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
公主们要夜宿帐篷,青柑与一众宫娥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一阵,三顶帐篷比邻而居,床榻,狐裘,熏香,热水逐一准备妥当,帐内铺了厚厚的毡毯,毡毯上又铺了茸茸的锦绣花毯,确保不会有虫蚁蚂蚱跑出来惊吓贵人。
一切收拾妥当,青柑去请三位贵人。
元静姝嫌弃地看了看草地上的锦毯,尽管帐内万事俱备,可终究是山野之中,她才不想在这里宽衣解带,于是忽而改了主意:''行宫别苑里有温泉,本宫要去泡热泉。''
语落,长公主柳腰款摆,丢下两位妹妹离开了帐篷。
尽管帐里点着灯,可外头广袤天地,犹如一只黑色的巨兽。
九公主悄悄问:''柔嘉,你不怕吧?''
''不怕,当然不怕。''易柔嘉大大咧咧,能夜宿山野,她求之不得呢。
''公主睡这间,我睡隔壁?''
元季瑶轻快的点了点头,她俩挤一挤也不是睡不下,但,自己毕竟是九公主,同榻而眠,只怕柔嘉会拘束一夜而不能好眠。
长夜漫漫,早睡无趣,二人换了寝衣,散了长发,梳洗过后,盘腿坐在榻上玩起了六博。
元季瑶可是六博高手,在宫里,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得了不少彩头。
柔嘉没玩过,听九公主讲了一遍规则,就雄心勃勃的开战,结果一连五局输个精光,柔嘉止不住赞叹,这六博果然很费脑筋。
玩到一半,外头有侍女送来一壶安神汤,说是长公主派人送来的给二位妹妹助眠的。
元季瑶正在兴头上,便让侍女搁在了榻边的花案上。
两人又重开一局,易柔嘉似乎找到了技巧,终于赢了一局!
''太好了!''她激动不已顺势端起花案上的铃铛杯一饮而尽。
''咦,这汤水好甜啊。''易柔嘉头一次喝这种味道的安神汤,于是好心替公主也斟满一杯。
元季瑶输了牌正气恼呢,接过杯子抿了一口便催促道:''再来一局!''
一局过,两人居然打了个平局。
''紧张的我都出汗了。''帐内有暖龛,柔嘉随手解开了领口的盘扣,一截红玉髓顺势滑了出来。
元季瑶见那玉髓居然是一把宝剑的模样,不禁嗔怪:''真不愧是武将之后,寻常女子都戴花,戴佛,你居然戴一把宝剑?''
说话间,她凑近看了起来。
可柔嘉的脸蛋却悄然发红:''寻常,寻常玩意儿,不值得看。''她想要把玉髓塞回去,可九公主却瞧出了端倪。
元季瑶眯着眼,大胆猜测:''该不会是心上人送的吧?''
果然,此言一出,柔嘉脸上的红云更甚:''殿下,快别取笑我了!''
元季瑶没想到自己猜对了,连忙双手合十:''本宫绝对没有取笑的意思,是真心替你高兴。''
语落,她凑到易柔嘉面前巧笑嫣嫣:''柔嘉,你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九公主没急着打问那人姓甚名谁,反而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
易柔嘉心里一软,这个秘密她压在心中多年,从来不曾对旁人透露过半个字,今夜九公主问了,她便忍不住倾诉起来:
''他是个很风趣又很细腻的人,读过很多书,见识过名山大川,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他知道许多奇人异事,一个比一个有趣,我很喜欢听他讲故事·····''
''他从来不嫌我烦,会写信给我,每年都会来看我······''
柔嘉说到一半,脸热的不行,用手背抵住自己的脸蛋,害羞的挤出一句:''我喜欢他很久了。''
对面的九公主双手托腮听得极其认真,待柔嘉最后一句说完,她亦激动得双手捂口。
''啊~~~~~''
少女悸动的尖叫过后,元季瑶索性推开面前的六博棋盘,一把拉住柔嘉的手臂:
''能得你芳心,那必定也是个性情中人,那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语落,对面的柔嘉忽而僵住,面露迟疑之色:''这个······''
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吗?易柔嘉也在心中自问,这些年无论的脚步走到哪里,每年的春末,都一定会回都城替自己号脉,他的药,她吃了十年。
柔嘉音色和缓,语调悠悠:''我也不知,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九公主迫不及待追问:''那你为何不向他表明心意呢?''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他知道,否则···
元季瑶的心砰砰直跳,这种感觉,她亦感同身受。
柔嘉却摇了摇头:''不行!''
九公主追问:''为何?难道他·····有家室?''
柔嘉窘迫的摇摇头,向她解释:''不,他未曾成婚。''
九公主肉眼可见松了口气,而后继续猜测:''是不是····他家境贫寒?够不上武安侯府的门第?''
易柔嘉又摇摇头:''也不是,他,他家境殷实,父母双全,兄友弟恭。''
九公主绞尽脑汁猜测:''那···他是不是年纪很大?''
果然,柔嘉无奈地点点头:''他比我哥哥还年长几岁。''
九公主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可仔细想想,易知舟也不过双十年纪:''他是你哥哥的朋友?''
柔嘉心虚的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而拉住她的手:''九公主,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这件事哥哥他还不知······''
元季瑶连忙安抚:''你放心,我自然是替你保密的,只是有些不明白,''
她将目光落在柔嘉胸前的红玉髓上仔细端详:''既是你哥哥的朋友,你为何不对易知舟说说,也许他会,''
''兄长说过,希望我嫁一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柔嘉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我喜欢的那个人,潇洒随性,不受世俗的拘束。''
元季瑶看着这红玉髓,总觉得有一丝丝熟悉,思来想去,两眼忽然放光!!!
她紧紧抓住柔嘉的红玉髓追问:''你的心上人,难道就是今日那位医官?''
''本宫今日在医帐里,看见那位闫太医的手腕上也带着一颗红玉髓,虽然只有弹丸大小,可色泽与你这个一模一样!!!!''
柔嘉猛然一惊,这红玉髓挂饰,是闫松鹤送给自己的及笄礼,装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盒子里,与众多宾客送的礼物放在一起,若不是她认得他的字迹,险些就要错过了。
易柔嘉郑重其事:''公主没有看错?''
元季瑶仔细回忆,语气却有些迟疑:''应该不会看错,色泽质地确实很像。''
语落,她默默观察柔嘉的神情,内心却惊诧,原来,柔嘉喜欢的是闫太医,那人看起来确实年长她许多。
易柔嘉因为公主的这个发现变得坐立难安,素白的指节握着红玉髓不停的摸索着。
片刻后,她面色纠结地望着九公主:''公主,我想····''
元季瑶立即接话:''你想去找他确认?''
''嗯嗯!''少女点头如捣蒜:''我喜欢他很久了,始终不敢表露心意,是怕他会有负担·······''
可如今不同,如果他,如果他心里也有自己······
易柔嘉越想越激动,黑白分明的眸子氤氲出薄薄的水汽。
元季瑶看在眼里亦激动不已:''好,此刻还不算太晚,你赶紧去。''
她一激动赤着足踩在绣毯子上:''本宫这就让得宝给你掌灯,再带两个护卫同去。''
柔嘉立即起身挽发,手忙脚乱地套上了自己的骑装。
元季瑶招来得宝,说易姑娘略感不适,要去医帐里看诊;临出门她看柔嘉的骑装太单薄,于是将自己的芊羽红披风拿给她:''夜里风大,你把这个穿上。''
柔嘉裹好披风深吸一口气,像是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
夜色中,得宝掌灯,盈盈微光掩映着女子纤柔的背影匆匆而去。
帐内的元季瑶也被这份勇气感染了,胸腔内扑通扑通狂跳。
她深吸一口气,四肢百骸都在发热,果然,情绪是会传染的。
*
夜色深深。
中军大帐内已人去帐空,宫娥们将满桌的杯盘狼藉清理干净。
易知舟看着空荡荡的大帐,心情沉到了谷底。
一刻钟之前,太子殿下曾在这里与他有过一场短暂的交谈。
许是拔得了头筹,殿下心情不错,路过时拍了拍易知舟的肩膀:
''这密林之中,就属花豹最难涉猎,小侯爷既有这等本事,又何必借花献佛?本宫即便没有易大人助力,照样能够猎得猛虎,就不承小侯爷这份情了。''
尊严被踩在地上,易知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子殿下却审视着他,眸中透出几分戏谑:''听闻九妹妹钟情小侯爷,父皇有意为你们赐婚?''
易知舟心中骇然,立即解释:''殿下,微臣并没有攀附公主之意。''
''唉!''太子却嗔怪起来:''你有没有不重要,九妹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只要她喜欢,旁人又怎能说不?''
太子脚步虚浮,已然醉意上了头:''朝中自有能人志士为国分忧,小侯爷就不必记挂军务了。''
自古以来驸马爷都不可能被委以重任,更何况,太子殿下与八皇子关系微妙。
太子殿下在士兵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徒留原地的易知舟心中万分懊恼。
须臾,小太监前来询问:''易大人,中军大帐要熄烛了,大人您······''
易知舟才回过神来,步履缓慢走出大帐。
不远处蒋怀英正在寻找他:''终于找到你了。''
易知舟看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便问他何事。
蒋怀英将小包袱塞进他手中:''这是你府上管家送来的,说是易姑娘今日出门急,忘记带厚裳了。''
易知舟垂眸,目光落在那暗红色的绣花包袱上。
此刻整个北苑猎场都已戒严,除了禁军守卫之外,几乎无人走动。
''易姑娘的寝帐在西北面。''蒋怀英想着他应该是要给妹妹送外裳去,可易知舟却未立即动身,阴沉的树影将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他孤零零的站着,不知在沉思什么,半刻之后才迈步朝西北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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