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允蕴送他去医院急诊处理,缝六针,打破伤风针,全程连眉心都没皱过。
他不在意自己,不怕痛,都这样还能颇有条理进厨房把火关了,问她,要不要吃点再去?
柯允蕴宣布:“我以后不吃鱼了。”
时灿低头扣好安全带,轻嗤:“你胆子就这么小?”
柯允蕴残忍一笑:“是想到就恶心。”
时灿淡淡解释:“我看到冰箱有鱼,想改个花刀,用剪刀从中剪开,可能太厚,可能解冻时间不够,滑了刀而已。”
柯允蕴不信,滑刀,从脉搏划到手掌?他骗过自己了。
比起模仿正常人的逻辑思维的解释,他的反应真实多了,他眼底掩饰不及的快意,根本不是作假的。
“你们谈了什么?”柯允蕴打死方向盘拐弯,迅速开出医院,他的反常不可能是因为她那几句随便的话,那么问题出在时泰仁那边。
时灿置若罔闻,沉默看向窗外。
临到庄园,时灿突然说:“我们吵了一架。”
柯允蕴不语,开入庄园的院子,把钥匙交给值班一人,拎药下车。
时灿看一眼,家里一片狼藉,炒好的菜已经凉透,那条被划烂的死鱼还躺在水池里,地面的血迹干涸,犹如案发现场。
柯允蕴上楼,打电话给琴姨:“琴姨,麻烦你过来收拾一下一楼的客厅和厨房,送两份椰浆黑糯米上来吧,楼下那些菜,都倒了吧。”
“好的。”
不久,琴姨端着两份椰浆黑糯米上二楼客厅,让人去收拾楼下。
“说吧。”柯允蕴坐沙发上吃着,洗耳恭听。
时灿之前饿了做夜宵,这会刚折腾完,没什么胃口:“他说,联系不上时菡了。”
柯允蕴倏地抬眸,静默一瞬,才缓缓问:“让人去找了吗?”
时灿往后仰,随手搭着:“他去过时菡的学校找了,报了案,现在还没消息。”
“那你的人呢?”柯允蕴在想,他脸色苍白,是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还是失血过多。
时灿勉强笑了下:“没找到。”
柯允蕴镇定从他碗里捞起一勺,递到他面前:“吃掉。”
“我不想……”吃。
时灿说话间被柯允蕴手快灌进来,呛了一下,刚开口想制止,又迎来下一勺,他麻木了。
一勺接一勺,几下子空了碗。
柯允蕴目露出几分鄙夷,冷笑:“吃不下也要吃,找不到就再找,总有找到的一天。”
哪怕是骨灰。
时灿回过神,勾起唇边弧度:“你怎么看出来的?”
“没人会看着自己的血兴奋哦。”柯允蕴似笑非笑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时灿坦白,看着她:“那个时候,脑袋是空的。”
柯允蕴:“嗯,我相信你。”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这么长时间。”他停下,没有继续后面的话。
柯允蕴听懂了。
说什么都不合适。
两人皆不语,坐着也是坐着,柯允蕴从茶几柜下拿出一个茶,烧水,泡茶。
时灿见她的动作,胃里泛酸,嘴里泛苦,唇角抽抽:“又喝茶?”
柯允蕴配好茶叶,倒入泉水,过茶行云流水,一杯淡黄色的茶放到他面前。
“喝呀。”柯允蕴笑着催促。
时灿深觉胃酸:“太热,我等等。”
“水是八十度,过完茶,就四五十度,适合现在喝的,你试试吧。”柯允蕴窃笑,上次逼他喝,估摸怕苦呢。
时灿无语叹气,怎么好好的人,偏偏喜欢逼人喝那什么苦茶?
他双目一闭,快速一饮而尽,嗯?
“甜的?”
“甘甜,新茶配花。”柯允蕴笑吟吟看着他,又添一杯。
“别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看我。”时灿忍不住伸手挡住她的眼,轻笑:“我不可怜,不缺爱,更不活该。”
柯允蕴眼前微暗,微微勾唇:“放手。”
时灿缓缓松手,向后退,果不其然见她目露不善,突然心静如水,静候她的反击。
柯允蕴看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真笑了一下:“说说吧,那年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查过了?”时灿不痛不痒,笑说她可能调查到的消息:“谋财害命,上天有眼,让他们死了填命。”
“我不信呀。”柯允蕴轻声细语,认真:“我想听你说。”
时灿心尖一颤:“所有人都相信,你为什么不信?”
“你的所有人里面不包括我呀。”柯允蕴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倒也不急:“世界上那么多的人,总有相信你的人呀,我就是这个人,或许,还有更多人。”
时灿定定看着她,这么多年,凡提起当年的时家,全是唾弃咒骂他们该死,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连叔叔也逃避,默认了结果。
时灿告诉她:“十四年前,我和你一样,有个完整的家,爸妈很爱很爱……我们。”
生病时的焦急,验收成果的打趣,受挫时的鼓励,适时的引导,大小不断的惊喜,还有他们统一战线的教育。
记忆里,妈妈常常牵他的手,爸爸抱着妹妹,一家四口散步,去玩,去上课,去公司,去工地,欢声笑语,短暂,却幸福。
“我爷爷时智龙是时苑地产的创始人,他没有固执于家族企业,对两个儿子更是因人施教,我叔叔不喜欢地产,爷爷就给资金支持他做想做的事,爸爸呢,喜欢爷爷的理念,选择进公司,靠自己接手时苑,八年只增不减,从没出过问题,爷爷去世后一年,就出事了。”
苑景小区新楼A、C、E栋售出一年坍塌,三栋楼同时倾斜砸落,物业反应及时,报警,疏通住户逃出,救下大部分人,当场死亡10人,重伤13人,轻伤11人。
“天刚亮,我爸被警察带走了。”
具体原因,各部门展开调查,都在衔接,董事会的人面对多人起诉,紧急公关,迫切谴责,时泰文就在那个时候,被公安机关带走问话。
“我妈带律师去接我爸,把我们锁在家里,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最后一次温柔给了他。
安元英蹲下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叮嘱他照顾好妹妹,让他相信爸爸,锁着他们在爷爷的内室里。
外面响彻一整夜。
“我叔叔回来了,带我们去认领尸体,换住处,代替我爸配合调查,去认错,求原谅,走赔偿。”
时泰仁风尘仆仆跑回来,开锁找到他们,出来看到自己的家被砸个稀巴烂,没一处能下脚的,谁也顾不上,他抱着时菡,牵着时灿去将时泰文夫妇二人带回来安葬,焦头烂额接手处理,顶着压力去面对。
他们新住处和样貌照片被爆出,接二连三上门的记者堵人,路人,业主指着他们骂黑心肝,不得好死,天有眼收了害人害己的奸商。
砸门,砸窗,砸掉一切。
没人愿意听他们解释。
时泰文遗子跟时泰仁生活、时泰文夫妇双双意外死亡的词条,登在报纸头条上。
柯允蕴轻蹙眉心:“那……”
时灿一眼看透她的想法,神色淡然:“听说,我爸开车回来的路靠近斜坡,他们冲出来找他要说法,人多吵闹,错手推下去的,我妈没拽住,一起滚下去了,就...死了。”
“造成意外的三个人,判四年。”
“我叔叔保不住公司,防不了那些人,决定送我们出国,但我在机场被他们抓了,婶婶先送时菡出去躲一段时间。叔叔找到我,让他朋友把我带走,先读书,过个清净的日子,等高考完就接我们回来。”
时泰仁成为他们的合法监护人,顶着各方面的压力,甚至都管不上,回来看见他们受伤,更是下定决心送走,这些年,他为了保住爷爷的一生,竭尽全力,自顾不暇,连他的孩子都对他们很好。
“我不能怪他。”时灿欣然接受她的茶。
“我爸常说,一砖一瓦筑成一个家,有人投资获利,有人拼一辈子的血汗钱买一个家,不管是哪种人,我们对得起良心,每次新地开工,他会严格把控工程材料,亲自下工地,直到完工验房。”
“他绝对不是偷工减料的人。”
“但调查结果是用劣质材料造成的,我爸亲自签的合同,合作方认罪了。”时泰仁将判定结果告诉他,当看到那些证据以及合同附件的签名时,他笑了。
“两个判8年,三个判12年,罚900万。”时灿抬眼看着她,突然,扬起笑:“出来两个,都死了。”
这是他刚查到手的消息。
事发两年后维持原刑,算算日子,其他人,今年底该出来了。
柯允蕴哦了声,倒掉茶叶,打了个哈欠,斜睨他一眼:“我困了。”
时灿:“你不意外?”
“我查到了呀。”柯允蕴浅笑,瞥了他的手一眼,神态傲娇:“明天送你个礼,先去睡觉吧。”
“行。”时灿倒杯茶,喝掉,举手晃了晃:“避免你碰到我,今晚,我自己睡。”
“好呀。”柯允蕴看着他回房,敛起情绪。
幸福存在阶段性,瞬间,时刻,唯独没有永远,面对天灾**,生老病死,人会靠瞬间,时刻,熬过一段又一段,寸步难行的日子。
最后遗留下来的人,靠回忆度过一生,无疑最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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