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个身影，阮椒愣了下。
然后慌忙地在口袋里翻手机，翻了半天没翻到，一扭头才发现手机正躺在沙发上。
王霸看着她的动作，才解释道：“刚刚给你发消息，也给你打了电话，你一直没回，就有点担心，所以拜托物业上来找你，还好你没事。”
难得得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阮椒看到他，想到了什么，脸顿时有些热，不好意思道：“抱歉，真的很抱歉，我刚刚……忙忘了，没看到手机消息。”
“你们认识啊。”安保小哥点头说道，“我先下去了。”
阮椒点头和他道了谢，又转头看向王霸。
一时间有些尴尬。
王霸站在门口，把文件夹递给阮椒：“好像在电梯里就带着这份文件了，我猜应该从公司带出去的，担心是什么重要文件，所以想着还是要来亲手交还给你。”
王霸没有刚才的羞赧，两人像是颠倒了状态，反而是阮椒结结巴巴除了说谢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东西送到了，那我先走了。”王霸双手插进口袋里，说完转身就要走。
“那个……”阮椒刚开口又闭上了嘴。
王霸回头看她，是询问的神情。
阮椒尴尬笑了笑，没话挤话道：“又欠你一次，好像越欠越多了，都不知道要怎么还了。”
“那就再欠一顿饭。”云淡风轻几个字轻飘飘地飘来。
阮椒瞪大眼睛，盯着王霸后脑勺几瞬，见对方没有其他反应，好像真的是随口说的，也轻松下来，笑着应下：“好，欠两顿饭。”
电梯正好到了他们所在楼层，阮椒再次道了别，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然后目送电梯的门合上。
电梯里，王霸像是在水中憋气许久，终于能探出头呼吸空气一样，涨红的脸恢复了许久才如常，他深呼吸了几次，从递文件后就没敢正视阮椒，一直盯着地板回避视线，不知道会不会被她注意到异常，对方会不会多想……
他依旧僵硬地双手插兜，盯着地板一脸凝重地思索。
下次不能再这样露怯了，在电梯门开前王霸紧了紧拳头，再次下定决心。
阮椒等电梯门合上后才“啪”的一声关上门，声音大到让自己清醒了不少。
文件往桌上一扔，踢掉拖鞋就往沙发上扑。
被打断的演绎的幻境早就散得干净，本要靠着脑子里编排的剧本驱散的莫名其妙梦境再次浮现。
阮椒脸埋进抱枕里，唾弃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面又情不自禁地抬起半边脸发呆，脸上热乎乎的。
嗯，又到了每个月那个时候了。阮椒冷静地想，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但是又高又帅的黑皮真狙她的取向点。
而且掰着手指算，她也没谈过这样的。
阮椒从兜里掏出手机，转了个身，躺在沙发上打开聊天框，打开的同时就蹦出了一条消息。
手机震动了一下，阮椒手一滑。
“啪”的一声，手机砸上了她的鼻梁。
吃痛地摸着鼻梁，阮椒手在身侧摸索了下才找到手机，重新摁亮屏幕，才看清了新来的消息。
「明天中午有空吗？请你喝杯咖啡。」
还是那个充满性缩力的山水头像，阮椒捂着鼻子，嘴角不自觉地扬了些弧度。
**
第二天一早，程呈坐在会客的小会议室里，往桌上递了杯刚泡好的茶，一脸陪笑，好声好气地问：
“王总怎么…又来啦？”
王霸往椅子上一靠，一只腿架上另一只腿，双手抱臂，觑了他一眼，没说话。
程呈往会议室外看了一眼，起身就要关门。
他刚站起，王霸就开口说话了：“你去忙吧，这里借我坐一早上。”
程呈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瞪大了眼睛，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把门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像是切了个人格一样，语气里少了老板的圆滑客气，多了些贱嗖嗖的味道，他重新坐回椅子，往前滑了滑，谈心一样俯下身子往前凑，调侃道：“少爷这是又不想继承家产了？”
不怪他说出这话。
上回王霸露出这样45度仰望天空的忧郁还是在硕士毕业前夕。
那时候程呈刚打完工，回到宿舍里累得像狗，在学校周边可以从落地窗一眼望尽中央公园买了的公寓的王霸给他打来了电话。
想到这样的贫富不均，程呈恨得咬牙切齿地接起电话，结果对面一声不吭。
程呈皱着眉正怀疑自己手机是不是太老，导致信号和听筒不好用时，对面姗姗来迟地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程呈很无语，尽量好声好气道：“少爷怎么了？”
对面又消了声。
程呈等了半晌，刚要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王霸终于说话了：“酒吧去吗？”
程呈反应很快，立刻接道：“去，我打工那家，记得酒水备注我的名字。”
可以拿抽成。
对面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听起来很惆怅。
老板给了赞助，他自然要提供情绪价值了，程呈赶去酒吧的一路上都在头脑风暴，平时只一心学习、断绝声色犬马的王霸怎么突然想去酒吧了，还是那种一副看破红尘的语气。
直到进了包间。
包间冷冷清清，香槟塔周围堆了一堆酒瓶，但没有一个开封过的。
默默数了数酒瓶数，程呈尽量克制着难以抑制上扬的嘴角，亲切地绕到靠着沙发双目无神的王霸身边坐下。
王霸一言不发，随着程呈坐下，另一边沙发凹陷，他缓缓搭上一只腿到另一边腿上。
程呈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教授的论文成绩好像还没下来吧？”
王霸觑了他一眼，头往另一侧微微撇，一副不想说话的架势。
不是这个原因。程呈心里划掉。
“你们组的Jack又不配合小组作业了？”程呈实在想不到其他能让好学生王霸这幅模样的其他理由了。
王霸头靠在沙发上，斜眼看向程呈的眼神好像在骂他白痴。
程呈笑了笑，那位美国佬不配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更何况王霸情绪极其稳定，这种情况下只会无视对方，自己干好自己的事，然后在背后默默给教授发绿茶邮件陈述实际情况。
程呈撇了一眼完好的香槟塔，眼睛不自觉地弯起，语气又谄媚了不少：“我可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大事能让少爷心情这么差了。”
“叫名字。”王霸最烦程呈叫他少爷，这人开口“少爷”闭口“少爷”，一听颇像和坤在说话。
贱兮兮的。
程呈坐得端正，起身从香槟塔上拿了一杯，递到王霸面前。
王霸不爱喝酒，看了一眼没有接。
程呈只好把酒杯放到一旁的桌上，叹了口气正正经经地轻声道：“我还没见过你有能让你这样的烦恼。”
王霸望着天花板，良久后才喃喃开口：“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怎么？”程呈往他身边挪了挪，关切地问。
王霸瞬间像触电一样，往另一边挪了一样的距离。
程呈很无语，看了眼香槟塔，转过脸时又挂起了微笑：“你有什么烦恼的话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你想好毕业后要做什么了吗？”
程呈一愣，他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
这样畅谈理想的话题不该发生在这里，也不该发生在他们之间，更不该问的是他。
当然是什么赚钱就做什么，无论如何，程呈都是这个答案，他需要钱，他太需要钱了。
程呈半天没有回话，王霸也没有期望能得到他的回答，程呈真要开口说真话，他不用猜也知道会是什么答案。
两相无言，包间里沉寂下来。
“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王霸说。
“我知道。”
“嗯。”
程呈知道王霸是什么样的人，正如王霸也会一言不发地来他打工的酒吧给他加业绩一样。
“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说一出是一出。”王霸出声。
“谁？”程呈一时没想明白。
“小时候她说家里债台高筑，让我节俭，我从来没敢参加同学生日会，我以为我能在国际学校继续上学她已经很不容易了，一直没敢多花一分钱。”
程呈沉默片刻，立刻知道他说的是谁。北深集团的董事长谁人不知，还是国内难得的蝉联多年的女首富。
“我离开了家好多年才发觉当年说的全是谎话。”王霸像是在冷笑，“我那么多年的拮据像笑话一样。”
程呈没说话，他没有这样的体验，他一直知道家里穷，这是不需要任何诱哄掩饰的、直白的贫穷，但他能表示对于王霸的理解，理解但不共情，无法共情。
他还是笑了笑问：“现在不是好了吗？你手里股份资产也没少，可以好好地挥霍了。”
王霸没有理会他的话，陷在自己思绪里：“我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了份工作，她又突然说要退休，要我回国……”
“哦，那你和她……”刚要接话的程呈半晌脑子才转过来，呼吸窒了窒，慢吞吞地转向王霸的方向，一脸欲言又止。
程呈：。。。
程呈重新看了眼香槟塔，重新换上微笑。
理解，但不共情，他温声问：“是不想继承家产吗？”
语气柔得要滴水，反而更像阴阳怪气了。
不过王霸一脸忧郁，根本注意不到。他依旧望着天花板发呆。
**
程呈坐在会议室里，看着望向天花板发呆的王霸，维持着更加成熟的体面微笑。
思绪回笼。
他把茶杯直接怼到王霸脸前：“喝吧，我刚买的，好几万才一小盒，你今天不喝也得喝。”
王霸视线下降，聚焦到距离他的鼻尖不足三厘米的茶杯上，才慢吞吞地接过，勉强直起身，喝了一口，又把茶杯放回了桌上。
程呈起身，理了理西装：“并购的事我们昨天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回头我让我们部门的人去你们公司详谈，有什么急事就让你部门的相关负责人来就好了，我知道你也很忙，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请你吃饭。”
“嗯。”王霸一脸没回神的样子，像是随意附和一样。
程呈站着看他，最后说：“你不想说就算了，这间会议室先给你，有其他事的话稍后中午和我说，有需要的和我秘书说。”
王霸靠着椅子，挥了挥手，像迫不及待赶他走一样。
程呈又打量了下王霸，看不出有什么事，比起当年，现在更像不想工作找个地方消磨时间。程呈也没再多管，离开会议室，带上门，给那个依旧保留天真浪漫的少爷独自相处的空间。
**
阮椒今天到公司的时间格外地早。
公司走廊里的灯还没打开，在一片晦暗里，阮椒找到自己的工位，抱着文件夹坐下，对着没有打开的电脑屏幕发呆。
陈芩通常是办公室里来得最早的人，她刚到办公室时见到阮椒工位上的人影差点吓出心脏病。
凑近一看，是阮椒。
更像见到鬼了。
阮椒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过神，转头朝陈芩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陈芩奇怪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阮椒工作态度不积极也算共识了，每天都是踩点到，从没意外。
阮椒叹了口气，笑笑才玩笑道：“上个项目我们的部分刚忙完，这会儿没活有点不习惯，所以早上醒得早了。”
“难怪挂着那么大的黑眼圈。”陈芩拉开椅子坐下，“好日子你就先享受吧，说不定马上又要来个大项目，凌晨都不一定有机会回去。”
“你可别乌鸦嘴。”阮椒笑着吐槽说。
陈芩也跟着笑起，打开桌上的电脑。
电脑映照的蓝光在晦暗里照亮了陈芩的脸。
阮椒打起精神，也打开了电脑。
然后她开始收拾桌面，手到了蓝色文件夹旁时顿了顿，咬了下唇，把文件夹竖起，插入边上的架子上。
昨夜她睡得很浅。
倒不是受地铁上低血糖犯了的影响，而是睡前看了那份资料。
她本打算早点睡，把这些日子上项目少的睡眠补回来，睡前就浅浅预习一下张泽给的资料，确保明天不会什么都不懂地直面张泽。
但项目公司的资料让她越来越眼熟。
北深集团谁不知道，国内目前最大最富有的集团，国内首屈一指的大集团，可以说是包揽了国内目前各行各业的资源，无数人挤破头都想进的集团。
阮椒在资料董事长的名字上停顿数息，反复打开手机聊天框界面，又上了浏览器搜索北深集团董事长新闻照片。
最后，捧着文件夹发呆了大半宿。
也怪她昨天心绪太乱，这样显眼的名字又有几个人会取，作为行业从业人员，她应该一眼认出才是。
但是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阮椒鼠标落到屏幕角落里的文件夹，里面是她上个月刚写的第一版简历。
她没有点进去。
因为办公室的灯突然亮了。
阮椒瞬间直起腰板。
张泽看了眼办公室，稀奇道：“阮椒，这么早。”
阮椒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傻兮兮地对着张泽笑了一下。
张泽也只看了眼阮椒，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阮椒拿起桌上的手机，点进那个山水头像的聊天框。
消息还停留在对方那个关于今天邀约的留言，阮椒昨晚本打算睡前再回消息，看了文件资料后就把这件事忘了。
阮椒暗自给自己打了下气，编辑了句话，反复检查了几遍才下定决心似的郑重发送。
boss直聘，这么好的机会，怎么着也得她来请。
同一栋楼里，在会议室里发呆的王霸打开手机。
他收到了这么一条消息——
「您好，说好的是我请您，您今天中午有空吗？楼下的西餐厅我定了包间，您看可以吗？」
王霸盯着那个小猫打字的头像，反反复复切出聊天框又点进，怀疑这是哪个下属发来的消息串了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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