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与诗在一众经纪人里一贯以优雅精致的形象示人,有几次陪林岁西出席活动时还差点被错认成艺人。然而此时此刻这位小姐完全没心思进行该死的形象管理,脸上只有想把老板吊起来抽的狰狞破防。
“这话是能说的吗?”她冲到林岁西身边叉腰,头发都气得要炸起来,“你还想做慈善给整个媒体行业发奖金是不是?”
林岁西这几天应付起经纪人已经轻车熟路:“别生气郑姐,这不是在车上吗,气出痘来就是我的罪过了。”
“而且,”他笑吟吟看着祝惟安,“哥哥不会卖我的对吧?”
祝惟安对他的口出狂言接受良好,还很贴心的帮他把这几句话进行了一番绿色净化:“你想让我假装你的伴侣来应对丑闻。”
很合理又不太合理的做法。祝惟安不了解娱乐圈的运作,但他把林岁西代换成一个口碑完美了快十年的产品,忍不住就想问:“之前负责你风险管理的人呢?”
他还记得推送里的介绍,林岁西十四岁就出道,此后顶流换了几批各有各的塌房,但林岁西却一直保持着清清白白的形象。不可能有产品完美十年不被挑出任何问题,除非有配套的成熟风控措施。
“如果这是他们提出来的解决方案那我建议你可以考虑换一批员工。”祝惟安语气显得有些刻薄,“这时候曝光恋情只会让人觉得你不仅心虚还对伴侣不忠。”
林岁西对建议欣然悦纳:“首先,他们已经被我换掉了。”
“其次,我要的不是恋情曝光,而是公开婚讯。”他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点了点祝惟安的方向,“准确来说,是要跟你结婚。”
林岁西把“你”字咬得很重,他余光瞅见祝惟安还是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仿佛这个莫名其妙的炸弹没炸在自己身上:“派对曝光那天是周天下午,我应约去见一位亲戚,三点结束见面,警察抓人在差不多二十分钟以后。如果你记性还不错的话,应该会记得那天这个时间段你去七楼见了房产经理,离开时还因为电梯被警察封住所以走的消防楼梯,经过一楼欢越会所内部出来。”
“早知道我就晚一点走了,”他说着好像还有点遗憾,真情实意地叹了口气,“没准真的能和你在欢越约个会呢。”
“这就是你找到我的原因?”祝惟安了然,“对外宣称你那天其实是去见我。”
“舆论曝光以后我盯了一整天的监控录像,”林岁西坦然回答,不忘见缝插针卖个好,“我一眼就看到你了哥哥,你是所有人里最帅的。”
祝惟安对他甜得发腻的讨好敬谢不敏:“你知道我去咨询过城西天树的房子,可能还知道我说有贷款的意向,所以你觉得可以跟我做个交易。”
他坐直身体,把目光从林岁西脸上移开:“但是抱歉,我还没有缺钱到要牺牲婚姻的地步。”
“祝你找到满意的合作伙伴。” 祝惟安把搭在椅背上的风衣摘下来,是要告辞的意思 。
郑与诗在林岁西把话题拉回到正事上以后就回到后排不参与谈话,看到祝惟安要走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出言阻拦。这是她作为经纪人最好的一点,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切以她家艺人的意愿优先。
而且,她几乎有点同情地想,林岁西这个祖宗可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我需要这段婚姻的原因还有第二个。”祝惟安的手刚搭到车门把上,背后就响起林岁西的声音,后者似乎也并不因为他的拒绝而生气,语气比刚才还要平静,“我想要留住属于我的东西。”
他仿佛在讲一个故事,对着祝惟安娓娓道来:“我现在的艺人合约签在寰星娱乐,这家公司实际上是东辰集团附属的子公司,母公司东辰的上任董事长是我妈妈,再之前是我爷爷。”
“本来爷爷退位之后该接手公司的是我爸,但他这个人吧,怎么说呢,”林岁西讽刺地笑了一声,“他有些太重视他的家人了。”
从窗缝中吹来一片风,林岁西在车里穿得很少,领口也敞开着,祝惟安转头看见那具被单薄衬衫包裹的身体在风里瑟缩一瞬。
“我爸耳根子很软,老是被各路亲戚当成提款机,往东辰高层塞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关系户,连自己的股份都偷偷给出去不少。”
“爷爷发现以后骂了他一顿,但被狗叼走的骨头是要不回来的。因为这个,他和我妈妈都改了遗嘱,把手里的股份延迟继承给我。”
“不久前,这两份遗嘱同时生效了。”
郑与诗的头拧向了一边。祝惟安在短暂沉默的几秒钟里放空,他有点想说节哀,另一些更熟悉的情绪则冷漠得多,借着站起来的动作高高俯视林岁西耳边垂落下的栗色碎发,轻飘飘地劝他别浪费时间。
他不是不抱有同情,只是习惯于不参与任何人的情绪。祝惟安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他像每一个刻板印象里的天才那样把自己切割出人群,即使他并不缺乏社交技能,甚至可以说精于此道——如果将公众比作一间公园,他当然可以自如地和人在草坪上谈笑生风。
尽管大多数时候他并不想进去,他只愿意站在围栏外观看。
但是祝惟安看林岁西像看到一只漂亮又活泼的鸟儿,整日在橡木树的枝干上叽叽喳喳,他并不讨厌这种吵闹。
所以他多了一点耐心听下去。
“公证处公开了遗嘱,发现我顺利继承的条件是处于或拥有一段持续六个月以上的婚姻。如果这一条在我三十周岁时仍未满足则自动失效。”林岁西背挺得很直,双手交扣垂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他们以前总是说,我被惯坏了,到三十岁都是个要他们照顾的小孩,那时候还没人愿意跟我结婚就在家养我一辈子。”
“满足条件完成继承前,在董事会代替我行使这部分股权的是我小姑和两个堂叔。”林岁西的表情冷下去,“我爸跟那两个堂叔关系最好,什么都肯给出去,根本没想过人家恨不得把他连骨头带肉吞了。”
他抬起头对上祝惟安垂下来的目光,这个角度他那双眼睛变得更圆更湿润,“遗嘱公开以后东辰紧急召开股东大会,三个月丧期还没过呢,这两个人就迫不及待把自己当成主人指手画脚起来,提出要把东辰一大部分盈利可观的业务卖掉。”
祝惟安走近了一些,扔下手里的披风盖住林岁西轻微颤抖的肩。后者紧紧拽着袖口,吸了吸鼻子,讲到故事最关键的结点:“涉及代理人和我本人意愿不符,董事会最后决定将这部分决策保留,但我不能赌其他股东会不会被他们收买,所以我必须尽快结婚拿回股份。”
“你之前不是问我的公关为什么这次反应这么糟糕吗,因为负责人就是我堂叔在东辰的下属。”
“我那天去欢越也是因为他们的邀请。”林岁西最后说,“他们让我放聪明点儿,说吃了亏要长记性。”
故事的碎片被补充完整。太阳完全落下了,车里没人动手开灯。有些昏暗的视线里,祝惟安思绪被拉长,他捻了捻指尖,仿佛还握着知道父亲要卖掉从小长大的那套房子,为了和他完全不认识的女人移民时点起的那根烟。
那个人当时是怎么说的?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奶奶留给你的东西,但我和你刘阿姨也要过日子,我们马上要出国结婚了。祝惟安听完就笑,说爸,这是你今年第几个女朋友啊。
一点幽蓝色闪光在他的视网膜上跳,当时那根烟的火舌渐渐融化成林岁西眼底潋滟的波浪。
披着他风衣外套的人跪在椅子上,撑起身向他靠近,在他耳边讲悄悄话:“祝惟安,我想保住妈妈留下来的公司,帮帮我好不好?”
祝惟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他伸手抚过林岁西因为活动散乱下来的头发,柔顺的感觉像摸着一把海藻,隐藏在风平浪静的湖底缠住不幸落水的人留下。
水面上映照着他自己的倒影。
林岁西乖巧得像个毛绒玩具,很大方的让他摸,但祝惟安最后只是把他的头发别回了耳后,整理整齐。
“你给出的交换条件是那套房子?”祝惟安没错过林岁西脸上瞬间变成惊喜的神色,他先把自己能接受的底线标红强调,“我可以考虑合作,包括结婚公开,必要的时候配合你通过媒体澄清,但是时间最多一年,并且不能因为婚姻关系干涉我的私人生活。一年之后无论你有没有拿回股份都必须离婚。”
“另外,这一年内不能和其他人有恋爱关系,”祝惟安严于律己严以待人,“我和你都是。”
林岁西好像压根没听他说话,嗯嗯嗯嗯一通答应,啪嗒一下跳起来把车里顶灯按亮。亮晃晃灯光下刚刚那只淋了雨的小鸟抖蓬松绒毛,这会儿又神采飞扬起来,开始挑祝惟安的刺:“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小气?”
“三千万,另外还有什么想要的你随便提。”漂亮小鸟卖力推销自己,如果他真有尾翎的话这下已经猛猛开屏炫出把七彩大扇子了,“我很厉害的,你不想以后出去说你有个漂亮有钱还爱你爱得死心塌地的老婆吗?”
祝惟安眨这下眼比平时费了点力,想说我的神经固然强大但你能不能别老是没事踹上一脚。
林岁西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这会儿估计觉得他已经跳上了自己的贼船,动作语言都放肆不少,跃跃欲试地清清嗓子,本来就甜的声音被掐得更夹,一个音节抖出九转十八弯:“老——”
祝惟安眉心一跳。
“祝先生,”郑与诗在角落里忍无可忍抬高了音量,强行阻止了有人在准对象面前戏瘾大发。她僵硬又客气、有点感激又真的很尴尬,“很感谢您愿意跟我们合作。这个是之前拟好的合约,您刚刚的要求现在就可以加上去。”
“这段时间会比较忙,领证官宣之后我会安排一档综艺来加深大众眼里你们已婚并且感情深厚的印象,”郑与诗拿着合同语速飞快一条条解释,插空瞪了眼嘴欠失败正遗憾的林岁西,“对外两位的称呼也要注意,呃,…”
她显然被刚刚那一嗓子提醒了但也震懵了,半天没想出来个恰当的称谓。
祝惟安先开口了,他眼睫垂下,变回了刚见面那副又冷又劲的模样,讲话却很慢很稳:“岁岁。”
“叫你岁岁可以吗?”
他在向林岁西确认。
林岁西的脸突然有些发烫,虽然祝惟安没有看他,虽然叫着的是他早就熟悉的称呼。
“哦,”有人假装若无其事的舔舔唇,飞速看一眼对方又去看地板,挑了个不好不坏的山洞躲进去:
“祝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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