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霸算着时间，提前十分钟到的包间。
推开门，阮椒已经点好了前菜在候着了。
阮椒见邀请的人来了，立刻起身，伸出手：“王总好。”
王霸顿了顿，眼神往下，看向阮椒伸出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伸手礼貌地轻触一瞬立刻松开。
他此刻看起来更像第一次见面的模样，人模人样的高冷精英。
阮椒站着递给他菜单，礼貌微笑道：“我只先点了些前菜，既然是请您，还是应该交由您来点主菜。”
王霸没有推脱，从阮椒手里接过菜单，但没有看菜单，手伸向阮椒先前坐的位置：“你坐。”
等阮椒坐下后，王霸才坐下看菜单。
一边垂眼浏览菜单，王霸一边状似无意地说：“私下场合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好。”阮椒看了眼桌上摆放的酒水和饮料，没有了其他动作。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王霸翻了页菜单，打破了安静。
阮椒先出了声：“说好了欠您两次饭，感谢您拨冗。”
王霸听了她的话，一时间莫名变得烦躁，翻页的声音更大了，菜单上的菜名一个字都没进脑。
阮椒说完见对面没有出声，甚至眼神从头至尾都落在菜单上，连个眼神都没给过她。
她一时间有些不高兴，即便是总裁，这样子也未免有些不尊重人了。
算了…
对方是首富…阮椒想到第一回在电梯里遇见时，对方也是目中无人的模样，又想了想自己可怜的账户余额，深呼吸。
可能首富是有些脾气的。
阮椒盯着要翻到尾页的菜单，撑起了比刚才更虚假体面的微笑：“需要我叫服务员进来吗？”
王霸冷淡地“哼”了一声，把菜单合上，放到餐桌上，这时才和阮椒的视线对上：“不过在这之前……”
王霸顿了顿，微笑道：“阮小姐今天好像有点太过客气了，这样让我有点不习惯。”
阮椒想到昨天两人的氛围，尴尬地呼吸窒了下。
她今天拿他当陌生的领导、潜在的老板对待，自然和昨天素不相识的对待方法有所不同，更何况知道他的身份后，阮椒也很难用对待路人甲的模式对待他，这套方法并不是浑然天成的，而是在社会滚了半圈后自然形成的下意识的行为模式。
阮椒反应很快：“昨天低血糖犯了，没有好好招待您，今天也是诚心想感谢您。不过看起来您不太习惯。”
她笑了笑，松了口气的模样：“那我就随便点。”
王霸默默颔首。
阮椒顺势把服务员叫进来，王霸随意点了两道主菜，寻问了阮椒的意见后，阮椒也跟着点了一样带鲈鱼、鲟鱼籽、榛子的主菜，再看眼菜单后，她又忍不住加了一道自己喜欢的甜点。
王霸看向阮椒加的那道带烤苹果、鱼子酱的甜点，等服务员走后，他才若无其事地问：“你喜欢鱼？”
阮椒这才意识到她刚刚点的菜品好像都带了“鱼”字，她对鱼倒是没有特别的偏好，只是在这家餐厅，以及与其他菜品相比较，她更喜欢那几道菜罢了。
但解释起来麻烦，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知根知底的亲密关系，阮椒干脆直接认了。
“对啊，比起来鱼肉更嫩。”阮椒撑着下巴笑着说，又半开玩笑地加上一句话，增强瞎话的真实感，“我的牙不太好，鱼肉对我来说更友好一些。”
王霸轻轻颔首，没说什么。
这家西餐厅的每道菜量都很小，上起来也繁琐，不过服务员服务很好，包间安静又舒适，阮椒每次在这里用餐体验都很好，就是对钱包不太友好而已。
这次也是，阮椒难得的一次幸福餐，没有再顾忌地很好地开始享用，当然，她也没落下对王霸的恭维。
王霸显然很敏锐，对略带恭维的词语也很不适，像是触发键被按下一样，只要出现某些词语或者语气，他就要皱一下眉。
阮椒察言观色，很快就没再提那些话术，渐渐开始安静地用餐，除偶尔夸赞两句菜品外没再说其他的话了。
这位王总听不得场面的感谢话，也听不得别人对他的恭维话。
可除了那些用惯的话术，阮椒和他简直毫无共同话题。
彼此生活没有交叉点，他又不乐意听公司、市场的讨论，也听不得阮椒花式的感谢话语。
阮椒表示和这样四面八方全是死角的人沟通真的很累，索性不说的好，免得又惹对面不高兴。
包间逐渐安静，王霸先是觉得舒适多了，又安静了一会儿，他渐渐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意大利菜他吃过不少，但是米其林吃得少，他对米其林西餐一直没什么兴趣，因为量太少，又花里胡哨的，两下就吃完了，得不到其他符合价值的收获。
平时他也会偶尔吃几次，因为他会装，他会装着慢慢品尝，以配合着显示自己的品味，米其林象征着高档次，是符合身份和财产的环境，无论是作为主还是客，米其林都是恰到好处的地方。
这次他一反常态地很快就吃完了面前的东西，是无意识的机械的动作，直到餐盘空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比起往常有些失态。
他悄悄抬眼看了眼对面。
阮椒看起来和他不同，她很享受这样的餐食。
人在因为食物而感到愉悦的神情是很明显且难以掩饰的，被迫当了几年董事长的王霸对于这样的模样也是逐渐熟稔于心。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熟稔于心让他愉悦，好像对面的人对于食物的幸福感是可以通过这样的感知传导。
王霸没有急着放下手里的刀叉，眼神也只是抬起停留几息便又垂下，看着空荡荡的餐盘，这时他才恍然察觉包间里格外安静，这样的安静逐渐让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他想说什么，又后知后觉这是自己刚才把平时的态度不自觉带入包间的后果，此时她肯定不会再开口说多余的话，可自己又惊觉无话可说。
王霸思索了许久，还是没想出适合开口的话题。
刚才是他先不礼貌，此时要是贸然开口，她会不会觉得厌烦？可不说不是更尴尬吗？说话的话又要说什么？
王霸看似平静无波、毫无动作，实际上急得颇有些脸热。
阮椒没让王霸纠结太久，很快就注意到对面的人已经吃完了盘中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盘子，最后的甜点还剩一些。
她还是先放下刀叉：“我觉得西式米其林主菜后一定要加上甜点才完整，我叫服务员来加菜？”
王霸看了眼阮椒还没吃几口的甜点，起身道：“我去吧，正好我要去趟洗手间。”
包间里不知为什么开始变得有些热，他需要用冷水洗手冷静冷静，也需要一点独自平息的时间。
阮椒顿了顿后点头，看着王霸出了包间。
重新看向王霸的座位前的餐盘，每个盘子干干净净，一点没剩，连盘中沾上的食物酱料都规规整整地被划拉成一个小方形。
阮椒不自觉笑了出来，第一回觉得这个人似乎有点意想不到的可爱。
对方刚走，阮椒就没有再吃，也跟着起身，如果这会儿她吃完了，一会儿王霸点了甜品又会变成一个人吃一个人干等的尴尬状况。
她也出了包厢，先行付餐费。
前台的服务员刚把卡递回给阮椒，阮椒还没触碰到信用卡，身后就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
“阮椒？”
阮椒回头，有点惊讶：“张总？”
更让她惊讶的是张泽身边的人。
“…老板？”阮椒视线上移，犹疑地补上。
大老板前几天在出差，按理说应该是昨天的飞机，可昨天的天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飞机不可能按时到的，今早的天气也不见好，到了中午时才逐渐停了雨，只是天空还很阴沉，一副随时又要再降暴雨的架势。
预期里大老板应该会更晚回公司，没想到这么快就碰见了，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回来的。
但，阮椒想到摸了一早上鱼的江宜和自己，一时间心情悲凉。
大老板没什么反应，就几不可见地对她点了下头。
张泽一瞬间松开和大老板傅泊缠着的手，阮椒心里想着别的没有注意，反而是张泽先看起来有点吃惊：“今天怎么来这儿吃午餐了？”
张泽是常客，阮椒毕竟还是初级工薪白领，就算是改善饮食，在时间紧张的工作中午来米其林，看起来也有些奢侈。
阮椒转身前从前台手里拿回了卡，顺势揣进兜里，笑着和张泽道：“今天是约了朋友。”
“这样。”张泽点头，“我们还有其他公事要谈，先走了。”
阮椒规规矩矩站着，道了别，目送两人往餐厅里走的背影。
刚松了口气，低下头，心疼地攥着信用卡，盘算这个月还剩下多少钱。突然前面刚走没两步的两个身影停下，阮椒先听见的是大老板的声音：“王总也在这儿？”
声音有点惊喜，有点谄媚，阮椒第一次听见大老板这样的语气，很是稀奇地悄悄抬眼吃瓜。
一抬眼，撞上了王霸越过傅泊和张泽肩膀向她投来的视线。
傅泊热情地和王霸说些什么，张泽在一边安安静静的没开口，王霸一脸冷淡地应付。
王霸直愣愣的视线太明显，好在傅泊忙着说话，张泽垂着眼没注意。
阮椒立即避开视线，快速地转身，轻手轻脚地加快速度往包厢走。
王霸只和她对上一眼，看见她的反应，也马上收回视线，终于和傅泊打了声招呼，没有多余的话，也抬步错身往包厢走去。
傅泊见他要走，立刻想要叫住他：“王总，听说北深旗下的硬件产业有并购下游的意向，您看下回有空我请您吃顿饭和您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团队。”
意图很明显。
不过王霸还是拒绝得很快：“不用了，并购是集团里相关项目领导负责的，我不清楚。”
甩下一句话就直接走了，完全不给人留余地。
傅泊做了多年乙方老板，这样的情况也不会尴尬，依旧笑呵呵地和王霸道别。
目送王霸进了包厢，张泽才抬头对傅泊说：“是最近那份并购？”
“嗯。”傅泊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个案子标的不小，我也整理了一些北深的资料，我们团队这次会做好准备的。”张泽顺着傅泊视线看向包间，淡淡地说。
“多做些准备没错。”傅泊转身往他们订好的位置走去，“王霸这个人和他母亲，也就是前董事长，完全是两个路子，我之前也很少接触他，了解得不多。”
“不过北深集团不是在江北的西南边吗？怎么他这个董事长亲自跑来东边的CBD？”张泽边走边疑惑。
“可能有什么要紧事吧。”傅泊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们这次订到的座位比较靠外，有服务员引着很快就到了。
张泽坐下把菜单推到傅泊面前：“你昨晚连夜让司机开长途回来应该很累吧，怎么不休息一下？”
傅泊先是喝了口服务员备下的水，然后说：“今晚约了个重要的饭局，你也一起来吧。”
“谁？”张泽听他的意思是非常要紧的局，“我去合适吗？”
“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位。”傅泊指了几个菜后把菜单递给张泽，“委托了中间人，好不容易约到的，北深这次并购大家都在抢，晚一点或者错过什么时机很容易错失机会。”
“那刚刚……”张泽瞥了眼包厢的方向，意思是刚才为什么不直接留住那位。
傅泊摇头：“听说他挺有性格的，这时候拖住他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反正晚上的饭局是委托李总邀请的，他已经答应了，没必要再多事。”
张泽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点头表示了解。
服务员离开，傅泊的视线投向那个包厢，停留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才说：“一会儿看看他和谁吃的饭。”
CBD里和他们服务范围相似的乙方很多，如果是竞争对手心里也会有数。
“好。”张泽看向包厢应道。
另一边阮椒先进的包厢，她一点也不想让老板撞见她和王霸认识，几近是跑着进的包厢。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的奇怪。
阮椒手在胸口抚了抚，脑子又开始往奇怪的方向跑。
有点……有点儿像小说里背着别人偷/情……
比如说那种位高权重的公爵和子爵府里的女仆……
这个设定好。新鲜又刺激。
最好公爵能在见到女仆时一见钟情，然后阴暗地展开围猎……
最后小女仆察觉到公爵的不怀好意，断然拒绝，然后他追她逃，额，公爵最好在后面哭着跪下求小女仆原谅他、接受他……
嘿嘿……好香……
阮椒靠着门，咬着大拇指指甲，脑子里开始安排起剧情，露出迷之微笑。
正想入非非，包间的门突然往前推了下。
阮椒被门顶着，往前踉跄了几步。
门受到阻力，推门的人显然很快就收了力，往回拉得只剩一道细小缝隙。
阮椒刚站稳，就听到缝隙里传来的王霸疑惑的声音：“阮椒？”
阮椒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立刻脸唰得通红，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往后又退了两步，从里头拉开门。
王霸站在门口，阴影把她罩得严实。
王霸的身高很高，看起来身材也练得很好看，穿着西装，还是写字楼里难得一见的古铜色皮肤。
刚刚设定好的公爵形象莫名其妙地和眼前人重合在一起。
阮椒顿时觉得整个脑袋都开始发热。
王霸没有急着进门，疑惑地看着站在门前的她，仔细看了几秒，突然冒出一句：“你也觉得包厢很热吗？”
阮椒脑子乱哄哄，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一脸混乱，但慌乱里的人就像膝跳反应，条件反射地应得很快：“什么？”
王霸看着她开始逐渐红透的耳朵，喃喃道：“该和他们反映一下包间的通风系统问题了。”
阮椒还是那副迷糊的模样：“嗯？”
王霸顿了顿，摇头，低声说了一句：“没什么。”
声音被压在喉结处震动，吞进了嗓子眼，让人听不清，但能听到喉间低缓的碰撞声。
他侧身进入包厢，顺手带上了门。
他压低的声音也蛮好听的……
阮椒迷迷糊糊回到座位时脑子里飘的是这句话，如果公爵最后哭着求小女仆，大概也是这样的声音，压抑着、带上一点声嘶力竭和无助……
两人刚落座，王霸刚想问她刚才怎么出去了，还没开口，服务员就把新的甜点送来了。
王霸点了两份，一份是意式冰淇淋，另一份是椰奶西米。
他把椰奶西米推到阮椒面前：“你刚才点的菜都挺干的，我就自作主张点了份椰汁西米，应该能润润口。”
阮椒喜欢各种各样的甜品，低血糖也给了她更心安理得爱吃甜品的底气。
刚才的饭量绝对称不上饱腹，西米和椰汁加在一起，还点缀了几块芒果，像杨枝甘露，阮椒见到眼神都亮了，笑着拉近了玻璃盏，道了谢。
当然，阮椒绝对不会说，王霸加菜绝对加在了她的心坎上，外面还有刚来用餐的张经理和大老板，她一点也不想让他们发现她和王霸在一起吃饭，最好能拖时间拖到他们俩吃完再出去。
阮椒将想法贯彻到底，椰汁西米喝得慢吞吞的，原来没吃完的甜品也是，一小勺一小勺地来，时不时再和王霸聊CBD周边其他的餐厅，再细数一轮江北市的公园。
王霸见阮椒的态度，心知肚明，也配合着她慢吞吞地吃冰淇淋。
奈何冰淇淋是会化的，无论他怎么放慢速度，都阻止不了冰淇凌融化，看着化成一滩水的冰淇淋，他面无表情地懊悔刚才为什么要点冰淇淋。
他甚至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对阮椒提起的每一个话题都没话找话地应上几句，再添上几句，最后再圆上几句。
两人很勉强地维持了“和睦”的聊天氛围，看起来还算热切的对话。
阮椒尴尬地揪了揪风衣边上的缝线，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不痛不痒的话题。
王霸捏着小勺子搅着化成水的冰淇淋，强撑着修饰干巴巴的话语。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阮椒数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的数字，想着外面的人应该要吃完了吧，毕竟快要到上班点了。
在时间尾数跳到55时，她迅速反扣下手机，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快要到上班点了，今天就这样？”
王霸在听到她手机扣下的声音时，也暗自松了口气，很体贴很绅士地问：“我送你去办公楼楼下？”
阮椒哪敢，否则也不会灰溜溜地在包间里躲到这时候：“不用，你去忙你的就好，办公楼很近，我走过去。”
王霸此时更不好意思说他也顺路，站起身，虽然她一脸避嫌，但至少要送她到包厢门口：“好，路上慢点。”
王霸拉开包厢的门，示意阮椒先出去。
阮椒承了他的意，先出了包厢，停下脚步，转过身笑着道别：“我还欠着你一顿饭呢，下回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去的餐厅，还是我来请。”
她轻松的眉眼清秀好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的脸是很大气很温婉的类型，轻轻笑着就能让王霸片刻失神。
王霸愣了愣，声音不自觉放轻：“好。”
阮椒得到他的回应就要转身离开。
“阮椒。”
好熟悉的声音。
阮椒才放松的心情一瞬间崩塌，挂着的微笑瞬间僵硬，僵硬感很快蔓延到全身，像是被冰封的感觉。
机械地缓慢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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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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