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将宿舍楼的灯光晕染成朦胧的光斑。沈灼拖着湿漉漉的球鞋踩进宿舍，冷气裹挟着裴昭身上淡淡的纸墨香扑面而来。这间临时分配的宿舍小得可怜，两张铁架床几乎占据了大半空间，墙角堆着半走读生留下的泡面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小心。"裴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黑框眼镜在黑暗中闪过冷光，"你脚下有《山海经》记载的'噬魂线'。"沈灼低头，只见两道交错的水渍在瓷砖上蜿蜒，活像某种神秘符咒。他抽回手时，裴昭已经蹲下身，用钢笔在水渍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文，"这样就镇住了。"
沈灼扯了扯湿透的校服领口，看着裴昭从书包里掏出个布包。月光穿透窗纱，照见他小心翼翼展开的物件——用易拉罐拉环串成的"辟邪项链"、缠着红绳的鹅卵石，最离谱的是还有个印着"勇者必胜"的卡通护身符。"这是我根据《茅山秘录》改良的法器。"裴昭推了推眼镜，将护身符郑重其事地挂在床头，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宿舍格外清晰。
沈灼抱着枕头僵在床边，突然瞥见裴昭的枕头下压着个笔记本。泛黄的纸页边缘微微卷起，隐约露出"兔子面具"的字样。他想起今晚在教师办公室看到的画面，喉咙发紧："裴昭，你真的相信那些......超自然的东西？"
"当然。"裴昭转身时，床头的护身符突然叮当作响，"你没发现吗？每次许哲远闯祸，空气里都会出现量子纠缠的波动；江雯绮抢不到糖醋排骨时，食堂的磁场明显紊乱......"他说着从书包夹层摸出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社团成员的"异常行为数据"。
沈灼盯着本子上"沈灼——冬至夜瞳孔收缩频率异常17次"的记录，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窗外的风突然变得尖锐，像某种巨兽的呜咽，老旧的窗户发出吱呀声响。裴昭却突然兴奋地掏出个指南针，指针正在疯狂旋转："看！地磁异常！许愿墙的灵力波正在扩散！"
"那是因为......"沈灼刚想解释可能是电路故障，裴昭已经掀开被子，露出底下铺着的八卦图床单。荧光颜料绘制的卦象在黑暗中幽幽发亮，他盘腿坐上去，煞有介事地掐指一算："今夜星象显示，我们需合力布下'七星镇魂阵'。"说着就把沈灼的拖鞋摆成奇怪的阵型。
沈灼看着自己被征用的鞋子，突然发现裴昭认真的侧脸与记忆里递银杏书签的少年重叠。他想起白天在许愿墙前，裴昭分析符咒时专注的模样，又想起林棠老师电脑上的神秘符号。潮湿的空气里，泡面桶的气味和裴昭身上的纸墨香混在一起，让他莫名有些头晕。
"沈灼？"裴昭的声音突然凑近，沈灼这才惊觉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凑到面前，呼吸扫过他发烫的耳垂，"你脸色很苍白，是不是被许愿墙的怨灵盯上了？"说着就要把易拉罐项链套在他脖子上。
沈灼猛地后仰，后脑勺撞上铁架床发出闷响。在裴昭震惊的注视下，他慌乱地抓起枕头："我、我睡了！"转身时，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裴昭正用手电筒照着他的背影，在墙上投出个张牙舞爪的影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以勇者之名，封印！"
雨声渐密，沈灼盯着墙面上摇晃的影子，突然觉得裴昭比许愿墙更像个解不开的谜题。那个总把中二当信仰的少年，说不定真的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或许......只是个把幻想照进现实的疯子。而他，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踏入了这场荒诞又迷人的游戏，这个人，真的像极了曾经摘下口罩，让自己的世界融入现实世界的自己，但却是那样一个毫不避讳、毫不遮掩，让人羡慕嫉妒他的坦诚的存在。
经历过疲惫的这一夜之后，马上就到冬至日了。而那一夜，就是他的生日。
明天刚好是个周天，沈灼拒绝了社团里所有成员的邀请，他决定去过生日。
沈灼一觉睡到了早上10点。窗外的雪粒子敲打着玻璃，在窗帘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他摸索着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里，日历上12月21日的日期被红笔圈了又圈，墨迹层层叠叠，此刻却像个褪色的伤口。
冰箱里孤零零地躺着半盒速冻水饺，是昨天顺路买的。水在锅里翻滚时，沈灼盯着腾起的白雾发呆，忽然想起去年今日，他还在和蔺沁菱他们一起开生日party，回想起震耳欲聋的歌声和疑似奶油的触感，让他觉得眼部有什么东西将要脱落，他伸手去擦，却触到眼角一片潮湿。是啊，长大就会体会到孤独，长大就要面对人生的孤独……沈灼想，真的还挺不想长大的。
整个上午都浸在冷寂里。他翻出积灰的MP3，随机播放的歌单切到那首《生日快乐歌》，是初中同学聚会时录的。七嘴八舌的祝福声从耳机里涌出来，他慌忙按下暂停键，塑料外壳被攥出细密的汗渍。阳台上的多肉蔫头耷脑，他蹲下来浇水，水珠滴在瓷砖上，晕开小小的涟漪。
午后的阳光短暂地刺破云层，沈灼鬼使神差地翻开日记本。最新一页还停留在三天前，潦草写着“裴昭的护身符是易拉罐拉环”。他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他指尖抚过字迹，突然想起那天宿舍里，裴昭一本正经用拖鞋摆镇魂阵的模样。窗外的雪又下起来了，细小的冰晶扑在玻璃上，像是谁在轻轻叩门。
傍晚的街道裹着层冷霜，橱窗里的圣诞树闪烁着暖光。沈灼路过蛋糕店，玻璃上贴着“冬至特惠”的海报，奶油蛋糕上的樱桃红得刺眼。他数着地砖往前走，第七块砖缝里卡着片干枯的银杏叶，边缘卷曲得像蜷缩的手指。
回到家时，夜色浓稠早已如墨，沈灼蜷在沙发里，电视播着无聊的跨年晚会。茶几上摆着一碗速冻水饺，蒸汽渐渐消散，饺子皮变得皱巴巴的。他咬下第一口，馅料寡淡无味，却固执地咀嚼着，直到腮帮子发酸。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又熄灭，没有新消息。
窗外的雪愈下愈大，将世界染成寂静的白色。沈灼盯着天花板的裂纹，想起裴昭说过的“超自然现象”。如果真的存在奇迹，他想，或许此刻会有阵怪风掀开窗帘，或是某个神秘符号突然在墙上发光。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电子钟沉闷的滴答声，和雪落无声的叹息。
沈灼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给自己打气，然后翻开《星际帝国与他的忠犬将军》继续观看。沈灼美滋滋的咬一口煮烂的水饺：“哼，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开心的事多了去了。”
窗外的雪片打着旋儿撞在裴昭家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床头电子银幕显示着19点，裴昭盘腿坐在铺着八卦图床单的床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易拉罐拉环改造的勇者徽章。房间里静得能听见书架上《湘西异闻录》书页偶尔翻动的窸窣，那是穿堂风在作祟。
他伸手关掉床头的小夜灯，房间瞬间被月光浸透。黑暗中，墙上贴着的星座图荧光涂料幽幽发亮，连成的星轨在天花板投下诡谲的影子。裴昭盯着"猎户座腰带三星连成直线时会引发时空裂隙"的笔记，突然觉得这些往日痴迷的玄学理论，此刻像放凉的茶，寡淡得让人提不起兴致。
书桌角落的电子钟跳动着绿色数字，提醒他这已经是宅在家的第三小时。他试过用磁铁和回形针验证"磁力影响生物磁场"的猜想，结果回形针洒了一地；又翻出上次夜探许愿墙的录像，试图分析保安脚步声的频率，却在许哲远的鬼哭狼嚎中按下暂停键。
"无聊。"裴昭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鼻梁，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许哲远在社团群里发的火锅九宫格照片。江雯绮举着毛肚的表情包在对话框弹跳，配文"沈灼居然放我们鸽子！"裴昭盯着沈灼的头像，那是张戴着口罩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一整天都没见对方在群里冒泡。
他解锁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又悬。天气预报说今夜有暴雪，可窗外的雪势不知何时小了，月光把积雪照得如同撒了层银粉。对话框里的光标不停闪烁，裴昭删掉又重打，最终发送："有空？一起去公园的人工湖看雪。"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邀约愚蠢至极——谁会在冬至夜里出门散步？
正当他准备撤回消息时，手机震了一下。沈灼的回复简单得像他的性格："在哪见？"裴昭盯着屏幕，耳尖渐渐发烫，窗外的月光仿佛更亮了些，把他校服上的勇者徽章映得闪闪发亮。他慌忙翻出压在箱底的毛线围巾，对着镜子整理发型时，才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扬起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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