是咒术师。只要为他建造一个难以攻破的屏障,他就会是穿透力最强,伤害最高的攻击手。”

何绪,正是一名很优秀的咒术师。

他之前在MGO的任务就是配合整个布阵,掩护全队。大概是年纪上去了渐渐力不从心,MGO的成绩才一年比一年差。

但现在,他只需要守护莫狞一个人。

霍秋宇和何绪自然是认识的,神情复杂地和他握手。

“藏得真严实啊。”

“呵呵。”何绪笑道,“你们也不赖嘛,从哪找来两个小帅哥?这外形,未来的摇钱树啊!”

“宋教没来吗?”旁边一个看起来就沉默寡言的男生道。

“怎么可能,当然在休息室。”郑赫文笑嘻嘻的,调戏这位话不多的队长,“莫队想见我们教练?那得让我们赢了才行。”

莫狞闭嘴了。

顾轶泽状似不经意地瞥过来一眼。

昨天那两个嘴贱的家伙此时都没见到,果然都是替补。

比赛第一局开始。

YS战队率先选图,按照宋叙赛前的安排,是一张高低错落的山地图。中心位置在一片光秃秃的山脊之上,向下是树木稀疏的山坡,山脚下是零星错落的营帐。

这片山脊是莫狞的优势也是劣势,他可以居高临下地瞄准射击,然掩体太少又四面皆可被攻破,孤身而上就是置自己之于险境。

如果这是一枪爆头就毙命的FPS,莫狞也可以冒这个险。

而天亮之前角色的血条都很厚,即便是最高规格的狙击枪爆头,也至少三枪才能毙命。更别说每队都会带着奶了。

宋叙这个选图原本就是掐着他的死穴去的。

但他们今天有了何绪。

暗紫色的法术光环在魔杖顶端流淌,一个又一个阵法以莫狞为圆心,从山脊向下蔓延,如同流星砸落在地面,所到之处不是熔岩流淌,就是黑气弥漫。

另外三个人则分别占据山坡三个方位不同的掩体之后,穿插着弥补何绪法术所不能顾及到的位置。

他们不贪心,只求保证队长五个身位格绝对安稳,这就是为狙击手打造的坚不可摧的堡垒。

“怎么办?选一个方向强突?”郑赫文提议。

“不行。”霍秋宇立刻否决。

“你换方向他们也能换,他们需要移动的半径比我们小很多,换位只会更快。”

“还是分散移动吧。”他下了决断,“你阿鲸从东边。我西边,小顾和龚欢一南一北。”

其他人没有异议,立刻按照队长的指示行动。

没用的。

居高临下的何绪在心中默默道。

这是连绵的山脊,不是普通的山,他们拥有足够的移动空间。而且,山脊的南端极为陡峭,角度近乎垂直,想要爬上来可没那么简单。

应该把那两个新人安排在一路啊。

何绪想着,把更多的法术落在了东西两侧。

阿鲸是一个元素法师,血薄,移速慢,但攻击范围大,伤害高。郑赫文跟着她爬坡速度虽慢,却时不时能支援到北边的龚欢。

脑袋上绑着红色缎带,一看就特别热血的散打专家就这么一蹦一跳的,在魔法光波中灵巧穿梭,尽力地向着山顶接近。

“砰——!”

光影交错的瞬间,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暴露在了莫狞的瞄准镜之内,一枚子弹就那么毫不犹豫地射出——正中眉心!

“操!”龚欢在位置上叫出了声。

他的角色额头冒着血,被枪击的余波震得在空中翻滚几圈,竟重新又摔回了山脚下!

那个莫狞!看准了他起跳特意打的!真TM狠!

霍秋宇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但完全无力阻止——Caesar的另外三名队员,基本都是来招呼他的。

何绪挥舞魔杖上有条不紊地在山坡上落下一个个法阵,像一个音乐指挥家。

东南西北,西北东南。

南。

他突然发现,南边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那个新人呢?没爬上来?放弃了?

就在那紧接着的下一刹—一杆黑金色长矛忽的就刺到了眼前。来势汹汹。

瞳孔骤缩。

怎么可能。

何绪来不及思考,身旁的莫狞已然把大狙切换成了两把手枪,和那威风凛凛的武将近战缠斗起来。

“不行!”他立刻叫道。

莫狞的角色是狙击手,狙击手近战就是弱,再强的操作也不可能和挥舞着冷兵器的武将搏斗,更何况莫狞这一切换,会直接丧失对另外三面的掌控。

“你继续!我来挡!阿北跟我过来!”

莫狞也是一愣,狙击手被贴身换枪是他之前最常采用的自保方式。原来一直是错的吗?

战局陷入混乱。

最终,Caesar凭借之前建立的优势,拿下了此局。

何绪长长舒了一口气,赶紧看回放,那个新人到底是怎么爬上来的?

顾轶泽确实是从南边上的山。

却不是离他们最近的那条路线,而是紧贴着阿鲸和郑赫文,就在东侧翻过去那一点的地方,爬上了山脊的最边缘,接着,从笔直光裸山脊上,横冲了过来。

太大胆了。

他不由捏了一把汗,这山脊上全无掩体,莫狞只要一回头就能轻松狙中他。

“击中也没用。”莫狞却摇了摇头,“他已经上来了。”

何绪怔住了。

对啊。

击中又怎样。他是贴着奶爸上的山,必然满血。被狙击枪打一枪又怎样?对战局构不成大影响啊!

……

很快何绪就发现,下一局中,YS将这种意识,贯彻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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