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鲸做经纪人很多年,接触过的艺人类型不只有演员,也有歌手、舞者、曲艺人。
江瑶算是她带过的人里最不服从安排的一个。
她天生条件没话说,形象好嗓子好,脑子也好,稍微营销包装一下就能大放异彩,
可她偏偏要钻研,要花大把的时间用来感受和创作。
余鲸给她接的通告,被她挑三拣四,贬得一文不值。
艺人对于经纪公司最大的价值就是赚钱,她们得先看见商机,才肯进一步挖掘和培养。
江瑶是个驯不熟的倔马,即便有千里之能,也不会为她所用,
所以余鲸只跟她合作了两个月,就急忙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跟她不对付的同事。
同事见是她带过的,本就不富裕的耐心更是极速消耗,没多久也脱手了。
甩来甩去,不到一年,星海主动放过了江瑶。
圈子里的消息传得快,江瑶这个“没牌大耍”的新人,大公司看不上,小公司不敢签。
她收起吉他,工作攒钱,然后出国读书,成了活跃在异国街头的华裔流浪歌手。
短视频和新媒体迅速发展的这几年,社交平台上的异国交互越来越广泛而深入,江瑶有了一批中国粉丝。
最近一段时间,她正在国内参加音乐节巡演。
齐玥能找到她,余鲸当然也能。
齐玥来找她帮忙,余鲸来找她谈签约。
当然,排着队见她的人远不只这两个,但如愿达成合作的只有齐玥。
余鲸想不通,她想不通这两个人有什么好合作的?
她找到齐玥询问,才得知这是时渠的主意。
时渠啊,那个爱做梦的小粉丝。
在企图以搅弄这场舆论来换取偶像的注意吗?
怎么还是这么不自量力。
-
时渠当然没有做好见余鲸的准备。
她太紧张了,比上学的时候没写完作业碰到老师抽查还紧张。
齐玥在旁边安慰她:
“别怕,鲸姐现在又不是何夕的经纪人,她也许就是好奇想跟你聊一聊。”
齐玥的人脉都是那些年在星海积累下来的,其中少不了余鲸的功劳。
这件事说起来,鲸姐也算帮了忙。
“她跟我们没有利益牵扯了,你别把她看成敌人,就把她当朋友呗。”
齐玥越是这么说,时渠越觉得余鲸不好惹,前进的步伐就越是虚浮。
“时渠,我是余鲸,好久不见。”
门打开,余鲸先朝她伸出手。
她看起来依旧是那么平和可亲,就好像前些年的警告、驱逐都不存在。
时渠被她引着,进入工作场合的社交状态,笑容挂上嘴角,礼貌又得体:
“你好,鲸姐。”
余鲸知道跟时渠对话,没必要拐弯抹角,她像七年前一样直奔主题:
“何夕最近麻烦事不少,我看网上舆情在持续发酵,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她一把,没想到你的动作比我还快,能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吗?”
帮?
余鲸想帮何夕?
不只是时渠,齐玥都有点没整明白:
“姐,你跟夕姐不是……”闹得挺不愉快的。
余鲸看她们的表情,无奈轻笑:
“怎么你们都觉得我跟她关系不好?何夕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她跟公司解约,高层想挽留,来回扯了几天,这不是我能阻止的,就我个人来说,我希望她越来越好。”
齐玥转头看向时渠,眼神像是在说:我就说吧,没有那么可怕。
余鲸希望何夕越来越好。
时渠相信这句话。
她打开电脑,把准备跟齐玥说的话对着余鲸说了一遍。
她的计划很详尽,材料搜集得也十分充分,只是……
“你准备把这些交给谁来发?提供素材的人,不一定愿意接受曝光,毕竟不是什么炸裂的新闻,对错界限模糊,站出来大概率被骂。”
齐玥举手:“我来发我来发,我愿意接受曝光。”
余鲸:“你是工作室的艺宣,你找人发,这些素材的可信度直线下降,甚至会被何晨那边打成诬蔑。”
时渠:“我可以找人发,把这些素材以匿名投稿的形式投给接稿博主,再利用营销号整合总结,盛青可以帮忙推热点。”
余鲸:“这样太散了,攻击力会下降很多。”
齐玥:“那我们这样总比没有好,扭转舆论不是一夕之间就能轻松做到的,
姐,你也说这些谣言发酵有一段时间了,我们给出反向的视角,总得给人接受的时间吧?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的办法,舆论场瞬息万变,不可能事事周全。”
余鲸:“但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到攻击力和可信度两全其美。”
时渠:“什么办法?”
余鲸:“我来发。”
齐玥:“什么?!”
余鲸犹嫌不够:“甚至,星海官方也可以出来发声,毕竟何晨指控何夕的那些事,大部分都发生在她与星海签约期间,我们有这样的责任,替她澄清。”
签约期间不澄清,解约了来澄清了,也是蛮好笑的。
时渠没忍住。
齐玥晃她:“你高兴傻了?有星海接手你后面什么都不用干了!而且效果绝对更好!”
时渠摇头:“可是星海……是挺大个公司吧,你们来发,怎么就不会被说成以大欺小呢?在何晨的视角里,星海跟何夕,是站在一边的啊。”
经纪公司,是什么很权威的机构吗?
哪一家没被粉丝冲过?
哪一家没有被骂过万恶的资本家?
星海和余鲸介入这场舆论,何夕与何晨的矛盾立马从个人恩怨上升为资本对个人的倾轧。
情况只会更糟。
齐玥没考虑过这一层:
“这要求就太高了吧?反击还得考虑有没有以大欺小,这不是受害者有罪论?”
可星海从来不是受害者。
它跟何夕已经没有关系了,余鲸跟何夕,更不应该再有关系。
至少,时渠不想看到。
余鲸对时渠来说,意味着危机感。
她明白,在自己和余鲸之间,何夕只能选择其中之一。
她看着这个人际关系网覆盖着大半个娱乐圈的女人,只觉得她身后有无数只触手蛰伏,推着牌局往她想要的地方去。
时渠其实挺好奇余鲸跟何夕,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鲸姐,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个想法由我而起,无论最后效果怎样,我想亲自完成它。至于最终到底以什么样的方式把这些故事呈现在大众视野,我想我会和工作室的姐姐们讨论出一个最适当的方法。”
余鲸没急着回答她,捏着手中的茶盏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是说,你打算跟何夕工作室的人商量,也就是说,你会把这件事告诉何夕。”
时渠点头:“这是她的事,她当然有知情的权利。”
余鲸似乎觉得好笑,笑着笑着,还低头叹了口气:
“原来是我猜错了,我还以为你是要偷偷给她一个惊喜。”
她们已经在一起了,她不需要在处理麻烦这件事上给她一个惊喜。
她们是同路人,她们可以通过交流和沟通来确保处理方式和结果符合她们共同的预期。
时渠不可能告诉余鲸这些,所以她只是耸了耸肩:“我让鲸姐失望了,这么多年,我学会一件事,那就是做什么都最好问问当事人的看法,不然容易好心办坏事。”
齐玥在旁边想插话,硬是没能插得进来,因为这次余鲸回得很快:
“那你还是没学会另一件事,已经快完成的工作,不要因为自己的局限性让它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尾。
你开始之前都没有征询过何夕的意见,你确定她在意何晨的抹黑吗?你确定她想要翻转舆论让自己的兄长遭受万人唾骂吗?你确定她不介意把自己的家庭更多地曝光在聚光灯下吗?……
这些你都不确定,你替她做了决定,却没有能力把这个决定做到最好,最后只能是留给她一个烂摊子……
时渠,你信不信,如果不接受我的帮忙,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会是你一个人来做,哦,还有齐玥这个好帮手,至于何夕的工作室,她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没空来搭理你,替你不成熟的计划收尾。”
时渠被她说懵了。
齐玥终于逮到空头说话:
“鲸姐,所以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做啊?照你的意思,夕姐不希望我们反击何晨?”
余鲸骂她这么多年了还是助理思维:
“她不希望你就不做了?你一定要听点谁的话才知道干什么是吧?有点自己的判断力吧。”
齐玥条件反射地低头挨训。
时渠却觉得这个逻辑有点怪怪的。
怪在哪里呢?
她说不清。
今天原本就是计划实施前的最后一环了,结果眼看就要崩盘。
齐玥见她垂着脑袋,有点于心不忍。
这几天时渠有多努力她是知道的,她也不忍心见她自我怀疑:
“时渠,我了解夕姐,她是在意这些舆论的,只是每次都要装作不在意,
艺人嘛,遇到太多被误解、被造谣的情况了,就得锻炼自己的接受能力,每次公关那多麻烦呀,尤其像这种道德审判,每个人标准不一样,一般都不会有人去反驳的……
你做这件事,说不定就正好撞上她在意的点了呢?她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怪你的,你就大胆去做……”
“齐玥。”余鲸朝她招了招手。
“啊?”
“去帮时渠买点甜的吧,这个茶太苦了,她一点都没喝。”
鲸姐要把她支走,跟时渠单独说话。
齐玥应了一声,站起来拍拍时渠的肩给她鼓励:
“你想喝什么?”
“麻烦……给我一瓶甜牛奶吧。”
“好,等我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时渠和余鲸。
“你想单独和我说什么?”
时渠确实不喜欢喝茶,此时喝了一口润嗓子,刚入口就皱起了眉头。
余鲸就不一样了,她会品茶。
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茶盏,看时渠的眼神也仿佛在看一盏青釉瓷杯:
“你觉得,何夕喜欢你?”
时渠不会再上她的当了:“不管我觉不觉得,她就是喜欢我。”
余鲸转杯子的手停下来,撑着自己的下颚:
“那你觉得,她凭什么喜欢你?”
这个问题,时渠答不上来。
她总不能说,姐姐喜欢她的身体。
性和爱,谁是谁的附加?
这并不适合与眼前的人进行讨论,所以时渠回答:
“凭任何我是我的地方。”
余鲸果然对这个答案表示轻蔑:
“你还是太年轻了,成年人的喜欢,怎么会这样纯粹。让我站在年上者的角度,替你还原一下,这是为什么?
首先,你的家世不错,钱财、亲情,都不匮乏,不会像她一样突然冒出来一个死缠烂打要钱的哥哥。
其次,你的条件不错,能力、财产、圈层,不仅不会拖后腿,对演员来讲,还是很大的助力。
再次……”
她一条一条地分析,仿佛评价的是一件商品。
时渠感觉被冒犯,抓起背包想要离开。
余鲸停下了,哼笑一声:
“这就受不了了?这就是你在成年人眼中,恋爱的价值。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七年后你才有资格重新出现在她身边?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我还没说到呢,你确定不再继续往下听了吗?你不想知道,你最喜欢的姐姐,为什么会对你产生好感吗?”
时渠的步子没能再迈开。
她听到余鲸得意的笑,恨自己心魔作祟。
她想听下去,
她不信就可以了,
对,只是听一听,
听听余鲸的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荒谬的话来。
“最重要的一点呢……就是你很听话,这真的省去了很多麻烦,你想,当初这段感情会影响到事业的时候,你会乖乖地远离,现在这段感情有了可发展的空间,你又乖乖地回到她身边。
像一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天天朝你摇尾巴,还能给你叼/来饭碗,这谁不心动呢?
她甚至不需要对你负责,哪怕她到年纪了想顺应社会找个人结婚,你也会乖乖让位的吧?你还会继续支持她呢,在她寂寞的时候去陪她……”
时渠听不下去了:
“你别说了!何夕不是这样的人!”
时渠慌得要命,她气得脸都红了,但她没办法确定这些预言会不会真的发生。
余鲸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你们真正相处的时间有一年吗?你信了她的艺人包装,不会觉得那就是她本人吧?
你连她对她的家人到底是什么态度都不知道,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喜欢呼吁逃离原生家庭,可是何夕和你差了整整七岁,你们不是一个世纪的产物,你怎么知道,她对这里的一切,满怀恨意,而没有一点爱和眷恋呢?”
“你把你的计划全盘告诉她,那她就会发现,这只乖小狗,好像要咬死她的家人诶,你说她会怎么办?”
“所以……”
余鲸握上她颤抖的肩膀,却激起更大的颤抖幅度,她轻轻抚拍,换上另一副笑脸:
“交给我来办,你仍旧可以做她百依百顺的小宠物,关于她的舆论也会反转,坏人会受到惩罚,一切都会回归风平浪静。反正我有的是手段,被说以大欺小,我也认了。”
时渠甩开她的手:“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一句也不相信!”
门被严实地关上了,余鲸却不觉得自己谈判失败。
时渠不会不信的,
年纪轻轻的孩子,最容易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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