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上任的祝老师在看合同。派对被曝光后林岁西和他工作室显然费了不少心思，条款写得比很多项目书还要详细，甚至清楚到“持续维持曝光”这一条下面规定了每个月要发多少条互动这种细节。
祝惟安指着一页问：“我确认一下，这个时刻谨记命中注定的浪漫恋爱故事是什么？”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还有一段情。
郑与诗解释：“目前安排的综艺是咕咕TV的角色扮演类真人秀《打捞时间的船》，和那边接触的时候对方提起过希望能够按照两位真实相遇的故事为背景设计第一期节目。”
她又隐晦的表达了“总不能真对外说你俩在欢越一见钟情的吧这也太糊弄人了”这一核心思想，快速替祝惟安翻到下一页：“所以我们设计了一套恋爱故事，这个需要您记住，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出现跟故事冲突的说法。”
祝惟安懂了，他现在是个演员，这是他的剧本。
影帝工作室出品的剧本质量自然非同凡响，在这个故事里林岁西和他初遇开始就彼此心生好感，互相扶持度过艺考/高考这道很多人眼里人生最重要的节点，接着在祝惟安上大学以后陷入热恋、感情经历了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挫折以后变得坚不可摧，终于在上个圣诞节决定步入婚姻。语言煽情，不可谓不感人。
“劳驾，”祝惟安读书这么多年，砖头厚的专业课本整本背下来的也不是没有，现在却对着这薄薄一张白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你们确定这种剧情说得通？”
我在这段爱情里像个没嘴没眼睛的残疾——祝惟安进行了一番浓缩概括高度提纯——而林岁西更棒了，他仿佛水库成精，泪腺都不是水龙头，起码是个黄果树瀑布。
“军训因为接了别人递的饮料发生争执，你一气之下飞到意大利对着许愿池哭诉。”
祝惟安对着林岁西面无表情棒读剧本。
林岁西刚刚那点儿害羞比火炉里的冰化得还快，眨眨眼自然地进入角色，感情饱满接住台词：“明明从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起你就发誓不会再接其他人的水！”
“你又不在军训，我们在哪儿吵的这架？”
“我确实不在但我也可以在。”
郑经纪人及时把缺失的逻辑补上：“林老师那段时间刚好在晟京郊外拍戏，还有人拍到过他在大学城里出现。”
其实是林岁西嘴馋京大西门的椰蓉泡芙，但从现在起他就是来见男朋友的。
“另外在这条街拍发布后不久林老师就发过微博说在意大利散心。”
其实是林岁西行程连轴转俩月后好不容易逮到个度假时间，结果下飞机第一天就把脚扭伤郁闷好久，但从现在起他那条微博里的sad face就是为男朋友而哭！
术业有专攻，虽然他们搞实验的也常常编造数据，但祝惟安还是为娱乐行业精益求精的造假工艺折服。
影帝还在一边给他画大饼，越画越圆：“其实记住一些关键的信息就行。比如这个最关键的初遇，在高中的操场上你刚刚跑完三千米，筋疲力尽的时候我是人美心善从天而降的学长，扶你起来还给你送水…”
“高中？”
林岁西粲然一笑：“京北实验，没骗你，我真是你学长。”
百度百科里遗落的片段终于帮祝惟安解答了问题，为什么林岁西这么执着把他当最优选择。祝老师把合同往后翻，在签字页前最后提醒：
“就算你能找出再多巧合，但只要是对你足够熟悉的人都能知道，我是突然出现的。”
“这不重要，”林岁西笃定地回答，他散漫的坐姿变得端正，语气像要给人上课，“重要的是我们能给出一个足够精彩的故事。这个故事里必须要有容貌出色的主角，有供人议论的爆点和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
最好的绯闻炒作需要的不是板上钉钉，而是得有真有假，让人有怀疑、有兴趣、这样才能引导网友在质疑和相信里踌躇。甚至包括刚刚提到那些相识相恋的证据都必须由网友扒出来才能发挥价值，因为磕糖的粉丝最买这种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人比起送到嘴边甜甜蜜蜜的互动，更偏爱暧昧不清拉拉扯扯别扭的“氛围感”。但只要领磕博主选得好，不可能骗不过人。
林岁西说这段话的时候神色和之前又不一样，他的眼神认真，在灯光下熠熠闪光。
稀有、珍贵、也可以想见的麻烦。
祝惟安收回目光，提笔签字：“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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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与诗拿着合同做贼一样锁进保险箱，确认了两遍密码才松了一口气。她回头，看见祝惟安已经披上了风衣外套，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她的活爹老板托着腮在旁边感叹：“好帅，我眼光真好。”
经纪人刚松的气又在喉咙里梗住，她这两天被林岁西惊了一惊又一惊，理智虽然已经摇摇欲坠，但职业操守还在：“杨为宜的那部新剧确认要延迟开机了，你当初为了这部戏推掉不少通告，这半个月都是空窗期。”
“我会跟咕咕TV商量把你和祝老师的预告直播提前，这两天你们正好去把证领了，还需要买婚戒和布置直播用的同居房子。”郑与诗想一下，“用你天机苑那套小别墅行吗？刚好离大学这边也近。”
她等了半天，没等到林岁西反应。一抬头发现这人正划拉微信。
“我听着呢。”林岁西笑眯眯挑出一个白色小猫冲击的表情发过去，友好地和未婚夫say hi，心情好久没这么灿烂，“行，就那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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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惟安顺着那条种满樱花的主路往宿舍楼走。这几天正是乍暖还寒时分，一入夜气温骤降，冷风阴飕飕吹，恨不得顺着人领口把体温吸干。
签合同耽误了不少时间，原本计划晚自习去图书馆打印资料也没赶上。祝惟安懒得在这个天气里再跑一趟食堂，干脆进路边便利店买了点东西就回去寝室。
他今天有实验，手机进实验室之前调成了静音，事情一多彻底没顾上看通知，还是在爬楼梯的时候才想起来看一眼消息。最上面一栏头像从原本的系通知群变成了一个白色小幽灵，胖得像床单里裹了只皮球，顶着朵花趴在聊天窗里给他发完小猫发小狗，牺牲祝惟安手机内存开起了宠物店。
祝惟安略过那一长串图，发了个1，要退出去时顿了一下，点进胖幽灵头把这位尊贵的林影帝置顶。刚才郑与诗签完合同以后加了他的微信方便联系，林岁西也强行挤过来，试图让他给自己备注成亲亲宝贝未遂。
但是转账转了三千万的金主还是可以拥有一个置顶的。
祝惟安继续翻消息，回复了几个投资相关的问题，刚要点进酒吧员工群看他们艾特自己是什么事，就被人喊住：“祝神！”
祝惟安抬头，他已经走到宿舍门口，叫住他的是睡他对床的张陆云。后者看到他激动地从床上跳起来，劈开腿跨了几大步冲到他面前：“神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卧槽啊这个孙子真是不要脸，还敢干这种缺德事。”
“什么事？”张陆云消息发得早，祝惟安翻了一会儿才看到，点开那几张图片后神色瞬间变得冷厉，“这是在那里发的？”
张陆云挠挠头发：“下午吃完饭一个哥们给我转发的，说是在朋友圈先看到他又发你照片就骂了两句。结果好像把这神经病刺激到，没一会儿就开始发疯。我刚也点进去看了，发了有二三十条，全都是说你是他男朋友什么什么的，还说你情绪不稳定爱打他。”
原话比这个要暴露得多，但是张陆云一个铁直男，骂脏骂得顺溜，面对这种抽象男同还是有些无助。
祝惟安也没想到那顿揍还能被扭曲成这样，他捏了捏眉心，先跟张陆云要了那个人的微信号，发在专业群里问有没有人知道是谁。不少同学估计已经吃到这件事的瓜，见正主出声了纷纷窜头，但是议论了半天也没给出个名字。
张陆云问他要不要报到辅导员那里，祝惟安想了想：“先不报。这种小号销了就没证据联系上他。”
“下午我刚揍过他一顿，”祝惟安猜他肯定还会按捺不住凑上来，“到时候抓了人带着证据报警吧。”
张陆云义愤填膺地带着祝惟安描述的外貌特征帮他悬赏去了，寝室其他两个人听完描述也卧槽连连。祝惟安作为严谨自律的学神，为全班的作业提交率立下过汗马功劳，在寝室也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他俩二话不说也各自贡献出社交账号捞人。
祝惟安道过谢，拉上床帘之后才有功夫看Emergence群里的消息。这帮活跃分子讨论的居然也是偷拍狂。
倒也不奇怪，Emergence是他们几个学长当初在大学城开的酒吧，转手了几任老板都是晟京大学的校友，加上顾客百分之九十九是京大和隔壁几所大学来的学生，有些时候都会被校报当作是校园的一部分宣传。
祝惟安之前因为兴趣学过一段时间调酒，姚舜当初好几次攒局订不到池座，一怒之下豪横地把店买了下来。新官上任招人时祝惟安手痒去试了一把，结果姚老板惊为天人，当场开出高薪诱惑，软磨硬泡把祝惟安原本打算的假期兼职改成了一周两次的长期合同。
后来混熟了祝惟安偶尔也在忙的时候顶班，和几个正式员工关系还算不错。
他在炸开锅的群里挑着回复了几条，简明扼要地解释了抓人的打算。这群人骂了一通偷拍的变态，热闹了好一会儿才把话题转移开讨论起后天晚上的主题夜。
这也是Emergence的老传统。特殊节日、每个学期期中和期末周以后的第一个周五都会举办主题夜，一般是变装活动，很受需要释放精力或者压力的学生欢迎。
这个月的主题祝惟安一早在员工群里看到了，是“假面舞会”。进场的人都可以拿到一支酒吧提供的面具，整点还会随机挑人上台跳舞，主打一个遮住脸不担心丢人。
群置顶消息里写着主题夜的时间和准备事项，祝惟安翻看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出现郑与诗刚才提到的，他和林岁西需要尽快领证的事情。
今天是周三，周末民政局休息，不想拖到新一周的话就只能在明后两天解决掉。
做事一贯追求效率至上的祝惟安点开幽灵头：明早十点有空吗。
对面居然秒回：民政局见。
附送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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