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为人低调内敛。那边等到了上京,便介绍与你。”陈梦锦浅浅笑着,歪过头化解了他的敌意。
良久,他沉沉地回答,“好。”
北上的路颠簸,气氛也沉重。马车连夜赶了一天多的路,就被磨得不能继续上路了。
“大家下车赶路。陈梦锦当机立断。
一共三匹老马,她和小翠一匹,她的两个守卫各一匹,江衔玉和小年搭乘,只是还剩下一个人。
“小申”,他坐在马上,将目光投向陈梦锦,“还差一个人。”
“怎么办?”他作势就要下马,“你们先行一步,我与小申一同赶路。”
“公子别,我下马和哥一起走,两个人也有个伴。”小年将包裹都系在马上,和小申走到一块儿。
陈梦锦点头,“现在情势危急,只临时凑了三匹老马。只得先委屈你们,我们先探前边找个落脚点能休整休整,等启程在与你们换着赶路。”
“沿路我们会留下标记。”大块头守卫爽朗一笑,勒了老马一下。马背前倾颠簸,差点儿把江衔玉颠下去。
“快走吧公子,公子您的安危要紧。”小申和小年催促着。
“那你们千万小心点儿。”他抱着前面的大汉,对着他们喊。
他们一行人留给他俩一两天的干粮,拿起包裹便骑马往前去。
这一路真是诡异得很,沿途没什么难民,连人生活的痕迹都没有,更别提村庄什么的了。
陈梦锦心下觉得奇怪,于是等骑马到了一个山头的时候,她将马系在一个桩子上,“我下去看看。”
四周倒是空旷,没有什么遮蔽物。
一眼就能一览无余的裸地上,只有视线尽头有一座老旧的建筑物,不过远远看起来也是荒废了许久,地基附近杂草丛生,不明的藤蔓状植物攀满了整面墙,黑黢黢的,透露着阴暗。
她心里察觉到了些异样。只是现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她折返回去,将白布牢牢系在这木桩上,“我们去前面那个地方,看看能不能凑活一晚上。”
孤月高悬,他们一行人牵着马,径直往那座孤零零的房屋走过去,清楚地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黄色沙土脚印。
等他们走近了看,发现那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土庙,里面残破不堪,土庙的正中央上面还供奉着一个大眼睛厚嘴唇却瘦得吓人的金像。
那金像的眼睛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他们,让人不禁冷汗涔涔。神像上面结满了蜘蛛网,灰尘厚厚几层覆盖住原本的颜色,支撑整个庙宇的房梁也被雨水腐蚀了许多,有些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空心里寄居着密密麻麻的蚂蚁,看起来摇摇欲坠。
“啊!”小翠畏畏缩缩地走进去,然后被一闪而过的黑影吓了一大跳,紧紧拉住她的手。
“别怕,那只是野猫而已。”她一面安慰着小翠,一面环视考察着四周的环境。
“看!那有鸡腿!”大汉守卫看见破败的寺庙里呈贡着的那些贡品,顿时两眼放光。本身消耗的力气多,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这时看见鸡腿就像是猫见到鱼肉。
“别!”陈梦锦立刻制止他想要过去大快朵颐的动作,自己慢慢走过去靠近端详。
大汉守卫讪讪地收回了手,转而走到她身后,垂涎三尺,眼巴巴地看向鸡腿。
“这种罕无人迹的地方,竟然会有完好的鸡腿?”她冷哼了一声,“看这鸡腿,没有被那老鼠夜猫啃噬,也没有发霉受潮,此中必定有诈。”
“所有人原地待命,休整一晚等汇合之后启程。”她一声令下,随即找了个离出口近的位置,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她掐算着时间,大概丑时她便看见远处有两个身影慢慢地走过来。
小申和小年一路沿着他们留下的标记,大部队算是汇合了。
他们风尘仆仆地赶了四五个时辰的脚程,眼下饥寒交迫,嘴唇也都干裂。
衔玉从包裹里掏出水来,递给他们,“辛苦了。你们先睡会儿,等早上太阳猛些我叫你们起来。”
他们憨憨地笑,“没事的公子,不辛苦。”
天色还是晦暗不明。
野猫们躲在暗处,幽暗的眼睛发出怵人的光,还发出类似婴儿低声哭泣的声音。
“啊!小姐,小姐!”
天光逐渐大亮,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却看见小翠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上无法掩饰住恐惧和惊慌。
“哥,哥,你醒醒啊。”随后她的耳边又传来小年绝望的呼喊。
走过去时,江衔玉不敢置信地僵硬着身体盯着,地上是小申已经冰凉僵硬的尸体。
他颤抖着手握住小申的手,擦去他嘴角的油污,然后将头埋在他怀里低声呜咽起来。
小年也在旁边泪如雨下,“哥!呜呜呜呜——”
她皱紧了眉头,环视四周,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先前那碗破绽百出的鸡腿。鸡腿这时早已被啃得只剩下骨头,肉已经消失个精光。
“这是何物?”衔玉悲痛欲绝之际,她捻起碗里的小粒黑色物,先前由于这土庙没什么光亮没看清,如今却仔细看到这个黑色物。
她用力拉开他,小申的尸体笔直地垂落在地上。
“你做什么,”他双目猩红,“若不是你执意要我北行,小申他不会死。若不是你丢下小申让他大晚上赶了这么久的路,筋疲力尽,他也不会吃那个毒鸡腿!现在你还想要怎样!不若也将我的性命拿了去!”他冲着陈梦锦大吼,一把将她手里的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陈梦锦的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地说,“你看清楚了,他是因你而死。是你没用护不住你的下人,是你受人毒害牵连了小申。真是可悲啊,小申他跟了你这么久,却没发现你只是个会逃避推卸责任的懦弱鬼。”
衔玉痛苦地蹲下来,低声的啜泣变成了大声的痛哭。
“你看看,这碗里的黑色物是何物,你可认得?”她指向地上的那一滩。
江衔玉气若游丝地抬起眼帘,那一刻却睁大了双眼。
他爬过去,不可置信地看那碎片里隐藏着的黑色点状物。
“你认得?”她观察着他的神色,眼见着对方冲着它失神。
他摇着头,低声喃喃着一遍又一遍,好似陷入了魔怔,“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她眼疾手快地掐住他的脸,逼迫他清醒看向她。
“我记得,我娘死的那天,那碗喝剩的粥里也有这个。”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所以,”她的目光如炬,“你娘是被人毒死的。”
“不对。”她突然心下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这四周地势平坦,又空旷无遮蔽物。这毒物是如何能被放在这里。
那么,下毒之人……她眼神一凛,“搜,给我将这庙里的每个角落都搜一遍。”
最后众人只在那金像背后找到了一缕丝带,那丝带做工良好,不是麻制品。蓝白条纹,丝带尾端还带了点儿血迹。
她冷哼了声,“手段真低劣。”
随后她示意两个大汉将失魂落魄的江衔玉扛上马背。
他激烈地反抗着,在大汉肩膀上像条刚上岸的鱼不停动弹,“我不去!我不离开!我要和小申一起!”
陈梦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吃一堑长一智,别到时候让小年的性命也搭上去。”
听见这句话,他立刻死气沉沉地任人摆弄。
过了那片旷野,立马就能看见一条溪流。
溪流旁边聚集着一群看起来饥肠辘辘的难民。他们衣衫褴褛,看着陈梦锦一行人,眼睛幽幽地迸发出贪婪的光芒,好像是饿狼瞄准了猎物。
糟糕了。她心想。
“我们加快速度,先渡过那条河。”她立刻发出指令。
“是!”他们立刻握紧缰绳,鞭策着老马加速前进。
但就在这时,江衔玉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昏迷过去,他的双手垂落下去,在颠簸的马背上直愣愣地往后仰倒,“砰”的一下重重砸在溪边的空地上。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难民们一哄而上,将他团团围住,撕扯他的身体,他藏在怀里仅剩的白面馒头一抢而空,连随身包裹在拉扯之间掉在地上黑乎乎的那些也被他们揣进了怀里。
“该死。”陈梦锦低声咒骂了声,调转马头。
她牵引着马在周围,然后看准时机伸出手拽住他的衣领,想将他带上马,却不料一群饥肠辘辘的难民力气实在是大。他们手里拿着尖锐的石子和剪刀,不管不顾地刺进马腿。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老马痛苦地嘶鸣一声,然后高高扬起马头,她被狠狠摔在地上。
其余人见状掉头过来,也无一例外都被拉扯着下了马,随行的包裹被抢掠一空。
难民群太庞大了。相比于馒头,显然他们骑过来的老马更有吸引力。除了老弱妇孺,其余难民都是冲着那几匹老马去的。他们一拥而上将受惊的老马团团围住。密密麻麻的人群围着受了惊的马,像是乌云一般压过去将这个活生生的动物蚕食殆尽。
陈梦锦顽强地将四五个馒头紧紧地压在怀里,老弱妇孺的难民们都攀扯着她,跟来的两个小厮也都被大群的难民牵制住,拳头和拉扯从四面八方而来,实在难以为继。
她死死扯着馒头,就像是扯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最后她怀里只剩下两个已经黑乎乎还被撕烂了的硬馒头。
大家的头发像是鸡窝头一样,衣服沾满了污渍,一绺一绺的。
“小姐,你没事吧。”小翠跛着脚过来,脸上都被划了几道血痕。
她摇了摇头,然后将馒头撕成几份递给大家伙,“这顿之后我们就要挨饿了。”她看着不远处众难民攀扯着老马,老马被他们分成碎片,吃得嘴里都是血。
“没事的,食物没了我们还能再找。”大伙都纷纷安慰彼此。
只有她摇了摇头,“离下一个镇子徒步至少五天。”随后视线下移,看着昏迷不醒瘫软在地的江衔玉,“真是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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