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个人便登上回国的飞机，三年了，想着即将踏上祖国的热土，丁甯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到达渭南市时天蒙蒙亮，透过飞机狭小的窗户，能看见不远处浩浩汤汤的两队人，男人们高大威猛，统一的黑衣黑裤，在天地之间特别显眼。
两排男人中间站着一个女人，雍容华贵，气质不俗，眼巴巴朝飞机的方向张望。
这种情景特别像影视剧里的桥段，富豪老爹派人来接叛逆的儿子回国。
丁甯见过不少有钱人，这么高调的还是第一次。
飞机缓缓停下，机舱门没开，音响里传来标准的普通话，“请张凡先生和丁甯小姐先下机，谢谢各位合作。”
丁甯直接蒙了，转头去看张凡，张凡仰仰头，“机长和我家里认识，走个后门。”
认识到什么程度，能走这样的后门？其他乘客竟然也没有反驳？
在狐疑下，张凡拉了把丁甯的胳膊，语气有点急，“我们赶紧下去吧，我姐等着呢。”
之前张凡说过，他们家在渭南做点小生意，算得上小康家庭。
直到机长把机舱门打开，台阶下的两队男人大喊：“欢迎张少回国……”声如洪钟，响彻云霄，她才恍然大悟，被张凡骗了。
张凡伪装得太好，在达亚的日子，生活条件称得上艰苦，他从没抱怨过，而且什么脏活累活全抢着干，完全不像富家公子哥。
丁甯忍不住歪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里闪烁从没见过的光芒，好像是矜持的贵气，或者不可一世的傲气，总之，叫她很不舒服。
“姐……”张凡叫了声，快步走下台阶，黑衣男人们中间的女人哭着朝前跑，姐弟俩抱住，相拥而泣。
张凡的姐姐叫张蔷，比他十岁，眉眼间和弟弟颇为相似，她轻拍弟弟的后背，哽咽地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丁甯。”
丁甯礼貌地伸出手，“您好，张小姐。”
张蔷听弟弟说过两个人的事，赶忙把手递上，端庄大气地笑笑，“丁小姐，你好，小凡都和我说了，我爸爸没有几天了，谢谢你能帮忙，我代替我们全家谢谢你……”
话没说完，又开始抽泣。
丁甯忙说：“不用这么客气，张小姐，我和张凡是朋友，这点小事，举手之劳。”
张蔷用手帕擦脸颊的泪，“既然是小凡的朋友就不要同我客气，我比你十几岁呢，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姐姐吧。”
话说到这份上，丁甯不叫姐姐怪不好意思的，再说，她假扮人家女朋友，难免会和其他家人见面，张小姐张小姐的叫，总归不妥，万一传到老人家耳朵里，事情恐怕要败露。
丁甯爽快答应，“姐姐，您真年轻，哪里像比我大十几岁。”
张蔷被夸得合不拢嘴，“甯甯呀，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在达亚风吹日晒的，吃不好穿不好，一待就是三年，男孩子也很少能受这份罪的。”
“我日常见到的，全是娇里娇气的大小姐，吃饭穿衣要靠佣人伺候，怪不得小凡看不上她们，唯独喜欢你。”
丁甯尴尬地笑笑，“别听张凡胡说，我们是好哥们，他不喜欢我这样的。”
两个女人有说有笑走在前面，张凡跟在身后，两排保镖走在最后，到了保姆车旁边，张凡上前一步打开车门。
张蔷说：“甯甯你和小凡坐这辆，我坐后边的那辆，有点事需要电话处理一下。”
丁甯点点头，先后和张凡上了车。
张凡想挨着坐，丁甯看了他一眼，他心虚地坐到前面。
“这就是你说的小康家庭？”
“我当年离家出走时，的确是小康水平，可能后来我爸把生意做大了吧。”
丁甯不想拆穿他，却也不忘挖苦，“你们家在渭南是□□吗？在飞机上搞特权，没人敢吱声？”
张凡悻悻地，“那航班是我们家的专机，飞机上全是我爸的员工，他们去非洲考察项目，然后……”
“知道了张少，请闭嘴。”
丁甯有种不详的预感，张家的事，恐怕没有张凡说的那么简单。
渭南疗养院距离机场只有半小时车程，依山傍水的，春色正浓的时节，景色格外优美。
疗养院的几栋大楼是中西合璧的设计，左边的像是刚翻新过，颜色较其他两栋要新鲜很多，院子里三棵特别大的柳树，万条垂下的景象颇为壮观。
大柳树下站着两个人，同样黑衣黑裤，面容较凶，丁甯环顾四周，发现每个房间门口都站着人。
如果没猜错，这家疗养院估计也是张家开的。
丁甯小声问张凡，“你爸生病了，怎么不去医院治疗？”
张凡答：“刚开始在医院的，到了后期已经无力回天，便接到疗养院来，我爸做生意这么多年，交了很多朋友，也得罪不少人，为了老人家的安危，还是住自家的疗养院安全些。”
丁甯点点头，果然不出所料。她跟随张家姐弟，在保镖的簇拥下上了楼。
张父住在最顶层，准确来说，整个六楼只有他一个“病人”，休息室占据半数的面积，此外，有茶水间、厨房、会客室，装修皆是古朴典雅。
三个人在会客室等了会，休息室的门打开，走出来两名护士，“大小姐，凡少爷，老爷醒了，请你们进去。”
“甯妹妹，我们先去和父亲说几句话，你先休息会儿。”
张蔷和蔼可亲地嘱咐丁甯，丁甯点点头，张凡把桌上的蛋糕朝她推了推，“吃点吧，路上我姐姐吩咐厨房做得，还新鲜的。”
丁甯还真有点饿，整块拿起，大口吃着，余光瞟见张蔷皱起眉头。
她没在意，大家闺秀看不惯她的粗鲁很正常，张凡却宠溺地笑了，给她倒杯水，“慢点吃，别噎着。”
吃饱喝足，困意四起，丁甯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姐弟俩进去已有半个小时。
“甯甯，甯甯……”丁甯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张凡弯身把掉落的衣服捡起来。
他的称呼太过亲密，一时间叫她无所适从。
“我爸让我带您进去。”
“啊？”丁甯睡懵了。
张凡淡淡一笑，“别紧张，你那么聪明，随机应变就行。”
再怎么聪明，假扮儿子女朋友骗老爹还是第一次。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张凡悄声问，为了演戏逼真，丁甯没拒绝。
病床上，张父骨瘦如柴，花白的头发稀稀落落，干涸的眼窝毫无光彩。
“爸，她就是丁甯。”
张凡介绍完，丁甯礼貌地点点头，“伯父您好。”
张父的瞳孔收缩了下，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最后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颤颤巍巍，抬起枯枝般的手，丁甯立马去迎，却被身后的张蔷抢先一步，“爸，你的心意我们全知道，你放心吧，小凡不会叫你失望的。”
这时候，先前两个护士又进门，“大小姐，凡少爷，老爷该休息了。”
张蔷先点点头，转头对弟弟和丁甯说，“我们先回家，改天再来看爸。”
张凡拉起丁甯的手，“坐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也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
他轻声细语的，双眸温柔的快淌下水来，可把丁甯腻歪得不行，她把手抽出来，“我手心出汗了，有味道。”
姐弟俩先和父亲道别，轮到丁甯，她落落大方道：“张伯伯，您保重身体，再见。”
病床上的老人又无声张了张嘴。
保姆车上，丁甯睡着了，等她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就听见张凡激动地说：“甯甯，欢迎来我家。”
应该早就到目的地了，张凡怕打扰她没叫她
车窗外，近两米高的大铁门缓缓敞开，院子特别大，从大门到张宅的建筑估计要走五分钟。
毕竟见过大世面，张家的气派并没给丁甯带来多少惊奇，只不过里里外外的佣人保镖，未免过于夸张。
张蔷走在前面，步伐很快，很快拉开距离，丁甯悄声问：“张凡，你家真不是□□吗？”
张凡无奈笑笑，拍胸脯保证，“真不是，你看，这些保镖，白衣服是我后妈的人，怕我加害她的儿子，然后独吞财产。黑衣服是我姐的人，怕后妈加害我，然后他儿子独吞家产，两个女人年纪差不多，思维模式也相同，真叫人头疼。”
果然没有哪个豪门是太平的，“听你的语气，好像不讨厌你后妈啊？”
“有什么好讨厌的，当年我和我爸的矛盾是他想再婚，再婚对象根本不重要，不是戴莉也会是别人。”
戴莉是他后妈的名字。
“小凡，甯甯快点，要下雨了。”
张蔷发现后面两个人没跟上，关心地提醒他们，丁甯顺势仰起头，不知从哪里飘来两朵云，把太阳遮得死死的，原本亮堂堂的天空眨眼间灰败不堪。
戴莉嫁给张父时才十八岁，两年后生下个大胖儿子，叫张轩，张轩高二那年由于打架斗殴闹出人命在少管所关了三年，出来后被老爹送到国外，在国外的野鸡大学毕业后进入自家的公司上班。
他是真没出息，老爹手把手也不能成才。
刚进门，豆大的雨点便砸下来。
张轩站在楼上，胳膊搭在栏杆上，吊儿郎当的，“大姐二哥什么时候来渭南的，说一声啊，我好去接你们。”
张凡歪头对丁甯说，“这是我后妈的儿子，张轩，看样子喝多了，别理他。”
张蔷在地中间停下，微微仰起头，“你妈呢？家里有客人，叫她出来。”
“我妈身体不舒服，吃过药睡下了。”
张轩边说话边下楼，“我这不代替她来招呼你们呢吗？”
张凡没说错，大老远就能闻到张轩一身酒气，但没上脸，整个人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呦呵，这位是，嫂子吧。”
他上下打量丁甯，眼神不怀好意。
张凡挡在丁甯面前，脸色和天气一样，说阴就阴，刚想开口，张蔷扬手甩过去一个耳光，“下流痞子，张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张轩应该不止一次挨打，并没有很生气，他用舌尖顶顶腮帮，笑嘻嘻道：“大姐，你老公出去找野女人，你朝我撒什么气啊？”
张蔷又扬起手，被张轩及时抓住，“叫你一声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老女人!”
丁甯看见张蔷的背影，整个人抖如筛糠。
家丑就这样摆在心爱的女孩眼前，面子上挂不住，加上之前张轩对丁甯的轻薄，张凡没控制住情绪，朝张轩的面门就是一拳。
张轩偏瘦，但也一米八几的个子，直接被打飞出去有五米远，把旁边的古董花瓶撞倒，碎成两半。
“张凡，你个小王八蛋，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一个女人骂骂咧咧从楼上跑下楼，穿着睡衣，及腰的大波浪，虽然面容憔悴，却难掩姿色，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
后妈登场了。
“人呢？都死了吗？”
戴莉一声令下，白衣服的保镖从外面鱼贯而入。
“就你有人吗？”紧接着，随着张蔷的叫喊，黑衣服保镖也火速赶到。
两伙人互相虎视眈眈，气势上谁也不输。
丁甯特别无奈，她要是外人就好了，偏偏假扮人家女朋友，戴莉看她的眼神仿佛有什么血海深仇。
好在这时候张蔷发了慈悲，“小凡，你先带甯甯回房间，别让这泼妇吓到她。”
张凡点点头，搂着丁甯朝里走。
他的房间在一楼，又大又宽敞，装修也好，从里面看，根本就是独立的空间，书房、厨房、浴室，小餐厅应有尽有，还有通往外界的后门，当初张父就怕儿子和后妈不和，找专人来改造的。
“你可以先洗洗澡，衣帽间的衣服是姐姐早就准备好的，你先别出去……”
张凡尴尬地咧咧嘴，“让你见笑了，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家了吧？”
丁甯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有姐姐，有爸爸，总比我孤家寡人要好。”
张凡抓住她的手，“以后你就不是孤家寡人了，我……”
丁甯无情打断他，“张凡，我们是假的，你别入戏太深。”
张凡沮丧地瘫在椅子上，“甯甯，怎么样，你才能喜欢我？”
“我说过了，我喜欢女孩子。”
张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信非信的。
张凡被他姐的电话叫走了。
丁甯终于可以清净会，她先酣畅淋漓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钻进被窝里睡觉。
晚饭时刻，佣人把饭菜端到房间里，三个人就在小餐厅里吃饭，谁也没提先前发生的事。
吃到一半，张蔷吞吞吐吐开口，“甯甯，你还能帮我们姐弟俩一个忙吗？”
渭南菜的口味还挺和丁甯胃口的，她吃得挺开心，完全放松警惕，“姐，你有话就说，我能帮就帮。”
张蔷看了弟弟一眼，张凡不敢抬头，闷头吃饭。
“就是，下个月三号，张家要举办订婚宴。”
丁甯大大咧咧喝了口汤，“谁的订婚宴？”
“小凡的。”
“哦，需要我离开吗？什么时候，明天，还是现在，没事姐，我和张凡是假的，他订婚我又不会生气。”
张凡夹口菜塞进嘴里，凶狠地咀嚼，“是我们的订婚宴。”
丁甯差点惊掉下巴，不说只假扮女朋友吗？怎么还要订婚。
见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张蔷赶紧解释，“甯甯，这件事是我擅自做主，和小凡没有关系。”
话没说两句，她又开始哭哭啼啼，“小凡都不知道，他的处境有多危险，老爷子早就拟好遗嘱了，小凡只有先成家才能有继承家产的资格，否则，老爷子死后，他分文没有。”
张凡不止一次说过，他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喂马，劈柴，周游世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所以丁甯不认为他会同意姐姐的决定。
张凡明显有点心虚，“甯甯，我们张家好几辈人打下的江山，不能叫那对母女毁掉，我生为张家长子，有些事情，自己根本无法做主。”
丁甯突然想笑，这么多年了，她看人依然不准。
“不就是定个婚嘛，我没问题。”
听她这么说，姐弟恋欢呼雀跃的。
张蔷很忙，没吃晚饭就被电话叫走，房间里只剩下丁甯和张凡。
张凡开始解释，“甯甯，等我处理好家事还是会回达亚的，这点你放心。”
丁甯并不在乎这些。
别说订婚，为了怀表，和他结婚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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